21 (二更)“你竟然知道是這個解……

雖說老街區停電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但選在這樣的寒冬夜裏,總歸是有些刁難人。

尤其沒了空調,室內的氣溫亦很快驟降。

濕冷的寒氣從腳底往上一個勁竄。

遲雪冷得厲害,卻仍是怕老父親回來時諸多不方便,沒舍得上樓。

只又拿手機當手電筒,在櫥櫃底下找了好一會兒備用臺燈。

折騰半天終于找到,打開看卻才發現,儲電只剩下兩格多。

亮度有些微弱不說,還時明時暗地晃眼睛。

卻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她嘆口氣,接着坐下看書。

診所裏靜得只能聽到翻頁的輕蹭聲,沒有關嚴的側門,隐約能窺得外頭簌簌落雪。

一晃到了十一點。

遲大宇卻仍沒有半點消息回複。遲雪不放心,只得又打了自己值夜班同事的電話,拜托對方去住院部看看。

“對、是,”她邊打着電話,又不安地摩挲着紙頁,“我爸應該是六點鐘左右就到了,結果之後四五個小時都沒回我消息,你看方便的話,能不能去住院部六棟那邊看看,應該是503。再幫我問下是什麽情況。”

“患者是叫黃玉對吧?”

“嗯,嗯,是,麻煩你了。”

她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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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肯定的答複。

遂又起身,準備幹脆關上門等。

“謝謝啊,可以的話,問到之後回我一個電——”

回我一個電話。

她的手恰好碰到門把手。

作勢要往回拉,把側門帶上。

然而竟忽有人從外使力。

她力氣沒人大,頓時驚慌起來,下意識用更大力氣、兩手使勁合門。卻又聽到有重物跌撞到門上的聲音。

幾乎是帶着慣性,也把她向後撞倒。

門亦因此陰差陽錯關上。

她再三确認門鎖安好,這才稍安下心。

站起身來,又在電話裏向同事解釋了緣由。

正準備坐回原處。

挂斷電話,卻再次聽見側門處傳來極沉重的敲門聲。

不敢開。

她面色凝重地看向那扇抖簌的小門。

甚至唯恐是臺燈洩出有人在的痕跡,又忙熄了燈。屏氣凝神。

外頭的敲門聲果然靜了片刻。

然而沒多會兒。

猶如上天刻意與她惡作劇一般。

門外竟突然傳來嘈雜的機車轟鳴聲。

間或又夾雜着年輕人吆五喝六的讨論聲。

——她當然知道“來者何人”。

老街區的經濟已走了十年下坡路,條件好些、能搬走的家庭大多都早早離開,剩下的那些,多半都出于貧苦或魚龍混雜的社會偏下層。而她本人,包括這群附近游蕩惹事的少年自然都在其中。

十來歲的孩子,一個個學習不好,歪門邪道卻不少,多出沒在晚上。

因診所是為數不多幾個敢開到半夜的“門面”,而老遲脾氣雖好,卻絕不受什麽逼交保護費的氣,還因此和他們起過好幾回沖突。之前甚至報了警。

好不容易讓他們安分了幾天。

怎麽好死不死,偏就今天找上門來了?

遲雪自知雙拳難敵四手,只得裝作診所沒人。

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音。

然而卷閘門緊接着便被人從外頭用腳踢得砰砰響。

不等她反應,又傳來叫嚣聲:“七叔是吧?死老頭,人呢!”

“之前不是罵我們罵得挺有勁的嗎,現在不吭聲了?!”

“上回就是你這個老不死報的警吧?”

“出來!別裝死!”

遲雪索性把手機的光都熄滅。

催眠自己當聽不到。

聽不到就無事發生。

“……不開是吧?”

然而外頭卻完全不慌,竟然又齊聲哄笑起來。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拿撬棍來!”

她瞬間心頭警鈴大作。

果然,只下一秒,便聽整片卷閘門乍然抖簌起來,底端吱呀作響。不到兩分鐘,左右兩片的鈎鎖便被強行敲掉,緊接着外頭“萬衆一心”——

“劃拉”一聲。

卷閘門被人整個提拉向上。

手電筒的光照進來,在室內逡巡一圈,最後定在她臉上。

她被晃得睜不開眼,下意識伸手阻光。

然而這麽一耽擱,來不及報警或上樓,領頭的少年卻已吹着口哨快步進來,一腳瞪在診桌上,便來抓她的手。

竟直接把她抓得趔趄起身。

“原來死老頭不在,‘小姐姐’還在。”

他笑道:“長得倒是挺漂亮的。問題你剛才是聾了還是啞了?非要我們進來才開口是吧?”

說話間,旁的少年也圍上來,看着都是不過十五六歲的孩子,視線四下打量着她,哄笑聲不斷。

領頭那個瞧着大些,但應該也不過十□□。

見她繃着臉不發一言,聲音裏愈發帶上幾分輕佻意味,又作勢去摸她臉,“還不說話?”

遲雪把他手一把拍開。

仍想平心靜氣講幾句道理,但對方人多勢衆,已然火速将她圍在中間。

不等她說話,那領頭者又強行拽着她的手往外拖,繞過診桌,往外頭雪地上走。

“來,啞巴姐姐,跟我們玩玩去。”

“別害羞啊,你多大啊?”

……

真是瘋了!

察覺到對方是真的想把自己往機車那頭拉。

遲雪掙脫不開,一時也顧不上什麽長輩不長輩的,對着小孩手就是狠狠一咬。

趁着對方吃痛松手,便又火速往回跑——然而旁邊七八人已圍成個圈,她一跑,仍如鑽入漁網,被擋得嚴嚴實實。

間或有手腳不幹淨的,甚至向她腰後趁機摸去。

遲雪吓一大跳。

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清脆一聲。

那被打的少年大概沒料到她看着文靜,打起人來力氣一點不輸男人。又聽旁邊夥伴捧腹大笑,笑他“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登時紅透了臉,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眼見得就要将那一巴掌還給她。

高舉起的手,卻突然被人從身後拽住。

他莫名所以地扭過頭。

罵人的話還哽在喉口,那人竟又順勢将他手拉向己方,緊接着一個肘擊,猛地将他身體向下壓!

少年哀叫一聲。

根本來不及反應,電光火石之間,上半身已整個向後栽倒。

頃刻間便後腦落地。

若不是大雪夠厚,眼見得就要見血。

他那一群同伴顯然都被來人的狠辣果決吓到。

當即拉人的拉人,躲避的躲避。

四周嘈雜聲頓起。

“他/媽的什麽人啊!”

“有病嗎?老子泡個妞關你什麽事。”

“是不是沒長眼睛?不識相是吧?”

……

而遲雪仍跌坐在雪地上。

怔怔看向那面無表情扒開人群,向自己走來的男人。

他的臉色極蒼白。

不是平日裏那種膚色透出的白。

而更類似于人至極痛時,連嘴唇都毫無血色的白。白雪落在他臉上,近乎消融于一體。

他向她伸出手。

說:“起來。”

然而她握住他的手時才發覺。

他的手也冷得吓人。

仿佛在雪水裏凍過一回。

幾乎沒多想,原本伸出的一只手便變成兩只手。她兩只手都緊緊握住他,直到站起身來仍沒有放——卻并不是因為貪戀這點親昵或暧昧。僅僅是因為想要稍微捂熱他的手而已。

而他沒有制止。

也沒有看她。

只低頭盯着面前領頭的那少年,冷冷問了一句:“你今年多大?”

“什麽大不大的,傻/逼吧,你是我爹啊這麽問長問短——鬼才告訴你。”

少年嘴上仍在逞強罵人。

腳步卻頗從心地向後退。

“我問你今年多大。”

“……你他/媽的……”

“不要讓我問第三遍。”

旁邊鴉雀無聲。

此時卻竟都沒有半點哄笑了。

只怯生生地面面相觑。不敢走,也不敢擡頭。方才被解凜按倒的那少年,悄然縮在同伴身後。

而解凜沉默着等待,俯視面前少年。

那少年肉眼可見的害怕。

在一群同伴面前卻仍要強撐。

最後解凜上前一步——

“十八!十八!”

他頓時繳械投降。

努力憋了又憋,仍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一籮筐的話随即往出倒:

“我都說了我多大了!你不要動手、不要動手!”

“我哪知道這啞……這姐姐有男朋友啊?!我也很無辜好吧!”

“我又沒打她!”

解凜:“……”

說來也怪。

其實他并沒有用任何非常殘/暴的手段。僅僅是用三秒鐘為他們示範了如何放倒一個人。他甚至控制了力氣,并沒有傷到對方。

然而。

或許刀尖舔血的生活終究不可避免會給人帶來戾氣。

那是一種抹不去的,無法自控的、令人在恐懼面前天然的感應。

如果這是在三年前。另一個城市。他如此這般垂眼看人,對面想必不會止是打哆嗦這麽簡單。

但他此刻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到此為止了。

“十八了。”

他的聲音淡淡:“下一次再在這裏看見你。小朋友,我會請你吃幾年牢飯。”

話落。

遲雪忽感到不對。

因那群少年望來的眼神,于恐懼間又帶上幾絲困惑。幾乎是齊刷刷地看向這邊——準确來說,是看向解凜——而視線往下。

她于是也在困惑中跟着低頭。

便清楚地看見,血珠從他衣角滴落。

起初是斑駁而不成片的鮮紅色,到最後彙成醒目的一窪。他另只手捂住右腹,眉頭緊蹙,然而那血仍不斷向下滴落。

越來越多。

一群少年見狀,瞬間默契地左右對了個眼神。

趁此機會,當即作鳥雀四散,機車轟鳴聲卻比來時更多了幾分倉皇。

只一眨眼的功夫,如逃難般,已再見不着蹤跡。

只剩遲雪攙扶着身旁人。

幾乎作了他的拐杖。

“走。”

她的聲音發着抖。

就這樣扶着他,帶他往回走、向診所走,說我幫你包紮、會沒事的。

慌了陣腳的樣子落入他眼底。

他任她拉着,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走到診所門前,血跡亦蜿蜒了一路。始終不說話。

只當她踮起腳尖,努力伸手要去夠卷簾門、想虛掩着将之拉下時。

他才又伸出手。

閘門落地,沉重悶響。

隔開白雪與暗室。

而他亦無需再掩藏痛苦,終于半跪在地。

遲雪畢竟是醫生,當下将人攙扶到診所裏僅有的兩張病床之一,又抄起診桌上的臺燈當手術燈,另只手果斷掀開他衣服。

眼下勁瘦勻稱的胸膛卻絲毫沒叫她分心。

她只瞧見觸目驚心的刀疤橫亘其上,左腹處及右肩各有一道彈孔。右腹的舊傷未愈,縫線處卻因外力而崩開,出血量一時止不住。

她立刻建議他簡單包紮後去醫院進行縫合。

然而解凜仍堅持不去醫院。

甚至于她再三重申小診所裏原沒有縫合傷口的條件,他亦只冷着臉說,從前沒有條件,拿根針、火上燒一遍就敢直接上手。

一副她不敢來他自己也能行的不怕死架勢。

遲雪無法,只能硬着頭皮頂上。

幾乎是動用了診所裏幾乎所有的藥品資源,再三消毒、親手縫合,最後簡單包紮。

而解凜全程替她舉着臺燈。

她冷汗直流,他竟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只垂在一側的左手默不作聲攥緊。

遲雪包紮傷口時,将他略微攙扶起,臺燈光線不經意拂過他左手。

她才發現他的左手手掌竟已被他摳出血來。

——哪怕極痛時,他在人前仍是永不喊痛的。

她的手一抖。

卻仍強撐着,只右手執繃帶繞過他身後時,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深呼吸,強憋住眼淚。

便又若無其事地擡起頭來,緊咬牙關,繼續她的工作。

狹窄的空間裏。

靜的只能聽到兩人并不重合的呼吸聲。

她沒有問他這傷口到底怎麽來的。

一如他也同樣沒有問她,怎麽會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

只有微弱而閃爍的臺燈光線映出她的臉,眉頭緊蹙,兩眼汪汪。

最後給繃帶打結時,幾乎是一口氣沒上來,便要腿軟跌坐在地。

強撐住病床邊沿才勉強站穩。

“……不好意思。”

她忙道歉:“我……”

我什麽?

解凜察覺到不對,忽然擡頭看她:依舊是無法看清的臉。

倒沒什麽稀奇。

偏偏等他要低頭時,她臉上眼淚,卻竟正好沿着下巴往下落。

不偏不倚,砸在他才剛稍稍舒開的左手手心上。

“……”

他忽然一怔。

只以為是自己過于生猛的“療傷方式”吓到了普通人。

亦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面前也不過是個年輕女生——不是他們行軍作戰或者卧底生涯裏見慣生死的同伴。

“我……”

于是亦想要說些什麽。

可無奈安慰人的話,說起來似乎還是好多年前,碾磨于唇齒總覺得陌生。

說對不起又太沉重。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對一個女孩說抱歉,最好該說什麽。

最後。

只能擡起手——在她也恰好低頭收拾床邊醫用品的時候。有些試探性地,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吓到你了。”

他說:“不好意思。”

他沒有問過她的年紀,甚至不知道她的姓名,下意識通過舉止判斷,把她當成了初畢業、二十二三歲的女孩。

而遲雪如被這動作施了法,瞬間僵在原地。

“……”

等回過神來。

他的手已收回去。

如無事發生過的樣子。只有那只沾過她眼淚的手,卻仍有些無措地不好收緊。虛攥着。

遲雪眼角餘光瞥見他掌心傷口,喉口又是一哽。

再不忍說什麽。

只輕輕應了一句“嗯”。

便又接過臺燈,端起托盤。将雙氧水、紗布等一應物什裝好,扭頭撩起簾子離開。

直到真正一個人去洗手消毒時。

瞧見自己衣服下擺上沾到的斑斑血跡,才無聲地哭了一場。

她并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

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麽樣的可怕的事。

卻是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直面了他的痛苦。

原來過去的許多年,她以為的兩相安好互不打擾,在他身上應驗,卻是刀疤,彈孔,槍傷的灼痕。

是面不改色忍受痛苦。

是烤過消毒的一根針,穿透皮肉也絕不能皺眉。

她無法回避。

于是亦不得不殘酷而清醒的認識到。

原來那個托着下巴對她說,“小老師,幫我保守秘密——等我當成了警/察辦大案,要吓他們一大跳”的少年,已經不會回頭地長大。如她一樣。

她長成沒有勇氣說“我們和好好不好”的膽小鬼。

而他亦沉默而持重地捍守着隐秘的過去,一語不發。

她雙手掩面。

不知緩了多久。

直到腦子裏不再嗡嗡作響,終于努力舒出一口氣。從洗臉臺撈起一潑冷水洗臉,勉強拾回幾分清醒。

然而,回到前頭診桌旁時才發現,解凜竟然又起了身。

甚至完全無視剛剛才縫完針的痛感,簡單和她聊了幾句,便提出要開藥回家——

哪怕那個所謂的家,也不過就在對面而已。

他仍堅持。

“不給你添麻煩了。”

站在診桌前。

亦仍是如舊平靜的語氣:“但希望今天的事,你也能夠幫我保密。我不想有其他人知道……關于我受傷的事。”

遲雪聞言默然。

換了往常,她也許會制止他。

但今天夜裏,勸慰的話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只能放行。

給他開了不少消炎和鎮痛的藥,又叮囑了好幾遍傷口不能碰水、如果方便的話,最好再去正規的大醫院看看。

說完,這才坐下診桌,又最後給人登記用藥。

“姓名?”

她裝作如常詢問。

努力把他當作一位再普通不過的病人。

他亦配合,說:“謝凜。”

兩人都不覺有異。

直到臺燈明暗光線之下,她伏案謄寫醫囑。

一筆下去。

起筆是一撇。

緊接着橫鈎。

一個“解”字轉眼成型。

她仍沒意識到有什麽,正要緊接着寫“凜”字。

他眼神緊盯着那紙頁。

卻突然說了句:“你竟然知道是這個解。”

聲音是極冷的。

她筆鋒一頓,墨漬瞬間漚出一團滑稽的墨點。

忽又怔怔擡起頭去。望向他。

“……”

【求問之前新生運動會上、高一那個個頭好高的,站第一排的舉旗手是誰啊?】

十年前。

懷揣着一腔少女心事的遲雪,做賊心虛地捧着手機縮在被窩裏。

按下确認發帖鍵的那一瞬間,卻又忍不住猛地丢開手機。

腦袋捂在被子裏,努力忍住再忍住,仍險些要尖叫起來。

心裏的情緒相當複雜。

害羞。

不好意思。

大概還帶着一點窺探秘密的愧疚。

然而別人當然不會想這麽多。

就算是半夜裏,帖子下面仍很快建起高樓。

【解凜你都不認識?】

【高一(七)的解凜啊!】

【樓主,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老實說,你是不是也要成為解凜迷妹大軍的其中一員了?】

【不是謝謝的謝嗎?樓上是不是錯字了。】

【拜托,解是多音字!你們這群人花癡也打聽清楚人家名字好不好。】

……

一路讨論下去。

直到第二百三十樓。

【話說我還去給解凜的名字算了算……感覺好準啊!】

【什麽什麽?發來看看。】

那棟高樓如若至今還未删。

或許仍能見到那張圖。

【解凜。

家庭緣薄,孤獨遭難。

六親無靠,有傷天壽。

施恩招怨,勞而無功。

……然此數之男女均屬好貌。】

當初他們都以為只有最後一句為最真。

然而暌違多年。

她看着他。

窗外大雪紛揚,門內冰霜如昨。

十年了。

從樹上樹下的遙遙一望。

到如今的沉默,懷疑。他的眼神何其冰冷。

只要稍有不堅定。

一定就會被吓走吧?

但很奇怪。

此時此刻,她心裏卻只有很小很小的聲音。

幾乎微弱地在說。

“解凜。”

“原來你過得不好。

我會這麽這麽傷心。”

傷心得無法以眼淚形容。

卻在你面前,十年如一日,只知自慚形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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