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更)不能越過這條線
但她的情緒似乎無法通過表情或聲音傳遞給對方。
相反,沉默是危險的暗號。
解凜眉頭緊蹙,左手背在身後。
握緊又松開。
在等待對方回答的間隙。
借着忽明忽暗的微弱光線,他又無聲打量着面前人:
長發披肩,沒有燙染痕跡。
以桌高為标尺,身高在164-166上下。
身上沒有項鏈、耳環、戒指等任何裝飾。
沒有肉眼可見的胎記或疤痕,沒有習慣性的口癖和肢體動作。
簡而言之。
所有無法短時間內參考判斷的個人特點在一個人身上重合,對他來說簡直是“天生宿敵”。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于是索性再次重複剛才的問題。
這次問得更加直白。
不料話音剛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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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抑的氣氛之下。
響亮的手機鈴聲卻仿佛掐準時間響起。
如送救兵般。
遲雪擱下筆,毫不遲疑地将電話接起。背對着他。
卻聽電話那頭傳來同事略顯焦急的聲音:“你還是趕緊來醫院一趟吧!”
“什麽?”
“總之你爸也是倒黴!那個病人的兒子不知道什麽毛病,聽那邊的護士說,你爸給他代繳費,他知道之後非要鬧到住院部讓人退錢,說不要你爸的錢。最後兩個人在繳費處那吵起來——你爸拖着他走讓他別惹事,還沒走到門口,就臺階那,他一推,把你爸直接給推倒了。”
遲大宇算是晚婚晚育。
四十多歲,才得了遲雪這麽一個女兒。如今雖看着身子骨健朗,可到底也是六十多歲的老人。
而老人最怕的就是磕碰。
遲雪聞聽這消息,當即白了臉。
挂斷電話後腦子還嗡嗡響,一時也來不及和解凜解釋什麽。
只能将開好的藥簡單裝好,鬼畫葫蘆般寫了用藥标準和醫囑一并交給他、送人出門。便又換了鞋和幹淨外套,打了車趕往醫院去。
心急如焚之下。
連平時再熟悉不過的醫院,進去都險些迷了路。
還是同事好心過來領她,這才順利到了父親所在的急診科外——至于為什麽堅持不住院。
“我就是個醫生,我還能不知道嗎。”
遲大宇一看她臉色白成那樣,知道自己吓到了女兒,忙又把人拉過來安慰:“也就這腿崴了下,你看着腫老大,其實骨頭沒事。我休息休息就行了,咱家裏就開診所的,何必在醫院花這冤枉錢。”
遲雪眼圈都要紅了:“那給你打電話發消息怎麽也不回?”
“這我知道,”結果遲大宇還沒說話,旁邊的熱心同事便插嘴道,“我剛過來找叔叔,他都在這杵着拐睡着了,旁邊人來人往都沒吵醒他。”
“……”
遲大宇被人掀了老底,忍不住尴尬地輕咳兩聲。
還要給自己解釋兩句。
正值此時,在外頭抽完煙回的麻仔卻恰好向這頭走來。遲雪看見他,當即起身迎上前。
一向溫和寡言如她,此刻竟也顯出幾分淩厲的怒意來。
“麻仔。”
她一把拽住他手。
“我們家是有做什麽事對不起你,還是你對我們有意見?”
麻仔被她問得一怔。
眼神下意識落低,看向她緊扣他手臂的纖細手指,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
然而也只一瞬。
遲雪一句“你有任何不滿可以跟我說,你為什麽要動我爸”,瞬間激起他滔天怒火。冷不防的,便把她手重重甩開。
“你還問我?!你爸爸就是老不羞,六十幾歲的人了,對我媽什麽心态你以為我看不明白?他都不要臉了我還幹嘛尊敬他。還有你……你,”他說,“你嫌貧愛富。”
“我怎麽就嫌貧愛富了?”
遲雪氣笑了。
“我嫌貧愛富我會過來看你,會讓你有事可以找我幫忙?我嫌貧愛富我會幫你在保險公司那邊說好話?升米恩鬥米仇也不是這麽算的!我們年輕點的,有些磕磕碰碰我都盡可能理解,可你推我爸是什麽意思?!”
“小雪、小雪。”
遲大宇見她難得發怒。也知道她是關心則亂。
又咬牙杵拐上前來,想着把兩人先分開,把遲雪往自己身邊拉,嘴裏一個勁咕哝着:“你別跟小孩計較,爸爸知道你脾氣是最好的,這,只是吵起來了沒控制住情緒嘛,爸也沒有什麽大事。”
“爸!”
“何況這裏是醫院,到處都是你的同事,”遲大宇壓低聲音,“不要和人家吵,影響不好。咱們也是一片好心,人家不當回事是他的事,但我們還是要……”
“還是要什麽?!六十多歲了為老不尊,一個死了老公一個死了老婆,最好勾搭一起是吧?”
麻仔突然冷笑着開口:“你自己糊塗,別把別人都當傻的!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此話一出。
猶如一團火直沖天靈蓋。
遲雪窩了一肚子的氣、憤怒不滿,全都化作迎面而去利落的一耳光。
“啪”一聲。
麻仔的臉被她打得歪向一側。半天沒回過神來。
遲雪也不讓遲大宇拽,示意同事把父親扶開,一貫好脾氣如她,又猛地拽過比她略高半頭的麻仔衣領。
“你給我聽好了!”
她眼圈都是紅的。
“我十七歲就沒媽了,這十年,我爸為了養我、供我上學念書,省吃儉用,一分錢都不敢亂花。但聽說你媽出事,他二話不說就拿出來一萬五,今天又過來給你交了兩萬!這些錢你以為是天上掉的嗎?全都是他從牙縫裏省出來的!就是打發給叫花子,還能聽見一聲響,叫花子還會感恩戴德磕兩個頭,你呢?!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我不管你媽和我爸是什麽關系,這是他們之間的事。等你媽醒了,要怎麽樣随便你,但你別一副你為了你媽付出多少多不甘心的樣子!我問你,從你爸爸走了之後,你回來看過一次她嗎?你知道她腿疼到下樓都痛、從你家到我家這麽點距離,她要挪一個小時嗎?!知道為了給你省錢,她手術都不願意做嗎?現在你有什麽資格說這些話!”
她氣得整個人都在打哆嗦。
別說同事,連老遲都被吓到。
似乎還是人生裏頭一回,見到溫吞乃至有些軟弱的女兒,會有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
也是人生裏頭一回。
知道不善表達、遑論開口說愛的女兒,其實心裏——她心裏什麽都知道。
相依為命的這些年。
辛苦又艱難的這些年。
“還有下次,我真的會報警抓你的!”
遲雪說。
語畢,松開對方,她轉身和仍傻眼站在原地的同事說了聲“謝謝”,便又去攙扶父親。
“我們走。”
如小時候父親總牽着她的手一樣。
她也牢牢地把住他的手。
讓從前總覺得像山一樣的父親,也能夠在她小小的“翅膀”底下,得到小小的“庇佑”。
亦是這一夜的不歡而散過後。
遲雪拒絕再去探望黃阿姨,也拒絕再和麻仔有任何接觸。
後來的好機會,其實都在醫院湊巧碰見,迎面看到,她也全當不認識對方,至多是淡淡點個頭,便任由對方擦肩而過。
用遲大宇的話來說,即,自家女兒看着溫柔和善,倒是真的把“護短”兩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但對外人強硬歸強硬。
到解凜那邊,卻反而因為她逃避問題的态度,似乎引起了他的警惕。
接連幾次,他們在她上班或是醫院午休時偶遇,都能明顯感覺到他對于她的防備。
态度的冷淡無需以言語表明。
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已然能夠無奈地會意:或許他是把她當成了窺探他身份的不安定分子。再加“葉南生女友”這口黑鍋牢牢扣下來,簡直是永無翻身之日。
她幾次想要找他解釋。
卻又總是臨了打了退堂鼓。
日子只得這麽不尴不尬地僵持着過下去,有時她也安慰自己,其實能見到已經是萬幸。解凜是個犟脾氣,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就是當年那塊差點阻攔他夢想的絆腳石、失約又失信的舊同學,或許還不如現在這個局面。
他會當場甩臉搬走也說不定。
然而時間久了,連老遲這個格外遲鈍的老父親也看出來不對勁。
怎麽自家閨女從前還偶爾能配合配合去相個親——最後結果都是失敗暫且不論,但起碼讓自己有個盼頭。現在是對相親一百個不樂意。
偶爾空下來,還尤其積極要代替自己值診所夜班,眼神看着對面望眼欲穿。
是不是還旁敲側擊,讓自己給對面那個“小謝”送點藥、問候一下情況。
反應過來這些表現背後意味着什麽。
他的一顆慈父心,頓時是心如刀絞。
“小雪啊。”
失眠一整夜後,當天早上,遲雪要去上班,他就把人叫住。
又語重心長地勸她:“兩條腿的狗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滿街都是麽?女兒,咱們真的不能太外貌協會,尤其不能一個勁吊死在歪脖子樹上。放棄了這一棵樹,外頭還大片的森林。”
給遲雪聽得一臉疑惑。
又問他說所以呢。
“所以,”遲大宇掏出那張遲雪早都忘了的照片——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執念,或許只是想要以此作為比較。指着照片上頭葉南生的臉,老父親又開始以過來人的經驗勸她,“依我看,這孩子真的就挺不錯的。看着會讀書,脾氣也不錯。笑眯眯的。咱們過日子還是不能光看臉,要看……”
“爸!”
遲雪再遲鈍,這時也終于聽出他的話裏有話。
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只得尴尬地扶額。搶照片又搶不過來。
“我說了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那你喜歡什麽類型嘛?對面小謝?”
“……”
“你可得想清楚了!”
老遲的話音突然變得嚴厲:“先不說人家對咱們總是冷冷淡淡的。退一萬步講,你再喜歡人家,別人是有女朋友的人,有些事情,底線是要清楚的。”
“我……”
“邁過這條線。”
老遲手指上沾了點水。
在診桌上劃開一條具象的水紋。
又望向她,話裏若有所指,“很多事情就變味了。”
遲雪:“……”
她當然能聽懂父親在說什麽。
卻說不上是心虛還是心酸,再不說話,只默默低下了頭。
偏偏那天上班的路上。
仿佛刻意安排,她又好死不死碰見解凜。
他依舊騎着那輛似乎頗具年代感的二八單車。兩人與上次無二,又是在紅綠燈路口打了個照面。
只不過這次,寒暄止于各自頗有分寸的點頭颔首,卻再沒有多餘的話。
遲雪跟在寥寥幾人的隊伍後上了公交車。
腦袋抵着車窗,仍忍不住地去看他遠去的背影。雪已融了許多,地上卻還打滑,寒風刺骨,将他的外套衣擺鼓吹膨脹,又漸次落下。而他不回頭。
從不回頭,就這樣離開她的視線。
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已經錯過太多本該剖白的機會。
于是恍惚着,一直到了醫院門口,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連湊巧迎面看見葉南生和麻仔走來都毫無反應。
正要徑直路過。
葉南生卻又伸手、輕輕按住了她的肩。
“遲雪。”
這次倒是不叫她什麽奇奇怪怪的外號了。
他話裏帶笑,另一只手又在她眼前揮了揮,“大清早就開始夢游?怎麽一副不在狀态的樣子。”
她反應過來,擡起頭。
便見葉南生今天裝扮尤其鄭重,西裝革履。配上那副不離身的金絲邊眼鏡,頗有些衣冠禽——不是,溫文爾雅的氣質。旁邊跟着低頭耷腦的麻仔。
見她視線望來。麻仔亦看向她。
只是那眼神說不上來的奇怪,她看得蹙眉,又飛快別開臉。
“有什麽事嗎?”
別的不說,單單問了葉南生一句。
“倒也沒什麽。”
而葉南生好脾氣地回她:“這不是正好見到了。而且,我今天就專程為你這個朋友來的。你要是有空,要不要也來看一下?”
“……看什麽?”
“周向東。”
葉南生聞言,扭頭看麻仔,“結果你沒跟她說啊。”
麻仔一聲不吭,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模樣。
好在葉南生這個做老板的倒沒太跟他計較。
只轉而一臉無辜地攤手,又向遲雪“抱怨”起來:“你不是之前說讓我幫忙解決一下他買的那保險的事,陳娜娜不樂意,所以我直接報上去總部了,最後公關部給了個建議。”
“什麽建議。”
“就,錢不是大問題,但是要發揮最大作用。”
葉南生指了指醫院外頭停着的幾輛媒體車——遲雪剛才一路走來竟都沒發現,今天的醫院比往常要格外熱鬧,“我爸說,做保險這一行,最關鍵是要信譽,但是也不能讓別人覺得保險公司是冤大頭。既然要兩全其美,給了錢、照顧到你的心情,又要讓這個錢花的有意義,不然就把它做成一個公益的形式。”
可憐的孤兒寡母。
救命的四百萬元。
體恤窮人的保險公司。
最後,由英俊善良的新老板,手裏拿着偌大的捐贈證明,交給眼含熱淚的被救助人。
這樣的劇情雖說爛大街,但對于“新官上任”的葉南生而言,倒是個不錯的宣傳機會。
他要名,麻仔要錢——同時又照顧到了遲雪這個“朋友”的心情。算下來,不止是兩全其美,倒是三方讨好了。
不愧是二十年轉移十幾億財産的鳳凰男。
葉南生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老爸,做人的确有一手。
遲雪內心腹诽。
臉上卻很難表現出什麽不滿或冷淡的神色來。
尤其想到麻仔拿了錢,也從根本上斷絕了遲大宇再去熱臉貼冷屁股的必要。她樂見其成,當然也不會故意去拆穿人家。最後,也只沖葉南生點了點頭。又道:“挺好的,謝謝你啊……他們現在确實挺需要這筆錢的。解了燃眉之急了。”
“沒什麽。”
而葉南生亦當即回以微笑:“小遲醫生你都開了金口。我當然盡可能滿足你的要求。”
一來二去的。
反倒真正要被“捐助”的麻仔,恍惚成了個局外人。
遲雪也意識到這一點。
察覺氣氛不對,更不願久留,準備借機脫身。
無奈話還沒說出口,又見一兩個記者打扮的男人上前來。
葉南生同她打了個手勢,便又和那兩人邊說話邊走開,這下她反倒不好“不告而別”。
正猶豫要不要先腳底抹油。
“遲雪。”
一旁的麻仔卻突然開口,又沉沉喊了她一聲名字。
“跟我聊聊?”
遲雪心底不太樂意。
但見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頭都擡不起的樣子。
畢竟是幾多年的鄰居,也難免有恻隐之心。
擡頭看了眼手表,見離正式上班時間還有差不多十五分鐘,便還是點了點頭,說:“行。”
話落。
兩人很快沿着醫院門口,一路走到了住院部附近那偌大的人工湖旁邊,不遠處就是之前碰到小遠他們那群孩子的花園長廊——這裏環境好,早上下來呼吸新鮮空氣的人也不少。間或有幾人同他們一樣在“散步”。倒不算幽僻。
然而,兩人談話的氣氛卻着實詭異且沉重。
遲雪本來還想問他黃玉阿姨的情況是否有好轉,麻仔卻冷不丁抛出一句:“你現在滿意了。”
她一怔。
覺得這話實在帶了點陰陽怪氣的意思,表情也變得不好看起來。
“什麽叫‘我現在滿意了’,”她眉頭緊蹙,“我覺得現在的處理方案,已經算是盡可能照顧到了你的需求。你需要那筆錢,人家那邊也要走程序——現在程序不好走,就用這樣的方式來代替,難道也是做錯了?”
“哦。”
麻仔冷笑一聲:“是啊。那他們沒錯,你也沒錯,是我們這些窮鬼不識好歹。”
“……”
“你不就是想看我笑話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你那個男朋友就是商量好的,本來就該給我的錢,現在非要我上電視!上電視看什麽?看我出醜?看我一臉麻子醜八怪?讓別人去議論我,為什麽正兒八經拿不到錢,還要走這些歪門邪道?讓他們說我是有陰謀所以拿不到錢,然後你就得償所願了!”
這些奇怪的邏輯擺上明面。
遲雪簡直是無言以對。
心想你再怎麽說,也沒辦法跟他解釋人家合理正常的懷疑和急需用錢之間的沖突,也沒辦法說服他壓根就沒有嫌貧愛富或者看熱鬧不嫌事大之類的事存在。
再多說也是浪費口水。
于是她嘆了口氣。
眼見得快要到上班時間,只能簡短回以一句:“總之,我希望你的事能夠很好解決,保險公司那邊的錢給到你就好。”
便轉身準備離開。
不想這句話在她看來是安慰,在對方看來是全然的敷衍。
麻仔滿臉通紅,一下攥住她手腕。
遲雪措手不及,險些被拉了個趔趄,下意識要掰開他的手。卻不知他看着瘦弱,究竟哪裏來的力氣,任她如何用力,對方依然紋絲不動。反而拽着她就往人工湖的欄杆那頭走。
“你要幹嘛!”
她臉色一變,“松手!周向東,我警告你這裏是醫院,不是你鬧事的地方。”
然而麻仔顯然已進入一種奇怪的癫狂狀态。
嘴裏咕哝念叨着“你讨厭我”、“你嫌貧愛富”、“壞女人”,便不管她的掙紮,埋頭向湖邊走去。
前幾日才下過雪。
只見那湖面枯枝殘雪十足寥落,且水面渾濁。
遲雪手腳并用也掙不開他,只得大聲呼救,有幾個散步的病人看到,指指點點望向這邊,卻沒人敢走近來阻止。就這樣全程目睹她被人半拖半拽,幾乎是被挾持着、猛地拉到欄杆邊。
背後就是人工湖。
這裏距離湖面甚至還有可怖的垂直距離。
“麻仔!”
遲雪背抵着欄杆,當下失聲驚呼。
——她小時候就曾經在游泳池裏差點被淹過,怕水怕到極致,根本不會游泳。
下去很明顯是自尋死路。
所以哪怕明知對方情況不對,她仍在奮力掙紮。
恐懼壓過了一切。
“麻仔,我不是,真的不是……”
話音未落。
腳下一輕。
她臉上驚恐的表情甚至來不及褪去。
整個人幾乎是被翻過,根本不受控制,雙手無力地揮舞着——
然後。
“撲通”一聲。
水花四濺。
髒污的湖水向她湧來,淹沒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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