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一更)“祝你學業高升,前途……

只是,單純從結果來看,卻實在很難界定他那天的行為到底是為了給她解圍,又或者真的只是純粹為完成任務而已。

畢竟書背完,他們的關系似乎又回複到不尴不尬的境地,見了面也不會主動打招呼。

哪怕不得不打招呼時,也至多不過互相點點頭,類似于,比普通朋友更普通的陌生同學。

倒是那副眼鏡後來一直陪伴了遲雪很久。

哪怕近視加重、度數提高,她也堅持只換鏡片,一直用着原來的鏡架。

直到近視眼手術做完,永久告別了眼鏡的“束縛”,那副鏡框仍然被保留在她床下裝貴重物什的鐵盒裏。

而至于那副多出來的眼鏡。

其實她一開始根本沒搞懂,那天早晨的鬧劇到底因何而來。

是以髒兮兮的眼鏡盒擺在桌上,也就一直不知該還給誰。

最後還得多虧方雅薇打聽清楚來龍去脈。

說完了前因後果。

小姑娘眼珠子一轉,又小聲委婉地提醒她:“其實,要不咱以後別借葉南生筆記了怎麽樣?你們以前是同學,不過現在又不在一個班了。娜娜有點小脾氣也很正常,畢竟誰都不想看自己男朋友随便給別的女生送禮物啊。”

“……啊?”

“你不會不知道吧?他們才剛‘官宣’了啊。”

方雅薇說着。

又偷偷摸摸從抽屜裏拿出手機——生怕被路過巡查的老師發現,做賊似的小心翼翼,之後點開陳娜娜Q/Q空間的第一條置頂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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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說說的時間就在昨天夜裏,配圖是路燈下兩道依偎的影子。

陳娜娜:【終于/愛心/】

遲雪這才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蠢事。

不僅昨晚撞破他們好事,今天還莫名其妙讓人吃了飛醋,連忙托人把眼鏡還給葉南生。又聽從了方雅薇的建議,順帶要回了自己的筆記。

然而。

據那位中間人後來自己說,葉南生也僅僅是當着他的面,又一次把眼鏡丢進了垃圾桶而已。

但無論如何。

于遲雪而言,這筆記是再不願意借了。

從前的所謂同學情誼,亦可暫放一邊。

她從此對葉南生愈發敬而遠之。

無奈此人卻依舊半點沒有“非單身”的自覺,偶爾有事沒事的,還是會趴在窗邊找她說話——那時是最後一次座位輪換,她和方雅薇換到了靠窗的第二排。老師随時要來檢查,不讓把窗戶鎖上,也不讓拉上窗簾。

是以窗戶一打開,任是誰都好,直接就能和她“對話”。

而這個對話人,十次裏有九次都是葉南生。

不是問她:“幹嘛突然就不借我筆記了?我還沒看完。”

就是嘆氣:“我們可是從高一開始就坐前後桌的革命戰/友。遲雪,這個學校裏還有誰比我跟你熟。”

遲雪低頭翻卷子做作業,不理他。

然而葉南生依舊也不生氣。

下一次路過,又能想出新的話題問她:“你大學有沒有想好考什麽學校?去北方還是留南方啊,你成績這麽好,應該可以随便填吧。”

“遲雪,再這麽讀下去要變成書呆子了。”

“去操場走一走散散步啊。”

……

對此。

遲雪的回應大多是不鹹不淡的一個“嗯”,或裝作沒有聽到。

只因自那次“眼鏡事件”後,她已莫名為葉南生的事而經受了不少風言風語。

溫吞如她,能想出來最嚴厲的拒絕方式,也無非就是不理睬而已。在她看來,這種表态已十分鮮明。

唯有葉南生不這麽認為。

披着“溫良恭儉讓”的讨人喜歡的人皮,此人私底下,卻似乎頗有些看世人焦頭爛額的惡趣味。

從來只考慮自己是否歡喜某件事的發生,而不考慮因為這件事受到波及的人。也樂于看到別人為他而争得頭破血流。

遲雪越是不配合。

他越是樂在其中。

且尤其喜歡在陳娜娜或者解凜面前表現兩人的“同學情誼”。

而遲雪百口莫辯,忍無可忍。

有次終于鼓足勇氣問他:“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到底哪裏惹你了?”

記得讀高一時她就是葉南生的後桌,兩人還曾在老師的安排下當過一段時間的“學伴”,她盡心盡力,沒有過一點怠慢;

後來她高二因母親患癌而休學,收到學校的捐款,捐款名單上,葉南生的名字也遙遙排在前頭——足可見他至少這個時候還是不讨厭她,也是沒必要為難她的。

高三就更不可能了。

他們壓根就不在一個班,連交集都不多。

她想破腦袋也不知道到底哪裏出了錯。

然而葉南生似乎亦被她問懵了一下。

反應過來,又饒有興致地指了指自己,“你覺得我是在刁難你嗎?”

……不然呢?

遲雪的表情裏寫滿“你不要明知故問”。

他看着,突然便笑了。

笑得讓人莫名其妙。

笑到遲雪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又說錯話鬧笑話,作勢便要把窗關上、把他隔絕在外。

他這才收住笑容,一手扶住窗框。

遲雪推不動,只能擡頭看他。

又聽他說也許吧——但我只是覺得不公平。

“明明什麽事都是我先來的。”

“……什麽?”

“我說,”他見她願意接話,又一副故作苦惱的表情,“你不給我借筆記,我萬一又發揮失誤考不上大學,這輩子就完蛋了。”

遲雪:“……”

遲雪:“嚴老師。”

哪個嚴老師?

葉南生回過頭去。

她趁此時機飛快把窗關上。

這才坐定深呼吸,又打開一張新的黃岡卷。

可惜才剛做到第三道選擇題,便聽上課鈴聲敲響,下一節是英語課。

方雅薇從外頭蹦蹦跳跳回來,手裏捧着一本花樣精致的同學錄。

課上到一半,也不管講臺上的英語老師如何唾沫橫飛,忽又撞了撞遲雪手肘,随即塞過來一張粉色的“卡紙”——她買的同學錄比較“高級”,是以無需人手傳閱厚厚的一本,只需解開卡扣随便取任意顏色,還特地給遲雪選了張好看的。

“填下這個呗,”等遲雪接下,又小聲對人做口型,“要畢業了,留個紀念。說不定以後還有聯系呢?……我看隔壁班都在弄。”

緊跟潮流一向是八卦大王的天性。

果不其然,眼見得六月将至,學校商店裏的同學錄很快售罄。

緊接着是附近的文具店、禮品店,也都先後被掃蕩一空。

得虧有方雅薇提醒,遲雪買的還算早,挑了價位适中的一款。優點是裝訂靈活,同樣可以随意取頁,缺點是灰不拉幾,從外殼到內頁都是不大顯眼的顏色。

遲雪讓方雅薇選了一張。

之後又精挑細選,自己挑出一張——然而偏又總是沒機會親手送出去。

解凜身邊永遠不缺簇擁的人。

而她怯于在太多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意,尤其不想把自己對解凜的喜歡端上臺面。害怕引來和“眼鏡事件”一樣鋪天蓋地的嘲笑。

畢竟幾乎在所有人眼裏,他們兩個人,都是沒有也不會有交集的兩條平行線。

她只能在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如願在第一個來到教室,然後蹑手蹑腳,拿着自己那張精挑細選的同學錄,附上簡單說明“來意”的便利貼,塞到了解凜的抽屜裏。

怕被別人發現,還特意拿了兩本書壓住。

解凜卻一直到下午第二節 課,才發現這藏在他化學練習冊底下、隐蔽的“小秘密”。

偏偏旁邊同桌又是個坐不住的,時刻關注他。

瞥見那張寫字寫得密密麻麻的便利貼,頓時好奇地湊上前來,又指着底下那張同學錄:“解哥,又有人喊你填啊?”

他把人腦袋推開。

也把抽屜桌板合上。

同桌倒是對他這幅态度不意外——畢竟解凜是出了名的對這種矯情玩意兒不感冒。之前班上寫同學錄熱乎勁最上頭的時候,不知收到多少張更漂亮精致的紙片,全都是空空的來,然後又空空的去。

解凜不填那些。

電話住址之類的信息更是從來不洩露。是以,哪怕他跟解凜同桌兩年多,也依舊不知道人住哪。

結果接下來的整堂化學課,解凜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筆沒停過,卻做一道錯一道,仿佛被打回了兩年前的原型。

連同桌都覺得稀奇。

到了課間,想要八卦兩句,解凜突然又問他:“最近很流行,填什麽同學錄?”

“當然啊!”

此話一出,連前桌的兩人都回過頭來,笑道:“解哥,怎麽,你也感興趣了嗎?搞本玩一下啊,我們給你發。”

“要不給隔壁班的也發發吧,”聞言,同桌也在旁邊插嘴傻笑,“解哥,給林靜發吧,我一直想要她Q/Q來着,她肯定給你面子。”

“還有樓上的謝雯!”

“丁若惠也不錯,嘿嘿。”

……

最後不用解凜說,三五個人便起哄買了本厚厚的同學錄回。當天發遍了全年級上下。別人要問,只都說:“解凜讓填的。”

解凜懶得管他們。

只在午休時,又一個人去陽臺,把那張貼着便利貼的同學錄拿出來看。

娟秀的字跡,在一張小小的便利貼上,寫出長篇大論的即視感。寫得太密,以至于部分的墨跡都被手蹭花,看起來是匆匆寫完,又“做賊心虛”地塞進了他抽屜。

他以為自己不會有什麽波瀾。

但原來還是忍不住笑。

笑完了,自己都覺得奇怪。

嘆口氣,便又展平那邊角皺起的便利貼,從頭細細讀到尾:

【解凜:

我想你也許還在生我的氣,一直以來,很想找個機會和你解釋。可是總不知道怎麽開口。

或許早該說的,但是我也害怕自己再說錯話。我對待人很遲鈍,對待你又無法不斟酌。我只能和你說很多的對不起,那天我錯口說的話,一定給你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馬上要畢業,也許大家再也不會見面,也許能見到也不會再能回到當初那樣,但我還是想要和你,也許,盡可能地保持聯系。

如果你覺得不适合也沒關系,就當沒有看到這些話吧。

希望你一切順利,考上理想的大學。

遲雪。】

他把那張便利貼讀了前前後後五遍,也沒有看到自己原本想象中會出現的字眼。

通篇只有對不起和抱歉。

他又看那張空落落的灰色同學錄。

很有遲雪的風格,實用主義至上。

他又嘆了口氣。

連自己都不知道那種無來由的失落從何而來。

最終卻還是提筆,一如既往的簡潔,填上姓名與電話。

至于住址之類,他已決定畢業後便搬出葉家名下物業,暫時還沒決定,也就不必寫上。

想了想,怕遲雪的個性,也許給了電話也只是看着發呆,又在電話旁邊加了一句:“有事call我。”

筆尖卻仍停在紙面上。

午休結束鈴響的同時,他又淡淡添上一句——

【不要失約。】

這大概就是他能想出來,所謂保持聯系,最後的“雙保險”了。

為此還特意最早離開了寝室。

沒有帶旁人,便又頭回第一個到了教室。

把便利貼留下,把那張同學錄放回了遲雪的抽屜。

然而桌板才剛放下——

“稀奇了,解凜,今天怎麽來這麽早。”

身後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回頭看,便見葉南生正好走進教室。

後頭還跟着表情明顯不大開心的陳娜娜。

兩人的狀态,看樣子是又偷跑了午休,在教學樓附近過了一段“私人時間”。

葉南生眼尖,見他站在遲雪桌前,手還扶着桌板,頓時表情微妙。

又開口調侃:“來這麽早來偷東西來了?我還不知道你已經窮成這樣。”

解凜沒理他,轉身走向自己座位。

葉南生平時并不主動和他單獨說話,今天卻不知怎的一反常态,又跟上來。

下巴輕揚,指了指教室外,問他:“跟我聊聊?”

“我不覺得我們有要聊的東西。”

“對你哥就是這個态度嗎?”

“……哥?”

解凜正坐在座位上找書,聞言擡頭看了他一眼。

表情與眼神都極冷。

如果這裏不是教室,不是還有第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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