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你就是他吊着的那一口氣

“嗯,您家人這個情況沒有太大問題。”

“不過就是飲食方面還是要多注意,療養期間,不要吃發物,辛辣油膩的食物也不要碰,另外……”

市醫院住院部6棟,五樓病房外。

今夜輪到劉程值大夜班。

本來過程倒還一如既往順利。

不料檢查到這一間,卻頗折騰了段時間——甚至陪床的病人家屬還不滿意,他才轉背一走,人又追出門來,拉着他問東問西聊了好一會兒。

最後眼見得四下無人,這才小心翼翼從兜裏掏出個紅包塞給他。

又陪着笑臉小聲詢問:“醫生,您看那個,能不能盡快給我們安排換個病房啊?”

“主要我們隔壁床那個、她兒子你也知道,就是之前把人推進人工湖、還上新聞的那男的。跟他們家人住一個病房,心裏總是沒底。”

“更別提最近兩天又聽人說,那男的好像又被放出來了。那指不定萬一,他哪天又發瘋……”

話說得并非全不在理。

何況劉程之前,也見識過那小子把遲雪家裏老父親推下臺階的兇狠樣。無奈最近正是醫院床位緊張的時候,調整也不是三兩句話就能辦下來的事。

劉程也不過是個規培醫生,不可能只手通天。

當下只能好言安慰幾句,把紅包塞回人家手裏,便轉身想走。

怎料人才剛走到樓梯口,剛才“敷衍”完的青年又緊追上來。

他還以為對方是又要糾纏,本來有些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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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聽人說了一通,才知那青年竟然是好心。說話間,又一個勁拉着他往病房走,嘴裏咕哝着:“那女的真的醒了!”

“什麽?”

“摔壞腦子那阿姨啊,”青年道,“醫生,她看起來跟傻了一樣,嘀嘀咕咕要看兒子呢,樣子……唉,也怪可憐的,不過突然就睜開眼睛、愣是吓我一跳!你趕緊去看看吧。”

……

而數分鐘後。

等劉程檢查完黃玉的情況、二度從病房出來,第一反應便是跑去衛生間打電話給遲雪。

無奈電話打了三五遍,每次總是“暫時無法接通”,他也沒辦法。

轉念一想,索性又打給私下裏偷偷跟他叮囑過好幾次、要多照顧這病人的遲父。

卻不知今晚到底是什麽“黃道吉日”,每個人的電話都忙線。

他一直打到第六次,遲父終于姍姍來遲接起電話。

對面一片嘈雜,隐約還夾雜着耳熟的哭聲。

“喂?”

他也怕遲父聽不清。

只得趕忙搶占先機,又大聲道:“是遲伯吧?我是小陳,對對,醫院裏那個、遲雪的同事!”

“告訴你個好消息啊,就是你之前讓我多盯着點的那床病人、姓黃那位女士,她今晚終于醒了。現在我們這邊值班醫生在給她做全身檢查,我也大致看了一下,應該是沒太大問題啊、就來打個電話跟你說一聲。”

“……對了,遲雪最近情況還好吧?剛才本來想給她先打個電話的,結果一直沒人接。”

小劉渾然不覺氣氛的詭異,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電話那頭,此刻身在警察局的遲大宇,卻只能強忍住激蕩且不知所措的心情,手掌小心捂住手機話筒,小聲地一一回應。唯恐自己的聲音太大、會驚擾到旁邊呆坐着默默流淚的女兒。

沒多會兒,電話挂斷。

小劉在洗手臺前邊洗臉洗手,身後的隔間門忽然又打開。

略有些佝偻着背的大爺走出來,和他并肩洗手。

小劉認出那也是個同層的病人家屬,還順帶随口問候了兩句他家人的病況,之後才在洗手間門口“分道揚镳”——一個回了黃玉的病房,一個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黃玉這廂剛做完簡單的檢查,氧氣罩還沒取下,就急着要他們聯系自己兒子。

結果順着她報出來的號碼撥過去,電話那頭,也很快無例外傳來“暫時無法接通”的提示音。旁邊的病人和病人家屬被打擾了睡眠,此時已經很不耐煩。

最後還是小劉心善,安慰她明天早上再多打幾個也不遲,總算是把人哄着先睡下。

誰知,等他在值班室也小睡二三個小時,早上六點多、半夢半醒刷手機醒覺,竟然看到本市的最新特爆新聞:偌大的标題和馬賽克畫面,配上熟悉的媒體式宣傳文案,無一不讓他想起之前的“墜湖事件”。

連事件的當事人都——

他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麽。

急忙趕到了昨夜的病房外。

然而隔壁床的病人顯然是個熱心時事的,又有着極為良好的作息習慣。

此時不過六點,他已經點開早晨新聞,在病房外頭都能聽到清楚的播報聲。

黃玉一夜未眠,自然也跟着一起看,起初甚至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她看到這起命案。

看到警方發出的打着馬賽克的死者照片、死者下巴上的一排麻點;

看到被擔架擡走的屍體——屍體的腳上穿着一雙眼熟的破運動鞋。

看到新聞一旁的注解,稱呼死者為周某東——

那一天。

一個母親撕心裂肺的叫聲,吵醒了這一層幾乎所有的病人。

與此同時。

在解凜所暫住的公寓裏,氣氛卻也同樣是一片愁雲慘淡。

——和遲雪等人至今仍在警局接受筆錄調查的情況不同,解凜與後腳趕到的薯片仔同大波浪,是先于警方離開了現場的。

他的槍傷亦不便在醫院接受妥善治療,只得找上過去老解相熟的一位醫生,在對方那裏做了簡單的消毒和包紮處理。

然而歸根結底。

傷勢事小,眼下擺在他們面前的難題才是重中之重。

“頭兒。”

最後一如既往。

還是大波浪不堪忍受壓抑的沉默,率先提出了問題:“所以,咱們怎麽辦?”

她小心翼翼點了下桌子上那份親子血緣鑒定報告。

頁面底端晃眼的“99.99%”,如果放在平常,無疑是一份好上加好的消息,意味着他們這次回到南方的任務進度有了長效的推進。

但眼下這份親緣牽系的雙方,一個在牢裏苦等,一個已經和在場衆人陰陽兩隔。這種毫無挽留餘地的收場,顯然最不能為人接受。

“……”

以至于連解凜都沉默着,難能可見地扶了下額頭。

而薯片仔和大波浪你看我我看你。

在背後互相推手、催促對方先說——

“呃!”

最後不出意料。

是薯片仔被推得一個趔趄,險些摔下凳子。

解凜擡頭看他。

少年吓得心裏一凜,不得不當下輕咳數聲,調整呼吸。

這才正襟危坐着提醒道:“但是頭兒,我們覺得也許還有一點‘生機’。”

“……說。”

“其實就是昨天晚上我們到的時候。”

薯片仔道:“當時周向東還有一口氣,我們觀察到,他好像在叫遲雪、叫的是‘姐’。不是小雪姐姐——是姐。”

話落。

眼見得解凜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難看。

大波浪暗道不妙,忙又在旁隐晦補充:“而且,就我們最近不是一直在附近踩點嗎?頭兒,混熟了以後,确實聽到過有些風言風語,說周向東之所以和他媽關系不好,很有可能是因為他媽媽的一些男女關系問題。”

“而且頭兒你不覺得嗎?對面診所裏那個醫生、就是遲雪爸爸,他對黃玉的态度有點過分殷勤了。加上,據說他老婆生前和他一直非常恩愛,只是兩個人結婚多年都沒有孩子,到四十多歲、結婚二十年,也就是差不多黃玉搬來這附近不久,才有了遲雪這個女兒。”

她字斟句酌。

“也就是說,種種的因素結合在一起,頭兒,那什麽,往往不可能的答案才暗藏玄機……遲雪和周向東,到現在這個地步,我們其實有理由、也不得不懷疑……”

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概率。

假如這個所謂“陳之華的孩子”,并不只有一個标準答案。

假如還有他們之前沒有想到的“漏網之魚”。

“我想遲雪的頭發應該很容易能采集到,”大波浪建議道,“不管結果是怎麽樣,我們從這入手,起碼還有一線生機。不然的話,這麽久以來的努力——頭兒?”

解凜沒有回答他們。

只是忽然站起身來,轉而吩咐薯片仔一句:“最近我不方便出面,附近如果有不幹淨的東西,幫忙清理一下。”

頓了頓。

又看向大波浪,“如果能抓到會說話的,就順藤摸瓜,給我查白骨的位置。只要他沒回雲南,就算把這塊地皮翻個底朝天,幫我把他找出來。”

“……頭兒?”

“總之,陳之華的種只有一個,就是周向東,現在周向東已經死了。一條路走不通,我們就走另一條。”

他無所謂。可以走更遠、更辛苦、殘酷更多的路。

但是——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所有人都可以被放在砝碼架上,包括他自己。

只有遲雪不可以。

“不要動遲雪,”他說——或者說是警告,目光森冷地看向面前噤若寒蟬的兩人,“不要賭那點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這已經是他僅剩的底線。

因此。

無論什麽時候,什麽情況,哪怕退無可退。

只要他還活着,絕不可以讓人邁過這條線。

而這一天,遲雪從警局回到家時,已經是傍晚。

診所黑了燈,烏漆嘛黑。

即便遲大宇摁亮壁燈,四周還維持着她上次離開前幹淨光潔的表象,但茶幾上的花卻是誠實的——沒人照顧,早已枯萎着低垂下頭,無精打采。

遲大宇循着她目光看去。

怕她觸景傷情,連忙端起花就要去倒,遲雪卻忽然開口叫住他。

要知道前邊葉南生送他們回來,一路上她都沒說話。

遲大宇頓時露出驚喜表情,回頭拉住女兒,連聲問:“怎麽了?”

“我餓了。”

她卻只是沙啞着聲音,滿目疲憊:“給我煮碗面,好嗎?”

遲大宇點頭。

很快上樓,廚房裏鍋碗瓢盆一頓響,不多時,他便又端了豐盛如滿漢全席的一鍋面下來。

原以為遲雪會沒什麽胃口,他還小聲勸了她兩句多少吃點。

然而她只是沉默地低着頭,一筷子又一筷子,一反常态的好胃口,不斷把面從鍋裏盛到碗裏。

是以,一整鍋成年男子吃了都要吃撐走不動路的面,竟就這樣無聲無息進了她瘦弱的小身板裏。

吃完了已經七點多,她又起身,說爸我要去散散步。

臉上仍是無表情、淡淡的樣子。

遲大宇聞言,卻忙放下手中活計,說是要跟她一起去。無奈被遲雪無情拒絕,也不好強跟着,只能扒在門框上,目送了她很久。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道拐角處——

這片地方她畢竟從小玩到大,按道理,閉着眼睛走也不會迷路。但偏偏這一晚遲雪就像只悶頭蒼蠅,只是一直往前走,碰到拐彎的地方就拐彎,最後七彎八繞,她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

只覺得走得太累,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酸水和食物的味道,一陣接一陣地往喉嚨口冒。

她還不願意亂吐,一直活生生憋着。

直到終于找到路邊一個便利店,向人要了個塑料袋,這才俯身下去、吐了個酣暢淋漓。恍惚連之前被綁在“小黑屋”吃的面包都給吐了出來,太陽穴那的青筋一直不停地跳。

作為醫生。

她清楚知道自己在生理上已經被逼到了崩潰邊緣。

但神智卻還始終清醒。

她笑不出來,也不想哭,甚至給自己買了瓶水漱口洗臉。之後呆呆坐在便利店門口的長椅上,就這樣看星星,看路人,看野貓野狗,不知看了多久。

便利店裏的人流随着時間漸晚越來越少。

最後一個客人走進店裏,與她擦肩而過。

服務員熬了大半夜,收銀時原本已昏昏欲睡。

不經意擡頭看,與那男人四目相對,卻突然沒來由地一怔。

緊接着紅了兩頰。

“那個,盛惠五十元。先生需要塑料袋嗎?”

“不用。”

“……好,好的。那麻煩請這邊掃碼結賬。”

她将手裏的薄荷糖同香煙遞給對方。

對方卻并不掃碼,只從錢包裏抽出相應金額的紙幣,等她檢查無誤後,這才接過商品離開——

卻也不算真的離開。

因為他只是邁出店門,又坐到了門口的長椅一側而已。

遲雪正怔怔出神,沒有注意他什麽時候來,也沒有注意到他什麽時候坐下。直到旁邊塑料包裝袋簌簌作響的聲音實在太過刺耳,吵到她、忍不住蹙眉側頭看:

那人卻已伸手過來,握拳、随即翻面、攤開。

他掌紋明晰。

所有紋路皆深刻且清晰可見,沒有雜亂,獨一條直線橫亘其中。

而手掌中心,躺着三顆藍色薄荷糖。

她遲遲不拿。

他便久久舉着。

直到她小心翼翼地把糖收下,沉默着拆開其中一顆的糖紙,把糖丢進嘴裏。

之前還發苦的舌尖,此時被糖果帶出甜絲絲的清涼。

“遲雪,”而他亦突然開口,又淡淡問她,“怎麽這個時候還不回家。”

遲雪低頭抿着糖果,不說話。

于是他等了五分鐘,又問了一次。

“為什麽這個點還在外面?”

“因為不想回去。”

“……”

“心裏好像壓着什麽,解凜,你知道這種感覺嗎?”

她說。

聲音很輕很輕。

突然又伸手捂住心髒的位置。

臉色平靜,卻仿佛呼吸亦艱難。

許久又許久,沒有側頭看他,只是失神地看向地面,看着自己的腳尖,她喃喃自語:“有些話想問,但是我不敢問。我想找個地方逃避這件事,可還是逃不了。所以我只想喘口氣……但喘口氣也不行,不管我在幹什麽,我只要閉上眼,就是麻仔滿臉是血的樣子。”

“……”

“其實我對他不算好的,”她說,“我也有很多顧慮,會害怕、會覺得他做的事不可理喻。我甚至也想過,如果他再也不出現就好了,我爸爸維護他,我也會偷偷地生氣,我覺得我們自己都顧不上了,為什麽要去幫一個不會感恩的人?可是原來,我在想,如果有好幾次、好幾次都是,如果我不是抱着……抱着‘幫了這次沒下次’、‘不要被纏上’的想法。”

如果我但凡只是像對一個同事、對一個陌生人那樣,願意花時間去向他解釋他誤會的地方;

如果我也能設身處地問一問他現在的情況,而不是總想着要用盡可能低的代價打發他。

一頓飯,幾百塊錢,一袋蘋果香蕉。

“如果我——”

“沒有如果。”

解凜突然打斷她。

遲雪一怔。

好像也只是一怔而已。

可不知怎麽回事,一停下,眼淚竟倏然不受控制地落下來。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在哭,豆大的淚水卻止不住。

她的委屈,她的後悔,她的無能為力,都在這句“沒有如果”中驟然爆發。

然而竟連哭泣都是無聲的,她只是捂着雙眼,默然流淚。

而解凜在旁靜靜看着,破天荒的,卻沒有拆穿身邊人的軟弱和故作堅強。

只是又突然如講故事般地向她提起:

“我的一個朋友,”他說,“之前也有一份很危險的工作——是每一天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第二天太陽的那種。”

“在那種處境下,其實死是最輕易的。死了不僅一了百了,不用每天提心吊膽,還能安慰自己雖死猶榮。而且你的心裏因為早有準備,反而沒那麽害怕死……但是為什麽到最後拼盡全力還是想要活?後來他——他跟我說,也許是因為心裏總想着,這輩子,人活着還是要有盼頭的。人活着就是為了一口氣。除了尊嚴、理想,還得有那一口氣撐着。如果那口氣都沒了,才是真的沒了。”

“而你就是周向東吊着喉嚨口的那口氣。”

解凜說。

“而如果你問我那個朋友,是死可怕,還是那口氣沒了可怕,我相信他也會是一樣的答案:與其行屍走肉一樣碌碌無為地活着,每天提心吊膽盼着死還活着,不如用這條命,至少在生命的最後,換一點有價值的東西。”

他說着。

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塑封袋。

塑封袋裏裝着那天他在地下酒吧得來的、用于檢測之外、剩下的那一小部分頭發。

他靜靜看着那一點黑色。

上午時的那些“争吵聲”,小小的“提議”,又忽然浮現在腦海。

【如果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們有理由懷疑……】

他攥緊了那只塑封袋。

再開口時,語氣卻依舊平靜。

“所以你可以想象,如果你我是周向東,也處在他當時的那個環境下。”

“我選了在可以逃生的前提下撲過來救你,那是因為,我的本能在告訴我,你能活下去,比我活更重要,那一刻,我遵從了內心的選擇。”

“……”

“所以從來沒有誰為你而死,遲雪。”

他将那一小袋頭發,如遞給她薄荷糖一般,也同樣遞到她面前。

“因為真正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無意義的活,至少你讓他在那一刻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意義。”

也許他也曾經無數次問過自己。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受苦、為了貧窮、為了在饑飽和罪惡之間掙紮嗎?

為了貪戀短暫的歡愉,為了出賣靈魂得到血腥的享受嗎?

但是在那顆子彈向你飛來的瞬間。

他的瞳孔裏也許清晰地映出你的臉。

那一刻,腦海裏的聲音會悄悄對他說:全都不是。

是為了這一刻。

【因我的存在,而使你的生命得以延續,遲雪,這是我痛苦生命裏唯一的救贖。】

他忽然閉上眼睛。

眼前是沉浮的江水,馬革裹屍的荒山。

是泥土裏的鮮血味道,是太平間中殘缺不全卻亦模糊的臉。

那一刻,二十五歲的解凜決意去死。

……

但是。

【如果因我茍延殘喘的存在,因我的不甘心而使你的生命受到威脅。】

【遲雪,這是我忍盡所有屈辱和痛苦過後,仍然唯一無法忍受的事。】

夜色幽深,便利店外的長椅上,他們只是并肩坐着,誰也沒有說話。

遲雪終于還是接過那一小包頭發,在手心攥緊。

而在這許久又許久的沉默過後。

“遲雪。”

末了,卻是解凜打破寂靜。

又輕聲說:“路太黑,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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