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二更)這是由愛而生,自私的……

解凜隐約記得自己在喪失意識前聽到最後的一句話。

似乎是薯片仔帶着哭腔的一聲:“頭兒——!”

看來還有口氣在。

他想。

撿回一條命,算這孩子平生積福吧。

他也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然而身體此刻實在是太沉太重,每一處似乎都痛,尤其是那兩根被踢斷的肋骨。他能感覺到錯位的碎骨在他體內摩擦,每走一步,仿佛都有刀片在肚子裏絞動。肩膀上、右腹的舊傷還未痊愈,如今再次撕裂——他從前自诩不怕痛,但是原來殘留的痛覺還是足夠折損精神。

他清楚地感覺到身體的每一處神經都在撕撓,在喊痛。

但是意識竟然空前清醒。

任由靈魂和身體逐漸分裂為兩半。

身體的疼痛從無法忍受到逐漸麻木,但大腦卻還在轉動。摸索着,試圖從破碎的線索中整理出為何會走到這步田地的原因:

他心裏清楚陳之華的墜江實在來得過于蹊跷。時機過于微妙。

因此,哪怕北城的調查目前來說沒有任何異樣,在他看來仍然是最大的異樣。為此,不惜專程趕回去一趟。

只不過,經過了兩天的實地勘測,他亦不得不承認,不可抗力給救援和捕撈工作帶來的困難客觀存在。對陳的死亡調查,如果按照程序走,到最後确認和向外界公布消息,至少需要兩個月左右的周期。

他本該再在北城多留一段時間的。

一方面,上級還需要他的完整述職報告,以确認他重返警隊的程序是否正規;

Advertisement

另一方面,則是一旦陳之華确認事實死亡,他留在南方的合理性也就不複存在,還需要等待新的工作指派:是返回西南工作前線,又或是退居二線,下到省內指導地方緝毒工作。這都需要從長計議。

然而,他心裏擔心遲雪的情況,最後卻仍是向老頭打了報告申請。

并在将那本筆記交給對方,請求他盡快安排人員進行破譯後,随即帶着薯片仔匆匆離開了北城。

意外就是在此時出現的——

耳邊如蒙着一層不透氣的薄膜。

穿過那層膜,隐約有嘈雜的交談聲模模糊糊傳到耳邊。

“我和頭兒下了飛機,但回去的路上被人跟蹤。頭兒發現之後,一直在指揮司機繞圈,可是對方窮追不舍,”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斷斷續續說着話,“後面好幾次要超車截人,頭兒擔心會影響到路人,只能聯系了附近的便衣行動,先開到比較偏僻的地方,之後準備反撲——可是很奇怪,我們這邊一有動作,他們就撤退了。”

“頭兒覺得不對,不想把人往老街引,打算往反方向走。結果果然,到後面,我們的人一散開,他們又出現了,并且這次是幾倍的人數,好像算準了時間一樣——我們根本來不及通知附近的同僚。”

因此最後的結果,無意外就是一場亂戰。

再加上這次帶人來的是白骨。新仇舊恨加在一塊,下手尤其狠毒。

解凜為薯片仔扛下的那一腳,直接踢斷了他兩根肋骨,幾乎是瞬間跪倒。

如果不是關鍵時刻,那個膽小怕事的司機突然去而複返,拼死載着他們逃出生天;如果不是那群人後來不知何故,突然放棄了追蹤,也給他們留了一線生路——

“頭兒說,不能回老街,所以只能來這裏了。”

薯片仔說到這裏,聲音又帶上哭腔。

畢竟還是個半大孩子,仔細聽,說話聲裏似乎還夾雜着“嘶嘶”忍痛的氣聲。

房間裏沉默片刻。

随即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似乎在向在場的第三人解釋:

“這裏是葉家的物業,長期都有人定點來打掃,只不過從上次他回來住了一夜又搬走之後,為了以防萬一,才裝了監控,”他說,“我也是聽到底下人的彙報才知道他在這,而且情況很糟,之後盡快通知了你。”

算是陰差陽錯?

不過。

男人的言下之意:不管怎樣,我至少還是通知了一聲。

語畢,似乎還嫌不夠,很快又補充了句:“而且我給他請了醫生,沒有放任不管。”

之後便是更長更久的沉默。

想來他們幾個就站在卧室門外,門沒關攏,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解凜聽到一半,神智終于在疼痛的刺激下逐漸回籠。

正掙紮着試圖坐起身。

房門卻突然“咔噠”一聲,被人從外推開。

走進門來的是頂着兩只紅紅核桃眼的遲雪。

“……”

“……”

此情此景。

誠然。

解凜一開始是想跟她說,“你現在知道為什麽我那天跟你說那些”的——大概沒有什麽比他現在的樣子更有說服力。

冷幽默也好,誠實也罷,現成的實例已經擺在眼前,或許足夠勸服她放棄危險的選擇,做正确的決定。

但不知為什麽。

看她紅着眼睛,一語不發坐在床邊的樣子,他突然卻又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遲雪。”

末了,只嘶着聲音,又輕輕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想半天。

他問她:“你這幾天,還好吧?”

結果不說還好。

一說,好像打開了某種開關似的,他說一個字,遲雪的眼淚就“啪嗒”一下、掉一顆下來。跟水珍珠似的。

他從沒見過有人這麽能哭。

眼淚像豆大的水珠子往下掉,砸進她手上的粥碗裏。

她也不說話,只是呼吸急促,自己哭完,自己哄自己,自己擦眼淚,他在旁邊反倒像個擺設。

幹着急啊。

是以,明明手動一下都疼到不行,亦只能掙紮着,努力摸到了床頭櫃上的抽紙盒,想着把紙遞給她。

結果她還不領情。

“啪”一聲。

遲雪頭一次對他發了脾氣,把抽紙盒掃到地上。

而解凜一愣。

倒也沒生氣,只是第一反應,是這下他真的幫不到忙、撿不到了——動一下都困難的當下,更別提探下床去撿東西。他想着她真得要拿袖子擦臉了。

于是怔愣中,竟有些無措地擡頭,看向她通紅淚眼。

“……解凜。”

她卻只是哽咽。

眼神裏沒有責怪。沒有氣憤。

唯有清棱棱的、仿佛流不完的淚。

她的淚眼中映出他失神而蒼白的臉。

“我一點都不好。我每天都在擔驚受怕。”

她說:“我真的很害怕……但你根本就不懂我在害怕什麽,解凜。所以你才能每次都這麽‘奮不顧身’。”

可是啊。

我根本不要你那麽善良。

我不要你那麽無私。

我不要你那麽公道、正直、舍己為人。

我不要你不怕死。

……就當我是自私好了!

“你的無私裏都是我的自私,”她說,“我就是自私的——我也自私的,所以你不要當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不要再做覺得是為我好但是其實我根本不願意你去做的事了——我不要這種平安。解凜,所以別人也不可以要這種平安、踩着你平安,我不允許,我不要再經歷這種事了!……我不要每次都是你犧牲我不要!憑什麽這樣、我不要!!”

她幾乎是在控訴了。

哪怕早已過了當孩子的年紀。

或者說,哪怕在孩子的年紀,她也從沒有發脾氣撒潑的機會。

但這一刻。

她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在“任性”。

一段時間以來的恐懼也好,未知也罷,那些近在眼前的噩夢淹沒了她。

“遲雪……?”

解凜終于察覺到不對。

滿頭是汗,仍努力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卻被甩開。

他不說話,咬緊牙關。

稍好些的右手撐在床上,靠近她的左手伸出、又試圖再拉住她。

這次沒有被甩開。

他于是緊緊握住她的手。

“遲雪,你怎麽了?”

他說。

聲音因左手傷口處傳來的痛感而不受控制地發抖。

然而依然堅定:“是不是有人找到你了?”

“總之,你不要擔心,我會再想辦法。遲雪,你聽我的,先搬走,之後我會讓人再安排你和你爸爸——”

“我不。”

“……”

“我害怕的根本不是這個。”

“……”

“我害怕的是我什麽都做不了,解凜,你懂嗎?”

她說。

“難道在你眼裏我就那麽脆弱、那麽怕死?但其實我害怕的從來都不是死這件事——我是醫生,對于生和死,想法本來就和普通人不同。甚至于,只要我爸爸不要被牽連、只要他安全,關于我自己的事,我根本什麽都不怕。我真正打心眼裏怕的只有一件——是關于你,你還不懂嗎?我害怕的是失去你!解凜。”

她的所有擲地有聲。

都是藏在青春的背面激蕩的回聲。

過去的許多年,她已經對着紋絲不動的石壁吶喊了千遍萬遍。

如今。

石頭砸進水裏,波紋蕩漾千裏。

……到底是誰的心亂如麻?

這個答案,或許就藏在如擂鼓般淩亂的心跳聲裏。

而解凜愣在原地。

怔怔看着她回過頭來,眼淚已不再流,眼圈卻還是赤紅的。

她一眨不眨地看向他。

“如果你不在了。”

她問他:“我這麽多年的青春,這麽多年的……”卻哽咽得幾乎說不下去,“十年。你覺得我還會有下一個癡心妄想的十年嗎?你知道你對我意味着什麽嗎?!到時候你讓誰賠給我?”

“誰都賠不了一個你給我。所以那樣的平安,那樣的生活,解凜,對我來說有意義嗎?”

她忽然傾身下來。

眼淚滾落進癡纏的唇舌,鹹而澀。

他起初還沒反應過來——後來回過神,才終究是嘆一聲,随後嘗試配合與回應她——她生澀的吻技似乎有進步。但毫無疑問,依舊笨拙,有好幾次差點咬到舌頭。卻似乎不管不顧。他一退,她又壓着他的胸膛糾纏上來,和平日裏的膽怯溫和完全判若兩人。

而這或許才是隐藏在她多年的壓抑和退讓背後,真正本真而熱烈的感情。

所以,哪怕如此生澀又笨拙,也依舊能做到幾乎讓他忘了呼吸。吻得幾乎窒息。

胸口泛起的疼痛。

說不清是因為傷口本身,還是因為嘗到了她的眼淚。

仿佛因這顆淚而形成某種無聲的連結。

那一刻,他确信,自己亦得到了一生中最想要的——

【老解,愛到底是什麽呢?】

【幹嘛問這個,你個小兔崽子,毛都沒長齊。】

【我想知道。】

【為什麽想知道?】

【因為我好像沒有被人‘愛’過。】

【我……】

【你也是因為我媽所以才對我愛屋及烏吧。你也不愛我。】

他說。

【我還沒有感覺到過——書上說的愛,別人嘴裏說的愛。都沒有。】

這一生。

從來沒有人毫無保留地愛他,讓他知道,他的人生是有退路的。

少年時,那些人只因為他冒頭的個性和皮囊而追捧他;

長大了,因為他不怕死,敢拼命,是最鋒利的刀,所以得到重用。

人們從前批判他,因為他不服管教。

後來人們贊美他,因為他樂于犧牲。

所以他想,只要犧牲就好了。

犧牲之後,寫在墓碑上的光榮就是他的墓志銘,是他榮耀的身後名。

他如喪家犬般的一生,從此不再受人唾棄。

也許從不承認他的母親也會為他流一顆眼淚——

而在這條一往無前奔赴去死和犧牲的路上。

似乎,唯一的插曲就是遲雪。

他從前不懂自己為什麽會在遲雪的事上感受到自私,為什麽會有雜念。

他以為那是因為她是“小老師”。這是他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他以為自己對她不一樣,是因為她是他人生中為數不多對他表露善意的人,曾經溫暖過他的人生,給過他生的希望,是他想過要一起生活的人。因為模糊的愛。

但這一刻。

模糊的東西似乎被拂去水霧。

露出真容。

于是他終于懂了。

這是他和她所共有的。

“由愛而生,自私的慈悲”。

他的愛也好。

欲也罷。

在這一刻,給了他所有的解答。

他愛她。

比所有的、全部的、偉大的、冠冕堂皇的榮耀更重。

他想活下去。

因為她想要他活下去。

……因為她也堅定地愛着他。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