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你安全了,你到家了
“解先生,不行啊。你另外請人來吧。”
“解先生,你這又不許按着人,又不能兇她……我動一下她衣服就打人,還非要抱着那個鐵盒子不撒手,怎麽搞嘛?別說洗澡了,換衣服都是個大問題——我手上,你看,這都被撓成什麽樣了?”
望天苑公寓裏。
前後接連來了三個信心滿滿的阿姨,但幾乎個個都是殊途同歸的命運:
摩拳擦掌地走進浴室,最後如落湯雞般狼狽收場。
而解凜聽着她們大多類似的抱怨。
除了中間給轉了三回錢打發人走外,自始至終都在陽臺上抽煙。基本沒回過頭。
原因亦無他。
腦子裏各種可怕的念頭在叫嚣。
久違的陰郁情緒快要把他吞沒。
煙灰缸許久沒用,久違承載如此沉重的痛苦憂愁,滿得要溢出。
但他此時此刻,除了機械地用尼古丁壓抑燥郁的心情,似乎也終究是什麽都做不了——他是不能崩潰的。他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先倒下。
兩眼不知不覺滿布的紅血絲,甚至最終意外吓退了最後一位到場的阿姨。
對方才剛進門。
還沒有進浴室,大概是想着和雇主打個招呼搞好關系,是以先找到了陽臺來。無奈四目相對,話未出口,卻當即被眼前雇主這相當不妙的精神狀态勸退。
公寓門“咔噠”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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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打開到關上,前後不過五分鐘。
于是偌大的平層,又只剩下兩個活人。
……沒有別的辦法了。
解凜想。
換了誰她都不信任,也就意味着換了誰都一樣。
包括他自己。
于是他最終還是咬牙,頂着一頭被自己撓得狗窩似的頭發走到浴室,往裏一看:
小板凳上,她果然如阿姨所說環抱鐵盒坐着,動也不動,正盯着地板發呆。
不知已維持了這姿勢多久。
衣服和鞋子都還是原模原樣的髒,只有肩上多了他抱她回來時順手給她蓋上的外套——但已滑落半邊,她癡坐着,猶然不覺。
整個人好似就那麽一團,小小的、微弱地蜷縮于衣衫之下。
蒼白。
充滿恐懼。
瘦骨嶙峋。
因此盡管是他。
遲疑良久,走過去蹲下身,雙手虛握着她的肩膀。
“遲雪。”
“……”
“……遲雪。”
盡管是他,似乎也無法從她麻木的眼神中讀出半點清明。
她的視線始終無法聚焦。
只不斷僵硬地偏轉着頭,拒絕與他對話。
仿佛在她心理世界之外的一切都猶如洪水猛獸。
她連對遲雪這個名字都沒有任何反應。
種種的表現和特征,都無法不讓他聯想起諸多過去親眼目睹的可怕畫面——但他仍舊只能強壓下去。心想不會的,怎麽會?轉而又安慰自己,她至少沒有像那些阿姨說的那樣主動攻擊。
這也許是個好的征兆。
于是一邊安撫着,試圖緩和她的恐懼,又嘗試着先脫下她的鞋。
看她抿着嘴,像是在強忍什麽,卻終究沒有太過激的反應。
他松一口氣,又緊接着輕手輕腳、脫下她肩上的外套。
随後是那件破舊的開衫——
“……!!!”
然而手指觸碰到她衣扣的瞬間。
卻仿佛是連帶觸發了某種應激反應,遲雪倏地瞪大雙眼,驚恐間從板凳上跌落,顧不上褲腳被沾濕,又手腳并用地爬到浴缸旁邊“易守難攻”的角落,整個人縮成一團。
“別……!過來!”
她把那只鐵盒橫在胸前當做“盾牌”。
一副只要他敢再過來,她就要摔打或砸人的防備姿态。
解凜知道她是在害怕。
當即停下靠近的動作,轉而雙手舉起,示意自己沒有武器、也絕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她的舉動。試圖安撫她。
然而他根本無法控制、抖顫不止的左手卻似乎仍給了她某種可怕記憶的聯想。
下一秒,遲雪尖叫着,随手抄起浴缸旁的一只肥皂盒便沖他扔來。
之後是牙刷杯。
沐浴露。
洗發水。
……
所有能扔的東西都扔個遍、
然而還是沒辦法趕走眼前這個人,她的情緒瞬間徹底陷入崩潰,抱着腦袋不斷向後退,嘴裏嗚嗚咽咽咕哝着“死了”、“他死了”、“我要回去”、“小遠”——
她的哭聲從一開始的壓抑,到最後如孩子般嚎啕出聲。
而解凜的額頭亦被她前前後後扔來的物什蹭出幾道血痕,血跡蜿蜒着往下流,痛倒是不痛,卻糊住了眼睛,亦只能随手拿紙巾擦了便扔。
顧不上地上一片狼藉。
她起身去爬旁邊的窗,他只能拼命伸手去抱她,雙手在她身前收攏。他從背後抱住她,幾乎是把她整個人都提溜起來,鐵盒落在地上也顧不上,他把她攔腰抱起,緊接着放進浴缸。
但還不夠。
他只能自己也進去,這才壓住她亂動的手腳。
“遲雪……遲雪!”
他揚高手,拿起旁邊的花灑,放了點熱水淋在自己身上。
緊接着手捧起一點熱水,在手掌心,又試探性地去碰了碰她的臉。
“洗臉。”
碰了碰她的頭發。
“洗頭發。”
他像一個初初教孩子學會基本生活技能的新手家長,就那麽一遍遍往自己身上頭上淋水,一遍遍地教她,“我不會傷害你”。遲雪的頭靠在浴缸邊緣,怔怔看着他。
良久。
卻伸手,試探性地摸了摸他額角蜿蜒的血痕。
她的手指正好戳到傷口,緊貼的肌膚帶來沁人的痛意,他卻強忍着沒有動。
“我不會傷害你。”
只又一次重複,“遲雪,這裏是安全的地方——”他說,“你安全了,你到家了,遲雪。你到家了。”
說到“家”字的一刻。
遲雪忽然擡起頭,沉默地、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許久。
染血的指尖,卻又好奇地抖簌一下,去觸碰他頰邊那一顆淚。
她忽然笑了。
破舊的開衫和毛衣、牛仔褲等等貼身衣物盡數被塞進洗衣簍。
遲雪乖乖坐在放滿水的浴缸裏。解凜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找出一只水鴨子給她玩、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然而,一頭濕透的長發,好不容易洗完後被堆成一個“包子”頂在頭上。
她卻孩子氣,又故意仰起頭把它弄倒——頭發尾巴全掉進水裏,又沾上泡沫。于是解凜不得不重新幫她把頭發再洗一遍。
他在洗澡這件事上,實在有十足的潔癖。
正如她對于玩水這件事也同樣樂此不疲。
就這樣折騰了快兩個小時。
解凜飽受良心的譴責,全程沒有說過一句話,到最後,一聲不吭幫她擦完背,便又起身去卧室拆了一條新浴巾,準備把人裹起來抱上走。
然而遲雪卻似乎已經喜歡上這種久違的,霧蒙蒙且“安全”的感覺,又開始不配合起來。動也不動,只一雙水靈的眼睛緊盯着他,嘴唇不樂意地緊繃着。
“……”
這是什麽意思?
解凜看不懂,卻覺得自己人生前三十年的道德觀,似乎都在這短短的一天內飽受折磨。
又流血又流淚——又流汗的一天。
他只能裝作視而不見,直接給浴缸放水,便随即展開浴巾、試圖裹上人就走。然而,浴巾才剛松垮垮圍了一圈,她卻突然捉住他的手。
他不解其意,直到她捉着他的手、帶着從“領口”往下探。
“這、裏,”她說,“沒……洗,要洗。”
他的手指劃過她的鎖骨。
并不算暧昧的動作,他腦子裏卻頓時“嗡”一聲,警鈴大作,如過電般猛地甩開她手。
想也不想,便拿浴巾把人從頭到尾裹成個粽子,攔腰抱起、送回了卧室。
——“所以她這算是什麽行為?”
半小時後。
卧室中,時斷時續的吹風機背景音裏,解凜仍然在和遲雪的一頭長發“長期作戰”。
而遲雪顯然毫不關心頭發吹幹沒有。
換上新睡衣的她,只依舊對那只壓箱底吃了十幾年灰的小鴨子興趣濃厚,把鴨子放在鐵盒上,來來回回地吹氣、要把它吹倒。
可惜吹着吹着人就往前走,離開了吹風機的“可操作範圍”。
“我知道,但是她現在就像個小孩子,難道把我當成‘家長’了?”
解凜一邊打電話,見狀手一伸,又攔腰抱住她、往自己這頭輕輕一拖。
他平常吹頭發的習慣堪稱狂野,給她吹頭卻是一縷一縷仔細地過目。
電話裏,聽來聽去,心理醫生的說法在他聽來近乎“恐吓”。
但他也清楚心理問題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事,而相對應的,貿然把遲雪的消息公之于衆則絕對是個有風險的選擇,因此也只能暫時先和醫生約定、花高價包下了對方明天一天的面診時間,這才緊蹙着眉挂斷電話。
又看向眼前吹鴨子吹得不亦樂乎的遲雪。
忽然伸手攥住她的右手,在她茫然回頭的視線中,觀察着她光潔的手背。
沒有針孔。
沒有被虐待的痕跡。
至少……沒有。
他心裏說不上是松一口氣,又或是陷入更深的疑惑裏。
只給她吹完頭發後,把人塞進被子裏裹好,又起身,去把整間公寓裏所有的門窗都關牢,最後找出膠布,把目之所及尖銳的桌角和茶幾邊緣都包裹完畢。
助理的電話此時卻又打來。
先是疑惑不解,為什麽三四個阿姨都沒能滿足需求,詢問要不要再為他找個住家保姆;後又告訴他,說老遲現在的情況已基本恢複,只是後天又要做透析,因此幹脆決定在醫院休養幾天。
解凜一時遲疑于要不要立刻告訴遲父找到遲雪的消息。
但想到現在遲雪的狀态和遲父的身體——
“你,”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話吞進了肚子裏,只話音一轉,“算了。你對國內這邊的消費比較熟,網上幫我買些小孩子喜歡的玩具吧。”
“……啊?”
對面沒忍住驚悚的語氣。
不用聯想也知道,此時此刻,臉上八成是“聽到了老板不得了八卦”那種快要生吞雞蛋的表情。
“你不在病房吧。”
“哦、哦,不在,在樓道裏。”
“這件事不用告訴遲叔。”
“啊……”
“買點女孩子喜歡的,洋娃娃,之類的?”
他又不懂。
“總之,買了就送過來吧,放門口就行。我自己去拿。”
語畢,也不等那邊結結巴巴回複說好,電話随即挂斷。
解凜站在卧室門口發了好一會兒呆。
推開門前,仍恍惚覺得今天經歷的種種像是在做夢,然而,推開門,瞧見遲雪兩手抱着那個鐵盒子,已然在床上睡得沉沉,心仿佛陡然向下一墜,緊接着,是某種久違的、踏實的、點點溫馨的錯覺。
他坐在床邊,離那鐵盒不過一伸手的距離。
卻終究沒有去碰這最後屬于她的“隐私”。
只是就那麽靠着床邊坐着,在離她最近的地方。
上下眼皮一相碰,徹夜不眠的疲憊和時差感,幾乎瞬間又找上門來。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
他醒來時,四周已是一片漆黑,夜幕沉沉。
他伸手摸床,才發現床上不知何時竟已空無一人,忙伸手摁亮床頭櫃邊的壁燈,暈黃燈光照亮室內,床上只剩淩亂的被子、鐵盒也随人一起消失不見——他竟然會睡得這麽熟,這種動靜都沒吵醒他。
愕然又懊惱着。
解凜幾乎是跌撞起身,一路走,把從走廊到客廳的燈全都給摁亮。然而全都沒有,哪裏都找不見人。
他打開客廳門,門外把手上還挂着沉甸甸的一袋玩具,洋娃娃到兔子小熊布偶一應俱全,但也沒有被碰過的痕跡。
一時間章法全亂,只能下樓去找。
九十點鐘,雨還在下,小區裏路上沒有人,綠植竟顯得陰森。
他打着手電筒一路找,連灌木叢都鑽進去,結果除了驚擾到兩窩野貓外一無所獲。後知後覺感覺到冷,他才發現自己是只穿了個短袖、穿着拖鞋就下了樓。手臂上已經被凍出一大片雞皮疙瘩。
但他卻仍癡癡站着,
問過保安,晚上沒有類似打扮的人出小區,便固執地繼續找,任由寒風刮得臉頰生疼,一次又一次地彎腰,鑽進綠植中,在每一個樓道拐角處,他低聲喊她的名字,直到手電筒的光越來越微弱。
不理智。
他知道這樣的辦法很愚蠢,不理智。
但是腦子亂成一鍋粥,沒有辦法思考,他好像已經習慣這種近乎自虐的辦法來逼迫自己清醒——好像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場夢,美夢都是易碎的,他習慣了自己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撲空,卻無法忍受那個夢當着他的面被摔得粉碎。
遲雪。
何況是已經被摔碎過一次的遲雪。
……
一直到夜裏兩點,公寓的保安終于看不下去,勸他回去加件衣服、之後再聯系附近安保人員,實在不行就破一次例查監控,這才勉強把他勸回了家。
他手腳此時已經凍得沒有知覺。
走進室內,又是冰火兩重天。
他怔怔坐在沙發上發呆,許久,雙手忽捂住頭,卻發出痛苦的嘶吼。
腦子裏那根筋一直在抽痛。
叫嚣着,告訴他,快到極限了。
這麽多年,他日日夜夜都在被這種力不從心的痛苦折磨,從前他悔恨自己為什麽不去死,後來悔恨為什麽受苦的不是他,為什麽所有事都遲一步、差一步、錯過一步即圓滿。
“叮鈴——”
他本可以忍受自己孤獨死去的。
可偏偏他在遲雪身上,看到了微薄卻足夠照亮自己的希望。
老天卻一次又一次在他看到希望的同時把希望奪走,把燭火熄滅,讓世界漆黑。
“叮鈴——”
遲來的夜風拂動風鈴,金屬片敲擊出獨特的細碎音調。
破碎的斷續的聲音,從沒有關嚴的陽臺門傳到他耳邊。
解凜一愣。
花了很久才終于扶住沙發扶手站起,幾乎蹒跚着走動陽臺邊。
頭頂是陳舊的風鈴,腳下,被花盆和書架掩蓋的角落,只穿一件睡衣的遲雪赤着腳,懷裏抱着那只鐵盒,正呆呆看着樓下——
樓下。
斜對面的那一戶陽臺,一只白色小貓,正在貓窩裏睡得香甜。
她花了很久才察覺到身後突然多了一個人,或者說是看到一個依稀投映在窗臺玻璃上的影子。于是回過頭來,遲疑片刻,又仰起頭看他。
四目相對。
解凜通紅着眼圈。
什麽話都沒說,他蹲下身去抱她。
良久,亦只問了一句:“冷不冷?”
“……”
“蹲在這冷不冷?”他的聲音在發抖,“遲雪,你為什麽……”
想說的話太多,可仍然是連質問都不舍得說出口。
他只能用他的體溫捂熱她。
直到她終于回過神來,小聲地,又輕輕對他說了一句:“我的小貓。”
“……什麽?”
“貓。”
寒風凜冽,風鈴聲如入夢曲。
不會再回來的青春裏,她恍惚又回到許多年前那個夏天,擡起頭,有個少年在含苞的玉蘭花叢中,低下頭,和她說了第一句話。
他也許知道,也許永遠不會知道,此後的許多個年頭裏,她都在自己的人生裏試圖尋找他的痕跡。
哪怕是在最黑暗的時光裏。
沒有水喝沒有面包的閣樓。
老鼠在腳邊爬行,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吱吱聲。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待她屈服的答案,她只需要說,“我不是遲雪”。
不要做遲雪。
去做惡魔的女兒。
這樣所有人都可以得到看似快樂的解脫。
可是她不行。
她柔軟溫和的面孔下有繼承自父母不屈堅韌的個性。
她是遲家的女兒。
貧窮但堅強的女兒。
是哪怕一塊錢掰成兩半花也可以活下去的小雪;
是答應過媽媽、要代替她看到世界上沒有病痛沒有恐懼的日子的小雪;
是和爸爸一起守着那間小診所、等着燈光都熄滅才安睡的,是在痛苦的日子裏也答應着爸爸要讓他過上真正好生活的小雪。
她人生的前二十六年,都是抱持着這樣的信念活下去的。
所以要逃……
一定要逃。
察覺到陳之華的真正意圖之後。
她唯一的念頭就是要逃。
第一次逃走被抓回來,她被活生生砸斷了一根手指,被砸斷了拿手術刀的手指;
第二次逃走,被抓回來,她被關在閣樓上整整一個月,每天只能靠一點點爛水果和面包充饑,她餓得有好幾次都差點幻覺要死,那時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只有閣樓外的那只小貓,白色的、和她一樣瘦弱的小貓。
她祈禱這只小貓能代替她活下去。
她祈禱陌生的生靈能夠向外傳達出她的消息和聲音。
之後便有了逃跑的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每一次。
如果她沒有順利逃出來。
還會有第六次,第七次。
而每一次抓她回去的青年都是同一個人,叫梁振。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這一次,被他找到的時候,她是真正離自由只有一步——她已經快到火車站,只要能夠上車——然而還是差一步。
他從後拖住她頭發的那一刻,她已經知道,這一次她又要失敗了。
那種撕心裂肺的哭喊,掙紮,似乎是被逼出來的一聲綿延不絕的嘆息。
她的聲音喊破,她的衣服被磨破,她說我走了好遠好遠的路才到這裏,放過我,你放我走。
他從不心軟,
但只有這一次,卻似乎奇跡般地,他忽然停下了手,問她,你為什麽還是不死心。
“你為什麽還是要逃,”他說,“陳之華認你當女兒,只要你服軟,等熬到他死,什麽都是你的——他只要你服軟。”
用你現在這張臉服軟。
和我們過一樣的生活。
他的眼神瞥過她光潔如初的手背。
“你只需要一針,證明你的決心。”
他說:“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應該很清楚,他的耐心快要用光了,下一次等着你的,不會那麽簡單了。”
但她說絕不。
“絕對……不……”
她的眼淚和鼻涕糊成一團,拼命地抓住地上的石子、磚塊,什麽都好,她不松手,只是反反複複地說,我是遲雪,我只是遲雪,我是遲家的女兒,我不是陳之華的女兒我不服軟。
“如果我……而且,如果我屈服了……”
她說:“那我怎麽對得起,那些拼了命保護普通人,的人……”
“……”
“難道他們不知道怎麽才能過上輕松的生活嗎!難道他們不想過紙醉金迷的生活嗎!”
遲雪往前爬。
她拿手術刀的手滿是血,她仍然往前爬。
“可是人活着不是只為自己的——”
“還有很多——比短暫又脆弱的生命更久的——”
我要活下去。
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
“如果一個人活着,只是為了眼前的茍且,根本就是茍活!我不要茍活!”
我要睜開眼睛看一天比一天美好的世界。
“解凜……”
她的手指陷進濕軟的泥土裏。
頭皮被扯得痛極,她仍然不死心。
只差一步了。
“讓我回家——”
她說:“我要回家!!”
聲音似乎驚動了黑暗中的某處。
于是下一秒,身後忽傳來一聲悶哼。
扯着她頭發的力氣松開。
虛弱的貓叫聲緊随其後響起,然後是黑暗的巷道裏窸窸窣窣的動靜。一只、兩只、三只……
她手腳并用地爬起。
“遲雪——”
聽到身後有人在喊。
她仍然不管不顧地,跌跌撞撞向前跑。
就差一步了。
就這一步——
如多年前趔趄着跑出小巷,倒進少年的懷中。
許多年後,她癡癡擡起頭,迎向解凜通紅的眼睛。
她只說:“我在找,小貓。”
但原來找了一大圈,它就在家附近,只是睡着了。
還像以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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