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2)

入蕭剎的耳中。

秦漫等到容齊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才睜開眼睛。

容齊帶走了殿中的絕大部分的侍衛,仙居宮頓時清冷安靜下來。

她起身,換了一身便于行動的騎裝,讓蕭剎複述了昨日宗政無憂前來搜查時的情景。

蕭剎于是将宗政無憂和容齊的對話,幾乎一字不漏的說了,并且表示,他夜裏巡查時,曾窺見在仙居宮外徘徊的黑影,不過因為戒備森嚴,應該未讓人潛入。

秦漫相信了他的判斷。

就武功而論,宗政無憂身邊的冷炎,本同蕭剎武功相近,但她先前指點過蕭剎,故而他如今應該略勝過對方,而以宗政無憂的驕傲,他必不會親自來做這種事。

“公主殿下今天可要去圍場嗎?”蕭剎問道。

公主若是要出門,他們自然需要先行準備的。

“不急,”秦漫看看天光,“聽皇兄說,你妹妹蕭可從小在雪孤聖女身邊長大,得了神醫的真傳?”

“真傳不敢說,可兒的确學的幾分聖女的本事。”提到妹妹,蕭剎略道笑容道。

“可以請她過來一見嗎?”秦漫凝視着他問道。

“自然、自然可以。”蕭剎的面孔因為緊張一瞬繃緊。

容貌俏麗的十七歲姑娘,揉着眼睛,被蕭剎牽着進來,嘴裏嘟嘟囔囔的抱怨着昨天後半夜才被放回去睡覺,到現在還沒睡醒。

“可兒,這是公主殿下,還不快向殿下行禮。”蕭剎扯了扯她的袖子。

“公主殿下,”蕭可直愣愣的站着,眼睛水光迷離的看向秦漫,單純而直白道,“你長得真好看,比師父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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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漫忍不住一笑,她這麽多年來,還從沒見過這樣純白的像一張紙,幾乎一眼能看透的姑娘。

“你長得也很可愛啊。”她對蕭可招招手,小丫頭就像小動物一般,蹬蹬的跑到她身邊。

“知道天命嗎?”秦漫摸了摸她有些歪的雙丫髻。

蕭可毫無防備的點點頭,“這是天底下唯一不能用七絕草解的毒,毒性十分霸道。之前的陛下也問過,我聽說好多年以前,也有人找師父要天命的解救之法,後來還把師父寫的醫書搶走了半本,師父可生氣了。”

半本?秦漫想起兄長無相子曾找到的半本醫書,所以剩下一半是早被人拿走了?

“好多年前?”她輕輕的重複一遍,柔聲問她,“那你知道是多久之前嗎?”

蕭可認真的想了想,搖搖頭,“我不知道,應該是在我還沒去之前的事吧。是師父那裏,前面死掉的姐姐跟我講的。”

會是苻鳶嗎?秦漫眉尾微挑。

“天命的解救之法,可兒知道嗎?”秦漫攬着小姑娘,含笑問道。

蕭可點點頭又搖搖頭,“師父研究出了一種換血之法,但是,從未曾在病人身上實驗過,因為換血需要一個專門培養的藥人,以命換命,這種藥人持續需要服用許多珍貴的藥材很多年,師父本想要試試,但需要的時間太長,太慢了根本來不及,所以我也不知道這種方法行不行。”

這都是秦漫曾經在那半本醫書中看過的內容。

她倒沒有太失望。

而是伸出手腕放在桌上,有意試探她,“你幫我看看,可以嗎?”

天真單純的姑娘自然可愛,但秦漫相信,容齊既然帶她來,這姑娘應該還有幾分真本事的。

……

“殿下,”畫影匆匆從門外跑進來,手中握着一張字條,滿臉驚慌的靠近秦漫低聲道,“紙鳶那邊傳了消息過來,說北臨有反對聯盟的勢力行刺陛下!”

秦漫眉梢一挑,對望着她,等待她拿主意的幾人,冷靜道“我知道了。”

“公主殿下,這該如何是好?”畫影滿臉擔憂,“算算時辰,現在陛下恐怕都已經進獵場了!”

秦漫垂眸做沉思狀。

宗政殒赫帶了五千禦林軍,況且最重面子,豈會讓民間一點烏合之衆搞出事來,丢臉丢出國去。

容齊不會用這種借口,只能是宗政無憂。

她離開中山前,讓人不再阻撓宗政無憂派去吳國調查齊家的人,算時間估計是已經回來了。

又是抓賊又是行刺,看來,昨天宗政無憂被新得的消息刺激的不清。

她擡頭看了立在畫影身後的蕭剎一眼,向畫影的方向一撇,手指在桌上輕輕一叩。畫影是容齊的人,倒是比攏月這個中山城的紙鳶主管還要忠誠。

蕭剎會意,擡劍用劍鞘往畫影頸上一敲,畫影毫無防備,應聲撲倒在桌上。

“殿下以為此事有詐?”蕭剎皺緊眉道。

蕭可看着眼前的一幕,迷惑不解的眨眨眼睛,“哥哥,公主姐姐,這個是壞人嗎?”

她摸摸袖口,那裏有這幾天她閑的無事做的一些藥粉。

“她不是壞人,”秦漫對她嫣然一笑,因為方才的考察滿意,故而她現在對蕭可很有耐心:“只是,和我們不是一路人而已。”

“殿下的意思是?”蕭剎遲疑。

秦漫的手指在放在桌上的面具上摩挲着,她知道宗政無憂雖然是借口,她如果不出現,他還真可能“變出”一群刺客來。

若不搞清楚秦漫同西啓的關系,他不會罷休。

她推開窗,天空灰蒙蒙的分不清雲霞的邊際,朦朦胧胧的一片,看不見一絲藍色,沒有風,庭院中的植物呈現出一種不清爽的灰綠色,空氣中有一種濕熱的凝濁,不至于壓抑的不能透氣,卻總覺得不夠敞亮。

就在這時候,她眼角瞥向窗外,目光突然定住了。

粉白牆上有幾道仿佛是刀劃,又仿佛是擦落的痕跡,是湘兒留下的示警的記號。

痕跡的邊緣還很清晰,不過就這一兩日時間,因為外間有灌木的掩映,未曾被發現。

昨天的異香,極可能是林申本人,那麽天仇門的人接到命令來到這裏,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但湘兒如今已經被安排進了天香樓,考慮到他們希望她做的事,特意命令她來這裏,便值得尋味了。

容齊,他準備怎麽做?

秦漫站起來,在窄袖的輕袍外罩了一件華麗的刺繡燦爛的錦衣,拿起面具戴在臉上,“我們先去靈鹿臺,之後我會借口脫身,進入獵場,查探情況。你帶着可兒帶上面具在附近跑跑馬,離靈鹿臺遠些。”

這是讓蕭可假裝她的意思。

今天是狩獵最後一天,現在時候也不早了,青年男子都進獵場去,至于貴女們,可不敢離開靈鹿臺太遠,寬袍廣袖不顯身材,故而蕭可被發現的機會極少。

蕭剎有些擔憂,但還是應了是。

“你放心,若有什麽事,你直接揭了可兒的面具,就說我想進獵場去玩一玩,不想被人看見,故而讓侍女扮了我的樣子留在外面就是了。”秦漫看了一眼蕭剎緊繃的表情道,“只要沒發生什麽大問題,這種事不過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已。”

“是。”有了她的這句話,蕭剎才松了口氣。

……

獵場是密林深深的原始森林,年逾百齡的高大喬木聳立期間,半人高的草叢灌木陰翳蔥茏,不時有跳躍的草蟲和小動物逃竄的聲音。由于這幾天持續不斷的糟蹋□□,叢林中倒伏的草木開辟出一條條曲折的小路來。

秦漫沿着新鮮踩踏出的痕跡,不慌不忙的往密林深處走去。

宗政無憂的枭幾次從她頭上飛過,都因為她注意躲避,而未曾被發現。直到走到一片開敞的草坪,秦漫看到枭長嘯着飛落下來,便也停下腳步。

她伸手在枭枭頭上捋了一把,被鳥兒不輕不重的啄了手,也不生氣,逗弄着枭等着宗政無憂的到來。

“你沒有什麽想說的嗎,齊、公、子。”宗政無憂低沉的聲音自秦漫身後傳來,“你就不擔心那位身體不太好的家主嗎?”

他在旁邊看了好一陣,見她站定了随意的四處張望,絲毫沒有緊張的樣子,不免有些惱火。

秦漫低頭撫着枭,“我人都在這裏了,是怎麽回事,你知我知,殿下又何必說這種話。”

“原來你心裏清楚!”宗政無憂幾步走到她身邊,“你欺騙了我!攏月樓根本不是吳國齊家,齊是西啓皇帝容齊的齊!”

“這不能怪我,你從來沒問過不是嗎?”秦漫回過頭來,“我也從來沒有說過攏月樓是吳國的暗樁。”

秦漫擡眸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向宗政無憂伸出手,“拿來吧。”

“什麽?”宗政無憂皺眉。

“別裝了,山河志,拿來還給我,你一定帶在身上。”秦漫道。

宗政無憂憤怒的按住秦漫的肩膀,“你到底有沒有心!到現在,你只關心的只有山河志?”

“我早就說過了,我們是不可能的,”秦漫看着宗政無憂嘆息道,“你還記得嗎?”

“你的意思,是怪我自欺欺人?”宗政無憂怒道,“那天舞劍的西啓公主是不是你?”

“是。”秦漫點點頭。

宗政無憂怒極反笑,擒住她的肩膀,“耍着我玩很有意思,是不是?”

“我……”秦漫強壓了身體反射性的緊張,露出黯然的表情低頭握緊拳。

這個姿勢,她還是從容齊那裏學來的,像是一種倔強的示弱,一看就仿佛深有苦衷。

當然了,容齊并非刻意,故而這種姿态不過一閃而過,而她想要削弱宗政無憂的氣勢,所以自然要做得明顯些。

“我可以保證,”她的聲音很輕,仿佛一口氣就會吹散,“我從沒想過騙你,也從沒想要傷害你。”

“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宗政無憂揚聲道。

“是。”

他聽見秦漫肯定的回答。

宗政無憂狠狠的盯着她,牙關緊咬,胸膛劇烈的起伏,“你把我當傻瓜嗎?你明知道我最恨利用感情的人,你一邊扮演着西啓公主故意做出讓我讨厭的動作,讓我拒婚,一邊卻又露出原本的身份接近我、利用我、毫無廉恥的勾引我!”

秦漫驀然擡頭,露出受傷的神情。

宗政無憂一邊覺得痛快,一邊又覺得心口一陣陣的抽疼:“你自己做的事,難道還不敢聽人說嗎?”

“我不是西啓公主,”她當然不是。

“你當然不是,”宗政無憂冷嘲道,“你不過是西啓的細作,公主的替身而已。當了一晚的公主,就真的認為自己是公主了?啓皇傳聞愛妹如命,但是需要和親就遠嫁和親,更何況是你?你說,若是你被本王抓住,容齊可會替你說一句話?”

秦漫憂傷的看着宗政無憂,“你已經決定了?”

宗政無憂仰頭不看她,只覺得再多看她一秒,便會忍不住将她摟進懷裏, “或者說,你認為自己現在能逃出我的掌心?”

“願賭服輸,”秦漫嘆氣,仿佛全然放棄抵抗道,“你抓吧。”

雖然認為宗政無憂不會這樣做,但秦漫還是注意起周圍逃跑的路線。

“你就是仗着本王不會把你怎麽樣,”相持了許久,宗政無憂終于低聲的開口。

這是個投降的信號。

“并非如此,”秦漫放輕聲音,婉言道,“我知道今天是你設的圈套,所以才敢來。我知道,你沒有想要害我。”

只是,從來也沒将我放在眼裏。

她知道宗政無憂對她的感情是什麽,是舊日對母妃的承諾,是絕無僅有的選擇,以及是那錦繡上添的那朵花。

“原來你還知道,我才是這個世上,唯一絕不會傷害你的人。”宗政無憂的聲音柔軟下來,将一卷山河志放在她手裏,“漫漫,我願意不在乎你的身份,不在乎你過去做的事,只要你願意陪在我身邊。”

“可是——”秦漫手指一收将書握緊。

“沒有可是,一切都交給我,”宗政無憂深情的看着她,“我愛你。”

“殿下!”就在這時,黎王侍衛統領冷炎飛快的奔來,“西啓公主以侍女為掩護,私自跑進獵場遇見刺客,幸被衛國大将軍傅籌所救,陛下緊急命令,所有人立即回營,不得有誤!”

秦漫神色一震,連忙追問道,“公主可曾受傷?”

宗政無憂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冷炎見過她,此時見黎王主動握女子的手,也沒露出驚訝,而是一本正經的回答了她,“應該沒有,只是據說受了些驚吓。——對了,啓皇說,要為公主擇婿。”

在公主被傅籌所救之後,誰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你不擔心嗎,無憂?”秦漫凝眸看向宗政無憂。

宗政無憂今天要守她,在這裏安排了不少人,就不怕被宗政殒赫誤會嗎?

宗政無憂心情稍有些愉快:“你就不問,是不是我的人嗎?”

“我知道你不會這樣做。”秦漫肯定道。

襲擊一個西啓公主對他有什麽好處?要伏擊,也是伏擊容齊,不過嘛,他要真的傻到去伏擊容齊,絕不會得到任何好處。

這顯然是天仇門做的,就不知會不會有什麽後續?

還有,容齊……

果然,竟還是決定将她嫁給傅籌了。

北臨行宮主宮上陽宮承明殿外,秦漫停下腳步。

宗政無憂的下屬飛快前來禀報,所有王公貴族,皇家子弟,以及兩位陛下以及公主都已經在殿中,就等宗政無憂了。

“我回去了。”秦漫以退為進,“你進去之後,也要多加小心。”

她若是想要親眼看到“公主選夫”,還得靠宗政無憂。

宗政無憂勾勾嘴角,拉住她的手,他此時心情正好,一點也沒把自己在獵場私設衛兵的事放在心上,十分輕松道,“都到這裏了,你還怕什麽?正好趁這個機會,讓父皇見見他未來的兒媳,不是正好嗎?”

秦漫一把抽回手,似害羞的撇過臉,往旁邊讓了兩步,“誰答應嫁給你了,你還沒有贏過我呢!”

“那、”宗政無憂笑着玩笑着,再次擒住她的手,“我們就下一輩子,就算這輩子贏不了,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們可就生生世世不分開了。”

“現在真的不可以。”秦漫蹙眉看向宗政無憂,一臉為難。

“那,你要讓我等到什麽時候?”宗政無憂心下微窒,卻故作輕松的含笑擡手輕撫向她的臉。

“至少……”秦漫撇開頭道,“公主成親之前,不可以。”

“好!”宗政無憂攜着她的手低聲道,“就以西啓公主成婚為期!不管你受了西啓多少恩惠,你之前做的都足夠報答了!”

自然是不夠的。

秦漫看向殿中,容齊帶着穿着公主華服的姑娘,坐在殿上,正可以看到她現在站的地方。

這樣的距離,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看見呢?

當宗政無憂帶着秦漫入殿時,饒是見多識廣、莊重城府的大人們,也難以控制住變幻的表情,滿殿眼神亂飛。

美人是絕世美人,絕色傾城。

不施脂粉,不飾釵環,不着華服,已足夠光彩照人。

纖若春柳,灼如芙蕖,明眸流光,墨發如綢,端秀而神溢,天然自風流。

他們不知黎王何時身邊有這樣的美人,更沒想到黎王會在這樣的時候,帶着美人公然上殿來。

故然,因着前事,大家都猜測啓皇恐怕會替公主選擇将軍傅籌。

比起皇子,傅籌将軍固然身份略遜一些,但仍不失有為的少年英雄,啓皇看上去十分寵愛公主,既然宗政無憂數次表示拒絕,将軍傅籌又救了公主性命,那麽與其卷入皇位争鬥,手握三軍、位高權重的傅籌将軍,也算合适人選。

“七哥,齊——嗯,齊姑娘,”宗政無郁活潑的擡手招了招,“七哥,就等你一個了。”

“見過父皇,”宗政無憂行禮。

“見過兩位陛下。”秦漫儀态萬方的屈了屈膝,然後,擡眸看向殿上。

容齊面色平靜直視前方,仿佛眼前的姑娘同他沒有任何關系。

秦湘有些不安的動了動,擔憂的看向秦漫,她們固然事先知道計劃,但這比原本計劃的時間提前了許多,林申就在左近,她不敢同姐姐接觸,只能模糊的留下一個訊號。

今天還是她第一次接觸啓皇容齊,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覺得這個人比林申還要深沉、可怕。他真的是姐姐的愛人嗎?

若是如此,他怎麽能忍心将姐姐嫁給傅籌?

她原以為容齊見到姐姐過後,會放棄這個計劃。

上座的宗政殒赫面沉如水,到底不願在別國皇帝面前落了面子的心裏占了上風,“無憂還不快入坐,啓皇和公主等了你許久了。”

“其實,陛下大可不必等我,”宗政無憂态度随意的站起來,拉着秦漫來到自己的座前坐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娶公主,所以我到與不到,根本沒有關系。”

宗政殒赫忍了忍氣,假裝方才什麽事都沒發生,開口道:“雖然未至半年之期,但是之前啓皇同朕說,希望能親眼看到公主親事落定,如今北臨出衆的青年具在此處,公主正好可以趁此機會,選定驸馬,也了卻朕同啓皇共同的希望,共結兩國百年之好。”

“不錯,”容齊溫和的開口道,“朕希望看到自己的皇妹,選擇她真正心愛之人,無論高低貴賤,是何身份,只要是皇妹所選之人,朕立即應允,絕不反悔。”

“陛下和皇兄所言甚是,都是容樂考慮不周。”坐在容齊身邊的秦湘優雅的站起來答道。

“公主深明大義,堪為女中典範,”宗政殒赫含笑一揮袖道,“請公主開始吧。”

侍女端着白玉茶具跟在秦湘身後,随着她緩步走入殿中,從一個個席列前踱步而過,每至一處,坐中的貴族子弟皆露出緊張期待的神情,每過一席,被她棄過身後的青年都不免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

整個殿中之人,都全神關注容樂公主的動向,秦漫便趁此擡眸去看殿上的容齊。

容齊幾乎下意識的眼眸一垂,避開她的注視。

秦漫挑了挑唇角,突然感到置于膝上的被人一把握住。

她回過頭,正看到宗政無憂薄怒的注視她的眼神。

她不免又是好笑,将目光再次投向“容樂公主”。

于是,她自然沒有看到,容齊看到她同宗政無憂牽手時的樣子,幾乎控制不住的眼神,和膝上猛得蜷緊幾乎掐進肉裏的手指。

滿殿神情忐忑難以自持的青年中,若無其事自斟自飲的傅籌便顯得卓爾不群。

秦湘終于走到了傅籌面前。

她幾乎克制不住想要回頭看姐姐的沖動,卻在觸及傅籌目光的瞬間沉定下來。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她知道姐姐最想要的是什麽。

秦湘在傅籌面前站定下來,轉身斟好茶,雙手捧杯,緩緩蹲下。

在她尚未跪坐下去的時候,對面的傅籌隔桌攙扶住她的手,将她扶起,然後接過她手中的茶杯。

傅籌一口飲盡杯中茶,目光仿佛無意掃過與他正對的秦漫,“勞公主親自斟茶,本将受寵若驚。”

秦漫平靜的與他對視了一眼。

平心而論,這個妹夫,長得的确還算可以,打仗也有幾分本事,心不夠狠,能讓人哄得住,湘兒的眼光是不算壞的。

禦座上的宗政殒赫見驸馬人選已定,心情不由大好,哈哈一笑,“傅籌将軍,一世英雄,精忠報國,與公主堪稱良配,不知啓皇陛下意下如何?”

宗政殒赫看向容齊。

“朕,願意遵從皇妹的心願。”容齊含笑望着殿中,一臉欣慰。

“好!”于是,宗政殒赫道,“衛國大将軍傅籌聽旨!将軍傅籌少年英才,國之棟梁,賜婚與西啓長公主容樂,願以此結兩國百年之好。明日便是回京之期,朕即刻命人籌措婚禮,七日之後完婚!”

殿中傅籌伏拜行禮,秦湘屈膝,謝過兩位陛下賜婚。

席邊,秦漫斟了一杯葡萄美酒,目光與金黃的酒液對視,輕輕一笑。

殿外一陣涼風沖進殿中,掃蕩一遍又揚長而去。

很快,風聲大作,雨亂如麻。

秦漫看向殿外,只覺得這天氣的确再應景不過。

最後一日的篝火宴,自然無法舉行了,宴會的地點便改在殿中舉行。因為婚事已定,秦湘所扮演的西啓公主便移席到傅籌身邊。

秦漫沒興趣參加接下來的宴會,随便找了個理由,對宗政無憂表示自己還有事處理後,悄悄離席。

雖然還未到傍晚,天卻已經完全陰晦下來,雨霧茫茫一片,有的事情,想象和親眼看到的感覺終究有些不同。

她一路冒雨回到仙居宮,正好這場大雨做了掩護,節約了她避開宮中守衛的工夫。

蕭剎筆直的站在宮門口,看見她,頓時露出愧疚的表情。

”殿下,今日——”

若非他太過緊張,最後不得不按公主所言揭開可兒的身份,最後也不至于變成這樣的結果。

他實在有些看不明白陛下對公主的态度。

今天早晨還要他發誓效忠公主的陛下,到了下午,就為公主挑了一個未婚夫。

他雖然對很多事都不清楚,卻也知道,這絕非公主想要的。至少,如果非要在北臨選一個人成親的話,公主應該會更願意選黎王吧。

這位将軍,和公主從前根本未曾相識。

秦漫揮了揮手,甚至都不問蕭可暴露的細節,那根本不重要,“好了,此事不怪你。皇兄想做的事,你豈能阻止?畫影呢?”

“啊,我先前将她綁起來關在柴房,”蕭剎趕忙回答道,“但回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殿下可是要屬下四處搜尋?”

“不必,”秦漫再次揮揮手,“讓人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是,屬下疏忽了,屬下這就吩咐下去。”蕭剎又連忙道,他遲疑了片刻道,“殿下需要可兒服侍嗎?”

“不用,”秦漫拒絕,淋雨過後心情清爽多了,甚至還有心輕松的對蕭剎笑了笑,好讓他放松點,“可兒以後也不必做這種事,以後有閑時讓她多讀讀醫書,有什麽需要,你去賬房提就是了。”

下屬的敬畏是必須的,但畏懼太過,卻會造成危急。

事已至此,一切自然正常進行下去。

容齊替她下了決心,這也很好。

她設想許久太子那條線,還是總覺得不如傅籌容易,比起傅籌,太子受到的矚目實在太多了。

容齊回到住所的時候,天已經晚了。縱使他不想參加今晚的宴會,卻也不能太早離席。

西啓公主自然随啓皇一道離開。

馬車內,秦湘想要出口質問,但忍住了。

她知道姐姐沒有告訴啓皇她們相認的事。

她們的對手很強大,所以每一分每一刻都需要小心。

“啓皇陛下,”秦湘低聲道,“若沒有其他吩咐,在下就要離開了。”

容齊攜着些微的酒意,幾乎含着殺意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瞬時間垂下眼眸,冷漠開口:“替我向傅籌帶好。”

女子褪去錦衣露出裏面緊身的勁裝,在馬車行過拐角的時候,從車門竄了出去,幾乎瞬間消失在雨簾中。

他突然想起,這是漫兒的妹妹。

在過去,他們還在西啓的時候,漫兒曾經不止一次包含思念的,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妹妹。

如果漫兒知道的話,大概再也不能原諒他了。

現在呢,容齊自嘲的勾出一個苦笑,難道現在他所做的事情,就能夠被她原諒嗎?

“公主可已經回來了?”容齊步下馬車,不理會瓢潑的大雨,匆匆進了仙居宮直向正殿走去。

身後的小荀子連忙将油紙傘撐開,高高的舉起,小跑着才勉強跟上。

蕭剎跨着劍守衛在公主寝殿的門外,看見容齊,低頭致禮,然後回答:“回陛下,公主殿下申時回來,沐浴更衣就歇下了。”

容齊望了望未燃燈火的公主寝殿,無聲的嘆了口氣,“公主可用過晚膳?”

蕭剎看向真情實感擔心公主的陛下,心裏只覺得難解,但仍然老實的回答:“并未。”

容齊清眉微蹙,擡起手在門邊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放下。

他不知道秦漫是真的睡了,還是只是不想見到他,他想了想,低聲囑咐道,“讓廚房準備點東西,若是公主半夜醒了,可以用些。”

“是。”蕭剎應聲而去。

容齊蹙眉看着行事實在粗糙不堪的蕭剎,雖然他将蕭可放到漫兒身邊,但蕭可未曾受過訓練,性子也天真了些,不适合做貼身侍女伺候起居。

但是,漫兒大概也不願再用畫影了。

直到次日,容齊接到宗政殒赫同乘回城的邀請,也未見到秦漫。

終是失望的看一眼她禁閉的寝室門,登車而去。

他并不知道,昨天夜裏秦漫接到無影樓的消息,已經連夜啓程,此時已經在中山城中了。

“我以為你會随臨皇的車隊回來呢,小漫,”中山城西一間民宅的閣樓上,無相子立在屋子中央,看着秦漫淺笑着,“有些沉不住氣啊。”

“一路回來無聊得很,只能生氣,還不如做事。”秦漫在兄長面前說了實話。

“這裏沒有酒,不過,若是小漫想要說的話,哥哥願意洗耳恭聽。”無相子甩着手中的墨玉扇子,眨眨眼睛。

“還是說正事吧,”秦漫搖搖頭,她自己的事,并不需要別人幫忙拿主意。

“好啊,”既然她這樣說,無相子便不再追問,命人将一個形容瑟縮的中年婦人帶了上來,給她介紹道,“這個應該是你想找的人了。她曾經是苻鳶的陪嫁宮女,在苻鳶被打入冷宮之後,其他人都被滅口,只有她正好之前犯了過錯被趕出宮。”

婦人聽着無相子的話,瑟縮的更加嚴重,幾乎将頭埋進胸口。

“幸而還算聰明,出來之後就更名換姓,離開中山,這才逃得一條性命。”無相子道,“怎麽樣?你讓我找知道當年舊事的人,此人作為苻鳶陪嫁宮女,已算是最了解其中內情了。”

秦漫認真的看了一眼帶上來的婦人,頭發花白,個子瘦小,粗衣短褐,打滿補丁,雖然風霜摧折,但仍然可以從臉上可以隐約看出年輕的時候不失清秀的容貌。

站姿雖然略有些佝偻,但仍然下意識的将雙手交疊在面前。

而那雙手,雖然已經變得粗糙,傷痕交錯,卻仍然連指縫都洗得幹幹淨淨。

“多謝兄長。”她認真的擡手,彎腰,行了一禮。

“行了,”無相子揮揮手道,“你既然這樣着急的回來,想來也是等不及了——啊,需要我回避嗎?”

秦漫點點頭,“多謝哥哥諒解。”

無相子一揮袖子,也不再多說什麽,轉身潇灑的出去,順手替她把門合上。

房間驟然一靜,秦漫看着,從進來起一直全身發抖的婦人,用盡量輕柔的聲音說道,“別害怕,我只想問你一些舊事,”

婦人卻是一抖,慌張的高聲道:“貴人,放過我吧,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秦漫秀眉一挑,吐了口氣,蹲下來,依然用溫和的語氣:“你要知道,雖然你躲了二十年,但我們能找到你,別人也可以,苻鳶還活着——”

婦人并沒有表現出驚訝,只将頭埋得更深。

“苻鳶還活着,這件事遲早會張揚出來,”秦漫向後按住她的肩膀,強迫她擡起頭來,盯着她的臉繼續道,“如果你今天願意将你所知道的,原原本本的說出來,我可以承諾,給你們一筆足夠衣食無憂一輩子的錢,到南方更平靜的國家生活。你在宮裏生活過,應該能感覺得出,現在北臨的局勢相當緊張吧?”

“那些事已經過去了二十年,本該是無人知曉,就連皇後本人都該忘記了——”婦人掙紮着說道。

“忘記?”秦漫輕輕一笑,“這種事,即使再過二十年也不可能忘記吧。”

“真的,苻皇後真的忘記了,”婦人急切道,“臨皇陛下給她服了一種叫做天命的毒,讓她失去了記憶!”

天命!

苻鳶中過天命?!

她怎麽解的?

“你知道天命是什麽樣的毒,會有什麽反應嗎?”她壓制住起伏的情緒,語氣平靜的問。

婦人對着地面連連搖頭,“我……我也不清楚,應該、應該是北臨皇室的一種秘密的毒藥。能讓人完全失去記憶,然後漸漸虛弱而死。”

北臨……

秦漫輕輕吐了口氣,她看出來,她越顯得溫和,這個婦人越會緊張,便在旁邊的方桌前坐下來,僅側對向她,平靜的語氣命令道,“把你知道的,重頭開始說。”

“苻、苻皇後當年,原是先宸國的公主,”一但開口,接下來的話便容易了,婦人一邊緊張着,一邊卻講的清晰明了,“那時候,陛下的父兄無能,令北臨被宸國吞并,北臨的皇室子弟都被遷到宸國軟禁,陛下在宸國見到還是公主的苻皇後,苻皇後堅持下嫁給陛下,陛下由此得到先宸國皇帝的賞識,從此以後得到軍權。”

“後來,”婦人抹了一把汗,看秦漫面色平靜的聽着,繼續道,“陛下同宸國丞相容毅起兵造反,然後成功複國,容毅也建立西啓。”“宸國的苻氏被滅,寧氏興起,陛下因此邀請容毅到中山會盟——”

“容毅看上了苻鳶?”秦漫側過頭來問道。

婦人低頭搖了搖,“容毅看上了雲貴妃,陛下不肯,但北臨初建,不敢與西啓貿然翻臉,于是,便将皇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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