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2)
剎,就是因為蕭可的本事,但是如今該用到她的時候,蕭可卻不在這裏。
他驟然露出帝王的威儀,把秦湘都吓了一跳,她看向姐姐,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提。
秦漫安撫的拍拍他的手,擡起頭來,“蕭可在別的地方,此事,我們過一會兒再說。嘔——”
容齊目光中微閃,伸手輕撫她的背後,他實在沒想到懷孩子是這樣的折磨,“漫兒,這個孩子……”
“嗯?”
“我還是讓小荀子去尋個大夫吧。”容齊擔憂的看着她。
“等出了中山城再說吧,”秦漫覺得吐得差不多了,支起身來。
“姐姐,你要走了?”秦湘正把茶盞遞給她,聞言,頓時一愣。
“不是我,是我們,”秦漫接過茶漱了口,伸手點點她,“這陣傅籌不知道發了什麽瘋,你留下來,是很危險的,就是要見他,也得等過些時候。”
“誰要見他了,”秦湘垂了垂頭,小心的瞧了一眼神情莫辨,給秦漫擦嘴的容齊,“姐姐同我一道嗎?那我們去哪?”
“你去雲歸山,”秦漫毫不猶豫道,“兄長已經把那邊打理好了,你去練練手,學學怎麽帶兵。”
聽到雲歸山這個地方,容齊連眉梢都沒動一下。
倒是秦漫含笑看了他一眼,“說起來,我還要多謝齊哥哥的接濟呢。”
容齊不由一笑:“漫兒太客氣了,若是早些知道,我該多給傅籌送幾趟東西的。”
這件事竟是漫兒所為,然而,此時他竟然也一點也不覺得吃驚。
“那豈不把你給吃窮了。”秦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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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兒何必同我客氣。”容齊笑道。
我不該在屋子裏,我該在桌底。
秦湘酸酸的想,從容齊出現開始,姐姐的眼睛裏就沒有我了。
人家至多不過見色忘友,姐姐這是見色忘親,把她這個親妹妹都忘到腦後了。
“湘兒——湘兒——?”
“什麽?”秦湘回過神來,便看見秦漫正看着她:“晚上你回自己的房間睡好不好?”
房子雖然小了點,不過還不差一兩間房,只是有的時候秦湘在姐姐這邊看書晚了,便順便歇在這裏。
好不好?
當然不好!
秦湘看了看一臉平靜,仿佛理所當然的站在姐姐身邊的容齊,對姐姐笑了笑:“當然沒問題。”
“齊哥哥,你睡哪邊?”秦漫躺在榻上,看着容齊,歪了歪頭問道。
容齊站在榻邊,定了定神。
她的神色實在太自然了,仿佛理所當然的問了一個尋常的問題。
就像,就像他們是一對尋常的夫妻,入夜以後平常的準備就寝。
他曾經想都想象不出的場景,如今卻真真實實的在他眼前出現了。
他定定的看着她,昏黃的油燈映在她的面容上,讓她煥然出一種柔和動人的美,眼眸顯得分外的明亮,烏發散落在枕頭上,有瑩瑩的光潤,唇畔淺淺的笑意,如春水池塘的漣漪,在他的心裏漾起波瀾。
這只是一間狹小的近乎簡陋的房間,木質的地板有些舊了,腳步稍微重一些便會吱呀作響,四方的木桌,沒有靠背的條凳,燈火搖曳的油燈,簡陋的沒有立柱帳幔的床榻。
但這一刻,他感到一種由心底而起的,真切的幸福。
仿佛在數年以前,曾默默在心裏偷偷想過的,突然間實現了。
他此時唯一的念頭,便是把這一刻,深深的刻進心裏。
“陛下需要幫忙嗎?”秦漫見他立在那裏一動不動,一副神思恍然的樣子,玩笑的撐起來。
“不用,”容齊連忙按住她的肩膀,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在漫兒眼裏,齊哥哥竟然如此沒用嗎?”
秦漫重新躺下,嘻嘻一笑,目光灼灼的注視着他,仍然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我從沒見過齊哥哥自己寬衣,我哪知道。”
被她這樣盯着,容齊解腰帶的手卻怎麽都下不去。
他與她烏亮的眼睛對視了一瞬,側過頭去,三兩下月兌得只剩了裏衣,抱着一堆衣物才轉過頭來,帶着一絲羞澀之意看向她。
秦漫也不能太為難他了,開口指點他把衣物如何疊整齊了,按順序放在一邊。
容齊從沒做過這些,卻也不妨礙他動作有些笨拙的,稍微花了些時間,還是将衣服一件件的都疊得整整齊齊。
最後,他坐在榻邊,将鞋月兌下來,并齊向外,與她的繡鞋并排挨一起。
漫兒的紅色的繡鞋比他的鞋子足足小了一圈,鞋上金線繡成的鸾鳥眼睛反射的光,讓他的心不小心亂了一拍。
容齊不敢再看,側身躺下來,看她睡在咫尺之處,連連把被子往他這邊扯。他擡手攬住她的肩,将她圈在懷裏,伸手理了理被子,将兩個人都嚴嚴實實的蓋好。
這是同上一次的同榻而眠完全不同感覺。
那一回,他滿腹心事,擔心着林申的威脅,不得不下決心将她嫁給傅籌,心裏卻擔心她會恨他怨他,在也不理他,只當那是最後一次能得以同她親近,根本不敢想象以後。
他從沒想過,他們還能有這樣的一日。
“漫兒,謝謝你。”他低頭看着她道。
謝謝她,能在經歷那麽多事之後,還能原諒他,
謝謝她,能在他幾次推向別的男人的時候,還願意愛他,
當初做下決定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可以承受一切後果,卻不知道,她一直在旁邊清楚的看着,最後卻仍然扭轉了乾坤,仍然願意愛他。
秦漫瞥見他眼角微紅的顏色,如同水粉染上的桃花,分外可愛,湊過去親了親。
容齊心潮動搖,伸手将她的肩攬緊。
“齊哥哥,你睡不着嗎?”秦漫笑意盈盈的看向他。
“漫兒睡不着嗎?”容齊溫和的問。
秦漫伸手從枕下摸出一本書來,笑着遞到他面前,抖了抖手腕:“喏——”
容齊輕笑着接過一看,
是他抄給她的那本《詩經》。
書頁因為保存的好,還平整,紙邊卻因為翻動頻繁而泛起毛邊。
他淺笑着一抿唇,柔聲問,“想聽哪一篇?”
秦漫擡眸看着他,輕輕啓唇,“國風.周南.桃夭。”
“好,”容齊唇畔展開溫柔的笑意,一手摟在她的背後,一手将書放在他們中間,展開。
詩經裏的詩,他自然全然熟悉,卻還是好好翻到那一頁,展在眼前——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容齊的聲音低柔而甘冽,有如泉水流過細白的沙灘,是秦漫聽過最動人的聲音。
他念完了一首,将書放下來,愧然的看向秦漫:“漫兒,對不起。”
他竟未能給她一個婚禮。
“齊哥哥,”秦漫偏頭一笑,“那天晚上,你喚漫兒的時候,特別好聽。”
他俊美的容顏綻放在她的咫尺之間,眼尾陡然飛起緋色将冰灰色的瞳孔染透,如同融化了一般。
唇色特別的淺,一點點的粉,纖薄,柔潤,比初綻的桃花還要淺,比最上等的和田玉還要清潤,比天上的雲都要柔,微微抿緊時,微尖的秀窄的弧度,完美得不可思議
她感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動着,難以遏制。
“要是能把你藏起來就好了,”秦漫聽到自己的聲音甜媚的說着,“齊哥哥,我有時候想,要是能把齊哥哥藏起來,除了漫兒,誰也不給看就好了。”
那是她心底最深處暗藏的谷欠望,竟然不知為何就這般脫口而出。
容齊長睫一顫,柔情的凝視着她的眼睛,溫和的笑着緩緩答道,“好,那就誰都不給看。”
她并沒想到容齊會給她這樣的回應。
回過神來,秦漫微微垂下頭,擰起眉,不去看他引她心神不寧的容顏,“那怎麽可能,齊哥哥騙人。”
容齊的神色一顫,面色突然一變,眉頭皺緊。
那句騙人,突然便插進他的心底。
他用手捂住唇,別過頭去,忍不住咳嗽起來。
秦漫立即翻身起來,湊過去,卻被容齊用另一只手堅定的按住推開。
“沒、咳、我沒事,”容齊坐向榻外的方向,避開秦漫,拿袖子掩住唇,感到喉間的血氣上湧,他連忙提起內力将身體不适的反應壓制下去,“咳咳,小心,小心孩子——”
聽了他這句話,秦漫果然不再靠過去。
容齊并沒有松了口氣的感覺,他平息的低喘,捏緊袖口轉過頭來,便看到她跪坐在榻上,定定的向他看過來,仿佛發愣。
他溫和的對她笑着,語氣從容的安撫她,“放心吧,我沒事。”
秦漫凝視着他,仍然沒動。
容齊溫柔的笑了笑,伸手攬住她帶她躺下去,将被子蓋好,“時候挺晚了,我們睡吧。”
秦漫随着他的動作躺下,将頭湊過去,靠在他的胸口。
“我真的沒事的,”容齊輕聲道,“我今天答應過漫兒的,我要保護漫兒的。還有将來的我們的孩子。這一次,齊哥哥真的沒有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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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秦漫醒得挺早,太陽不過剛剛照進窗棂。
畢竟肚子裏揣着一個,怎麽也睡不了太踏實。
不過一睜眼,就看到容齊俊美的容顏出現在眼前,感覺真是美好的一天開始。
“齊哥哥,早啊!”秦漫湊過去,在容齊的唇角親了一記。
“漫兒早。”容齊展顏一笑,也低頭親親她的鬓角。
“齊哥哥睡得好嗎?”秦漫笑意盈盈的問,“我昨天睡覺有沒有不老實啊?”
“沒有,”容齊回答的十分真心實意,“漫兒睡着了好乖,一點都沒動,齊哥哥睡得很好。”
他翻身起來,把秦漫壓回被裏,自己穿了衣服,還要來照顧秦漫。
雖說時間花了一倍還多,但秦漫還是饒有興趣的配合了他,他看上去從容淡定的表情下,秦漫清楚的感覺到他的歡欣激越的情緒。
穿衣之後,容齊把她拉到梳妝臺前坐下,用梳子将長發梳通一遍,動作輕柔小心的将她的頭發攏住挽起,動作雖然有些不太熟練,卻仔細又小心,最有用一支木釵固定發髻。
他居然還會挽發了。
“如何?”容齊含笑望着銅鏡裏秦漫的眼睛。
秦漫特意對着鏡子轉頭打量。
發髻雖然簡單,竟然十分整齊完美,沒有一絲亂發。
不過比起這個,秦漫看着容齊從容微笑,似乎并不激動的神情,竟不免想到許多年前,他們尚且年少時候,容齊從老師那裏學了新曲,一定要奏給她聽的樣子。
秦漫十分捧場的睜大眼睛,驚喜的看向容齊,“還有什麽齊哥哥不會的東西嗎?”
容齊淺淺一笑,并沒有露出太誇張的表情,不過秦漫卻知道,他心裏是十分歡喜的。
奇怪啊。
秦漫突然發現到,仿佛一夜之間,自己似乎對容齊的情緒感受,變得更加敏銳清晰了。
“我讓小荀子吧洗漱的水端進來吧?”容齊問道。
“好呀,”秦漫點點頭。
啊,是容齊變得比之前坦率。
不過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率先表現出善意,坦率的表示心中想法的,其實是容齊啊。
“想要吃嗎?”還帶着孩子氣的容齊,踮腳,把糕點遞向趴在圍牆上的她。
“漫兒真厲害!漫兒比先生還厲害!”下棋輸給她過後,容齊一點都不覺得生氣,反而滿臉驚喜。
“漫兒,今生我只親近你一人,我會好好待你,你的命就是我的命,我會好好保護你。”那時候他還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忍着羞澀之意,認認真真的做下承諾。
“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漫兒,你願意嫁給我嗎?”說這話的時候,他方才登基為皇,陽光之下,清貴耀眼,俊美非凡。
秦漫站起來,難以抑制愉悅的情緒,原地轉了一圈。
“湘兒啊,”她轉到秦湘身邊,“你看,這是齊哥哥今天替我梳的發,好看嗎?傅籌會嗎?你真該讓他學一學,哄你開心啊!”
“就這麽高興嗎?”秦湘看着她,有些替她高興,又有點心酸。
就這麽高興嗎?
那一瞬,秦湘覺得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那個,随時都充滿活力的姐姐。
那時候,不管姐姐再怎麽搗亂,再怎麽惡作劇,祭出這樣的笑容便再也沒人能計較起來。
“高興啊!”秦漫側過于容齊對視了一眼,綻出甜美的笑顏。
“漫兒,我們最好今天下午離開中山,”吃過早膳,容齊輕聲開口道:“再這裏多待一日,便多一分風險,林申快要回來了。”
聽到林申這個名字,同坐桌前的秦湘,眼底陡然間閃現出怒火。
這些年的折磨尚且不算什麽,讓她憤怒的是被仇人的利用,林申編織了巨大的謊言,差點利用她傷害了姐姐。
秦漫拍拍妹妹的手,果斷對容齊道,“那我們就今天下午走,正好上午讓你見一個人,我昨天派人通知,今天早上他該是能來的。”
“誰?”容齊聽出她語氣中的親近味道,有些好奇。
“你說有要事要見我,原來就是來見你的相好?”容齊的話音剛落,一道淳厚的男音,随着一道白衣身影,從窗口飛了進來。
一句話說完,窗邊已經出現了一個白衣帶着鬥笠的男子。
他用手中的劍将鬥笠向上一掀,露出一張陽剛俊逸的面孔。
“師兄。”秦湘連忙站起來喚了一聲。
在秦家的時候,秦湘還小,對這個鄰居哥哥的印象不深,如今再見後,秦湘始終覺得這個哥哥性情古怪,喜怒難料,難以親近起來。
無相子對她點點頭,眉梢輕挑,看向秦漫。
“兄長覺得,見我的夫君這不是一件重要的事嗎?”秦漫坐着對他挑挑下巴道,她知道兄長不會在意這些虛禮。
夫、夫君……
漫兒親口承認了!
容齊看向秦漫。
秦漫捏了捏他的手指,對他無聲的笑笑。
無相子先上下打量了一番秦漫,落下兩個字——“瘦了!”又撇頭認真的打量起容齊,“你覺得這小子比無憂強?”
“我該稱呼你為林公子,還是無相子先生?”容齊從桌前起身來,對無相子輕輕颔首問道。
他話中暗藏鋒芒。
對方拿他和宗政無憂相比,容齊豈能示弱?
“齊哥哥,你都知道了呀?”秦漫有些驚訝,她還以為兄長藏得很深呢。
“我先前以為,無影樓是黎王宗政無憂的勢力,後來發現無影樓的人,在北臨南境的行動,立場日愛日未,才懷疑同漫兒你有關。”容齊低下頭對秦漫解釋,自然極盡詳細的,“方才聽漫兒你這般稱呼,秦相當年雖交友甚廣,唯同北臨先任中書監林家相交莫逆,有通家之好,再看年紀,無影樓主無相子先生的身份來歷,自然一目了然。”
“啓皇還是叫我無相子好了,”無相子語意不明的輕笑一聲,從袖裏抽出一把白玉扇,遞向容齊,“漫漫這丫頭注意大得很,她既然認了你,就是伯父他們還在,也沒什麽意見。
“不過伯父伯母不在了,我這個做哥哥的,少不得替伯父他們,給你一份見面禮。東西不值錢,就是個意思,還望不要嫌棄。”
他的态度雖然有些随意,卻也有幾分代長輩承認容齊的意思。
故而,雖然方才有意争鋒相對,容齊還是上前兩步,親手接過扇子,“無影樓的玉扇,在江湖上人人争搶,先生這份禮絕非減薄,況且先生既是漫兒的兄長,這份禮,在下便榮幸的領受了。”
無相子輕輕挑眉,心裏對容齊的評價提升了一些。
聰明人他見得多,并不稀罕,容齊聰明卻不傲慢,自矜而不淩人,柔中帶剛,作為一個帝皇,便十分難得了。
更何況,只是短短時間,他便能看出這位啓皇對秦漫全然情根深種,不能自拔,絕非浮于表面。
如此,作為兄長,便再也沒什麽可挑剔的了。
他向來狷狂直率,如今且覺得他算是自己人了,便直言道,“你的确比無憂适合漫兒。”
容齊淺淺一笑,沒有回答這句話。
無相子也不必他回答,他自覺此事已結束,轉頭看向秦漫:“今日叫我來,便只有這件事嗎?”
“不止,”秦漫道,“我準備帶湘兒今日就暫時離開中山。”
“哦,出城也好,”無相子點點頭,并不驚訝,“你們怎麽走,需要我做什麽?”
“如何出城就不勞煩兄長了,”秦漫道,“只是接下來還有些事,我想交代兄長幾句。”
無相子先看了容齊一眼,“你說吧。”
“我去安排一下出城的事,”容齊對秦漫微微一笑,“暫且離開一會兒。”
秦漫擡眸看了他一眼,“好吧,齊哥哥注意安全。”
容齊步履從容的開門出去,看不出被排斥的不愉,秦漫心裏卻不知怎麽泛起一絲委屈,替她委屈。
“那位啓皇就是苻鳶之子吧。”容齊離開後,無相子直白開口,語氣卻很随意。
秦漫輕輕點點頭。
有些事,在最初的美好相遇之後,總會重新出現。
秦湘一直沒有說話。
秦漫知道,兄長心性灑脫,看問題的視野卻高,并不認為秦家事罪根是苻鳶——一個被廢的後宮女子,所以才能無所謂。
但她知道湘兒,不可以。
“放心吧,”秦漫對妹妹笑了笑。
她也不可以。
不過,将來的事,現在又豈能簡單的說清。
“我自有打算。”秦漫平靜道。
她又怎麽可能沒想到過。
“你既然有打算,我便不多說了,”無相子随意的笑了笑。
“容齊是容齊,苻鳶是苻鳶。”秦漫對秦湘道。
秦湘明眸一垂,點點頭,“若非姐姐,我至今仍然将林申當做師父,姐姐決定就是,我相信姐姐的。”
————
說走就走,這裏本便是臨時的居所,沒多少要帶走的東西,不過各收拾了一個小匣子而已。
易容自然是題中應有,容齊拿了一件內襯了棉花,讓人顯胖的粗布衣衫給秦漫換上,然後親自動手給她易容。
易容出的模樣一點都不醜,但就是莫名平凡得讓人記不住。
無相子在一旁圍觀了全程,此時不免啧啧稱嘆,“啓皇陛下這手易容術,實在稱得上精妙。——漫漫,我說你收斂點兒啊!”
秦漫正拿手在臉上抹來抹去,沒發現一點破綻,此時聽了兄長的話,莫名側過頭去,“什麽?”
“眼神啊!”無相子拍拍桌,一臉傑作被她毀掉的惋惜,“你這是生怕別人不注意你是吧?”
秦漫皺了皺眉,看向鏡中的自己,鏡中姿色平常的女子也做出和她一樣的表情,“有什麽不對嗎?”
容齊眉心一蹙,細細的看了一回道,“是我疏忽了,多謝先生提醒。”
她的眼睛清亮,帶着明媚的生機,縱使姿容尋常,也會引人下意識矚目。
“怎麽——”秦漫還未明白。
“我說你啊,漫漫,”無相子言辭犀利道,“眼睛往外冒什麽賊光呢,一看就不是安分的良民,好歹裝裝樣子嘛。”
“什麽賊光啊——”秦漫正要掙起來,被容齊按住,伸手輕輕蓋在她眼睛上,“漫兒乖,閉一下眼。”
容齊的聲音溫涼,十分降火去燥,秦漫嘟囔了一下,便老實乖乖的閉眼睛做好,讓他又在臉上塗抹了一番。
這一回大概修了一刻鐘。
容齊這回改了策略,秦漫在睜開眼,便看到鏡子裏是一個面色微黃憔悴,眼下微青,略帶病容的中年婦人了。
她此時也模糊明白過來。
兩輩子,她就和“平凡”兩個字沒沾過關系,相結交相來往的人裏,哪一個不是驚才絕豔之人,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自己這雙眼睛的确“兇”了些,哪像每日眼只見柴米油鹽、高低圍牆、窄街陋巷的平民婦人,難怪兄長要說有“賊光”了。
她對着鏡子低垂下眉眼,讓自己看上去顯得似乎卑順了些,問道,“這樣呢?”
容齊此時與她正對着,對着她此時的神情,愣了愣:“可以了。”
她簡直天生便光芒萬丈,如皓月當空,受人仰望。
他斂了眼中複雜的眼神,細致的替她整理了一下頭發,拿一塊藍色的頭巾包起來,如此才算大功告成。
秦漫之後,其它就容易了,容齊照先前,将自己易容成女子。
秦湘從前本來便是學刺客的,自己稍微處理了一番,便很容易的讓自己隐藏起來。
出城的時候,秦漫坐在馬車裏,聽到小荀子圓滑的同守城官交涉,城門衛也不過打開車門随意的看了一眼,便輕松的放行,讓他們白日晴天,自自然然的從乾臨門出城。
出去之後,見她有些好奇,容齊便告訴她,他事先是另尋了人輸通今日檢查的官員,推了其它原因請之行了方便,至于其他各方勢力派出盯梢的人,則事先讓他調開,總之萬不能讓人将原因聯系到她的身上。
正好他知道,今日這位在值的将軍近來有點麻煩,便很容易便說通了。
他說的輕松,秦漫卻知道,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
近來,中山城察得甚嚴,負責出入檢查的也不是平日的守門官,而是禁衛軍,豈容易買通,除此之外,宗政無憂、傅籌、寧千易還有宗政殒赫自己,都另外派了人在各門處監察來往出入的人員。
這些人有明有暗,全天十二個時辰不息,便是弄清楚便不是易事。
“原來中山城裏,還有這麽多紙鳶嗎?”秦漫靠在容齊懷裏,仰起頭來看着他問道。
城外的道路不如城中平坦,有些颠簸,容齊便将秦漫攬在懷裏。
“不是紙鳶,”容齊笑了笑,攏着她的肩膀“這一路還長,漫兒若是想知道,我自然全部告訴你。”
秦湘在出了中山城的長亭下了車,走得幹脆。
接下來的一路上,秦漫沒問容齊目的地是哪,任他安排,仿佛願意就此随他,去天涯海角也無所謂。
容齊安排的自然十分妥帖,馬車走得并不趕,行程輕松,每日都能宿在縣城以上規模的城市,顯然先計劃好的。
途中經過北臨的一座小城,容齊還帶她去了一次醫館,據說那一位是在婦科上很有名氣的大夫,給她開了安胎補養的藥方,之後每日落宿後,都讓人給她煎藥服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藥方真的靈驗,總之,她的孕吐等不适反應,似乎漸漸好了起來。
就這樣走了大概十日,他們出了北臨國,繼續向西北方向去。
她原以為他要帶她回西啓都城,結果他們繼續沿着渭河上溯,七日之後,竟進了宸國的邊境。
又過了十餘日,當她幾乎以為,要穿過宸國繼續北行的時候,他們終于在宸國皇都金城外不遠的一個小村莊停了下來。
容齊先下了馬車,環視周圍的一切,露出一絲滿意的神情,回身對車內的秦漫道:“漫兒,下來吧,我們到的正是時候呢。”
下了馬車,秦漫便明白,容齊為何說此時正是時候。
馬車停在一大片的桃林。
花還未開至最盛,自然還更有到盛極而衰。
花蕾出破,嬌蕊初綻,花色粉嫩,紅顏鮮潤,色态嫣然,若淡淡粉色的霞煙霧罩,微露輕勻,風姿清雅,不必擔心搖曳間墜落,從容的新妝,暖豔融酥。
新紅間點綴着新綠,清媚不俗,都以挺立矯健的姿勢,迎接着飛舞的蜂蝶。
雖然沒有落英缤紛的蔚然大觀,卻有榮榮的生機。
“小心,”容齊伸手将秦漫扶下車,牽着她,順着一條蜿蜒的石子小路往桃林中去。
桃林的正中,有一座竹籬環繞的小院,有一座正院,兩間偏房,院中打掃得幹幹淨淨,房屋的立柱、房頂的灰瓦和砌井的石磚,顏色看上去都還很新鮮。
“怎麽樣,漫兒?”容齊回過頭來,含笑問她,“喜歡這裏嗎?”
秦漫環視着遠處環繞蒼翠飄着雲煙的群山,和四周如朝霞燦爛的桃花,迎着清風送爽,點點頭,“齊哥哥什麽時候布置的這些?”
這裏離宸國的金城應該已經不遠了,卻與金城大異,清幽僻靜,仿佛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容齊笑而不答,只是牽起她,推開主屋的門,“漫兒,進來看看。”
屋內的陳設一切都很樸素,卻處處透着精巧,桌椅床榻,都是竹制的,竹子殺青後,清新的黃綠色,将并不太寬的屋子映得敞亮,湊近過後能聞到淡淡的清香。
秦漫饒有興趣的拿起桌上竹筒制成的茶杯,杯底借了竹節,打磨得光潤,顯得輕巧可愛。
然後,她很快發現了臨窗竹幾上的棋具,棋笥是藤條編成的,藤條表面是自然的紫紅色,帶着油潤,圓圓胖胖,縫隙裏透出棋子晶瑩的顏色,她伸手拿起來一只,便聽到裏面的棋子歡快的撞擊輕響。
“你還記得啊,齊哥哥。”秦漫轉過頭來,欣喜的看向他。
那都是她好久以前同他說起過的了。
“我也不知,秦相當年親手編的棋笥是什麽樣的,讓人去北臨尋,”容齊走到她身後,攬住她道,“也不知是不是秦相當年所制。”
“這還真是父親做的!”秦漫認真的看過,欣喜的點點頭。
她拿起蓋子上的旋鈕,那是藤條上正好的折彎,整個蓋子似乎是一根藤條編成,頭尾被巧妙的藏了起來。
“父親從前偶爾會做些精巧的小物件,給我們玩,或者送給親近的朋友,只是大多都沒有了吧,”秦漫将蓋子重新蓋上,盯着一對棋笥輕嘆了一聲。
容齊不願見她傷神,柔聲安慰她道,“如今北臨人猶懷秦相當年恩惠,秦家的故物,許多也被人珍藏,并未毀掉,以後也還可以再慢慢找回來的,就像這對棋笥一樣。”
秦漫搖搖頭,回頭對他笑了笑,“不必,願意收藏的,想來也是懷念父親的人,我有這個就夠了。”
“那,這房子裏的擺設,漫兒你可還滿意?可有什麽需要修整置換的地方?”容齊溫聲問道。
秦漫轉過身來,雙手掉在他的手臂上,嬌蠻道,“暫時還沒有,我得好好看看才知道!”
“好,”容齊寵溺的看着她,“那漫兒就再仔細的看好,有什麽覺得不喜歡的,便告訴齊哥哥。”
“齊哥哥,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秦漫真的相當好奇,“你怎麽找到這裏?”
“這裏叫清河村,桃林在村子東面,大多數的村民聚居在清河上下,至于怎麽找到此處,”容齊說到這裏,問她道:“漫兒,你覺得累嗎?”
“不累,”秦漫搖頭。
“那我們去村裏逛一逛,”容齊道,“讓小荀子将東西收拾一下。”
秦漫同意了。
于是,容齊回屋除了易容,換上了布衣男裝,拿布條綁好發髻。
等他撩開竹簾,自內室出來,秦漫立即看住了。
灰藍的短褐,粗布腰帶,完全是平常百姓的打扮,但是穿在容齊身上,卻出現了奇妙的變化,與其說僞裝,不如說仿佛卸下了些什麽。
布衣的容齊,宛如春林的風,河邊初剪的柳,月夜下的清溪,輕軟而悠然,眉眼舒展,俊逸風流。
在她心上輕飄飄的拂過,微微的癢,卻就是不夠,讓她想捉住了,好使勁蹭個痛快。
“漫兒?”他輕喚着走向她來,“怎麽了?”
“齊哥哥,”秦漫快步向他走過去。
還未走兩步,容齊就已經飛快的走到她身邊,扶住她,急忙緊張的問她,“小心——怎麽了漫兒?”
“齊哥哥,”秦漫仰起頭看他,“你什麽時候走?”
容齊登時露出微有些受傷的表情,“漫兒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你不回西啓嗎?你出來已經一個月了呀?”秦漫道。
“如果,如果,我不回去呢?”他盯着她,認真的問,“我就在這裏,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秦漫定定的看着他的表情,意識到他說的是認真的。
但是,這可能嗎?
方才洶湧而起的情緒,緩緩平靜下去。
秦漫眨了眨眼睛,表情放松下來:“當然好啊。孩子出生的時候,父親自然該在場啊!”
說到孩子,容齊的眼中泛起微笑,“這是當然的。這個孩子,要是能長得像漫兒就好了。”
“我倒是希望孩子能長得像齊哥哥,”秦漫看着容齊,笑着道,“一定會很漂亮的寶寶。”
容齊無奈的一笑,牽起她,出門去。
他從未覺得自己的樣子病恹恹的有什麽好看,
但漫兒喜歡,
他能看出來,她真的喜歡,如此,
她喜歡便好,
他亦不再反駁,
不過,他還是更想要一個像漫兒的孩兒,這個孩子,如果能像漫兒就好了。
……
所謂的清河,是一條大概五丈寬的小河流,河水清澈見底,河底的大小鵝卵石在陽光之下清晰可見,不時有游魚甩動尾巴,濺起清盈的水花。
秦漫好奇的湊上去,被容齊拉住,“小心,這河看上去淺,但至少有一兩丈深,能行船呢。”
朝着他們來時相反的方向走,出了桃林便能看見清河,往前望去,沿河兩岸,有幾十戶人家。
這裏的民風大概比較淳樸,家家戶戶不過是一道低矮的竹籬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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