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京

大景皇朝,四海來貢,泱泱天下,盛世繁華。

文帝十七年,朝臣第三次齊齊上奏請立太子,七月,文帝下旨昭告天下,立七皇子駱昭翊為太子,旨意一出,就像一顆石子掉進湖心,攪亂了一池春水。

第二年春,穆柏攜妻子兒女應诏回京。

馬車剛到城門口就被堵住了,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動,穆戎年幼頑劣,這會兒就有點坐不穩了,伸手就想拉開車簾往外看,卻被一道暗含警告的輕柔聲音制止住了,“弟弟。”

穆戎手一僵,随即看向對面少女,不情不願的做了個鬼臉,“知道了,知道了,回京要守規矩,不能像在青林縣那樣了……姐,你管的真多!”

穆雙涵也不氣惱,眉目宛轉,盡顯溫和秀致,仿佛沒脾氣似得對他笑笑。

穆戎卻是知道自家長姐有多嚴厲的,可看了一眼,還是忍不住嘀咕道:“都跟你說別這樣笑了,笑得再賢良淑德也還是像勾引人……”

話音未落,頭頂就被狠狠敲了一下,穆雙涵不緊不慢的收回手,又朝他笑了一下,穆戎一哆嗦,跳起來捂住了頭,“娘,姐又欺負我!”

穆夫人徐氏生性溫順,典型的賢妻良母,對兩個孩子疼到了骨子裏,穆雙涵還好,她出生的時候穆柏一直管教着,可穆戎出生後,穆柏事務繁忙,以至于穆戎雖然功課沒落下,卻被慣出了一身壞脾氣。

長姐如母,比起徐氏,穆戎更怕穆雙涵。

徐氏只看着他們玩鬧,也不插話,聞言就摸摸小兒子的頭,笑着說:“你今年都十歲了,再過幾年就成人了,還這麽咋咋呼呼的,丢不丢人?好了,聽你姐的,乖乖坐好了,等會就到家了。”

穆戎眼珠一轉,果真安分下來了。

這時,車外的穆柏騎着馬靠近了,解釋道:“巧了,咱們跟西夷部落來京朝貢的隊伍趕在一起了,只好等他們先過去了。”

徐氏笑着應了幾句,示意無妨。

“西夷?是蠻子嗎?”穆戎很好奇,一疊聲的問,“聽說七殿下被立為太子了,他們是不是為了這個來的?娘,你當年在京裏見過七殿下嗎,他長什麽樣啊?”

“太子殿下豈是我們能非議的?”徐氏無奈道:“何況娘跟你爹離京都快十年了,哪裏知道多少……”

一提到離京十年,穆雙涵跟穆戎都不安靜下來了,他們雖是孩子,穆柏與徐氏卻沒有瞞過他們什麽事,是以二人都知道一些往事。

當年的穆柏父母雙亡,出身貧寒卻才華橫溢,二十歲就高中狀元,長得也是俊美非凡,可謂風頭無量,而徐氏的父親是翰林院學士,于穆柏有知遇之恩,兩人郎才女貌,穆柏高中後便上門提親,本也是一段佳話。

可偏偏一次偶然相見,端敏長公主也看上了穆柏,穆柏拒絕後她自覺顏面無存就鬧到皇帝那兒去了。端敏長公主是文帝的妹妹,并非一母所出,關系卻極好,比穆柏還大上幾歲,因着一直看不上什麽人,就拖着沒嫁,誰知卻看上了年輕的狀元郎。

皇帝也不是昏君,穆柏嚴詞拒絕後他就把這事壓下了,可端敏長公主卻不肯善罷甘休,一來二去糾纏了幾年,鬧出了不少事,皇帝愛惜穆柏的才華,也覺得他年輕,想趁此機會磨練他一番,就将穆柏外放到了青林縣當個小縣令,外人看來便是穆柏得罪長公主被貶了。

當時穆雙涵都已經五歲了,随着父母遠離了帝都,這一去,便是十年,也不知道皇帝是把穆柏忘了,還是端敏長公主從中作梗,總之十年來穆柏一直窩在青林縣當個小縣令,可也架不住穆柏有才,短短十年便将青林縣重整一新,再加上這一次治水有功傳到了帝都,徐翰林覺得時機到了,托人在折子上提了一下,于是穆柏順理成章的回來了。

回京說好也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前途總光明些,說不好也不好,不談端敏長公主的舊怨,就看帝都這形勢,太子初立,也是一灘渾水。

等了一段時候,馬車終于進了城門。

“娘,咱們先去哪兒啊?”穆戎自出生就在青林縣長大,不像穆雙涵還在帝都呆到五歲,這一進城就不自在了,其實他私心裏一點也不想回京,可也知道他爹滿腔抱負,不可能一直窩在小小的青林縣裏。

都說男兒志在四方,穆戎年紀小,根本理解不了什麽大道理,他只想每天吃吃喝喝玩玩鬧鬧,做一個胸無大志的纨绔就行了……當然這話他是不敢說出來的。

徐氏柔聲道:“當初咱們在帝都的房子并沒有賣掉,而是交由你們爹爹的好友代為管理,你們爹爹與他一直有書信往來,那房子也一直有人按時打掃,咱們如今便可以直接住回去。”

穆戎點點頭,穆雙涵卻是眨了下眼睛,“我聽爹提起過,可是那位許伯伯?”

“正是。”徐氏似乎想起了什麽,忍不住笑了。

穆雙涵了然,那位“許伯伯”叫許之禮,乃是與穆柏同一年高中的探花,當年的穆柏俊美無雙,許之禮也不逞多讓,風流俊俏不負探花郎之名,兩人之前便相交甚篤,一同高中後更是一樁美談,許之禮比穆柏年長許多,兩人以兄弟相稱。

就在穆雙涵想得入神之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道略帶激動的聲音:“穆老弟,你們終于回來了!”

穆柏看到城門處的人影,也是喜極,當即下馬,“許老哥,你怎麽親自來了?”

“這都快十年沒見了,我能不來嗎?”許之禮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又急忙拉着身旁人介紹,“對了,這是我兒子博英,你以前見過的。”

穆柏目光轉向旁邊,只見許博英不慌不忙的向他見禮,二十歲左右的儒雅青年,眉宇間有股書卷氣,看着既俊俏又斯文,神态舉止更是有禮有度,盡顯大家風範。

穆柏眼露贊賞,他當然記得許博英,而且他更聽說許博英十七歲便參加科舉,一舉高中狀元,震驚天下,很受文帝賞識,年紀輕輕便進了戶部,與其父一起共事,前途不可限量,名副其實的年少有為。

許之禮顯然也為這個兒子感到驕傲,又笑道:“你那小子今年該有十歲了,雙涵也有十五了吧?穆戎我沒見過,雙涵小時候粉雕玉琢的一個娃娃,如今也不知道出落成什麽模樣了……不過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跟博英先送你們回去,咱們再好好敘敘舊。”

于是三人重新上了馬,許博英在前面帶路,許之禮跟穆柏一路談笑,多年不見,卻是幾句話就找回了熟悉感。

但走着,前面路又被堵住了,穆柏不禁皺了皺眉。

許博英下馬去看了一下,回來無奈道:“還是西夷的車隊,但被人群圍住了,擠不進去,也不知道起了什麽沖突。”

穆柏看了看天色,這一路奔波,他妻子兒女肯定也都累了,被堵一次也就罷了,再來一次算怎麽回事?

如他所料,車裏的穆戎坐不住了,聞言也不顧徐氏和穆雙涵的阻攔,一下子跳下了車,仗着人小靈活,擠進了人群包圍。

“穆戎!”穆柏又氣又急,連忙下馬去追,“這小子……”

“老弟你別急……”

許之禮一句話沒說完就被一聲聲尖叫所覆蓋,人群倏地分開,沖出來的竟是一只白底黑紋的老虎!

西夷部落的人世代居于草原,與動物為伴,進京朝貢也都會獻上烈馬虎豹等稀罕物種,他們都是天生的馴獸師,帶來帝都的動物定然是有專人看管,被一定的馴化過,按理說不會出現□□傷人的情況,可這一回……

那老虎像被激怒似得怒吼,沖去的方向正是徐氏與穆雙涵馬車!

徐氏聽到聲音吓得手足無措,來不及下車,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護住女兒,但穆雙涵已經擋住了她前面,随手拿起車裏的銳器當做武器。

“娘!姐姐!”

“快閃開!”

“別!”

像是慢鏡頭,穆柏不顧一切的沖上前,說時遲那時快,一把匕首破空而來,帶着淩厲的氣勢,卻沒有傷及老虎性命,只是險險擦過老虎的頭頂,但那股氣勢卻令老虎的沖勢停了下來,動物的危機感往往極為敏銳,這老虎通人性,仿佛清楚只要再往前一定會喪命。

而這時,西夷人也終于趕上,吹響了一個竹筒似得東西,老虎慢慢趴在了地上,變得溫順起來,只是不停的動着後腳掌。

穆雙涵松了口氣,被徐氏一把抱住,只聽“咚”地一聲,那把救了她們性命的匕首直直很巧的釘在了馬車上。

車簾被撩起,穆柏和穆戎同時沖了過來,俱是出了一身冷汗,穆戎立時就紅了眼睛,見她們無事便轉身沖着西夷人大喊:“你們幹什麽用的,竟然縱虎傷人?”

穆雙涵拉住他,心有餘悸的道:“穆戎,這事交給爹,你去把那匕首拔下來。”

西夷不是小部落,跟大景皇朝的關系也很微妙,小孩子口無遮攔,穆雙涵怕穆戎惹禍上身,這才不讓他多說。

許博英驚訝的看過來,才經過那樣的險況危機,此刻還能這麽冷靜,他都有些佩服這姑娘了……但這一看,他又有些愣住。

月白衣衫的的少女,許是方才一番驚動,頭發散落而下,卻絲毫遮不住那姝顏麗色,膚白似雪襯得瞳仁烏黑,唇瓣紅潤,眼角微微上挑,便是道不盡的妖嬈旖旎,哪怕神情肅然也極是勾人,偏還年紀尚輕,就如此美豔絕倫,說一句天生媚骨也不為過。

許博英默默偏過頭,深吸氣,心說幼時粉嫩可愛的小妹妹怎麽長成這副禍水的模樣了!

面不改色的穆雙涵:“……”其實只是被吓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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