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3)

然而——

莫海辰眼明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腕，“別睡了，去跑步，就現在！”程家壁難得見到他的臉上有這麽生動的表情。

時間剛剛撥到早上六點正。

晨光熹微，很多人都還在睡夢中，然而程家壁已經跟在莫海辰的身後跑了兩圈，正準備跑第三圈。

莫海辰是越跑越勇，程家壁是越跑越困。她好多次都想叫住他，想憤憤不平的吼一句：“莫海辰，要跑你就自己一個人跑！老娘不奉陪！”但……她偏偏有這個想法，卻沒有這個膽量。

跑完第三圈，程家壁看到莫海辰終于停下來，她已經累癱，呈大字型的躺倒在跑道上，不想站起來了。

莫海辰很快走到她的身側，他像是良心發現一般，彎下身看着她問：“你是不是不願意跑步？”

程家壁點點頭。

這一大早的，好不容易化了個妝出來見面，程家壁就不相信，會有人約會的第一件事是去跑步的！她決定把莫海辰這個惡行給記下來了。

這在莫海辰看來，也是從未試過的。他是跑完三圈以後發現程家壁累的臉色蒼白，他恍惚的覺得，這又不是在軍訓，應該沒有哪個女孩子願意一大早就陪着他來晨跑的吧。他忽然愧疚不已。

但程家壁不想原諒他，她想從此不理他了。

“我不想跟你說話了，我真的要回寝室睡覺了。”

“起來。”程家壁懵了，以為莫海辰又要拉她起來去跑步。她真的無比後悔出來見他了，要是時光可以倒轉，她發誓……

“喂！莫海辰！”額，她都還沒發誓呢，莫海辰一個公主抱的把她給抱起來。幸好現在時間太早，操場上根本沒有別人，不然被其他人看見了就慘了。程家壁剛剛直呼他的名字，覺得自己的膽子突然大得厲害，她在從前可不敢這樣放肆的直呼莫海辰啊。

她只好捂着嘴巴，眼巴巴地盯着莫海辰的側臉。

莫海辰似乎想說什麽，但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懷抱中的程家壁，硬是一個字都沒有哼出來。

“你現在要抱我去哪裏？”程家壁的臉開始紅了。

“額，去食堂吧。”她一愣，莫海辰怎麽知道她肚子餓了。

“你肚子餓嗎？”

然後，莫海辰悠悠的開口，“我是聽到你的肚子在叫了。”

“……”

其實，莫海辰這兩天基本沒吃過什麽，但他似乎真的一點都不餓。反而，程家壁覺得餓壞了，尤其是跑了幾圈以後，但又不想在莫海辰面前失禮，只簡單的吃了一些。

分別的時候，莫海辰突然提出一個要求。

“程家壁。你能對我說一句‘加油’嗎？”

天色越來越亮，開始有晨讀的學生來來往往，經過他倆的身邊。

程家壁覺得奇怪，但也沒問是什麽事情。“嗯，加油。”

“聲音可以響亮一些嗎？”

“加油！”

“‘加油’後面加上我的名字，可以嗎？”

程家壁覺得莫海辰今天真的夠奇怪的，她沉默了一會，然後情真意切的說：“加油，莫海

辰。”

“謝謝。”莫海辰禮貌道謝，然後轉身上車。

程家壁不清楚莫海辰發生了什麽事，他也不打算告訴她，也許，高照遠會多嘴的跑去跟她說，但他一定會趕在這件事發生前警告高照遠的。他準備先回一趟家，洗個熱水澡，換一身幹淨的衣服，然後就回去民航公司。手機的靜音被他調回來鈴聲，他想他應該做好準備，接受一切未知的到來。

不論好的壞的，只要是合理的結果，他都會虛心接受。

莫海辰跟着把手機錄音調出來，重複按下“Replay”鍵，一遍遍的聽着：

“加油，莫海辰。”

“加油，莫海辰。”

“加油，莫海辰。

然後，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輕淺的笑意。#####

最厲害的禮物（9）

那天以後，莫海辰沒有主動聯系過程家壁，程家壁……自然也沒有聯系他。

她偶爾也想從米笑的嘴裏聽到一些消息，但米笑似乎已經把莫海辰這個人忘掉一樣，只字不提他的事，也不像從前那樣整天的把高照遠挂在嘴邊，其實米笑更多的時間跟心思也是放在學習上，只偶爾在吃飯或者下課回去寝室的路上跟程家壁說一下高照遠最近飛哪裏哪裏，然後準備飛哪裏哪裏。

可能，是大家都很忙吧，有時候“忙”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借口，讓人沒有理由再去責備別人的疏遠跟冷落。

但程家壁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起——

軍訓第一天她華麗麗的遲了個大到，莫海辰毫不憐香惜玉的讓她去跑十五個圈，她咬咬牙竟然跑完全程；軍訓結束時候的方隊陣型表演，她很不湊巧的來了大姨媽，莫海辰想也不想的脫下自己的軍衣、綁到她身後幫她遮羞；那一晚差點被杜海強暴的時刻，莫海辰無比英勇的出現在酒店房間裏，并且替她狠狠教訓了杜海。

還有，在內蒙的最後幾天，莫海辰教她騎馬的模樣，他坐在她身後，雙手從後面環繞上來，似隔着一抹空氣抱了她；大草原的日出那麽瑰麗寶貴，她拿着自拍杆給大夥拍大合照的時候，莫海辰面癱一樣不會擺表情；她人生第一次坐直升飛機，在最接近天空的時刻是跟他在一起的；還有看到他在車裏不眠的等了一宿就為第二天一早看自己化妝的模樣，她又是覺得感動又是哭笑不得的，但最後被他拖着跑了三圈也是醉了……

程家壁終于鼓起勇氣，跟米笑旁敲側擊莫海辰的近況，米笑大驚小怪的說，“哎！你不說起莫教官，我還真的把他完全忘了！”

果然是這樣……程家壁在心裏替莫海辰默哀了三秒。

米笑當着程家壁的面直接給高照遠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幫程家壁問候莫海辰的近況。米笑本來凝在嘴角的笑意漸漸沒了，程家壁的心髒也莫名緊了一下：莫海辰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她也就這時才發現，她真的越來越關心莫海辰的情況。

米笑終于跟高照遠說完，她有點忐忑的看着程家壁，她這個樣子更讓程家壁确定剛剛一閃而過的預感。米笑說，“小壁，莫教官最近出事情了……”

程家壁其實到現在也不太熟悉N城的路。

每天都是上課，上課，還是上課，她根本沒有時間跟閑情去逛一下這個地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怎麽就跑出來了！他們今天也是一整天的課，一直上到下午六點，但她飯也顧不上吃，直接坐公交車先到市區，再從市區坐別的車去近郊。

她想去找莫海辰。

米笑當時聽到她這麽一說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程家壁瘋了！然後很快她又反應過來，“喂，程家壁，你是怎麽一回事？！你怎麽這麽關心莫教官？”

程家壁被問倒，她一時半會也回答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米笑說，高照遠現在還在外地出差，只聽說莫海辰在A城暴雨那天飛回來的時候差點出事故，現在到底是誰的過失也有待查核，所以莫海辰被迫放假一段時間等候上級的查問。

高照遠還說，莫海辰最近都在家休養，他想去看他，都被他拒在門外。

然後，程家壁突然聽到心裏有一把聲音說，“去找他吧！現在就去！”

米笑直接把她攔住，不聽到自己想聽的答案，拒絕把她放走。

“他幫過我很多，他現在遇到困難了，我也應該……”

“那你是不是喜歡他了？”米笑無比好奇。

“米笑，你別攔我了，我現在真的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程家壁清楚，她不是米笑，沒辦法像她那樣愛得勇敢，也很清楚自己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她需要時間，也需要一點契機……才能最後确定下來。

米笑很聽話的放她走了。

程家壁坐了差不多三個小時的公車才到莫海辰住的那一片。這比她預料的時間要久多了，她

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她又惆悵又無奈，還很生氣自己怎麽莫名其妙頭腦發熱就跑過來了！

她其實在去的路上已經後悔了，打退堂鼓了，想回去了，又不認得路，沒想到這麽來回折騰，時間倏忽一下子就過去了。

莫海辰住在近郊，這一片林立着的都是外牆白色的小洋房。她完全認不出來莫海辰住在哪一幢，也不想打電話跟他求救。

她也不想鬧什麽情緒，就是突然，覺得很洩氣。

覺得自己這樣做，像一個傻子，她明明，也沒有覺得自己有喜歡莫海辰啊……

可是那一天，他在車裏等了她一宿，他明明可以跟她說一下這件事，卻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在分別的時候，讓她跟他說一聲加油。程家壁覺得鼻子一股酸澀，她感到難受，那一天他還這樣雲淡風輕的拉着她一塊兒晨跑，明明藏了一肚子的煩惱跟不安。她想着想着，又不想就這樣傻乎乎的回去學校。

她拿出電話，手指開始哆嗦，也沒想好電話接通以後要說什麽，就這樣調出通訊錄，摁下“莫先生”這個名字的號碼。

她還是在猶豫，還是在掙紮！她又快速切斷撥打着的號碼……

天啊，她到底在幹嘛？！

“程家壁。”

嗯，她竟然還出現幻聽了……她想，她還是想個辦法逃離這個地方吧！反正，沒有人知道她來過！

“程家壁，這麽晚了，你要去哪？”

好像……不是幻聽……

程家壁驀然回頭，莫海辰一身休閑裝的站在她的對面，就像是剛剛吃完飯出來散步的。他看上去精神不錯，好像沒有被那件事影響到什麽，程家壁暗暗松了一口氣，最起碼，他整個人看上去還是很正常的……

莫海辰大步流星的走向她，程家壁抿着唇，想了一通理由，最後瞎掰一個：“我只是路過這裏。”

“高照遠給我打電話了，說你來我家找我，我真的……吓了一跳。”

“我只是……”

“走吧！”莫海辰已經率先轉身。

“走，去哪？”

“去我家。”莫海辰理所當然的回答。#####

最厲害的禮物（10）

“我的車子最近被送去保修廠了，然後這一塊都是夜晚八點半後就沒有公交車出去市區了。我知道你可能還不能習慣跟一個男生同處一個屋子……但請你放心，我絕對不是那種人。”莫海辰感覺他這樣說，也顯得蒼白無力。“總之，你今晚睡客房吧，客房的鑰匙只有一把，你拿着，然後記得把門反鎖。”

果然……是來錯了呢！程家壁懊悔的抓了抓頭發，她本來差不多淡忘掉杜海那件事了，現在

突然被莫海辰提起，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現在應該還是沒辦法可以跟一個男生好好相處。

她不适合談戀愛。

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別人談戀愛。

這樣子的她，就算心裏已經對莫海辰産生不一樣的好感，還是沒辦法再繼續往前走，總感覺，把關系挑明以後，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一切都會變得可怕跟難以想象。

莫海辰似乎不知道她心裏在掙紮着什麽事情，他給她煮了一杯熱牛奶，然後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這麽晚了，你還喝咖啡？”程家壁純粹是沒話題找話題在聊，幸好莫海辰沒有問她為什麽會這樣跑過來找他。

“嗯，我最近都是白天睡覺，夜晚思考。”飛機師也有晝夜颠倒的時候，他開過很多遍漫長的長途客機，夜晚其實是他最精神的一個時間段。

“那要想些什麽呢？”程家壁接着問下去。

“想……如果我以後不做飛機師了，我該做些什麽？”

什麽？

程家壁愕然的看着他。他恍若未覺，微微別過臉看向客廳的燈，程家壁選了沙發的一角坐下去。一直以來，莫海辰都有給她一種感覺，就是不論發生什麽事，再大再困難的事也一樣，他一定都可以從容的處理好。反正，她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也算是覺得他有一種安全感？

莫海辰感應到她關心的目光，有點不自然的彎起唇角，但程家壁還是愣愣的看向他，讓他渾身不自在的，拿起手邊的咖啡喝個精光。

“那件事，很嚴重嗎？”

程家壁忽然問。

“你知道了？”莫海辰不滿的挑眉，他明明警告過高照遠，讓他不要大嘴巴說出去的。程家壁拘謹的點點頭，很擔心的看着他。莫海辰換了一個坐姿，淡然道，“暫時還不清楚會怎麽處理，我下周一回去航空公司。”

“算很嚴重的失職？”

“不算吧。”

“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緊張過……”

“算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犯下的過錯。”他沉吟道。

“那如果那天不起飛，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狀況？”她咄咄逼人的追問。

莫海辰擡眼，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那你為什麽那一天一定要趕着回來？”她走向他，站着，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程家壁，你到底在幹嘛？你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喜歡他？幹嘛一定要從他嘴巴裏聽到一些也許會從此破壞掉兩個人之間的關系的話！

為什麽一定要這樣？她心情萬分複雜。

“可能是……瘋了。”莫海辰似乎有所動容，但堅決不把心裏真正的答案說出來。

程家壁聽到他這樣說，也暗自松了一口氣。

兩個人明明都感應到什麽東西了，但誰都不願意先做撕破口子的那個人。

“浴室在那邊，你要洗澡再睡覺嗎……”

“不用了！”像是踩到地雷，程家壁跳着腳拒絕。“我明天一早就走！莫先生，你不要誤會，我之所以過來看你，算是報答你在內蒙的時候對我的照顧跟教我騎馬的事情。”

一種無名的失落感攀上莫海辰的心髒。但他還是什麽都不說，也許，程家壁本來就沒有喜歡過他。

他現在都有點自身難保，更沒有心情去想兒女情長的事情。

“嗯，随便你。”

程家壁氣得不行，火速回到客房，關上房門，反鎖。過了一會，她慢慢平複心情，莫海辰也只是好意的問她要不要洗澡，他又不是杜海，但她聽到“浴室”、“洗澡”這樣的字眼就覺得受不了，當然，如果是米笑她們說就沒問題。

程家壁也不習慣睡別人家裏，就算是打掃得很幹淨的客房也一樣。她一直輾轉反側，到了後半夜，終于受不了，悄悄打開門。

莫海辰依舊坐在客廳裏，手邊的咖啡不知道熱了幾杯，又盡數被他喝光。程家壁本來又想閃回房間，但定神一看，發現他是坐着睡着了。

程家壁這時才敢好好打量一下莫海辰一個人住的房子。

其實房子看上去不大，是複式的房子，回旋樓梯上是他的卧房跟書房，一樓是客廳廚房衛生間跟一個比較小但很幹淨的客房。程家壁想高照遠就算也住附近，但一定經常過來睡客房，反正她就是有這樣的感覺。整個房子的色調偏暗，但又不會顯得很壓抑，也有莫海辰的風格，深沉、低調，又不會過分壓抑，細細欣賞，還別有一番風味。

莫海辰沒有察覺程家壁偷溜出來，他的腦袋靠在椅背上，眼睛緊緊合上，沒有打鼾，很沉穩的呼吸着，仿佛就連睡覺，他也是一絲不茍的。

程家壁看着他睡覺，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在不久前，她不認識莫海辰，他也不認識自己，兩個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普通不過的陌生人，并且互相沒有任何交集。然而，一場軍訓下來，整個大一年級的新生那麽那麽多，為什麽他們會有這麽多的牽連，想斷也斷不掉？

燈光昏黃，把莫海辰的睡顏照出一種古老照片的感覺。而且，她還覺得莫海辰比最開始認識的時候，已經變了一些：話開始有點多，表情也開始變生動，他就算平時很沉默，偶爾發瘋說出一些讓人抓狂的話，但更多的時候，他也是一個很不錯的男生。

程家壁覺得他一定是好幾天沒有好好睡一覺了，她偷偷的把莫海辰家裏還剩下的咖啡都丢掉，然後還主動的幫他的客房打掃了衛生，等到天差不多要亮的時候，她留了一張紙條給他，然後坐最早一班公車回去市區，再轉車回去學校。

“莫先生，我相信您一定會順利挺過這道坎，我等您的好消息。”#####

他不動聲息的溫柔（1）

程家壁又花了三個小時的時間回到學校。

她錯過了早上兩節課，剛回到寝室，水都沒有來得及喝一口，米笑她們剛好下課回來，看到程家壁，都喊她立刻去辦公室找輔導員。

“什麽？”

“是啊，輔導員剛去教室找你。全班同學都知道你沒來上課了……”

程家壁也不知道輔導員找她有什麽事，她立刻趕去辦公室，輔導員正好在打電話，看到程家壁來了，連忙把電話遞到她手上：“程家壁，你快聽聽，是醫院打來的……”

聽到“醫院”二字，程家壁的心髒驟然一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聽完這通電話的，放下電話後眼淚已經先發制人的掉下來了，她感覺身上的力氣正一絲絲的溜走，她極需找點東西來扶着，當作支撐，不然她随時都會倒下去。

“你趕緊回一趟家吧，我幫你請假，學校這邊的課程你不要擔心，我讓米笑都幫你記筆記……”

程家壁點點頭，眼睛哭得像小兔子一樣，她謝過輔導員以後，腦袋還是一陣天旋地轉。

程爸昏迷了，現在躺在醫院，他最需要她的時候，總不在他身邊。

她知道她要回家……

可是她回家也要很久，她現在哭得那麽厲害，怎麽回家？她一直崩潰的哭着，在路上找不着北的跑着，快要跑出學校的時候，她才頓住腳步。噢，她現在應該要先回寝室收拾東西，再出發去火車站。

回頭的時候，米笑跟何舒文拿着她的東西追出來。“小壁，你的衣服！”米笑一邊說一邊把程家壁的行囊遞過去，然後何舒文又打了一遍電話，催促着什麽，“小壁，你等一會，我讓我家司機開車過來接你去火車站。”

暈眩感漸漸消失，程家壁慢慢反應過來，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程爸的事是真的，米笑跟何舒文的關懷也是真的。她哭得近乎抽搐，她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樣抱着塞滿衣服跟日用品的行囊，眼淚巴巴的流着，米笑她倆都心疼的看着她。

“小壁，這個時候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但你一定要堅強啊。”米笑也跟着哭了。

“喂，你怎麽也跟着哭了？”何舒文狠狠的拍了一下米笑的手，“不要哭了！小壁的爸爸不會有什麽大事的！”

程家壁很想對這兩個親愛的舍友說一聲謝謝，但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一個字都蹦不出來。原來哭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是這麽一種感覺，她這一次真的感受到了。

這時，何舒文家的司機開着車過來了，他們幾人一起合力把癱軟的程家壁送到車上，然後米笑跟何舒文也坐在車裏陪着。

“老黃，趕緊去火車站！快點！”

米笑跟何舒文差點要跟着程家壁一起上火車了，程家壁終于反應過來，好說歹說的把她倆勸回去學校。她今天終于幸運了這麽一次，火車沒有晚點，是正點發車。等到火車終于慢慢開動，她才沒有像最開始接到消息時那麽崩潰跟痛苦。

從N城坐火車回家也要八九個小時的時間，坐一宿，淩晨三四點就能到火車站。程家壁都已經坐過接近三十個小時的火車，但只有這一次，她覺得最煎熬。她一直木然的看着窗外單調到乏味的景色，對座或者旁邊的乘客都想跟她說話，她也沒有聽到，也沒有吃任何東西，沒有喝一口水，甚至也沒有去過一次衛生間。

到了夜晚，她才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火車上的空調很冷，她的皮膚早就因為寒冷泛起一層雞皮疙瘩。她的嘴唇又幹又紫的，看着特別吓人。她站起身離開座位，走到人來人往的過道上，好幾個人都不壞好意的打量着她，她也不知是怎麽了，忽然壯起膽子，問距離她最近的那人：“大哥，能不能借一根煙抽？”

那人也只抽得起劣質的煙，但還是從皺巴巴的煙盒裏掏出一根遞給她。程家壁借了火把煙點着，送到嘴邊，深深吸了一口。

她從來沒抽過煙，不知道正确抽煙的方法，盲目的吸了一口，反而嗆得厲害，一直在猛烈咳嗽。

其他人都笑了，程家壁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角的淚又不自覺的掉下。她總得做點什麽事，才能讓自己不那麽難受。她也很想找一個人好好傾訴，但身邊沒有一個人認識的人，她又不想跟陌生人交談。

她拿出手機，手機的電幾乎全滿，她今天一天都沒怎麽用過手機。

忽然，她好想聽聽莫海辰的聲音。

莫海辰似乎跟她心有靈犀，在這時打電話過來了。她既想接，又不知道接起來以後要說什麽，等到她終于要摁下接聽鍵，火車剛好開進去一條黑洞洞的隧道。所有信號都被切掉。也罷了，她苦笑着看着手機吐了一口氣，不能被他聽見自己哭得沙啞的聲音，一定很難聽的。

後半夜，程家壁将就着睡了幾個小時，火車晚點了一會兒，她是接近淩晨五點的時候才下的火車。她整個人已經累的不行，頭重腳輕的，仿佛風一吹就會直接把她吹倒一樣。她剛走出火車站，手機跟錢包就被飛車黨搶走了。就那麽幾秒鐘的事情，她一晃神，手上的東西都不見了，而飛車黨的身影也不見了。她整個人懵掉一樣，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天啊……為什麽所有不幸的事情，都要一起降臨到她頭上？！

不行，不能再這樣失魂落魄下去了！程家壁，你振作一點行不？她握着拳重新站起來，天空很快就要亮起來了，新的一天又如期而至，她擦幹眼淚，還要去醫院看爸爸呢，一定，一定不能垂頭喪氣的。#####

他不動聲息的溫柔（2）

莫海辰又是一夜未眠。

接受查問的時間改期了，他得今天一早就回去民航公司。昨晚他想給程家壁打電話，告訴她這件事，但程家壁的電話一直不通，高照遠是昨晚飛去墨爾本的航班，更是聯系不上。他着急了一晚上，打了無數個電話，在清晨五點多的時候電話終于接通，他都沒來得及說一句話，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零碎的男子說話聲，然後電話被狠狠切斷。

自從發生了杜海那件事，莫海辰總害怕程家壁又會碰上類似的事！他能感覺到她現在沒有辦法跟男生單獨相處太久時間。莫海辰又打了一遍電話，這下可好，電話傳來冷冰冰的女聲，說用戶電話已顯示關機。

他更擔心了，擔心得都想直接去飛行學院找程家壁。

但眼下，他還是要先開車去民航公司，他穿戴整齊，除了黑眼圈嚴重一點，其他看上去跟平時一樣。他快走到停車庫，又迅速回家一趟，把桌子上的那張紙條捎到胸衣口袋裏。

是程家壁臨走前給他留的那張紙條。

他這兩天把紙條當寶貝一樣看了無數遍。

也許，是他的幸運符也說不準。

另一邊。

程家壁終于趕到市人民醫院，她沒有回家，沒有洗臉刷牙，身上又沒有任何現金跟手機，是一鼓作氣的從火車站跑去醫院的。她的頭發亂糟糟的，臉色也差得離譜，醫院的值班護士見到她還以為她才是病人。

程家壁問到爸爸的病房後就立刻趕過去，程爸現在還在重症房裏，主治醫生都還沒來上班，她只能扒拉着窗戶眼巴巴的看着病房內還在昏迷的爸爸，她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海嘯一樣的湧出來。原來，比起爸爸的身體健康，其他事情真的算不了什麽，她現在只有一個心願，就是爸爸能夠平安無事的醒過來，就算要她折壽，她也願意！

“爸爸，爸爸……”

程家壁還是太累了，她坐在病房門口直接睡過去，等主治醫生跟輪班的護士過來才發現她。他們把她叫醒，程家壁擦幹眼角的淚，很快速的站起來，醫生跟護士面面相觑，還是護士提醒她：“小妹妹，你不如先去衛生間洗把臉吧？”

程家壁還是想先去看爸爸，被護士強硬着拉去衛生間洗臉了，她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憔悴得老了十歲的模樣，一張臉灰撲撲的，衣服也很髒，加上又沒有吃東西，臉色虛弱又糟糕。護士姐姐似乎很能理解程家壁，問她：“你是程先生的那個在N城念書的女兒嗎？”

“嗯，是的。”

程家壁打開水龍頭，任水流淌過雙手，水變得髒了，手慢慢變幹淨了，然後她捧起水不停的

往臉上拍打。

“程先生腦裏的腫瘤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們醫生早就讓他去動手術，他一直不肯接受治療，他沒有告訴過你這件事嗎？”

水流聲嘩啦啦的響着，程家壁哽咽着搖頭。

護士姐姐明顯愣了一下，努力放緩語氣，想讓不安的情緒減到最低。“所以他這次暈倒，情況并不樂觀，不過你放心，我們會盡力救治他的。”

程家壁乖乖點頭，然後跟着護士再次回到病房。

程爸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主治醫生給出的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立刻做手術，所以他們都把程家壁叫回來，讓她簽下這一份只能親屬簽署的手術協議書。

程家壁的身體都在哆嗦，手指都在發抖，她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大的事情，程爸又不能給她意見，她心理壓力十分巨大。她已經很認真的看着這份手術協議書的內容，但好像不論怎麽專注，都還是看不進去一個字。

醫生說了，這一臺手術的風險系數很高，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說，如果手術失敗了，那麽程爸就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

程家壁在心裏面告訴自己：你已經滿十八歲了，你不能哆哆嗦嗦的像個不懂事的小孩！爸爸就在旁邊，他也在看着你呢！他很可能已經在心裏面偷偷笑話你了！程家壁看着爸爸，他就像是只是睡過去而已，過一會就會醒來，然後笑着問她今晚想吃什麽菜，他立刻屁颠屁颠的跑去菜市場買來做。她艱難的吞了吞口水，就算手術協議書簽了，也要等排手術室，但最快就這一周內可以動手術，所以主治醫生讓她慎重考慮清楚，而且也不要拖時間。

程家壁想不明白為什麽爸爸一直不肯接受治療，但她最大的希望就是爸爸可以好好活下去！如果換做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爸爸也一定會不遺餘力的讓她活下去。程家壁把協議書簽了，交上去了，緊繃了太久的神經終于可以放松一下，她才記起來自己也幾乎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

醫生跟護士都讓她回家一趟，休息一下，順便帶一些換洗的衣服過來。醫生跟護士早就對這樣的場面習以為常，也不說什麽，直接去察看另外的病人。

“這也有可能是一場持久戰。”醫生忽然折返，如實提醒她。

“嗯，我知道。”

程家壁回了一趟家，因為這次程爸昏迷得很突然，家裏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收拾過，地板是髒的，桌子櫃子的表面也開始蒙灰了，程家壁甚至在垃圾簍裏看到好幾個已經發臭的泡面盒。她忽然覺得很難過，她沒在家這一段時間，爸爸一定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沒有好好吃飯，她這時又痛恨自己的不懂事，為什麽偏偏要去離家那麽遠的學校念大學！她怎麽就不能待在家這邊，然後好好孝順爸爸呢。

程家壁這時想起她的手機被扒了，她還得去營業廳挂失號碼卡，還得買一個便宜的手機先用着，她還要聯系她的同學，讓他們謹防偷手機的人拿她的號碼去騙錢……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忙，都是忙一些瑣事，她知道就算這幾天時時刻刻守在爸爸身邊，其實也沒什麽用，爸爸也不會醒來看她一眼，跟她說一句加油。

他們兩父女相依為命那麽多年，程家壁無法想象爸爸要真的出什麽事了，她自己一個人該怎麽過下去。也有可能，爸爸也想過這個問題了，所以才遲遲不肯接受手術吧。

生活的艱難，是這樣的無奈，又只能硬着頭皮去面對。

程家壁不敢逃避這一切。

爸爸是她的唯一，同樣的，她也是爸爸的精神支撐####

他不動聲息的溫柔（3）

程爸的手術定在三天以後。

這三天，程家壁幾乎睡在醫院，最遠的活動範圍也是去醫院附近買水果回來。她是恨不得時間能一下子倏的飛到三天以後，程爸可以立刻動手術，但她又害怕，害怕手術會失敗……呸呸呸！爸爸的手術一定順順利利的，一定會很成功的！她在心裏面給爸爸，也給自己打氣。

程家壁每天租一個可以折疊的小床，睡在爸爸身邊，時時刻刻起來看爸爸。每天幫忙翻身、擦身、換水，各種事情都做得細致，連護士跟重症病房裏的護工都對她贊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