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二枝紅蓮(四)
成親三年只生了牙牙一個女兒,之後兩年再未有孕,桂菀自己也是理虧,因此平日即便單琛如何冷淡,她都包容,夫妻兩個親熱的次數并不多,桂菀是怕那回事的,每次都很疼、很不舒服,懷上牙牙跟坐月子那一年是她最輕松的時候,這種私密事兒又不能同旁人說,只得自己咬牙忍着。
夫君嘴上說着不嫌棄她,可自她受辱到如今已是小半年過去,他雖夜夜與她同床共枕,卻從不曾碰過她,饒是桂菀再不喜歡那事兒,也不由得有些慌亂,她雖做生意時性子沉穩,實則年歲并不大,十六嫁的人,二十歲生辰還沒過,有些話總是難以啓齒。
因此,近幾日桂菀有些悶悶不樂。
她發現雖然是夫妻,可夫君實際上對她生疏得很,即便是擁抱也是稍觸即離,牽手很快松開,兩人獨處,除非是她情緒不好,否則他決不會主動碰觸她,晚間在一張床上睡覺,他總是離她有些距離。
雖然生活裏的方方面面都格外溫柔可親,實際上卻是很難接近的人,仿佛對她已經完全失去欲望了。
桂菀悄咪咪觀察了兩天,發覺夫君也沒有跟哪個婢女暧昧,平時伺候的都是小厮,大部分時間不是陪牙牙玩,就是在書房讀書,還有半年便是鄉試之期,他一直想要繼續考科舉,這點桂菀是清楚的,也很支持。
他們是商戶之家,桂朝這輩子都不能科考,這也是為何當初桂老爺願意把女兒嫁給單琛這麽個窮書生的原因,書生雖然窮,名聲卻清貴,商戶雖衣食無憂,卻人人嫌棄身有銅臭,沾上點書卷氣,也是盼着自家能好過一些。
謝隐是個自律到可怕的人,他每日很早便起床,先是圍着桂家宅子跑上十圈,然後在院子裏鍛煉,鍛煉完後沐浴更衣,之後桂菀便差不多醒了,陪桂菀牙牙母女倆用完早膳,他會去書房,桂菀不許人去打擾,但牙牙常常偷溜進去找爹,謝隐的一切原則在她們母女倆身上都不适用。
用過午膳,他會陪女兒玩,哄她午睡,有時直接抱着牙牙去書房,傍下午的時候出書房,陪桂老爺下棋,再指點桂朝讀書,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都不見浪費。
桂菀甚少去書房打擾他,其實照謝隐的意思,這書不讀也罷,就這樣待在桂家陪伴桂菀母女,安安生生過一輩子也成,可到底有後顧之憂,當初觊觎桂菀那纨绔并非說謊,他确實是知州大人的親侄子,知州大人膝下無子,便将此人當作繼承人來培養,可惜此人眼高手低,竟做出偷盜試題暗中倒賣之事!
在汾安城,對方沒什麽勢力,又要在知州大人跟前裝好人,獨自出行連過多家丁都不敢帶,生怕自己在外頭胡作非為欺男霸女的消息傳進知州大人耳朵裏,可汾安城隸屬通州,鄉試便是在通州府舉行,對方吃了虧必定懷恨在心,此時不報,并非就此罷了。
且謝隐也不想放過他。
他只是一個窮秀才罷了,靠着桂家才衣食無憂,讓妻子岳父養活,卻不能給他們帶來榮耀,只會連累他們淪為他人笑柄。
沒有天賦的是單琛,不是謝隐。
正在謝隐沉思時,突然察覺衣角似是被拽了拽,他一低頭,便瞧見了鼓着圓嚕嚕小臉蛋的牙牙,她不知道自哪兒玩野了,包包頭散開了一只,宛如一只胖嘟嘟的小獅子,咧着小嘴沖他笑,兩只小手上也滿是泥巴。
謝隐失笑,把她抱到腿上,拿出帕子給她擦小手手:“這是幹什麽啦,怎麽弄得這樣髒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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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牙嘟哝:“娘、娘……不許,爬。”
謝隐若有所覺,朝書房門口看過,果然發現門只是開了一條縫,成年人肯定進不來,但牙牙這樣的小朋友爬進來并不難。結合上下語句,應當是牙牙天天來書房找他,桂菀覺得她是在搗亂,于是嚴令禁止,小牙牙便發揮聰明才智,自己偷溜,然後趁着人不注意爬進來。
他很是感動,把牙牙另一邊松散的包包頭也拆開,以指為梳給她将一頭毛茸茸軟綿綿的發絲理順,再重新紮起來。
牙牙依戀地靠在他懷裏,乖巧的一動不動,身上還有奶味兒,是鮮活可愛的生命。
謝隐手很巧,尋常男人不屑去做的事他都會,牙牙頭發絲很軟很細,他動作便輕柔極了,給她編了兩個松松的小辮子,再點綴上漂亮的小花繩,書房裏除了書之外,謝隐還準備了不少小女娃用的頭繩,都是他出門時買的。
桂菀還時不時朝鋪子裏去,他總是親自送她,又會接她回家,路上便買了不少東西,用的全是桂家的錢……
誰叫他是個吃軟飯的窮秀才呢?
紮了小辮子,發梢系着小鈴铛,松松的辮子上則穿插着五顏六色的小花繩,色彩豐富鮮豔,小女娃最最喜歡,開心地在謝隐懷裏打滾,放肆的不行,宛如一只胖球球。
根本不怕爹會生氣,因為爹根本不對牙牙生氣!
如今牙牙已經忘記了過去那個壞爹什麽樣,只記得謝隐這個爹了。
謝隐耐心地陪她玩,直到書房的門被人一把推開,桂菀風風火火闖進來:“夫君,牙牙有沒有在這……”
話說一半,看見躺在夫君懷裏陶醉的小牙牙,桂菀垮下肩膀松了口氣,她還以為女兒丢了,找遍整個院子都沒找着,後來才想是不是又跑來書房打擾夫君讀書,果然如此。
謝隐溫聲道:“別着急,坐下緩口氣。”
他一只手就穩穩當當把牙牙抱在臂彎,另一手倒了杯茶遞給桂菀,桂菀一氣灌了半杯才發覺自己真是儀态盡失,瞬間手腳不知往哪兒放,謝隐佯作沒注意,她才悄悄放松:“夫君,把牙牙給我吧,免得她在這裏又妨礙你讀書。”
謝隐莞爾:“不妨事,牙牙很乖的,是不是?”
小牙牙連忙嗯嗯兩聲,抓着自己的小辮子給桂菀獻寶,桂菀伸手要抱她,她便一副娘要把我抱走的樣子,死死摟住謝隐的脖子,以至于桂菀忍不住吃味:“真是個沒良心的,從前都是誰在帶你啊……”
謝隐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小牙牙的頭,小牙牙立刻朝桂菀伸出小胳膊要她抱,桂菀假裝不抱她還急眼了,等順利落入娘的懷中才舒舒服服蹬起小短腿,美滋滋。
“娘……娘……娘最好。”胖臉蛋蹭蹭桂菀的,嘴裏還嘀咕,“爹說……說娘……最好,牙牙……最喜歡娘。”
桂菀為之一動,不禁看向謝隐,知道這必然是他教的,小孩子忘性大,哪裏懂得這些?
謝隐道:“愛也是需要學習和牢記的,你十月懷胎,自鬼門關走下一遭才生了她,我想世間不會有人比你更愛她,她也不應當愛任何人超過你。”
桂菀用笑容掩飾險些奪眶而出的淚:“夫君真的是……”
他這麽說,真的讓她覺得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報,過往的一切委屈都在謝隐的體貼中淡去,桂菀抱着女兒,有點躊躇,下一秒,她和女兒便盡數落入謝隐懷中,耳邊是他低沉的聲音:“覺得現在應該抱一抱你們。”
一場硝煙被謝隐化于無形,不僅如此,牙牙還被允許留在書房,她拿巴掌蘸謝隐的墨,又拿毛筆往他臉上身上畫,謝隐好脾氣的任憑她玩,于是晚間桂菀收獲一大一小兩只花貓,她想發火又發不出來,只好把女兒丢進熱水裏狠狠搓了個遍,看她下回還敢不敢了!
小牙牙哭得震天響也沒用,不用力墨汁搓不下來!
把洗幹淨哭累了的女兒放到小床上讓她睡,桂菀走進浴間,謝隐還在裏頭泡着呢!
牙牙雖然也弄得花裏胡哨,可她畢竟是小朋友,沾的再多也有限,謝隐就不同了,臉上手上身上到處都是,桂菀忍不住數落他:“你都多大的歲數了,還陪着她一起胡鬧,我看你那些書要是被她給禍害了,你怎麽辦!”
謝隐臉上還有幾塊墨點子,他笑起來:“無妨,都背下來了。”
桂菀突然臉紅起來。
這小半年過去,謝隐已是脫胎換骨、判若兩人,薄薄的肌肉結實而強勁覆蓋于骨骼之上,并不誇張,卻蘊藏着無法忽視的力量,因為大多時候都待在家裏,所以膚色白皙,再加上長了不少個頭,這一幅美男入浴圖屬實賞心悅目,桂菀哪裏見識過這個,本來是想幫他把身上看不到的墨汁搓掉的,結果自己反倒不敢擡頭。
謝隐沒注意到桂菀在害羞,他也在考慮要如何去除身上沾的墨汁,陪着牙牙玩的時候是很開心,但後果好像有些承擔不起。
桂菀手上拿着皂角,她走到謝隐身後,“夫君往前一些,我幫你。”
饒是謝隐不怕疼,也被搓的皮膚一片紅,桂菀見他這般,問:“以後還帶着牙牙胡鬧麽?”
謝隐苦笑:“再不敢了。”
她搓他的時候可是一點都不曾留情,原本他說可以自己來,可桂菀情緒瞬間低落,謝隐又只得迅速改口,饒是如此,皮膚上也還有淡淡的黑色殘留,想來要留上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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