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枝紅蓮(一)

“柱子哥,柱子哥,柱子哥!你醒了嗎?柱子哥?”

謝隐緩緩睜開眼睛,萦繞在耳畔的是略帶顫抖卻細軟的女孩說話,除此之外,還有轟隆轟隆的綠皮火車行駛于鐵軌之上的聲音,窗外飛速後退的細細的電線杆,慘白的灰色天空,以及不遠處三角眼大衆臉正在掏包的扒手。

叫他的是個身形嬌小,面容稚氣十足還有些幹瘦的小姑娘,頭發枯燥發黃,編成個麻花辮垂在胸口,穿着紅底綠花的上衣跟黑色褲子,腳蹬一雙黑色布鞋,因為太瘦了,于是愈發顯得眼睛大,明明已經被那扒手吓得臉色泛白,卻還是告訴了謝隐。

謝隐低頭看着她,小姑娘緊張地盯着前方,身體在發抖,卻還是依賴地看着謝隐,顯然在她心中,謝隐絕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但是……謝隐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雖然高,卻同樣瘦弱,腳上的綠色膠鞋開了口子,露出幾個腳趾頭,手指甲縫裏盡是污泥,可見平日便不是多麽愛幹淨的人,他恍了一下神,雖然還沒來得及接收記憶,卻不能辜負此刻的信任。

小姑娘瞧見謝隐站起身,目光滿是崇拜,謝隐跨過過道,一把攥住了那扒手的手腕,扒手的三角眼裏露出陰狠的光,自袖口亮出一把鋒利小刀,一般人瞧見這個大多會忍氣吞聲不再多管閑事,畢竟誰都不想搭上自己的小命。

小姑娘猛地捂住了嘴不敢叫出聲,她有些後悔自己叫醒柱子哥了,萬一柱子哥真的受了傷……

謝隐面無表情地将此人的手腕往後一折――雖然自身力氣不足,但好在對方也只是個沒什麽本事的扒手而已,力量是興許有懸殊,但技巧與經驗上謝隐更豐富。

這一通動靜驚醒了其他正在睡覺的人,天剛亮不久,綠皮火車坐着又難受,不少乘客都睡得特別沉,有人發現了自己被劃開的包,頓時大叫起來,很快引來了列車員,那三角眼眼珠一轉,反手就想把兜裏的東西往謝隐身上扔,謝隐稍微一用力,他便因關節被扣而動彈不得,只能跪在地上大吼大叫,說什麽冤枉好人要找公安之類的。

小姑娘站起來跑到謝隐身後露出一磕腦袋:“你才是小偷!”

三角眼惡狠狠瞪着她,把小姑娘吓一跳,拽着謝隐衣擺的手更用力,謝隐覺得再拽下去,這件廉價的上衣可能要報廢。

列車員二話不說把三角眼摁走了,三角眼臨走前還剜了謝隐一眼,謝隐心知像這種扒手必定是團夥作案,說不定這節車廂裏便有他的同伴,自己實在是不該出這個頭,旁人丢了錢財與他有什麽關系?

如果不是小姑娘信任他,認為他能夠挺身而出見義勇為的話。

被掏包的乘客紛紛向謝隐道謝,沒想到這人看着邋裏邋遢不像個好人,卻是個古道熱腸的,真是他們誤會了。

小姑娘聽見自己的柱子哥被人誇,喜不自勝,一張瘦巴巴的臉蛋上都溢滿笑容,看到她笑,謝隐不覺也微微勾起嘴角。

“蒲山站,蒲山站到了!排隊下車不要擁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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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十分鐘,列車員拿着大喇叭在喊,謝隐剛站起身,小姑娘就很熟練地把包袱全拿上了,仰着一張略黑的小臉沖他笑,傻乎乎的。

謝隐伸手要接過來她還不讓:“俺拿俺拿,柱子哥,俺拿!”

謝隐表情溫和,動作卻頗為強硬将包袱全搶到了自己手上,另一只手伸出去拉住了小姑娘的手,剛才那十分鐘已經足夠他接收全部的記憶了。

周圍的人紛紛看過來,八十年代哪有人出門手拉手的,謝隐面不改色:“人多,免得走丢。”

小姑娘臉……應該紅了吧,太黑了,謝隐沒怎麽看出來。

一出站臺,謝隐就感覺有人跟着,他面色漸冷,卻什麽都沒說,免得小姑娘因此擔憂:“五丫,你累不累?咱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吧。”

“啊?”小姑娘面露難色,卻又不敢否決,怕他生氣,“咱們好像沒多少錢了,還得買去泾江的火車票呢!”

柱子哥是單身漢,沒什麽錢,她的錢也是自己這些年辛辛苦苦悄悄打豬草賣山貨攢的,除此之外就是家裏人把她賣了的那一百塊錢,這回從家裏跑出來,哪哪兒都要花錢,外頭一百塊根本不夠花,她都不敢吃飯了。

謝隐溫聲道:“咱們先在蒲山安定下來,等賺了錢再去泾江。聽說泾江那邊消費特別高,咱們這點錢到了泾江去怕是連飯都沒得吃,我剛才看到火車站附近有那種出租的民房,租一個月也用不了多少錢,你看這一路風塵仆仆……”

話說一半,發現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謝隐不覺回想了下自己的話是否有不對的地方,“怎麽了嗎?”

“柱子哥,你剛才說了個四個字的詞!”小姑娘滿臉都是崇拜,“俺聽村裏的知青說過,這叫什麽、叫什麽疼語!”

謝隐失笑,“是成語。”

“對對對,是成語。”她連連點頭,“柱子哥好厲害!”

謝隐活了不知多久,還是頭一回因為說了個成語被人如此贊美,他一時間是接受不好,不接受也不好,“那你覺得我的提議怎麽樣?”

小姑娘偷偷看他一眼,感覺離開了村子柱子哥都變得洋氣了,居然不說“俺”,說“我”,她也想學,就磕磕絆絆地說:“俺……我,我、我都聽柱子哥的。”

柱子哥長柱子哥短,謝隐無奈,柱子哥便柱子哥吧,他先帶着小姑娘到車站外有公安的地方,讓她在原地等着,然後告訴她自己去買點吃的,讓她等一等。

兩人坐了三天三夜的綠皮火車,全啃的幹餅子,喉嚨裏幹得要命,三天沒洗頭洗臉刷牙,身上那味兒……每當這種時候,謝隐都很慶幸自己沒有嗅覺。

錢跟證件全都在謝隐身上,自打兩人私奔開始,謝鐵柱便把東西都要了過來,美曰其名五丫年紀太小,他不放心,至于究竟在想什麽他自己最清楚。

謝隐拿了買吃的的錢,其餘的都包在塑料袋裏,塑料袋裏還有些碎布頭縫的小布包,錢跟證件就放在裏頭,塑料袋是五丫撿來的,洗幹淨後當成寶貝一樣,這次私奔也帶了出來。

“柱子哥,你怎麽把錢給俺、給我了啊?”

剛學會說“我”,小姑娘很有些不好意思,羞答答的,謝隐輕笑:“這樣你就不用擔心我會把你丢下來自己跑了。”

被說中內心所想,小姑娘臉更紅了,雖然還是很黑,謝隐沒怎麽瞧出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本來是想拍頭的,但頭好幾天沒洗,而且謝隐的手也髒得很。

他很快走到拐角處,回頭還能看見小姑娘緊張兮兮地抱着裝了錢的包袱坐着,周圍有巡邏的公安,謝隐笑着沖她揮揮手,她便露出笑容,謝隐再轉過身,面上笑容瞬間消失不見,他知道背後有人在跟,便一路往人少的地方走,直到走進一個小胡同,才擡頭看了眼上方。

八十年代,沒有攝像頭,沒有手機,甚至連追查兇手的能力都沒有,就算把這幾個人殺死在這裏也不會有人查到他身上,他自信可以幹脆利落地解決他們。

扒手團夥一共有四個人,堵在胡同口朝裏面走,謝隐想殺了他們,非常想。

可就在他準備動手之前,面前卻浮現了那張黑黑的瘦瘦的小臉,還有滿是信賴,認為他是有勇氣的大好人的眼睛。

……他終究沒有殺人。

小姑娘等了好久,終于看見謝隐回來,大眼睛亮晶晶:“柱子哥!”

一低頭瞧見他手上的白面肉包子,驚呼:“這個好貴的!要是買雜糧餅子,省着點就夠咱們吃好幾天的了!”

謝隐微笑:“沒關系,是我剛才在路上撿的錢……”

其實是他從那幾個人身上搜出來的,收獲還不小,林林總總有兩百多塊,足夠他們生活好一段時間。

結果謝隐話音剛落,小姑娘立刻舉手:“同志!公安同志!”

正巡邏的公安聽到叫聲走過來:“怎麽了同志?”

“柱子哥,快把你撿的錢給公安同志,丢錢的人不知道多着急呢!”

謝隐:……

他沉默半晌,從兜裏掏出一張十塊錢,小姑娘倒抽一口氣:“十塊錢!”

公安同志拿着十塊錢走了,謝隐想到褲兜裏剩下的兩百塊,默默無言。

小姑娘絮絮叨叨:“這人家丢了錢指不定多着急呢,十塊錢,十塊錢夠買好多東西了,要是在咱們鎮上,都能租幾個月的屋子呢!柱子哥你下回撿了錢可不能自個兒留着,得交給公安同志,這個叫、叫啥來着……拾金不、不啥?”

謝隐默默給她補充:“拾金不昧。”

“對!拾金不昧!”小姑娘用力點點頭,“柱子哥,你吃。”

謝隐買了兩個大肉包,三毛錢一個,小姑娘看得直咽口水還舍不得吃,要緊着謝隐吃,謝隐好說歹說,她才肯吃一個,還吃得特別慢,明明都餓得不行了,等謝隐三兩口吃完,她立馬說自己吃飽了剩下的不吃浪費,謝隐望着那只咬了幾小口的肉包輕嘆:“我也吃不下了,這肉包冷了就發腥,要不還是扔……”

話沒說完,小姑娘便朝嘴裏塞,眼神驚恐,顯然是在譴責他的“浪費”,以及大手大腳。

吃完了肉包,謝隐拿起行李,小姑娘着急忙慌想幫忙拿一個謝隐不讓,說實話她這小身板,又瘦又小的一看就營養不良的樣子,真怕被行李壓得更走不動道。

既然已經決定先在蒲山落腳,那就先找住的地方,好在這年頭租房住的人不多,他很快便找到了地方,是個筒子樓,大概有四十平米左右,地方雖然小,卻是水泥地,小姑娘高興地連連用腳踩,還跟謝隐說:“柱子哥,這可比咱們家裏的土屋好多了!硬實的!”

即便這個小屋又潮又破又小,她仍然非常喜悅,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家”,從前她在家裏都只能睡鍋屋呢!

這會兒正是暮春,房子采光差,因此還顯得有些陰冷,屋子裏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因此房租也便宜了一些,謝隐跟房東講價,又壓下了幾塊錢,最後以一個月八塊錢的價格租下。

“八塊錢八塊錢八塊錢……”小姑娘嘟嘟囔囔,十塊錢在村子裏可以花好久呢,在鎮上能租比這大東西也比這多的房子,在蒲山就只能租一個月!

謝隐聽到她一直嘟囔,忍不住失笑:“這裏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把東西放下,咱們去買點日用品回來吧。”

床跟桌椅板凳是必須的,還得弄個簾子隔開,不然孤男寡女生活在一起是真麻煩,除此之外米面也都要錢,身上這衣服是臭的不行了,估摸着直接進人家商店人家都要把他倆當成要飯的攆出來。

“我剛才問過了,附近有舊貨市場,咱們去那看看。”

小姑娘是謝隐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包袱一放下,謝隐看到了證件,上頭寫着小姑娘是十八歲,其實她連十六歲都不到,國家現在不允許十八歲以下結婚,家裏人為了能拿到那一百塊的彩禮,硬是給她把年紀改大了兩歲。

要是再去掉虛歲,可能将将十五。

而謝鐵柱今年都二十七了,比這小姑娘足足大一輪,在村裏是出了名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懶漢,再加上打了多年光棍,眼看同齡人都娶媳婦生娃,謝鐵柱也眼熱,可惜他又窮又懶,誰樂意把閨女嫁給他?就是那賣閨女的人家都不稀得看他一眼,誰叫他一毛錢都沒有呢?

于是趁着小姑娘要被賣給個四十來歲的老鳏夫,那老鳏夫出了名的愛打媳婦,前頭幾個媳婦都是叫他打死的,小姑娘吓得夠嗆,謝鐵柱趁機把人小姑娘勾到手,騙着她拿錢一起私奔,發誓說要給她好的生活,絕對不讓她受苦。

全是在說大話!

懶漢到哪裏都是懶漢,以前在謝家村,還能薅東家一把韭菜,偷西家一個雞蛋,鄉裏鄉親的人也不好說他,可在外面就不一樣了,謝鐵柱要是能沉得下心打工,也不至于二十七了還家徒四壁。

被騙的小姑娘辛辛苦苦打工養活他,他就天天在家裏睡大覺,小姑娘賺錢少,有一回不想再讓他出去打牌,回來他就把人給打了,這一打就好像點開了什麽開關,這麽點大的女孩,在濱江那地方能找到什麽工作?都是些賣苦力的,完完全全失去了自我,挨了打也不知道跑,就那麽任勞任怨,一連懷了幾個孩子都沒能留住,三十來歲便蒼老的不成樣子。

而謝鐵柱終其一生也沒什麽出息,就是個愛打老婆愛吹牛,吸着老婆血的廢物罷了。

見謝隐拿着證件看來看去,小姑娘好奇不已,大概是因為謝隐對她态度格外溫和,跟上了火車後就變臉的那個柱子哥不一樣,她的膽子也漸漸大起來:“柱子哥,你看什麽呢?”

“咱倆的名字都不好聽,下午一道去改了,你看成嗎?”

小姑娘扭捏地拽着衣角,“俺……我,我不識字。”

謝隐輕笑:“沒關系,我識字。”

“那柱子哥你給我取個名字吧!”她難言雀躍地望着他,“我也想要個名字!”

女娃命賤,她又是家裏的第五個女娃,更賤,爹娘不拿她當回事,弟弟還喜歡讓她當大馬騎,怎麽可能有人給她取名字?就五丫五丫的叫,證件上也是簡單粗暴寫着謝五丫。

謝家村的人大部分都姓謝,謝鐵柱是個例外,他是一戶人家撿來的娃,那兩口子沒孩子,撿了謝鐵柱後沒幾年有了,就又把他給丢了,所以他雖然也姓謝,實際上并不是謝家村的人。

謝隐沉吟片刻,看到小姑娘身上的粗衣,因為她常年勞作皮膚粗糙,粗衣摩擦皮膚已成習慣,“叫謝絹,可以嗎?”

“謝絹?”

“絹是細絲的意思,以後日子慢慢好了,我會讓你穿上好衣服的。”

小姑娘臉都紅了,她不大敢看謝隐,嗯嗯點頭:“好。”

改名字的過程很是順利,因為謝隐本身便是自己一個戶籍,謝絹家裏人為了把她說給老鳏夫,改年紀的同時把她戶籍也移了出去,正巧謝隐便把她的年紀改了回來,謝絹拿着新證件沒弄明白自己怎麽就變成十五歲了呢……

謝隐也将謝鐵柱這個名字改掉了,着實是難聽了點,他有點頂不住,謝絹順勢改口叫他隐哥,兩人随後去了舊貨市場,還真叫謝隐淘出不少好東西,雖然舊是舊了點,但稍微修一下就能用,他一氣買了一堆,謝絹憂心忡忡:“隐哥,咱們沒錢了。”

林林總總算算花了快三十塊,他居然還買了個破浴桶!

謝隐脾氣極好:“沒事的,錢花完了再賺就是。”

謝絹想不出錢花完了要怎樣賺,她乖巧跟在謝隐身後,東西太多了,謝隐租了個板車自己拉回去的,瞧不出來他這樣瘦,居然很有力氣。

然後下午到晚上,謝隐就蹲在筒子樓院子裏叮叮當當的修,吸引了不少鄰居,有人試探着問自家有物件壞了,能不能幫忙修,謝隐都應了,他迅速成為了筒子樓的人氣王,謝絹則在家裏打掃衛生,現在家裏什麽都有,但做飯還是用的爐子,因為沒廚房,洗漱跟上廁所都得去公共的。

直到天黑,謝隐才回來,謝絹燒好了水,修好的浴桶已經可以用了,謝隐總算是能洗去這一身髒污,謝絹先洗的,此時她頭發編成麻花辮,雖然還是皮膚黝黑身材矮小,但好歹幹幹淨淨亮亮堂堂,謝隐不僅洗了澡,還自己拿刀割了頭發跟胡子,勉強算是從野人狀态恢複成正常人。

謝絹炒菜不舍得放油,橫豎謝隐嘗不出味道來,吃什麽都一樣,這是她在家養成的習慣,油都是滴一滴擦在鍋裏,要是多放,少不得被娘揪着耳朵罵她是個敗家的小蹄子以後嫁不出去沒人要。

吃過飯後,謝隐主動去洗碗,把謝絹吓了一跳,他卻很堅持,謝絹頭一回看見男人洗碗,在家裏,爹跟弟弟是掃把倒了都不見扶一下的。

勞累了一天,謝隐抱出一張草席,之前謝絹就在疑惑他買草席幹什麽,見謝隐打地鋪,她着急起來都結巴:“隐哥……咱倆、咱倆不是、不是好了嗎?你咋不跟俺睡呢?”

一急,又忘記說“我”了。

謝隐:……

他知道這姑娘并不是邀請,她只是疑惑、害怕、不安,因為兩人說好了的,以後就是兩口子,可謝隐不是謝鐵柱那人渣,謝絹太小了,她根本分不清什麽是愛什麽是依賴,她只是茫然不解地接受了別人安排的一切,她一生中唯一一次叛逆,就是拒絕嫁給那個打媳婦的老男人,可即便是這唯一一次,也并沒有給她帶來幸福,因此在日後的人生裏,她麻木的認了命。

“絹兒,你才十五歲。”謝隐緩緩開口,“我們從那個村子裏逃出來,應當為自由和幸福而努力,現在你跟我當兩口子,你會幸福嗎?”

謝絹根本聽不懂,她連自己的名字都是今天才知道怎麽寫的。

謝隐起身摸了摸她的頭:“睡吧,從現在開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跟你保證。”

謝絹傻傻地看着他,突然覺得這樣的隐哥,比那個說帶她逃走的柱子哥更令她安心。

她乖乖躺下來:“隐哥你別丢下我。”

“不會的。”謝隐回答。

“那你拉着我的手。”

謝隐無奈,只好把地鋪往床邊移,今天洗澡是一人在屋外一人在屋內洗的,明兒得把簾子挂上才行。

不知過了多久,謝絹睡着了,背井離鄉後,她不僅沒有感到恐懼,甚至無比安心,明天早上不用挨打挨罵,隐哥說她可以睡到自然醒,雖然不知道自然醒是什麽意思,但應該是好的吧?

真希望這一切都不是夢,她選擇逃走,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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