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好戲開場

顏若栩緊盯着遠處主殿散發的幽幽燭光,随後提起裙擺,轉身往主殿奔去。

那些遙遠的已經模糊了的記憶此刻又變得鮮活起來。頌元十六年夏,邊城郡監軍蕭敘親筆急報,大燕邊城郡守将馮守易與敵軍勾結,要在七月初七夜投敵叛國。

馮守易出生名門之後,馮家也是世代忠良,乾景帝得此消息後震怒異常,幾乎不敢相信。

沒錯,方才那幾個守衛定是為了此事而來。

顏若栩咬着牙,顧不得宮規禮數一路疾行。行至主殿之外時,那幾個行色匆匆的士卒還候在殿外圍欄之前,他們無一不陰沉着臉,眉宇間似有擔憂。

殿內的乾景帝已經将錦盒內的密信取出,拿在燭光底下細看。

顏若栩不敢出聲,默默立于殿外,直到乾景帝看完密信,揮手示意旁人退下後,她才慢慢走近。

她看得分明,父皇伸手将密信投入火盆焚燒之時,那手腕在微微顫抖。被信任的人背叛時的痛楚,顏若栩感同身受。馮守易曾是父皇的伴讀,二人交情深厚,父皇此刻定痛心無比。

可馮将軍是被奸人所冤,此案皇兄登基後才水落石出,此刻該如何向父皇言明。

“若栩?”乾景帝聽見了動靜,回身而望,“你怎麽回來了?”

顏若栩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她只是深宮內不知政事的公主,根本沒有立場也沒有真憑實據向父皇進言,即便是不顧一切說了,也沒有可信度。

“我想和父皇還有母後待在一起。”顏若栩先把心中雜亂的念頭放下,走入殿內跪于蒲團之上,靠在父皇的身側。

當年拿樁舊事,因人賍俱全,蕭敘既有人證還有物證,人人都篤信不疑,唯獨只有一個人進言此事蹊跷。

他是神威大将軍的長子陸垣蟄,也是顏若栩前世的大伯哥。

顏若栩不過是想到了那個姓氏,心髒就如同被揪緊似得疼的厲害,令她喘不過氣來。

她定了定神,在心中告誡着自己,如今她既已經重獲新生,就不該沉溺在過去,對陸垣韓上一世她深情錯付,這一世不重蹈覆轍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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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舒一口氣之後,她強迫自己回憶着有關這事情的種種。

記憶裏是陸垣蟄一直暗中收集馮氏一案的證據,并且多年來暗中保護着當年的證人,為後來翻案保留了大量的證物,不如現在就去找他商議?

顏若栩皺眉,飛快地打消了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

陸垣蟄在大燕的名聲,甚至比他的弟弟陸垣韓還要響亮。

人人都知道,權傾朝野的陸如卿有兩位公子,一位是夫人宋氏所出的嫡子,名喚陸垣韓,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軍,為人不驕不躁,頗有父親的權謀和才智。

至于另外一位,乃是陸如卿入仕前的發妻沈氏所生,沈氏育有一子一女,與陸如卿和離後獨自撫養子女,沈氏去年病故,陸垣蟄才來到京城尋他父親,如今陸氏只認他是長而非嫡。

不過他響亮名聲的由來,還另有典故。

傳言,陸家這長子有斷袖之癖,喜好男風。

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陸家不能容他,他也鮮少在京中逗留,而是領命鎮守着邊疆瑤姬山脈,那是個苦寒之地,漫漫黃沙一片荒蕪。

顏若栩嫁入将軍府近十載,只見過這風評不佳的大哥一面。

天旭三年,許久未曾回京的陸垣蟄歸家。

大将軍陸入卿與陸垣韓皆去營中訓練兵馬,不在府中。為大哥接風洗塵的任務自然而然落在了顏若栩身上。

她一早就等在城門外,遙望那條筆直寬闊的官道。

不一會,遙見一人一馬疾馳而來,馬蹄噠噠,震的官道上沙塵飛舞。

來人一身戎裝,靴子還有衣袖上都沾滿了長途跋涉的浮塵,面上用一塊黑巾遮擋,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

他經過顏若栩身側時并未停留,沖出了數丈之遠後,才停馬回身,吹了一記嘹亮的口哨,音色疏朗,含着一絲意外,“長公主?真是我之榮幸,竟讓您屈尊來迎我。”

話雖說的恭敬,他動作上卻沒有表示,只在馬上行了一個拱手禮,接着一把扯下了面上的黑巾。

他眉宇之間與陸垣韓極為相似,只是棱角更分明,數刀刻斧琢般淩厲的面部線條落在眼裏,便可知此人性情桀骜,不是個溫順平和之人。

兄弟二人形貌相似,氣質已經截然不同。

“大哥說笑了。”顏若栩微微一笑,轉身爬上一旁的馬車,隔着車簾接着說:“家中已經設下了接風宴席,我們一起歸家罷。”

她萬萬想不到,陸垣蟄好歹也是一城守将,居然一人一馬獨自回京,連一個随從都不帶。

“長公主不是會馭馬嗎?怎麽如今坐起馬車來了,多憋的慌。”

陸垣蟄的聲音不大不小,透過車身傳入耳中。

“許久不騎馬了。”顏若栩聲音頓了頓,她總不能直言是陸垣韓不喜歡,嫌她總抛頭露面沒有淑女之風,于是話風一轉,“大将軍與少将軍這都記挂着大哥,只是今日軍中……”

沒待她說完,車外的陸垣蟄就發出了一聲嗤笑,似乎有不屑之意。

“父親忙于軍務我自然不疑,至于老二嘛,怕是又去川南巷做什麽去了。”

顏若栩愣神,那年陸垣韓剛得了新人,大将軍不準他帶入府邸,陸垣韓不敢不從,先在川南巷購置了一處外宅金屋藏嬌。

這樁事情當時是顏若栩的痛處,猝然被初見的大伯哥隐晦的戳破,又氣又急,幹脆沉默不語。

現今想來,卻是蹊跷的很。

顏若栩猛地坐直了,那時候陸垣韓有外宅的事情并沒有宣揚開,知道的人寥寥無幾,陸垣蟄既長年在邊疆戍守,怎麽這種小事情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除非,他一直在暗中打探京中的消息。

他這樣做有何意圖?

顏若栩看着眼前明明滅滅的燭火,暗自皺眉。

如果不想大燕再次陷入當年的境地,只好去找一找這個有所密謀的前大伯哥了。

“姐姐,你怎麽跑的這麽快。”

片刻後顏語媗也追了過來,手中托着一碟酥酪。

“既然姐姐不肯休息,也請吃些東西,不然身子會吃不消的。”顏語媗說罷,伸手拿了一塊在手中,滿臉純真的笑容,将那香甜的酥酪湊至顏若栩唇邊。

我原想放過你的,阿媗。

顏若栩目光如炬,看着顏語媗有些拙劣的表演,不禁有些惱怒。她前世對這碟飽含“關愛”的糕點可還記憶猶新。

重來一世,顏語媗還是死性不改。那麽,別怪我不客氣。

“賞給你吃。”顏若栩微微一笑,捏住了顏語媗嬌嫩的手,将她手中拿着的那塊酥酪往她嘴裏推去。

“不必。”顏語媗瞳孔微微放大,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無比,她竭力往後靠,并不願張口吃下。直到酥酪吧嗒一聲滾落在地。

顏語媗的臉色已經煞白,沒有預料到顏若栩會是這種反應,她哆嗦着想站起來,“既然姐姐不想吃,我,我便先放回去。”

“慢着。”顏若栩擡高音量,伸手摁住顏語媗的肩膀,注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已經賞給你了,你給我吃下去。”

“姐姐……”顏語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身旁的乾景帝和徐皇後也察覺到了她們的動靜,一齊回過頭來,徐皇後不解地問道:“你們在說什麽呢?”

“語媗這幾天辛苦了,女兒賞了她一碟糕點,不過,她似乎不願意領情。”顏若栩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似有若無嘆息一聲,“若你我真的姐妹情深,你不該推辭,還是快吃了吧。”

話已至此,又是當着皇上與皇後的面,顏語媗不敢不從,咬咬牙拿起碟中一塊酥酪,似有萬般不甘地送入口中。

顏若栩抿嘴不語,只等着接下來的“好戲”。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捉蟲啦~

****

顏語媗:姐姐你不愛我了,我好委屈,嘤嘤

顏若栩冷笑:繼續演,今年的黑烏鴉最佳影後是你的了

鼓掌聲:啪啪啪

陸垣蟄:娘子威武,為娘子打電話

……

顏若栩:怎麽哪裏都有你

陸垣蟄:我委屈,娘子兇我,哭唧唧

顏若栩:……我想悔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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