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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若栩的舅母魏氏出生江南,是富商之幼女,家中錢財萬貫,從小過得是錦衣玉食,可惜商賈在大燕地位不高,她嫁來徐家算是高攀。正因如此,舅母魏氏唯恐被人看低,一言一行都小心慎重,生怕遭人恥笑。
她要強了大半輩子,總算活成了個雍容華貴的官家大夫人,漸漸的也沒人笑話她的出身。
直到表哥徐衣臣辭去家人為其安排的官職,抛下家族重擔,開始頻頻出門游山玩水,遍歷河山。
眼看着其他家族的子弟兢兢業業,已在朝堂嶄露頭角,而自家的寶貝兒子卻整日不做正經事,舅母心中既慚愧自己教導無能,又氣兒子的任性。
顏若栩擺駕到徐府之時,舅舅徐恪吏已經去早朝了,尚未回府。
魏氏笑盈盈将她迎入廳堂,低眉颔首道:“臣婦參見長公主殿下。”
“舅母快請起,你我都是一家人,不必這般客氣。”
顏若栩挽住了舅母的胳膊,轉身往後。庭看去,輕聲問道:“表哥呢?許久不曾見他了。”
魏氏嘆一口氣,苦笑地搖搖頭,眼裏有幾分酸澀,“你還不知道他,又出京去了,也不知道何時歸來,這麽些日子了,連家書都舍不得多寫幾封。”
徐府中魏氏的貼身婢女十分有眼力,瞧着主母想起大公子唯恐又要傷心落淚,連忙上前遞了盞茶水給顏若栩,垂眼道:“公主請嘗嘗這碧螺春,味道香着呢。”
魏氏在一旁點頭,看着顏若栩愈發俊俏的眉眼,不免想起幼時她來府中玩耍小住的情景,兩個孩子一個性子外向,另一個沉穩安靜,明明秉性不同,偏偏相處十分融洽,兩家大人也曾半真半假的說過要親上加親,共結秦晉之好。
如今他們長大成人,衣臣怎麽就成了個不受約束的浪蕩性子?蕭家的世子蕭彥臣與他年歲相仿,如今已是軍中主将,能為陛下分憂了,想到這兒,魏氏心中更覺得堵得慌,現在別說與長公主結親,就算是京中家世好些,性子溫柔的合适女子,怕都不願嫁過來。
自然,魏氏眼界高,心中所思的“合适”不包括庶出的小姐,也排除了門不當戶不對的那些。
“舅母。”顏若栩飲了一口茶,抿嘴輕笑道:“您也別怪罪表哥,他有主意着呢,人又聰明,遲早會有一番作為。”
魏氏聽了這番寬慰的話,親熱的拍了拍顏若栩的手,越看她越覺得歡喜,心中更是對徐衣臣恨鐵不成剛。
“差點忘了,舅母,今日出宮我從大理寺門前過,看見幾個百姓在擊鼓鳴冤,瞧他們面黃肌瘦的樣子,實在于心不忍,便賞了他們一些銀兩,後來聽說,他們是從盛州來的,那地方一向富庶,怎麽還有人千裏迢迢來京城告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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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若栩此行可不是為了飲茶話家常,和魏氏寒暄了幾句後,她祥裝不經意的提起。
盛州?魏氏聽在耳中有些熟悉,可一時半會也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她不關心這些閑事,便迎合的感慨了幾句。
顏若栩看向魏氏,目光裏透着同情,繼續說道:“盛州說起來還是蕭氏治理的縣郡,那些人所告的,還有蕭家的人,也不知道裏頭有什麽內情。”
這一字一句顏若栩都在心中盤算過,果然一說出來,聽者就起了心思。
魏氏祖上世代經商,講究個做人精明會盤算,魏氏從小耳濡目染,是一個會算計的人,這麽多年又活在深宅大院之中,将阖府上下治理的服服帖帖,自是有她的手段。
明面上不提,暗地裏徐蕭二氏水火不容,此消彼長,現在被蕭氏暫時壓了一頭,魏夫人也深感憋屈。
她輕笑了一聲,瞬間提起了興致,“蕭氏不是一向自诩公正嚴明,要為大燕鞠躬盡瘁,怎麽還逼得屬地的百姓來京中鳴冤呢?”
顏若栩臉上波瀾不驚,輕輕搖頭,嘆道:“人總有失察的時候,只是偶爾犯錯不礙事,只要不是慣犯,不鬧到父皇跟前就不打緊,舅母,你說對吧?”
這番話說的在理,魏氏卻聽得很是氣憤,方才不管不顧的态度消失不見,忽然十分“憂國憂民”,“是錯了便錯了,誰管是初犯還是慣犯!我看就是蕭氏辦事不力,陛下可不能被他們給欺瞞了。”
提點到了這裏,顏若栩的目的也已經達到,只看接下來舅母會怎麽做了,為了徐氏不被蕭氏踩在腳下,一向要強的她恐怕坐不住,定會抓住這件事情大做文章,她靜觀其變就好,必要的時候再選擇出手不遲。
顏若栩完成了一件大事,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她放下了一樁心事,與徐府隔着兩條街道的陸府之中卻不太平靜。
陸如卿陸将軍從前是文官,讀過的聖賢書數都數不盡,在外人眼中,這陸将軍是少有的能心平氣和講道理的武将。
可是陸垣蟄卻不這麽想,他只覺得父親既有文人的窮清高,又有武夫的專橫,實在難纏。
這日陸如卿下了早朝回來,趕巧撞見要出門去的陸垣蟄,他雙眉緊鎖,攔住陸垣蟄的去路,沉聲開口道:“你整日不着家,又不願回屬地,究竟在忙什麽?”
陸垣蟄将手背于身後,挺起胸膛道:“去見友人。”
他這回答明顯敷衍,根本沒有正面回答所問之事,陸如卿瞪着他,越看越是氣惱,“随我來書房,有事和你說。”
陸将軍的書房外有一株梧桐,現在正當花季。
陸如卿端坐在案前,陸垣蟄便遠遠的站在書案之側,扭頭去瞧樹上的花苞,一副心不在焉之貌。
父子二人相顧無言,一時之間竟有些沉默。陸垣蟄與父親相處的時日不多,他尚不知人事之時,陸如卿便離開許縣到京城雍京為官,又過了幾年,母親沈氏與父親和離,他與姐姐還有母親生活,陸如卿除了偶爾寫幾封書信傳來,在他的生活中沒有別的存在感。
母親去世後他本不想來京,可母親的遺願難違,陸垣蟄不得不住進了陌生的陸府,縱然他也姓陸,卻對這沒有一丁點親近之感。
“傾戈。”陸将軍斟酌了片刻終于開口,已經克制了脾氣盡量語氣和緩,“瑤姬山脈屬苦寒,日子确實清苦,可為臣子為屬下,豈能因受不了苦而退縮呢?我記得你母親是個明事理的人,這些道理也說與你聽過吧?”
陸如卿不提發妻沈氏還好,一提起陸垣蟄心頭就起了簇無名之火。上一輩人的恩怨他了解不多,卻隐隐覺得是父親辜負了母親,女子将一生托付于男子,求的不就是安穩和睦,能有一方遮風避雨的栖身之地麽?
父親放任妻兒在千裏之外相依為命,數年都不曾歸來探望,陸垣蟄盼了那麽多年,一直希望父親能歸來,從牙牙學語到能記事了,才從母親口中得知父母已經和離的消息。
母親說父親有他的苦衷,大燕的黎民百姓重過他們的小家,且和離是自己提的,與父親沒有幹系。
陸垣蟄不信,打從心裏瞧不起陸如卿,他不過是飛黃騰達就抛棄糟糠之妻的負心人,還有什麽臉面提起母親?
“陸将軍教訓的極是,我還有事,可否先行退下?”
陸垣蟄終于将頭扭回來,眼神正對上陸如卿的目光,他繃着張面部表情的臉,不待陸如卿發話,轉身就踏出了書房的門。
“你站住!”
走了沒幾步,身後就傳來陸如卿的厲聲大喝,他站起來拍了一把書案,将上面放置的茶碗都震了幾下,險些掉落。
陸垣蟄的步子停了,他微微側身,餘光裏看見父親那張滿是怒氣的臉。
“還有何事?”
他拖了些尾音,面上還帶出幾絲不在意的笑,盯着六月裏一片蔚藍的蒼穹,那樣子有多乖覺陸将軍看在眼裏,險些氣的眼前發黑。
一旁的仆從婢女們見了此情此景,皆已預料到接下來的風波,長公子怕是又惹怒了将軍,其他人家的宅子裏頭發生這樣的事情,尚可以去禀告夫人或者其他人過來求情,可陸府中又誰敢管?
陸夫人宋氏就不必說了,她不是長公子的生母,公子又一向不喜她,待會公子若出言沖撞了夫人,将軍只怕更火旺,嫡公子陸垣韓也不妥,他們兄弟二人本就不睦,思來想去,竟然找到了沈然。
上次落了雨,沈然新采的那批金貴藥材還沒來得及晾曬,他挂心得很,趁着今日日頭好,使喚着夥計和他在小院裏擺弄呢。
前來找他的婢女望着滿院子的藥,嫌惡地捂住了鼻子,那眉眼若水的沈公子正撅着屁股親力親為的照看他的“寶貝”,專心致志的沒發覺身後有人。
“沈公子,沈公子。”婢女一連喚了好幾聲,沈然才後知後覺回過身。
“您快去書房看看吧,将軍和長公子又吵起來了。”婢女焦急地說道。
沈然捧着一把當歸,一邊往院子裏晾曬藥材的木架上放,邊嘀咕一句,“我還以為出什麽大事情了。”
婢女一時竟然語塞,瞧着沈然雲淡風輕的模樣直懷疑自己找錯了人。
其實沈然還有一截話沒說出口,他們的陸長公子皮實着呢,挨幾下打罰一會跪,又什麽可矯情的!當年在許縣沒有陸将軍罰他,他也沒少跑出去打架,再鼻青臉腫的回來。
“沈公子!您到底去不去啊!”小婢女急了。
“去去去,這就去。”沈然放下手裏的東西,摸了一把額頭上的薄汗,随着她匆匆往書房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然:走走走,瞧熱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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