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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婢女帶着“援軍”趕到,陸垣蟄已經被陸将軍扭送至祠堂,他眼皮都沒擡一下,駕輕就熟地跪在蒲團之上。

陸将軍手持戒尺,神色陰沉可怖,一副他人莫近的氣息。

“慢着點,噓,別說話。”沈然頓住了腳步,從祠堂之外的耳門探出半張臉,“陸将軍正在氣頭上,我們先躲着點。”

跟在他身後的婢女聽得這話,險些沒憋出內傷,正是因為将軍在氣頭上,她才去求沈公子來勸架的啊!

沈然也覺得很委屈,他說起來還是個寄人籬下的住客,主人家發生的家事,他怎麽好插手?況且,陸将軍對他印象也不好,勸也勸不動。

小婢女被說服了,兩個人就那麽眼巴巴看着,直到陸将軍打也打了,罰也罰了,棄了戒尺走出祠堂,沈然才偷偷走上前道:“你沒事吧?我那裏有上好的膏藥,待我取來給你。”

陸垣蟄背上挨了幾下,可姿态還是端着,瞄了沈然一眼,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不必,我還沒死。”

沈然心虛的搓着手,“呸呸呸,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什麽死不死的。”

“呵。”陸垣蟄把視線撇向一旁,冷聲道:“你剛才看的很過瘾?”

沈然的心更虛了,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兒,“我還是先去幫你取藥,等着哈。”

說完他立即走開,回去為陸垣蟄取藥了。

七月七日那天顏若栩提心吊膽了一整天,這本該是上一世馮将軍之案事發之日,不論馮守易是否真的在當夜自刎,昭告天下的诏書的确這樣寫的。

顏喆的家書傳的密,基本隔日就會寫上一封。

除了描繪邊城生活點滴,他也記住了顏若栩的囑托,寫了很多蕭彥臣的日常。

這些日子他減少了應酬和夜宴,開始一門心思撲在練軍備戰之上,主将尚且如此,下面的士卒也更加忙碌,顏喆道他每日巡查的任務更重了,不過這樣也好,能夠多做實事。

顏若栩将那些書信收納在錦盒內,已經攢下厚厚一摞。她一手支着腦袋,扭着脖子透過西窗看外面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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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辰不早了,昏黃的夕陽已經淡到極點,漸漸翻湧的黑逐漸吞沒蒼穹。

快入夜了。

屋中光線很快暗淡下來,已經看不清楚案前攤開的書上的字跡。

墜兒舉着一盞燈走進來,輕輕地點燃了角落裏的幾盞燭火,最後将燈放在書案上,望着顏若栩道:“公主,陛下那邊派人來傳,今夜有胡人使者來宮中參加宴會,邀公主也出席。”

顏若栩等了一日,還是沒有等到關于馮将軍一案的消息,難道今世事情的發展真的産生了變化?她蹙起眉,有些不得其解。

使者來朝乾景帝向來都會設宴相待,為了體現大燕對其重視程度,皇親貴戚還有朝中重臣都會列席。

墜兒若不提,顏若栩險些忘記。

這次來朝的除了胡人的使者,胡人的王子朱邪拓也來了,他的父親是當今胡人的王上。

朱邪拓已經年近四十,深目多須,身形瘦長,濃眉下有雙視線銳利的眼眸,瞧着不像個善者。

夜宴設在乾康大殿,到了晚間燈火通明,明燭宮燈亮起一片,将偌大的大殿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自從大燕和胡族簽訂了休戰合約,兩族邊境一派和睦,已經多年未起争執。

戰争總是勞民傷財,有詩曾雲,一将功成萬骨枯,乾景帝自然不願見生靈塗炭,為了維持邊境和睦極為上心。

他的身子一直沒有痊愈,雖然有太醫精心為其調理,可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乾景帝自己也有了江河日下之感。

胡人善歌舞,民風又奔放熱情,這回來朝他們進獻了幾個舞姬,個個腰肢纖細,舞姿曼妙,都正當妙齡,眼波流轉攝人心魄,連顏若栩都多看了幾眼。

酒過三巡,席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酒入喉頭,不一會衆人都有幾分微醺。

朱邪拓起身向乾景帝敬酒,“皇帝請飲此杯,賀我兩族永遠和平不打仗!”

乾景帝舉杯相應,即便太醫囑咐他少飲酒,還是一飲而盡。

才放下酒盅,朱邪拓已經跌跌撞撞走到了大殿中央,他的步伐已經不穩,看起來似乎不勝酒力,已經醉了。

席上衆多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有嘲笑他失态的,有冷然審視的,都在瞧着這位異族皇子。

朱邪拓站端正了,向乾景帝行了個胡人之禮,“皇帝,這次我等來朝,除了表達善意,更有一事相求。”

“何事?”乾景帝輕笑,下巴微仰,眼眸眯起,靜靜看着下方似乎醉了的朱邪拓。

“我要向皇帝讨一個王妃!大燕曾答應我族求親之事,一晃多年,是該允諾了吧。”

朱邪拓說完,環視了席上衆人,目光沉穩,哪裏還有半分醉态。

霎時之間,大殿之上除了絲足悅耳,沒了剛才賓客言笑之聲。

徐皇後坐在乾景帝身側,看着朱邪拓憎惡的皺起眉,繼而扭頭去看皇帝的臉色。

滿室燭光燦爛,從乾景帝的視野向下望去,在座的賓客都正襟危坐,沒人敢出一口大氣,真是鴉雀無聲。

“哈哈哈”,乾景帝仰頭大笑,朗聲道:“我大燕泱泱大國,自然說話算數,王子請放心。”

朱邪拓勾起嘴角,再次行禮,“我所求的可不是濫竽充數的冒牌貨,乃是皇帝親生的女兒,陛下不可賴賬。”

乾景帝的臉色沉下來,自古兩族和親,嫁的都是宗室女,封一個公主的名號罷了,很少有真的公主前去和親,況且乾景帝只有一女,便是顏若栩,他斷斷不肯也不舍她孤身去和親。

“王子醉了,來人吶,快些攙扶他下去歇息。”

乾景帝對身側候着的太監總管王青使了個眼色,王青立即會意,招呼幾個小太監下去扶人。

朱邪拓一把推開近身的幾個太監,其實一個身材單薄的還被推翻在地,摔了個四仰八叉。

“哐當!”

朱邪拓将酒盅擲地,提聲說道:“我沒醉!皇帝允是不允,給個準話!”

滿堂嘩然起來,顏若栩的雙手緊緊攥成拳,目光重重落在那借着酒勁發作的朱邪拓身上,這絕對不是臨時起意,就怕他們是蓄謀已久,要借此撕破休戰合約。

“朕允的是公主和親,從沒說過是親生的女兒,王子今日一番話,是有意刁難。”

乾景帝站起來,冷臉說道。

“哼,這麽說來,皇帝是不肯了?”

朱邪拓說話間回到席上,端起酒壺對着壺嘴豪飲幾口,形骸放浪地盤腿坐下。

“我近日得了一個消息,想與諸位同享。”

“你們的守将馮守易,大名鼎鼎的馮将軍,已經與狄人勾結,被皇帝殺了!”

這話一出口,席上衆人都炸開了鍋,竊竊私語議論這令人震驚的消息。

乾景帝身形一滞,出手撐住席案,一口悶氣堵在胸口無法疏解,他千辛萬苦瞞着馮氏一案,為的正是穩定民心,萬萬想不到會以這種方式公之于衆。

“狄人的鐵騎已經躍躍欲試,迫不及待的想踏上燕國的土地,他們早就蓄積了充足的力量!你們呢?你們的士兵能抵擋狄人的彎刀嗎?大燕戰火再起,你們拿什麽和我族談休戰談友好?”

“不守諾言的種族,我朱邪拓看不起!”

果然,他就是想趁機毀約,顏若栩臉色煞白,前程舊事紛紛湧入腦中。

前世她死去之時,大燕大勢已去,大廈傾倒的前奏是馮将軍被冤一案,真正的開端則是胡人撕毀合約,屆時大燕腹面受敵,南方又起水患,大燕就像暗夜中禹禹獨行的人,看不見希望,只有令人窒息的絕望。

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顏若栩,不行,她不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

“父皇!”

堂下端坐的少女忽然站起來,迎着周圍之人詫異的目光,驀然出聲。

她臉色很蒼白,鬓邊簪一只金步搖,簪首垂下來的墜子猶在輕輕擺動,染了唇脂的薄唇抿成一線,怔然看來。

“王青。”乾景帝搶在顏若栩開口前低聲道,“送公主回去。”

顏若栩被送離了康乾大殿,那賓客滿堂的夜宴該如何收場,她不敢細想。

回寝殿的路不算遠,可顏若栩走的十分艱難,她沒有坐轎辇,而是執意步行回宮,她忽然沒有了主意,心裏空空落落。

她擡頭看向漆黑深邃的夜,眼眸裏只有無邊的空洞。

該怎麽辦,事情還有轉機嗎?

墜兒跟在顏若栩身後,她想起方才那放肆的朱邪拓,這樣一個粗俗的中年男子,竟然也敢觊觎公主,實在可恨!

“公主您千萬別擔心,陛下絕不會将您嫁去和親的,這胡人如此猖狂,陛下一定有法子收拾了他!”

墜兒說的十分肯定,可眼眶裏還是急出了眼淚。

顏若栩搖搖頭,臉上泛起無奈的苦笑,若去和親真的能解大燕之圍,她定心甘情願,只怕這不過是胡人借題發揮的一個幌子。

顏若栩閉目,喟然一嘆。

作者有話要說:

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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