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太子府邸已經布滿了兵甲, 仆從們皆小心翼翼的侍候着,生怕不留神沖撞了上人,做了撒氣的冤大頭。

事情要從昨夜說起, 從洮陽傳來的那封急報開始。

太子顏黎何嘗不懂其中的厲害, 可眼下蕭彥臣領兵在外, 他信不過。

倘若将拱衛京師最後的兵力都抽調去洮陽, 蕭彥臣傭兵而反的話,只怕會是滅頂之災。

陸如卿當即道:“臣懇請殿下釋放蕭大人, 先攘外後安內。”

只要讓蕭昌呈官複原職,在外的蕭彥臣也不會敢輕舉妄動。

顏黎明白,蒼白的臉頰上浮起幾絲病态的潮紅,他吃力的咳嗽許久,揮手緩緩道。

“今日之事容吾想想, 先散了吧。”

夜裏太子靜坐在楓大人那間小茶室中,瘦削的臉頰在燈影下黑成一尊銅鑄的雕像, 目光陰冷,聲音幹澀。

“從前有徐氏,後有蕭氏,現在又有了陸氏, 他們個個排着隊教我做天下之主, 個個伸直脖子與我奪權,九五至尊,倒要去看臣子的臉色,楓大人, 你說我這太子做的可笑嗎?”

楓大人跪坐在顏黎身後, 白皙如玉的手緩緩覆上太子的肩,為他放松着肩部的肌肉。

他手法極佳, 力道恰好,舒服得叫顏黎輕呻。吟一聲。

他刻意放低沉了聲量,原就琳琅的嗓音更加溫潤:“太子将是一代明君,只是自古英雄之路布滿荊棘,有絆腳的雜草,只管除去便是。”

太子握住了他的手,回首看去,目光堅定道:“日後定許大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華。”

楓大人淺笑安然,讀懂了太子眸色之欲,回身入了內室,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挲之聲傳來,太子想象着後面的景象,已經按耐不住,周身燥熱。

他不好男色,無關禮教,乃是天性如此,只是,愛美之心人人皆有,楓大人的姿容早已經超越了性別,他挪不開眼睛,一次唐突之後,他原以為以楓大人清傲的性子,恐怕難處理,不料竟然願意陪他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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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大人道願意傾盡所有助他,除去智謀,連身子也可與君同樂。

知己難逢,顏黎飲了一口酒,輕嘆。

背後的屏風走出來一人,墨發披散,色若神袛,一襲若隐的紅裙,愈加顯得肌膚勝雪,媚色橫生。

“楓大人只可惜不是女子。”

顏黎勾勾手指,楓大人走過來,衣袂飄然蒙住了太子的眼,太子扯住豔人的手,拉過來抱在懷中,臉埋下去,喃喃道。

“永遠不要離開我。”

楓大人精致如畫的眉眼之間不見絲毫波瀾,顏黎此刻看不見他的臉,楓大人冷冷的伸手揉着太子的頭,似有憎惡,聲音卻柔得很,酥聲道。

“好,一諾千金。”

顏若栩從轎辇中下來,走入廳堂。

遠遠的,便聽見了嬰孩的啼哭聲。尚在襁褓之中的小世子哭紅了臉,在奶媽懷中不安的扭動。

“皇兄。”

顏若栩上前,驚異道:“這是為何?”

滿堂兵甲,太子端坐于上方,深色似有不悅,除去無知嬰孩的啼哭聲之外,寂靜無聲。

太子妃蕭嘉柔匍匐在地,聽得顏若栩的話後,仿佛看到了救星,忽然直腰扯住顏若栩的衣擺。

太子的神情愈加不悅,沉聲道:“小兒聒噪得很,還不帶下去!”

蕭嘉柔身子一顫抖,驀然松開手,站起來從奶媽手中接過啼哭的孩子,躬身退出去。

“若栩,你怎麽來了?過來坐。”

太子神色已經緩和,對顏若栩輕聲道。

“皇兄與皇嫂這是為了何事?皇嫂似乎有點傷心,我去看看她吧。”

話未曾說完,顏黎便冷冷道。

“不必了,夫妻間的事情,容她自己去反省!”

顏若栩只好收了邁出一半的步伐,今日的皇兄早已經不似從前,聽宮人們說,太子的脾氣越發不好,從年後開始,已經為了小事情,處死過許多宮人。

心不善,性暴虐。是京中人私底下對太子的評價。

今日本就有事而來,顏若栩垂眸深吸一口氣,款款走到皇兄的身側坐下,頭倚靠着顏黎瘦成一把骨架的手臂,道:“皇兄這幾日又瘦了,可是飲食不太好?”

從前他們便愛這樣絮絮說些瑣事,就像是尋常人家的兄妹那般。

腦中的弦崩久了,顏黎也累極,摒退左右宮人,與顏若栩閑談。

說起蕭氏的事情時,顏若栩的身子抖了抖,起身一拜,低頭道。

“若栩是女子,朝堂之事本不該多言,只是此事重大,若栩不得不說,洮陽城外虎視耽耽的胡人,遠比蕭氏可怕。”

顏黎斯條慢理的撥弄着手邊的圍棋子,面上看不出喜怒,問道:“無妨,不過皇兄好奇,是誰教你這麽說的?”

“無人,全是若栩心中所想。”

半晌,顏黎才擡起頭來,答非所問道:“待會有一場好戲,只是血腥駭人,若栩,你先回去避一避。”

顏若栩自知勸不動皇兄了,哀嘆一聲,緩緩出府。

恰在宮門與來時相遇的士兵擦身而過,朗聲高呼,響徹雲霄,說的是。

“蕭大人暴斃了!”

史書有載,是年燕朝重臣蕭昌呈畏罪自戕于死牢之中,死前親筆書寫自己犯下的十大罪狀。

接着,被圈禁在府邸的蕭氏滿門也随了家主而去,皆是自己了結,卒與春夏之季。

陸垣蟄換好了戰甲,倚着紅柱待顏若栩回府。

“蕭氏滿門,是被皇兄派兵斬殺的,那汩汩的鮮血将地都染紅了。”

顏若栩說着,臉色蒼白如紙。

今日聽着侍衛禀報,她急忙回身,蕭氏罪無可赦,只是如今還未曾定罪,不明不白死于獄中,恐落天下人以口實。

顏黎垂眸不知想了什麽,伸手指了指顏若栩的身後,勾唇輕笑道:“太子妃正要回家探望,若栩,便随你皇嫂同去,如何?”

滿臉淚痕的蕭嘉柔木偶似的站在身後,良久,跪地叩首道。

“妾身謝過殿下。”

待顏若栩親眼見曾經榮華無雙的蕭氏府邸血屍遍地,連不會說話的孩童都未曾幸免時,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身側的蕭嘉柔緩緩跪下去,雙手捂着肚子,慢慢的,将臉頰貼在布滿污血的地上,肩膀在顫抖,想哭,眼中卻流不出一滴淚。

“皇嫂……”顏若栩急忙彎腰去扶太子妃,不料被蕭嘉柔一把推開。

蕭嘉柔嘔出一口血,眼中還是不見淚,卻猙獰着露出笑意,伸手指着滿院的屍骨,一字一句道:“若栩,你可見了,我罪臣蕭氏滿門,死有餘辜!”

顏若栩的腳步頓住了,周身發涼。

“而我,乃是當朝太子妃,為這樣的母家而羞愧,從今日起,我與蕭氏,再無幹系。”

蕭嘉柔用袖子輕輕擦幹淨了唇邊的血漬,笑意柔和,好似還是從前那窈窕淑女。

從今日親自将毒酒端去死牢,遞給父親之時,蕭嘉柔心中已知,太子在逼她與家族劃清界限。

昔日芙蓉帳中許下的承諾,終究只是年少無知的戲言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和楓大人真的不是BL線哈,太子不好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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