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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嬸,東西都處理掉了吧!”左舒揉了揉鼻子,肩上的傷口隐隐作痛。左舒的臉色十分蒼白,沒半點血色。
福嬸點了點頭,摸了摸左舒的頭,深深嘆了口氣,愛憐地望着左舒被紗布重重的包紮肩頭。
咬咬牙說“大當家的,收拾好了,都在後院燒了,你呀,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你看這傷口,讓你以後怎麽嫁人啊?你個小冤家!”說着端起煎好的藥,吹了吹,遞到左舒的手裏。
左舒捏着鼻子,叼着碗一口喝下去,把碗扔在了桌上,伸着舌頭大喊好苦。
福嬸指了指左舒的額頭,沒好氣地說“還知道苦,那就別給我帶一身傷回來,你和弟兄們每回出貨,我都膽顫心驚的,這下不知道你又去哪裏野去了,惹了一身傷回來?”
左舒吐了吐舌頭,“今天,遇到個武功高的,我們比試了一下,不分上下,老娘還刺中了他的胸口呢!”左舒一臉得意說。
福嬸搖了搖頭,話鋒一轉說“女孩子大了,終歸要嫁人的,你難道想在這的男人堆裏混下去嗎?你看你這一身的傷疤,如何讓你夫君喜歡?”
左舒揚着頭說“福嬸,看不上老娘,老娘還不願娶呢!不是說過了只要對方能打敗老娘,不管他是個怎樣的人,老娘照樣把他娶進咱們寨門!放心!”
福嬸拍了拍胸口說“哎呀,你簡直要把我氣死了,一個姑娘家家的整天老娘老娘的,你說說你的手除了刀槍劍棍耍的敞亮,女紅,四書,你會哪樣?”
左舒拍了拍腦袋說“啊呀,時辰不早了,福嬸您該歇着了吧,再說我肩上的傷也要‘休息休息’,您就回吧!”說着,把還想說下去的福嬸,推出了卧房。自己一屁股坐在床上回想着剛剛的過程。
“嗯,他的功夫還不錯,只是保護那個昏君可惜了點,啧啧,他長什麽樣來着?”左舒拍了拍腦子,但腦中始終沒有那個人的樣子。“一身黑,好像衣角還有團龍紋,他的樣貌,怎麽,怎麽想不起來了!哎!真笨,不想了!睡覺!”左舒呲牙咧嘴的動了動傷着的肩膀,一個翻身側躺在塌上,睡着了。
潞王府
“滾下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奴才,給本王查,刺客是誰,她受了重傷必定會要醫治的,查醫館,客棧,一定要找出她,壞了本王的大計,以後本王要騙皇帝出宮便難上加難!我的大業也就…”朱翊拍着桌子對手下大喊道。一腳把手下踹到了一邊。
手下退下後,朱翊盯着自己受傷的手,喃喃的說“銅錢的傷疤應該是燙傷,但本王之前并未受過傷,此番傷了手,但那個刺客好像在哪裏見過,是故人嗎?”一把把紗布扯下,看着凝固的傷口,愣愣的看着。
朱翊捂着頭,眯着眼說 “是個女的,對,她的劍術非一般可以練的,還有她的香氣,很熟悉,又很陌生,是哪家的女子嗎?為什麽本王一點也想不起她的樣子,她是…管她是誰,壞本王大事者絕不能留!”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已入秋,天氣變得冷起來。潞王的手下始終沒有找到那個刺客是誰,對于皇帝的交代也只是找了個死囚替代,私下斬了去。山寨的生意也變得艱難起來,好在已在過冬前福嬸将吃的穿的便備好了,這個秋天也就沒什麽好憂愁的了,左舒就安安穩穩地插手呆在屋裏看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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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吱呀地開了,福嬸端着一盅湯罐進了屋,開心地說“大當家的,放下書來喝口湯,天怪很了,沒入冬,卻冷的似刮刀子,喝口湯,暖暖身子!”說着把端盤放在了桌子上,取出毛巾裏的湯匙,放在湯罐旁。
左舒瞥了一眼,眼睛又轉回到書上,一手拿着湯罐,一口喝下,用袖子擦了擦嘴,又專心地看起來。
福嬸在一旁氣的牙根癢癢,見左舒正在專心的看書也不好發作,将湯罐扔在了端盤上,匆匆收拾了東西,走了。
左舒揉了揉鼻子,嘆道“林叔的《張太岳集》果真是上乘之文,着實讓人佩服,雖是拗口難讀,但個中滋味細品起來也有別番境界!”不知不覺蠟燭燃盡了最後的生命,左舒也舒了舒身子,合上書,上床睡下了。
窗外的風一直沒有停,呼呼的刮着卧房的窗戶。
泓歷十年六月二十日,內閣首輔、太師、太傅、中極殿大學士張正卒,年五十八,死後贈上國柱,谥文忠。
黑風寨
白布卷席,全寨上下白衣素服,挂白布以吊張居正張大人。
正堂之上,左舒一身孝服恭恭敬敬的扣了三個響頭,燒紙冥禮。
左舒低低的說“林叔,等着小舒,小舒帶你回來!”寨子裏忙忙碌碌地忙活一天,誰都沒注意到他們的大當家的早已不在孝堂裏了。
陰司殿
左舒跪在一身黑衣的老人面前,叩了幾個響頭,“冥伯,讓小舒把張大人帶回去吧,這是小舒第一次求你,你知道林叔對小舒的恩情!冥伯!”
冥伯甩了甩袖子,一臉無奈嘆氣地說“小舒,你也知道張正是壽終正寝,陽壽已盡,有何來回魂一說,你快回去,張正自行于陰司,陽壽已盡,自由閻王來定輪回!”
左舒堅定地說“冥伯,帶我去見陰司,小舒願用這條命換取張大人的陽壽,以報張大人救命撫養之恩!”說完又磕了幾個響頭,未幾,額頭已布滿鮮血爛痕。
冥伯望了望吳舒,“唉,我也不強求,我知道我勸不住你,我帶你去見張正,我想他應該可以勸住你!”
冥伯對左舒招了招手“随我入陰司殿!”
左舒匆匆從地上站起,跟在冥伯後頭過了黃泉路,入了陰司殿。
“小舒,你怎麽來了?”一聲渾厚正嚴的聲音響起。
左舒還未入殿裏便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擡眼一看,張正手扣手鏈腳鏈,披頭散發的站在大殿之上,見左舒來着實驚訝了一番。
“不…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快快回陽間去!”說着護在左舒前面,一個勁的把左舒往外拉。
“何人擾我陰司殿!”一句話從殿中發出。四周的小鬼紛紛頭痛欲裂,大叫呼喊。
未幾,一個黑衣高冠的男子出現在衆人面前。
“你就是巫族的巫女後人!”來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左舒說“你可是稀客,此番來我陰司殿是有何事?”
左舒本以為陰司該是個年長的脾氣古怪的老頭,不然怎麽會制定那麽多奇怪的規則。沒想到是個年輕的男子,高顴瘦眉,高鼻塌目,組合在一張臉上着實有些奇怪。
“你們巫女自從顏娘後,再沒有人踏入我陰司殿了,此番你的來意我已從冥伯那裏知道了,但是,抱歉,張正的魂魄必需留在陰司殿了!這是我陰司殿的規矩!”陰司冷冷地說。
左舒忙跪在陰司面前,大聲說“陰司大人,我願用我的陽壽換張正返陽!望大人準許!”
“胡鬧!大人,快快把我打入輪回道,她只是個丫頭,不懂事,說出的話都不算數,大人,快快執行!”張正匆忙說。
左舒看了一眼張正,發現他瞪了自己一眼,不停地做眼示,示意她快走。
“大人…”左舒正要說話。
“罷了,既然巫女來了,也得喝杯茶再走,免得人家說我陰司不懂待客之道!”說着,一位婦人奉茶前來,把頭低的死死的。
左舒楞了楞,沒想過可以這麽輕易地把人帶走,也沒猶豫,一把接過婦人奉上的茶,一飲而盡。
但不就頭就覺得暈暈的,眼前的人影鬼影重重疊疊的,眼花缭亂的,留在左舒腦裏的最後一幕只有大家的惋惜的眼神。
黑風寨
“唔…”左舒喃喃的說着胡話。
一旁的福嬸忙湊到跟前。搖了搖左舒的肩頭大哭道“大當家的,小舒,感謝老天,你終于醒了,吓死我了!”
“唔…福嬸怎麽了?我不是在…我在哪兒來着!”左舒撓了撓頭。
福嬸擦擦淚 “在你房裏,弟兄們在崖邊找到你的,可吓死我了!”
左舒撓了撓頭“我不是…唔,我!”“我要幹什麽來着?福嬸,我…”
福嬸驚訝的望着左舒,“連自己都忘了要幹什麽了,你不是在守靈嗎?我還納悶你怎麽忽的就不見了!”
左舒揉了揉鼻子說“守靈?誰的靈?我娘不是早死了嗎?”
福嬸伸手探了探左舒的額頭。舒了一口氣“張正,文忠大人的靈,你不是說大人與你有救命之恩,你要替他守靈七七四十九天嗎讓弟兄們都禁肉禁喝酒嗎?這才剛過了頭七你怎麽現下都忘了?”
“張正,誰是張正?”左舒在腦子裏拼命回憶着這個名字,但沒有任何線索。
此刻才看到四周都是白布圍繞,連蠟燭都是白的。
左舒氣不大打一處來“福嬸,都撤了吧,那個張正的頭七過了就行,別為難弟兄們!山上的日子本來就不好過,快入冬了,就別再讓弟兄們受苦了!”
福嬸剛要說什麽,見左舒露出了惓意,“那你歇着,我吩咐弟兄們把東西都撤了,二當家的聽說你的事也正在往回趕!”
左舒楞了楞,忙叫住福嬸問道“什麽二當家的,我們寨子裏哪來的二當家的吧,福嬸你可別诓我!”
福嬸着實吃了一驚,又趕緊摸了摸左舒的額頭,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完了,腦子摔壞了。
福嬸忙慌的将匆匆趕來的二當家的攔下,焦急地說“二當家的且慢,前幾日大當家的給張正張大人守靈,不知是中了什麽邪,莫名其妙的在崖邊被發現,醒來之後道什麽都記得,唯獨忘了您還有老當家的,你說這該怎麽辦啊?”
張敬修楞了楞,忙說“你讓我進去看看她,說不定她會想起什麽!”推了房門往裏闖。
哪知左舒一見他就大叫“鬼啊!啊!你快走開。…我…福嬸,救我!”說完急忙鑽進被子裏。
這下輪到福嬸和張敬修目瞪口呆了,福嬸忙推張敬修出了房門。急躁的問道“二當家的,你到底和大當家的怎麽回事?老爺走了也就罷了,大當家的怎麽一見你就害怕的要死!你不會…”
張敬修連忙擺手說道“沒有,沒有,怕小舒是中邪了,不然她怎麽會忘了以前的事,我們可是一起長大的,還有我爹也是看着她長大的,她怎麽會不記得呢?我…福嬸,她随身的袋子還在嗎?”
福嬸是在張正當大當家的時候跟着自己兒子入的山寨,張正便讓她來照顧左舒的,但福嬸目不識丁對左舒的特異體質也不太了解。但也明白的七七八八。
福嬸想了想說“就是那個灰色的布袋,封的死死的那個?”自左舒出事後她把左舒的東西都規整到了一起,如今張敬修要袋子,她才回想起來。
張敬修連忙點頭“對,就是那個,裏面有我爹給她求得靈符,還有一些東西,她的體質特殊,這些東西都得備着呢!”
福嬸趕忙翻箱倒櫃的找,把東西交給了張敬修,張敬修一用力把布袋撕扯開來,找出裏面的靈符,符咒,交給福嬸,說“福嬸,我就不進去了,你把靈符交代她一定要随身攜帶着,還有把符咒挂在房梁之上,還有…”
張敬修話還未說完,書童就趕過來對他耳語了些什麽,他轉過身對福嬸說“你暫且就不要告訴她我的身份了,我府中還有急事,我還要趕回去處理,她也無大礙,她若問起我是誰,就說我是個江湖術士,那靈符可萬萬不能離身,切記啊!福嬸,她就麻煩你照料了!”匆匆拜別了福嬸,騎上馬,趕回城裏。
張正逝世後的第四天,禦史雷幀等七名言官彈劾潘晟廣,泓歷命潘致仕。
潘晟廣乃張正生前所薦,不久,言官把矛頭指向張正。
泓歷于是下令抄家,并削盡其宮秩,迫奪生前所賜玺書、四代诰命,以罪狀示天下。
且張正也險遭鞭屍,家屬餓死的餓死,流放的流放,後萬歷在輿論的壓力下中止進一步的迫害。張敬修,張正長子,後死于流放途中。
“舒妹親啓,轉眼之間,你我已陰陽兩隔,那日竟是最後一次相見,就算你不記得為兄,我還是要說,此生能有你這麽一個人讓我牽挂,我死也無憾了,這麽些年,因為父親,因為世俗,等等緣由,為兄始終不敢與你相坦,怕是父親泉下有知,才所做的,你還是一輩子都不要知道自己的身世為好!既然忘了前塵,那就好過今日,望舒妹能覓得一良人,白頭偕老,呆子絕筆!”斧子良良讀了好久。是從阿木帶回的半道劫下來的給大當家的的信。
斧子,摸摸下巴壞笑道,“死就死的徹底點,少來這些個牽挂,免得出什麽岔子,小爺幫幫你好了!”說着一把火燃了信件,殘片随風飛舞,最後不見蹤影。
第二天夜裏,風吹着樹葉,飒飒的飄下,卻冷風陣陣的讓人後背發涼。
“拜托,拜托你別跟着我,哎哎,你別拽着我,我有什麽辦法能幫你,對不起!”左舒一邊往山上走,一邊向身後不停的擺手,身後空無一物,但左舒的衣擺确實被什麽東西拽着,使她進退不得。
“哎呀我的媽呀!”左舒拍了拍胸口,喘着粗氣說“你怎麽一下子出現一下子又不見,你好好做你的鬼不好嗎?非來吓我,我說過了,我真的幫不了你,你快走開吧!”左舒擺了擺手,一直往前走。身後好像有什麽在攔着她。
自從左舒醒來之後,忘記了過去的事情,只記得自己的山寨,兄弟,福嬸。而他人卻都不記得了。
陰司殿
冥伯向面前的人拜了拜說“陰司,你那日叫孟婆端給小舒的茶是不是…”
那人點了點頭說“我叫孟婆在茶中下了‘禁蠱’,封住了她的記憶,也是張正所說,這孩子的魂魄天生與別人不同,又是巫女的後代,才得通鬼神,屢次出入地府,但終究陰陽有別,她陰氣過盛,自身的靈體也護不了多久,封了她的記憶,只要她不再使用巫術,一直帶着靈符,就可克制心智,不被惡鬼所誘!”
冥伯頓了一下說“那這孩子能不能以後再也看不見鬼神!”
“不可能,那是他們巫族巫女的宿命,世世代代都為陰間所用,以護得他們巫族世代平安,綿延不絕,這是他們的使命,是責任!是他們祖先與陰間定下的契約!總有一天她會重握巫女之權,只是…天機不可洩露!這一切就要看她的造化了!那靈符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那人頓了頓,高聲對冥伯說“這都不是你該管的事,還不速速歸位,抓捕陰魂!”
冥伯張了張嘴,手放回袖子裏,作了個揖,慢慢離開了大殿。
那人望了望浮現的影像,說“你本不該…”
“好了,話我給你帶到了,讓你夫人修萁修萁你的墳墓,不過她能否做到,老娘可就不敢保證了,這下你總該走了吧!”左舒推了推一旁酒壺,酒壺沒原由地轉了一圈停下來。裏面的酒早已空了。
左舒拍了拍腿,活動活動腰,從墳地上站起來說“酒也給你喝了,你好好投胎去吧!我先走了!我家中還有人等候!”說着提起一旁的死了多時的獐子,掃了掃盤居的蒼蠅,一把将它扛起,施展輕功下山了。
本來左舒今日上山是為了打打獵練練手,沒想到半道上被一個鬼魂一直糾纏,直到辦完事,才想起打死的獐子,才将獐子扛回山寨,着實累了半天。
“大當家的,你這一天天的上哪去了,把我們忙的,你到好清閑潇灑去了?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你就不能上點心!”福嬸氣沖沖地說。
此次左舒脫險,讓福嬸明白了一件事,只有左舒嫁人了,她才能安安心心地工作,為此福嬸使出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方法,左舒無奈之下才同意比武招親,畢竟她左舒不能找一個武功比自己差的,因為她知道天下能打敗她的人沒有多少,大部分早有家室。左舒這才放心的舉辦比武招親。
聽着福嬸在一旁叨叨,不知不覺的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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