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卷一【二十】(21)
國封為國師的陳天師?先後提出敬獻葵、月二姬,結果卻在燕越交戰時對皇帝的出兵命令聽而不聞,導致葵姬被處死的……陳天師?”
蘇聽風聽得笑了:“你不用強調這麽多,就是這個陳天師沒錯。”
“為什麽?”
蘇聽風反問道:“你覺得他裝神弄鬼,人品低劣,玩弄權術,又只會以婦孺為籌碼,所以十分鄙夷他,不想與他為伍對嗎?”
阿仇緊緊抿着嘴唇,并不回複,看是看神态卻似乎已經是認了蘇聽風這句話。
蘇聽風繼續問道:“你覺得你這輩子只要和品行高尚的人往來?你覺得……這樣就能把陳文珝踩在腳底下嗎?”
阿仇猛然一愣,心頭一緊,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有哪一處忘記了。
他的心似乎被絞緊了一樣地疼,因為罪惡感而沉重到喘不過氣來。仿佛直到蘇聽風提起的時候,他才猛然想起,他原本的目的應該是報仇才對。但是也許是因為最近的生活太過愉悅——學很多有趣的東西,并把這些能力付諸行動,做到以前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夠做到的事情,然後……得到師父的贊許。
因為這樣微小的喜悅,他竟然忘掉了父母兄長的血仇。
阿仇仿佛猛然被什麽時候給驚吓到一樣,站在原地,雙眼變得赤紅,倒是把蘇聽風吓了一跳,懷疑自己方才的用詞是否有些過分,過于刺激阿仇了。
他正想出言緩和一下氣氛,卻聽阿仇開口說道:“……抱歉,師父。是我忘形了。”
蘇聽風于是又把到了嘴邊的安慰給收了回去。
沉默了一下,他開口繼續說道:“阿仇你覺得,你厭惡陳國師比厭惡陳文珝如何?”
阿仇愣了一愣,說道:“……陳文珝與我有血海深仇,不能相比。”
蘇聽風卻說道:“既然這樣,你如果連陳國師都忍受不了,以後何談與陳文珝周旋?”
阿仇點了點頭,說道:“學生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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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聽風這才說道:“都說喜怒不形于色,應當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層次是雖有喜怒卻并不顯露,二是不但不露惡意,還能笑顏以對,三是根本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阿仇我不求你做到第三個層次,只需要你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就可以了。這次去拜會陳國師,我會為你易容一番,并備上一份禮物。到時候你去到那裏,必須取得對方的信任,然後慢慢調查清楚……他是如何用‘溝通河神’一事取得陳國皇室信任的。”
阿仇愣了一愣,然後應了下來。
蘇聽風又說道:“在你去陳國之前,我要交代你一件事。不管你心裏如何輕視與不滿陳國師,與他相處時面上絕對不能表露出來。我知曉你要做到這一點必然很難,所以我教你一個法子。你見了陳國師,就找尋他身上令人覺得可學習的地方,不管是性情、能力或者為人處事。哪怕是奸詐小人,能夠做到一國的國師,也不可能是無能之輩。若是有可學習的地方,你就在心裏記下來,若是看到值得厭棄的事情,你就先琢磨一下他這般做的原因,或者他形成這樣性子的原因,而後……嘆一聲可惜。”
阿仇聽得怔住。
他似乎聽明白了什麽,卻又仿佛什麽也沒有聽明白。
但是即使如此,他卻仍舊出發了。
蘇聽風讓阿仇冒充的是一個來自勐海鄉下一位老相士的孫子,阿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麽一位老相士,但是蘇聽風确實把他的來歷編得合情合理,老相士也是有名有姓的。
既然如此,這一頭金發便變得很礙事,所以阿仇又把頭發染回了原本的顏色。
勐海屬于陳國境內,但是離千方城并不遙遠,方言的口音也與這邊相似。阿仇在千方城住了一年,方言學得還不是很好,但是用來忽悠個非本地人士卻是綽綽有餘了,至少不會露餡得太過明顯。
蘇聽風為阿仇準備的敬獻禮物是一本相術書,讓他自稱是自家的傳家之寶獻給陳國師。阿仇看着蘇聽風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舊書,表情一陣糾結,問道:“萬一我被趕出來了怎麽辦?”
蘇聽風微微笑,說道:“怎麽會?”
阿仇對于他這種雲淡風輕的樣子很看不過眼。雖說沒有聽說陳國師特別兇殘之類的傳聞,但是那好歹也是一國國師啊。萬一對方這天的心情特別差,結果決定把他這個來戲耍國師的小子給拖出去斬了怎麽辦?
這可是關系到自己性命的事情耶,師父這态度也太不端正了吧?
可是……算了,既然師父這麽說,那就這樣吧。阿仇告訴自己別去懷疑,無論如何,蘇聽風到現在為止,都不曾出過錯。
蘇聽風看他不再追問,而是很認真地把書收了起來,卻還是自己主動開口解釋了一句:“放心吧,這書真是好東西。如果真有人會把一本相書當做傳家之寶,那麽大概就是這本。”
阿仇頓時聽得愣住。
蘇聽風笑笑:“雖然不到預測天機的地步,卻能稍微窺探到一個人的運勢。如果陳國師真有一些門道,那麽他一定會收下這本書。就算他只是半信半疑,只要照着書上實施一番,自然會有所發現,然後變成深信不疑。”
蘇聽風從以前就聽學長學姐說過,在古早的文明之中,常常有一些書籍,明明不知道其所以然,卻僅僅只依靠經驗就能講述出幾千上萬年之後的文明才能解釋的事物原理。比如像這樣的相書,在地面時代晚期據說是被稱為“神秘學”的存在,竟然只靠一些精神力和因果力對于生命體內外器官的轉換影響,就能推測出運勢走向。
蘇聽風翻了千方城遠近各個書局的相關書籍,并與後世的理論一一對照,最後才選擇了這麽一本。從這一點來說,這本書要當一位鄉村老相士家中的傳家之寶,真是一點也不過分。
蘇聽風的話其實對阿仇來說還是有些不能置信,不過既然師父都這樣說了……他便是有七分懷疑,這時也全部将它們給抹去了。
于是他便背着個裝了一本舊書的包袱去了陳國都城所在的葉城。
陳國雖然是個國土面積極小,只在燕、越兩國夾縫之中求生存的小國,但是一國的國師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見到的。所以阿仇把書籍敬獻給國師府的人之後,就被晾在了外面。他之前的憂慮其實多餘了——若是國師不看重他敬獻的禮物,那麽他根本就不會有面見對方的機會,自然也無所謂什麽“拖出去斬了”。
阿仇在客棧忐忑不安地等了三日,然後國師就決定見他了。
這是個外表看上去大約四五十歲的老人,雖然養尊處優,但是卻并不顯得年輕,反而很有些蒼老的感覺。
他詢問了一下阿仇家中的情況,又問了幾個關于相術氣機的問題。這些問題阿仇早有準備,都一一回答了,而後對方便說道:“既然如此,你便留下來,與我作個丹房中的藥童吧。”
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情況,阿仇自然是忙不疊地點頭應了。
陳國師名為國師,其實是個道士。阿仇需要調查的是他求雨的方式與其中令陳國皇室對其深信不疑的手段,而這些手段說到底大概也不過是通過金石奇術制造的一些異象,蘇聽風倒是說過那之中是有大道理的,非要說的話那應該是格物的原理。只不過這時格物是偏門,而這些東西在格物中也算是偏門,懂的人少,所以許多人會少見多怪,反而是被一些道士和尚抓住了人心的縫隙,拿來招搖撞騙,裝神弄鬼。
對于一名懂得丹術的道士來說,丹房自然是十分重要的。阿仇進了丹房才發現,這不算十分之大的丹房之中竟然有十餘名藥童,輪流日夜不歇地按照陳國師的丹方不斷試驗配比,煉制丹藥。
阿仇好奇地問道:“這丹藥是做什麽的?”
難道是什麽長生不老丹?
卻不料那藥童語氣稚氣,下巴卻擡得很高,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們在煉的,是開民智的神丹。”
“開民智的神丹?”阿仇倒是驚愕了。
藥童稚聲稚氣地解釋道:“國師說我國之所以不如燕、越強大,是因為民智未開,文無名相安邦定國,武無名将開疆辟土。所以我們要煉出神藥,開民智,啓民慧,令我陳國百年內人才輩出——此乃百年大計。”
88卷二廿六開戰在即
“開民智的神丹”——阿仇立刻被驚愕到了。
他倒是沒有想到過,陳國師帶着的是這樣的妄想,而且如此認真地試圖将之付諸行動。話說,這世界上真會有什麽“開民智的神丹”嗎?
阿仇覺得驚疑不定。
可是,這不是十分愚蠢的事情嗎?真正的民智應當來自于積累與傳承。就像是他,就算少時就有“希童”之稱,卻依舊只是個普普通通,只是比一般小孩子在學業上表現稍微優異了一些的孩童而已。
如果不曾讀書,沒有師父,他阿仇就什麽都不是。
而這位陳國的國師,他竟然想要以丹藥之力,開啓民智?說真的,光是這個目的,也讓阿仇怪是驚訝的,因為相比起他一直以來對對方的認知,這個目的幾乎已經可以稱得上高尚了。
阿仇不是很相信丹藥能做到這種事情,但是後來他又不是很确定了。
陳國師并不只是煉丹而已,中途還參雜了非常複雜的試驗流程,甚至還召集和鼓動了不少百姓,來對藥物進行試用。
阿仇總覺得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什麽可以開民智的丹藥,又不是神話。但是村民們服用了丹藥之後,卻一個個都自稱記憶更清晰,思路更敏捷了。
如果只是這樣,阿仇最多覺得那是對方的錯覺。但是陳國師并不只是詢問他們自身的感覺,還會教導他們讀書,然後選擇難度相近的文章讓村民在服用藥物先後分別記憶和背誦,而在阿仇看來,效果雖然不明顯,但是的确是有的。
阿仇十分好奇,像這樣的丹藥難道真的會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嗎?
因為藥童的工作就是配置丹藥,而一爐丹藥每次出的數量都多多少少會有所差異,阿仇就偷偷找了機會,先後藏下了幾丸丹藥,想要帶回去給蘇聽風看看。
私心裏,他覺得自家師父什麽都會,對丹石方面的問題自然也不在話下。
不過阿仇也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是什麽。作為藥童的過程中他一直留心着關于祈雨的事情,甚至也有心想要了解一下葵姬和月姬以及當初燕越之戰時候的事情。不過兩位公主和戰争舊事不好打聽,但是祈雨的事情卻不難打聽。
藥童們或許是對祈雨的事情十分敬畏,所以阿仇問起的時候,他們倒是能夠七嘴八舌至少聽上去十分熟撚地說起祈雨的整個過程。即使在阿仇聽起來,也感覺這個流程十分複雜。
一開始來到葉城的時候,阿仇對于陳國師乃至于整個陳國都是不以為然的,但是随着時間過去,他在想法上也微微有了些許改變。
依舊談不上什麽好感,但卻也已經不是完完全全的不喜。在國師府呆的時間越久,阿仇的感情就越複雜,慢慢也覺得陳國師這個人……其實非常矛盾。
如他原本猜測的一樣,這并不是一個雷厲風行殺伐果斷的人,對于皇室來說,他也是一個較為做人,也會做事的人。
葵姬月姬遠嫁燕國,對于整個陳國皇室來說似乎都是理所當然的,甚至對于百姓來說也是理所當然的,并沒有人覺得應當為之愧疚或者悲憤。
似乎對于這個國家的人來說,讓弱女子為其負擔罪行,争取平安,都是再過正常不過的事情。這個國家在阿仇看來……有點沒有血性。
陳國的人事實上比燕國過得稍微富足一些。他們雖然國土不大,但是人口也少,國內多是平原沃土,又不大量養軍,反而過得比較衣食不缺。
這種情況下,陳國師卻試圖以丹藥來強國……在阿仇看來,實在是頗有荒唐的感覺了。
阿仇還記得離開時蘇聽風交代過的話,所以慢慢深究起陳國師做事的原因的時候,就意識到,作為一國國師,他的所作所為也是受到整個國家的風氣所影響的。
陳國師未必沒有為陳國尋一出路的想法,但是大勢如此,他只能試圖以荒唐的手段來寄望于百年之後。雖說這念想荒唐和消極,卻算不得可恨。
這樣知曉對方的想法之後,阿仇也漸漸能知道如何讨好對方。他本來就生性聰穎,一旦開了竅,放下那點清高冷傲,讨好起別人來卻是完全沒有難度。
只用了月餘時間,阿仇就成了陳國師最看重的藥童。在跟随蘇聽風學習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家師父很喜歡看一些金石丹道,奇淫技巧方面的書籍。他雖然不知道蘇聽風并不是真的在學習格物之道,而僅僅只是了解一下哪些技術是這個時代既有并且可以使用的,但是并不妨礙他留下這樣的印象。
阿仇對金石丹道本身有所了解,學起來自然比一般藥童更快,所以也頗得國師青睐。這種情況下,雖然了解不到什麽機密事件,但是卻可以慢慢捕捉到陳國師在日常透露出來的訊息。
比較好運的是,這一年的春夏之交,就出現了疑似幹旱的現象。陳國平日遇到這樣的情形,是素來要擺壇求雨的。阿仇跟随在他身邊,這一次直接被他特點了輔助進行準備工作,所以倒是清楚地了解了整個求雨的流程。
求雨祭典之後的晚上,天空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事實上,求求雨的過程之中,天空就已經開始變得陰霾,有了落雨的傾向,讓阿仇驚愕不已。
祈雨儀式之後,阿仇便借機找人扮了強盜,趁着自己外出的時候“劫殺”了自己,安全地從葉城脫身了。
回到千方城之後,阿仇對蘇聽風講述了自己的任務過程和祈雨儀式流程,然後對蘇聽風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這麽做真的可以祈雨嗎?”
蘇聽風思索了半晌,輕輕搖了搖頭:“這卻是倒因為果了。”
阿仇一愣。
蘇聽風說道:“這位陳國師大約是有一些觀天象的獨門功夫,不是他求來了*,而是他觀測到了天象變化,所以選定了那一日作為開壇求雨的時間。”
雖說不是不能以人力促使降雨,但是蘇聽風仔細審視了一遍對方求雨的流程,卻是知曉了對方所作所為并沒有求雨的效果。
接下來的日子裏,蘇聽風開始頻繁派遣阿仇外出。有時以原貌,有時易容,有時對象是江湖豪客,有時對象是商賈世族,不一而足。
在這個過程中,阿仇慢慢開始學會了如何應對三教九流的人物。
這樣的任務一直持續到了次年的年底,蘇聽風總算停下了這樣的要求——因為燕越開戰了。
說是開戰并不貼切,因為據說每隔幾年的隆冬之際,都會有中小型的戰役。據說早年的時候西北的蠻族就是這麽幹的,每到荒年的冬日糧食不足之時,就劫掠燕、韓兩國,往往是一觸即走,并不死纏爛打,卻引得邊境苦惱不堪,直到後來兩國先後在邊境設立軍屯開始才有所好轉。
而對于北燕千方城這邊的邊軍來說,每隔一兩年就會發生的小型戰役,卻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練兵法。尤其今年的狀況又有所不同——京中傳來消息,燕王纏綿病榻已經月餘,據說情況十分不妙。而這個時候,越國卻在邊境大量調動軍隊,眼看着就要開啓戰端。
阿仇回到千方城之後,蘇聽風的态度十分鄭重。他帶着阿仇一同來到了城主府,然後說起了關于這場戰役的動向和越國方面的人事。
他聽到蘇聽風一字一句說道:“這一回領兵而來的人,是越國的左輔,名字叫做安若史。我知道這個名字城主肯定沒怎麽聽說過,但是他的另一個名字大人一定十分熟悉——那就是‘柳夢誨’。”
阿仇露出震驚神情。
幸好這時城主府的書房之中,神色驚愕難以掩藏的遠遠不止他一個人。
蘇聽風繼續開口說道:“燕王滅柳氏滿門,柳夢誨……是來報仇的。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說動越王此時發難,大軍直驅鎮安關,但是我們只要知道一件事就行了——對方必然是有備而來。”
蘇聽風的消息格外靈通,城主雖然沒能對他的消息渠道了如掌指,但是對他的判斷還是十分信任的。盡管如此,他還是先後派人分別去調查越軍的主帥消息和往京城送信去了。
越軍大軍調動,京中必然也有人早有消息,只是傳達不如千方城這邊快捷方便。千方城主雖然講此時上報,但是作為邊城城主,對于軍事向來有“随機”的權責,所以也并不等候京中命令下達才開始有所準備。
從越軍調動軍隊的消息傳來時開始,千方城到鎮安關的管理和警戒就開始嚴格起來。城主更是開始加強了斥候部隊每日的巡視,從鎮安關一路往南的哨臺上,不但有狼煙随時警戒,還準備了多種響箭以方便傳遞消息。
在戰争方面,雖然城主對于蘇聽風的期待度也很高,但是青年并沒有在這個過程中發表任何突出的言論,而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一群幕僚對整個戰事發表各自的看法。
但是他卻答應了城主在這個冬日搬入城主府居住。
等回去小竹樓收拾東西的路途之中,蘇聽風突然開口對阿仇問道:“我要你去殺了柳夢誨,你能做到嗎!?”
阿仇猛然一驚。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篇章的故事其實有很多歷史原型,也可以說是向歷史借梗了。不過我改動得比較多,所以很多人未必知道。有一句古語,叫做“惟楚有才,于斯為盛”,聽到這個古語的時候,我同時聽到的還有兩個人的故事,就是屈巫臣和伍子胥。從小就覺得這兩個人的故事很傳奇,所以整篇文我真的借了這兩人的很多梗。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細微之處,說是借梗不太合适,但是确實一路從春秋參考到魏晉參考到漢朝然後到清朝。我總想着,大概有這麽一天,我要寫很多很多心中風華各異的人物,殺伐決天下,風骨寫春秋。而今筆力還不夠,就先這樣着吧。
89卷二廿七誅殺故舊
“誅殺柳夢誨,你敢不敢?”
阿仇情緒複雜,望着蘇聽風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蘇聽風聽了這個問題,想了想,回答道,“燕王為什麽要滅柳家?”
因為柳夢誨。
阿仇頓時明白了。
不過其實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蘇聽風沒有說……他最讨厭……背叛者,尤其是把某一個人的存在價值淩駕于所有其他人之上,因而決定背叛的背叛者。
柳夢誨為了葵姬抛棄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國家,這其實并沒有什麽好說。但是如果說他反手持刀相向的原因是為了給柳氏報仇,那就真的要讓蘇聽風冷笑了。
若是當年離開時還有不舍,就算帶着葵姬隐居荒野也好,哪裏會去東越當官?從他東越從仕的一刻開始,其實就早已注定了他會有和故國刀刃相見的那一刻。
阿仇似乎也想通了這一節,握緊了拳頭,說道:“我的親人只有留在北燕的那些!”
世家可以反,但是不能是為了這樣的原因,也不能是因為某個人的私欲,因為它關聯的不是一人兩人,一家兩家的性命。
蘇聽風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殺了他。他虧欠柳氏二十餘年養育之恩,數百條性命,你可以殺了他為自己祭旗。”
阿仇應下了。
而這一年冬天,在越軍終于北上的時候,蘇聽風把阿仇推薦給了千方城主作為幕僚。
于是,在這個戰事波折的隆冬之中,名為“阿仇”的金發異族少年,猛然在戰争之中建下了偌大功業,而後一舉成名天下知。
他屢出計謀,以身為餌,擒殺了東越方面的軍師安若史,也為其攪動天下風雲劃開了第一幕。
次年的三月,阿仇已然是千方城軍下的一位将領。他帶領着烈風騎,一路奔入東越境內,作為一隊先鋒兵,屢屢立下奇功。
他雖然年少,卻對人心掌握自如,常常以懸殊的兵力與地方周旋于戰場之上,并牽制對方的主力部隊,打了一場又一場的心理戰。
少年将士,名動北燕。
時機已經差不多了。
戰争結束的前夜,阿仇還在戰場之上,蘇聽風卻出現在了千方城主的書房,與他進行告別。城主頓時十分驚愕,感到不解,問道:“可是我有哪裏慢待了先生,令先生有所不喜?”
蘇聽風搖了搖頭。
戰事眼看就要塵埃落定,而阿仇立下功業,必定會受到朝廷的召見和冊封。蘇聽風自己固然已經回避了在正常戰役之中做出直接的決策行為,但是作為名揚千秋山遠近的神醫同阿仇的師父,必然也會被一同召見。
他不願被召見,更不可能為官。作為法則使,他本身一直盡可能只對身負因果的對象有非物質交易的往來,所以不希望被一些不确定的因素所限制。一旦被召入京城,如果他始終拒絕朝廷方面的一些要求,最後必然只能撕破臉,影響到阿仇的立場。
因此,還不如暫時消隐。
也已經到了“阿銀大夫”這個身份用到盡頭的時候了。
就這樣什麽也沒收拾,也沒有來得及和阿仇交代和告別,蘇聽風就離開了千方城。他一路往北,先是進了千秋山脈,然後找了一處水流,用葫蘆裝了水,又取了些許食醋攙和在一起,搖晃了一下,便一葫蘆澆在了自己的頭上。
水淋下來,流過長發的時候,就洗去了那顯眼而顯得有些冰冷的銀白顏色,顯露出了那濃黑的本色。而後,一路流淌下來,沾濕了衣襟和袖子,同時也濕冷了人心。
一個虛幻的身影在他身後飄了出來,問道:“你就這樣走了?”
蘇聽風擡起頭,驚愕地擡頭看着表情顯得有些複雜的叢華。
他此時已經暫時拿下了面具,顯露出那張與其性情行為并不符合的清秀孩子臉龐,因而顯得有幾分稚氣。
可是這樣的稚氣,卻和他本人的氣質并不相稱,于是顯出了幾分違和感。
他反問道:“有什麽不對嗎?”
叢華開口說道:“你沒有和柳希童告別。”
蘇聽風眨了眨眼,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解釋了一下:“不太方便。等他随軍回來,朝廷的旨意恐怕也就下來了。這之間的時機并不容易把握,所以就不告別了。反正告別這種事情……也無關緊要。”
叢華說道:“那孩子會傷心的。”
蘇聽風一怔。
然後他淡淡地應了一句:“哦。”
叢華覺得他的反應不可思議,于是再一邊強調道:“那孩子很喜歡你很尊重你,你如果就這樣不告而別,他會很傷心的——如果你連這個也沒有自覺,現在我告訴你了,你應該聽到了吧!?”
蘇聽風問道:“那又怎麽樣?”
這回反而換叢華愣住,半晌,他喃喃地重複了一遍蘇聽風的問題:“那又怎麽樣?”
然後他神色十分可怕地對蘇聽風說道:“所以你不能那麽做!但凡你有一點點在乎那個孩子,就不要選擇這樣的做法。也許對你來說這樣的做法更好——可是有些事情不是選擇更加理智的做法,就是正确的。”
叢華仿佛回憶起了什麽事情一樣陷入了感情共鳴,語聲顫抖地一字一句說道:“那個孩子……他需要你。”
蘇聽風沉默了許久,然後才很輕很輕地回答道:“……但我不需要他。”
叢華頓時猶如并冰結了一樣站在原地,張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蘇聽風不需要阿仇,他們的關系只要維持在因果交換上就可以了。他們之間就連時光的流速都不一樣,蘇聽風從來不曾對人付出太過強烈的感情,也很排斥這樣的行為。
他不覺得自己需要對阿仇付出除了職業道德之外的東西。
半晌,叢華突然說道:“我看錯你了。”
然後他轉身要走。
蘇聽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他遠離,然後努力踉跄着往前。
看了半晌,一直無法真正離開的叢華便有些惱羞成怒,說道:“把珠子給我解開,讓我走!”
蘇聽風說道:“解開你會魂飛魄散。”
叢華咬牙切齒道:“那便魂飛魄散吧。我寧願魂飛魄散。”
“你不想看看陳文珝最後是不是會登上皇位,能不能一統天下了?”
叢華怒答道:“不看了!他能不能登臨帝位關我屁事!?”
這當然是氣話,不能當真的。
蘇聽風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接下來去京城。到燕都換一個身份再見阿仇。”
叢華停住。
蘇聽風伸手把他招了回來。叢華本來就是只是個脫離肉身的精神質子聚合體,蘇聽風一招手,他就半撞半飛地重新沖到了蘇聽風的前面。
叢華語聲幹澀地說道:“……就算是這樣,也不能不告而別。”
“如果總歸是要走的,那麽告別不告別有什麽區別嗎?”蘇聽風如是回答道,然後問叢華,“你覺得痛苦嗎?為什麽?因為某人……不告而別了。”
然後從叢華的表情來看,蘇聽風就發現自己猜對了。
叢華在半空中調整好了略顯狼狽的姿态,重新擺出一個坐姿,然後說道:“是。有一個人,她離開了。沒有告別也沒有給我挽留的機會,就那樣一個人做好了決定,然後一個人走了。她覺得那樣對我比較好……可是……”他的語氣難得如此陰沉戾氣,“若早知道她會選擇這麽做,我還不如……親手殺了她,至少不會讓她……被別人所傷害。”
蘇聽風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因為他心裏已經隐隐約約有了印象,知道叢華說的是誰。
叢華雖然年歲不算小,卻還沒有大婚。常年住在宮中,也沒聽說有什麽侍妾。他說的人,應該是他名義上的母親,實際上的姨母,月姬。
雖說是母親,但是月姬其實很年輕,不過比叢華大上四五歲,而燕王卻已經四十餘歲了。盡管算不得老少配,但是被陳國如同貢品一樣送到燕王面前的月姬,未必就有什麽少女情懷。
如此一來,若她把叢華作為自身在燕宮之中的精神寄托也不算奇怪。
他只是難得地開口安慰了一句:“告別終究只是形式。”
叢華卻笑得悲怆。
蘇聽風離開之後,果然京中的旨意很快就随後抵達。阿仇甚至還不知道他家師父已經抛棄他而去,就先被帶到了城主府中接受召見。
接完旨意之後,阿仇一片茫然,無法相信自己就要這樣回京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和臉頰——三年過去,阿仇也已經從十三四歲的稚嫩少年成長為了十六七歲的半個成年人,臉部的線條變得清晰俊美,而眼神與性情比起以前來也有了很大的改變。
……這就要回去了?
雖然有一頭金發吸引視線,五官上也與數年前有了不小的區別,但是想到會見到陳文珝,阿仇還是出現了少許的遲疑和忐忑。
會不會一見面就被認出來?
他遲疑了一會兒,然後轉身決定去找蘇聽風商量一下對策。
但是轉了一圈,從卧室到後花園到城主府的書房全找了一遍,卻完全沒有看到蘇聽風的身影。
他想師父該不會是……一個人先回村子了吧?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千方城主帶着一群人從主道上走了過來,看見他的模樣,記起了蘇聽風的事情,對他說道:“對了,阿仇。前幾日你師父有急事據說要回鄉,說是很急,來不及等你一起走,讓我等你回來的時候告知你一聲。”
阿仇頓時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90卷二廿八再見陳七
當手上捧着柳夢誨的頭顱時,他對于這個陌生的,在印象之中全無留下痕跡的頭顱而感覺到了些許傷感,而更多的,是一種束縛着自身的牢籠被打開之後的松脫感。
就好像常年被關在心門深處,卻從來沒有被真正意識到的一只猛虎,突然被釋放了出來。
那一刻,阿仇對于未來無比堅定。
但是在得知蘇聽風已經獨自離開的這一日,他原本已經在高高築起,并每一日都在添加磚瓦的這一座宏偉的城,仿佛悴不及防地就崩塌了一角。
阿仇并沒有在城主面前失态,而是神色十分平靜地詢問了蘇聽風離開時的情形,他說話的語氣,表露出來的神态,最後才開口問道:“師父有沒有……給我留信?”
城主否定了。
阿仇于是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那天晚上他沒有吃飯,只是坐在屋子裏發了半宿的呆。這一晚月亮很明亮,天空中幾乎沒有任何遮蔽其光芒的烏霾。月白色的光芒如同一層淡淡的輕紗,鋪了一牆一地。然而這樣的星空下,阿仇卻一直沒能意識到夜空的明澈與邃麗。
他雖然坐在那裏發着呆,其實卻什麽也沒想。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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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