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卷一【二十】(23)

,還伴随着痙攣。身上從被割傷的地方開始紅腫發脹,卻連痛呼都帶着滲人的嘶啞。

叢華到最後也沒看到過他的屍身,可是那樣的描述也似乎從來沒有從他的腦海裏消失過。

他說:“我怨恨父王,也怨恨月姬……然而更可怕的是……我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怨恨任何人的資格。”

“那碗毒粥是無法殺死我的。她從小就教過我,‘精絕’,‘化生’與‘化蝶’是陳國所用的三大毒藥。‘精絕’殺人,‘化生’假死,而‘化蝶’可使人記憶混亂,變成癡兒。然而陳國國中有一處生長精絕原料的山坳裏,生着一種天生與精絕相生相克的花草,宮中人稱其月脈草。月脈草果實小如米粒,辛辣苦澀,極其難吃,碾成粉末之後,長期服用,則漸漸不會再受‘精絕’毒害……這種果實磨成粉末泡的茶……她從小就強迫我喝。”

“我恨月姬,因為她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願望,而擅自代我做出了選擇。這個選擇令我惡心,令我難過,令我厭惡自己。”叢華表情木然,飄到燕王床前,一句一句輕輕說道,“可我也恨您,父王。殺人不過頭點地。我能夠明白你教過我的重刑震懾僥幸者,可是折磨月姬又能震懾誰呢?”

蘇聽風難得地這一回沒有绌于言詞,出口一句安慰:“大概……人總是關心則亂。”

叢華苦笑着嘆了一口氣,說道:“不能亂啊。天子一怒赤地千裏,所以不能亂的啊。”

雖然叢華的這句話說得确實為人所難,但其實蘇聽風是贊同的。都說天子亦凡人,可是若是做個凡人就可以,又何必言稱天子?

在蘇聽風看來,皇帝這位置,并不像後期的執政官,而更像法則使。執政官若是犯了錯,至多不過下臺謝幕,而法則使若是犯規,後果卻多數是自取滅亡。

皇帝也是如此。

他人看帝王覺得威風凜凜,權高位重,卻不知道,這就像是生活在了一個層層蛛網糾纏着的高臺,規則錯綜,如臨深淵,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

享受的富貴未必就讓人覺得惬意,更遑論幸福,但是承擔的責任,別人賦予你的期待,以及對于人情世故的掌控,卻是一個帝君拒絕也拒絕不了,失敗也不被允許的負擔。農家無賴漢,懶散愚昧不過累及自身,可是一國之君,若是天真愚昧或肆意妄為,卻必然會罪及天下。

叢華顯然很明白這一點。

蘇聽風嘆了一口氣。陳叢華獲得比誰都明白,比誰都自制,比誰都心思靈透。若是經歷了這一切的他沒有死去,那麽真是再适合不過的帝君人選,那樣阿仇也就可以早日報仇了。

若這個任務能早日完成,蘇聽風會覺得放松許多。他打從心底不喜歡……不,也沒有不喜歡,或許只是不願意再和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相處下去。

阿仇的母親也好月姬也好,那種深情太過沉重,是蘇聽風從來沒有見識過,仿佛再怎麽小心翼翼地碰觸,都會瞬間灼傷手指,或者被迷惑了心靈。蘇聽風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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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沉默了許久,蘇聽風聽到了提示音,然後用帶着指套的手捏住金針,說道:“結果出來了。”

叢華問:“是什麽結果?”

“……若以你們的話來說,應當算是毒殺,但是以銀針驗不出來的毒性。燕王應當是長期服用了一種與其積病相沖,會惡化病症,損傷五髒的果菜,最後五髒衰竭而死……”

叢華頓時許久未有說話。

過了好半日的時光,他才開口說道:“月姬死時,我十分傷痛,卻無人可訴說,故而一度曾有尋死之念……在那之前,我雖不曾真的拉攏朝臣,發展勢力,卻也不是真的對皇位毫無野心……之所以并沒有在京城之內拉攏官員,卻是因為我父皇還在壯年,此時動作太過頻繁,并非明智之舉。”

蘇聽風點點頭,算是對他的想法表示贊同。

叢華又繼續說道:“我雖然不曾拉攏官員,卻主動招攬了三教九流,派遣到四國,建立茶樓酒家,然後每隔一段時間,就讓這些人傳遞回情報。這種情報的傳遞方式并不隐秘——通常這些密諜在明面上都有年幼或者病弱,或留在老家務農照顧父母的妻子兒女,而情報的傳遞,通常是通過‘家書’。”

“聞有奇事,故告妻兒。這樣的情況下,哪國的糧價漲了,哪國的水災發了,哪裏的官員魚肉百姓,哪裏的世族之間素有積怨……經過情報司一一搜檢之後,都能夠條理分明地出現在我眼前,雖不是什麽機密情報,卻可令人對天下大勢了如指掌。在派遣出去之後這些密諜彼此之間也并不彼此知曉,最大程度降低了被抓捕的可能性,我們唯一需要十分注意的就是之前對他們在如何書寫這樣的‘家信’上的訓練。”

蘇聽風頓時對他稍微有些敬佩——這樣的情報,經過精心整理之後可以說是用途廣泛。蘇聽風那一夜在陳文珝的書房已經看到過了成品的情報集錄,故對叢華說的毫不懷疑。

叢華最後說道:“我死後,這條線被陳文珝接收,但是因為需要花費的人力,它應當不會有什麽大型的清洗變更。而我還有些底牌……你可以交給柳希童用。”

蘇聽風站在哪裏怔了一怔,稍稍露出了一個疑問的表情。

叢華說道:“我并不是想為父王報仇……不,或許多少有一點,但不是主因。我從小就看着我七弟長大,兄弟之中,他與我的情誼還是較深的……”然後說到這個,叢華微微停頓了一下,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不過陳文珝這個人,從小就性情偏激,善于忍耐。我一直以為是因為他受了太多委屈的緣故……我幼年時沒有母親,而他卻是雖有母親,還不如沒有,因此我難免要獨自地對他有些……同病相憐。”

“然而即使面子上與我兄弟情深,或同柳希童親密無間更勝兄弟,或者對父王孝謙和順毫無疏漏,該揮刀的時候他卻也絕不心軟。這樣的人,只要還願意忍,那麽他那堅忍性子,定然能創出一片功業。但是萬一有一天他不願意忍了……”叢華在這裏嘆了一口氣,“……那得有多少人與他一同陪葬?”

“到那時,還請大人讓柳希童出手,給他一個痛快。”

蘇聽風沉默了半晌,說道:“當如你所願。”

叢華笑了起來。

他自己也許不知道,但是當蘇聽風承諾下這一句話的時候,他身上翻滾的因果,就開始伴随着蘇聽風的聲音,穿透了對方瞬間沖着一個方向湧去,直到與京中還在準備以靜制動的柳希童形成一個流動的軌道。

如同一個陣型的第一筆。

這是通過法則使而結成的契約,阿仇對于蘇聽風許下的承諾與蘇聽風對叢華許下的承諾在一定程度上産生了共鳴,因此産生了可用的循環軌道。

這對阿仇是極有好處的——那表示他們之間的因果交易已經形成,阿仇從此以後可以使用叢華的因果,叢華的力量,叢華的運勢……

見蘇聽風應下了,叢華頓時松了一口氣。

而後他最後看了一眼燕王的屍身,貌似略帶不忍地閉上了眼睛,然後猛然一個磚頭,就跟在蘇聽風身後飄了出去。

出了門口總管正在等着,開口問道:“國師大人,事情可順利?”

蘇聽風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帶我去見宗正吧。”

94卷二卅二亂世之勢

蘇聽風是怎麽混上國師這個職位的,阿仇直到最後也沒弄清楚。不過在他看來也不是什麽問題——他一直覺得自家師父應當是無所不能的,做出什麽事情也都并不令人覺得奇怪。

可雖則這麽說,看到蘇聽風與陳文珝同時出現在高臺之上,還是阿仇吃了一驚,總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如同被接近了安全距離的貓咪,有一種奇怪的暴躁和排斥感。

蘇聽風站在高臺上,阿仇總覺得自家師父應該是知道自己在這裏的,但是他卻始終也沒有向這邊望上一眼。理智上阿仇知道這是對的,莫名的關注會引來他人的注意和猜疑。

可是心裏頭不免有個地方,僥幸地覺得,就算關注一下他的存在也未必就會被人注意到吧。

阿仇到儀式塊進行到一半,才意識到,他竟然又故态重萌了。

多少年了,再也沒有出現過這種因為長輩過于關注其他人而産生的不忿和不甘。他無奈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責問自己:你還以為自己是小孩子麽?留下的教訓還不夠麽?

可是有些天性無法移除。

儀式過後,阿仇随鎮安軍的大人回了驿站,卻不料突然有兵士風塵仆仆,匆匆入門,開口就找裴将軍。裴将軍此時還在宮中宴席中會飲,自然是找不到的。兵士也并不堅持,直接把消息告知了驿站中軍職最高的将領。

阿仇蹲在旁邊,也順勢旁聽了一下。

——越韓結盟了。越王遣嫡次子入韓為質,而韓王則将其妹妹,千澤長公主嫁于越王為夫人。

……越王今已經年近五十,而千澤長公主不過二十左右。蘇聽風以前看雜記野聞的時候說起過這位長公主,據說這位長公主自小聰明伶俐,大方識禮,從來最受先帝喜愛,甚至勝過幾個皇子。她與現今在位的韓王乃是異母兄妹,年歲只差月餘。韓王立太子前,問寶貝女兒:你兄弟之中,你覺得誰當太子更能興韓,更能延續韓國百年基業?千澤長公主便回答說,新韓王心志堅定,有勇有謀,又能聽人策,理應為韓王。

後來韓王将死,便尋新帝與長公主來,囑咐兄妹倆齊心協力,又囑咐新帝從今以後要善待妹妹。

千澤長公主的封號亦來自于此——“山有千崗,水有千澤;崗澤相錯,故成江山。”

而據蘇聽風當時随口發表的感想與判斷,這位長公主殿下至今不嫁,大概也是很有野心和想法的。

這樣一位公主,竟然也會陷入這樣的局面,倒是讓阿仇多少有了一些感嘆。

可見再如何出衆的聰明人,若是掌控不了日益膨脹的*,都是無法笑到最後的。對于韓王或者千澤公主,均是如此。

因為越韓結盟的事情,宮中的宴席也匆匆結束。譚将軍得了将士自千方城送來的信息,自然要入宮去尋裴将軍,裴将軍又把消息傳遞給了內侍,很快就傳到了陳文珝的手中。

陳文珝看過消息,任命令飲宴繼續,但自己卻招了幾位有分量的大人,一同退了宴席,進了禦書房。

他們在禦書房商量了半宿,夜深才散了,誰也沒有與同僚私底下多說一句。倒是陳文珝回到了寝宮之後,又叫來了幾人,問了一些事。

末了,他開口問道:“越王嫡次子何時前往韓都?澤姬大概什麽時候會嫁給越王?可有準信?”

卻聽對方答道:“根據消息,韓國對此事十分着急,估計一到兩個月就會上路。即使交換人質,越王皇子也應當是差不多同時啓程。”

陳文珝頓時露出冷笑。澤姬好歹也算是一國的長公主,出嫁的事情,之前毫無征兆也就罷了,而一日定下,留下回旋的時間竟然不過月餘。

他雖不知道此事的前因後果,但是對于澤姬在韓國國中權力很大,甚至隐隐掣肘到韓王自身的利益這件事,還是多少有些聽聞的。

“看來,他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啊……”陳文珝輕聲嘲諷道。

手下問道:“是否需要破壞他們的聯盟關系?我覺得可以襲擊送嫁隊伍……”

陳文珝伸手制止了他的問話,不客氣地說道:“蠢主意!”而後又問道:“我們在兩國都城都有多少可以動用的可信探子?對這件事的探查大概能深入到哪個程度?”

“若說可信的探子,至少有二十餘人,但是各人的身份地位不同,我們也盡可能不刻意地讓探子之間有所聯系,因此互相合作調查的可能性不大。我們最多只能打聽到婚禮的大致進程,很難知曉具體的協議內容。”

陳文珝又問:“澤姬的态度呢?她對于要嫁給越王這件事就沒什麽反應?”

“澤姬一直比較沉默,十分安分地在準備嫁妝。”手下回答道,“但我覺得策反她的機會不大。”

“當然不大。澤姬要麽與韓王立下了什麽協議,要麽就是被韓王以某種方式挾制了。否則,讓這位‘千澤長公主’心甘情願地放棄權勢,出賣自己,豈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然後陳文珝終于下了最後的命令:“想辦法打聽出這件事前後澤姬與韓王是否有什麽異動,關系如何。另外,你們那裏這一批的死士培養得如何了?”

對方略一猶疑,才回答道:“剔除了一部分沒有潛質的,餘下的還算不錯。只是目前還差些許火候。”

陳文珝讓手下派人去取了名單,翻看了一番,又詢問了這一批死士的容貌體态,思忖過後還是覺得多有不足,于是最後還是令他退下。

裴、譚兩位将軍回到住所,便與手下的士兵們說了一下朝中的态度與目前韓越的形勢。此時還在京中的至少也是百夫長以上,兩位将軍多少帶了些許教導問詢的意思,半是商議地就把這事情給說了。

軍中的将官與朝中的文官不同,性子沉穩通曉人情世故的固然不少,但是性情暴躁以一腔熱血和十分勇猛一路拼上來的卻也有。

所以說到韓越的盟約,屋子裏也是發表什麽意見的人都有。

但是總體來說,對于聯姻、質子這一類的事情,多是不屑的多。在這群人裏,大家講究的是一腔熱血一槍污血,殺盡敵寇開我萬世太平,而以弱女和親這種事情,聽倒是聽過不少,但多數都沒有什麽好結果。

葵姬、月姬之事依舊還在眼前,這群軍中的漢子多數都并不喜歡這種事情。

裴将軍聽屋子裏叽叽喳喳,完全聽不見什麽有建設性的言辭,便索性點了其中幾個人的名,然後說道:“……你們隊這件事有何看法?”

其中就有阿仇的名字。

阿仇在談話開始就已經在琢磨陳文珝會采取什麽樣的行動。在他看來,陳文珝素常謹慎善算計,當初對他,都是“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不用說是這樣關乎于敵我形勢的大事了。

他必然不願意韓越結盟之事達成的。

而如何破壞這盟約……恐怕還是會從雙方的“質子”身上下手。

他方還想着,就聽裴将軍問道:“阿仇你呢?可有什麽看法?”

阿仇猛然驚醒過來,稍微穩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開口說道:“我覺得,質子出國,本身就是成了棄子,越王嫡次子同千澤公主必然都是不情願的。但即便不情願,畢竟是為家國之事,也不可能真的抗拒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或者說,我等可以給他們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理由……”

卻聽屋外突然有人說道:“說得好。”

那聲音陌生又熟悉,把阿仇吓了一跳,猛然閉上了嘴。

卻見裴将軍吃驚地站了起來,迎上推門而進的陳文珝,叫道:“陛下!?”

陳文珝說道:“今晚我乃微服私訪,裴将軍還是坐回原位為好。便叫我一聲陳大人吧。”

裴将軍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喚了一聲“陳大人”。

陳文珝态度溫和,在屋中尋了個位子坐下,說道:“這屋子裏可真是人才濟濟,怕以後都是我大燕開疆辟土的将才了。裴将軍,這裏就是全部随你入京的将士了嗎?”

裴将軍應了一聲,陳文珝便擡起頭,把每個人一一打量過去。看到阿仇的時候,依舊是在他那顯眼的金發上停頓了數秒,才意味不明地繼續把目光投向了下一位。

全部打量完畢之後,他才開口說道:“既然都是孤以後的将軍,那麽孤今天也來與大家聊一聊天,裴将軍可否?”

裴将軍如何能說不可?自然是可以的。

阿仇的神色也一點沒有放松,心中覺得陳文珝此行行為異常,必然有什麽不同一般的目的。但是具體是什麽目的,卻還不能輕易下結論。

然後陳文珝就開了口,對将士們說道:“戰場上生死搏命,非大智大勇之輩不可建功。然即便是建了功,通常也是以傷來換。孤很想知道,諸位都是為何參軍,又為何而戰?”

這第一個問題問出口,阿仇就眯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嗯,《鄭伯克段于鄢》和雍正,都有參考一些吧。除此之外,還有扶蘇與胡亥的事情,世家參考的是晉朝時皇族和世家的關系,隋唐科舉其實正是這種關系的分界線,所以也參考了一下唐太宗在這方面的态度,以及紅樓中君王的“養肥了再殺”。

其實認真地說,比起雍正來,我覺得楊廣才是真絕色。

95卷二卅三史書将載

陳文珝這個人,很擅長忖量人心。要是他真的有心籠絡他人,那麽很少有人能夠在不知道其真面目的情況下不受到蠱惑。

此時便是例證。

不知道出于什麽目的,這将近午夜的,他不呆在宮裏,卻偷偷地跑來驿站,和一群鎮守邊城,官職高低不一的将士談心。

然而不同與阿仇的沉默思索,大部分将士們顯然很吃這一套。君上既然問起,不管是平常性格粗犷魯莽的,還是沉靜細致的,都開始認真回答了陳文珝的問題。

有人答曰衛國保家,有人回答建功立業,還有人回答為報家仇——鎮安關征兵,很大一部分是征的千秋山南部山脈附近村鎮的青壯年,而裏面多多少少總有一些将士,是有至親死于越兵之手的。

而在這樣一群人之中,阿仇的回答與所有人都不同。他說:“想要為父親的祖國盡一份力……還希望能找到父親的親人。”

陳文珝倒是愣了一愣,煞有興趣地問道:“你父親是燕人?”

阿仇回答道:“是。”

陳文珝問道:“可有名姓?”

“姓李,名諱上行下永。”

陳文珝于是默默記下,然後沖他點了點頭,才轉向了下一個。

一行将士一一問完,陳文珝才停了下來,鼓舞了幾句,然後湊過頭去與裴将軍說了幾句話。裴将軍聽了,似乎問了幾句話,然後便遣散了一幹将士,只叫了其中一人留了下來。

阿仇是被遣散的一員。他其實有心想知道陳文珝是為何來驿站,但是卻也沒有辦法留下來偷聽,且萬一被發現也顯得不值當,于是只有聽話回到房中。

他卻不知道,他差一點就被選中成為了留下來的那個人。若不是因為他的金發太過顯眼,忠心度又難以保障,陳文珝選擇的對象說不定便是他。

陳文珝最後選中的青年将士,跟越國也算有毀家之仇。在幾個有同樣經歷的将官之中,他年歲還算是比較輕的,最重要是,相貌也俊俏。

第二日這位同袍就被給予了秘密的任務,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沒有同袍知曉的情況下離了京,據說被派遣了去執行秘密任務。

但是具體是什麽秘密任務,都只是将士間的猜測,幾乎沒有人能确定,更遑論告知同伴。

但是,仔細分析了一下陳文珝昨夜出現之後的問題,以及被派遣進行秘密任務的将士身份,再聯合前夜傳來的重大消息,阿仇心中卻隐隐浮起了一個想法。

陳文珝的性格會選擇怎樣的做法,阿仇沒有一刻比這時候更加清晰。

那将士,定然是被想盡辦法送到了澤姬的身邊。澤姬這位貴女,雖然傳聞之中素來聰慧有主見,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終歸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甚至,這時候或許會是她這一生之中最為脆弱的時光。若是一旦決策失誤,也許這一生都會被葬送了。

陳文珝在這樣的時候,若能成功把自己的人送到澤姬的身邊,哪怕很長一段時間內什麽也不做,也是埋下了一顆絕妙的暗棋。

何況,這顆暗棋本身就對東越恨之入骨。

然而這已經不是阿仇能夠追究的問題了。

宮宴數日之後,大部分将士都差不多開始啓程,要被遣回邊關,而阿仇卻被留了下來。他和另外幾個同袍都被破例召入了禁衛軍,留在京中聽用。

這其中,最受重用的卻是阿仇。他本有些疑惑,還以為是蘇聽風在裏面下了功夫,結果仔細打探過之後,卻又似乎不是。

而後他再三打聽,上峰才透露了兩句,只說陛下非常看重他……反而令阿仇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看重?是哪種看重?

阿仇的心緒十分矛盾。就理智上,被陳文珝看重當然是好事,這表示他會有更多機會接近對方,也會更多機會于他身邊取得一定的控制權,方便他日後對于陳文珝采取行動。

但是另一方面,由于其身份特殊,阿仇總免不了擔憂,對方是不是已經對自己有所懷疑。

在這樣矛盾的心情下,阿仇成了禁衛軍的一員。

澤姬的出嫁最後定在了一個月之後,所有的形成都很順利。雖然中途也遭遇了一些意外,但是多數不足為道,順利到讓結盟的兩國皇室都覺得不正常。

燕楚兩國,不知道是騰不出手來,還是對兩國結盟之事另有想法,竟然都沒有派人擾亂和破壞人質交換。

這樣到了五月,阿仇也已經熟悉了自己的差事,變得得心應手起來。然後他終于得到了一個能夠不惹人懷疑而私下會面蘇聽風的機會。

禁衛軍的長官讓他去找國師取特制的傷藥。

阿仇聽到這個命令時開始還愣了一愣,接下來便欣喜若狂,表面上還要裝作語氣平淡地應下。去往國師府的路上,他倒是一路走一路想,師父竟然還在幹制藥這種活計啊。

但是,心情卻是愉悅的。

說到療傷的成藥,就想起在千秋山下跟着師父每日采藥搗藥的日子,心頭因此而稍微帶了點懷念與安心。

走着走着,阿仇突然意識到自己這種喜悅的心情有些奇怪,臉上的笑容便突然凝滞了下來,想着:我為什麽這麽高興?

原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迫切想要報仇的心情,已經蓋不過那種想要一天到晚蹲在風景秀麗的小山村,幫師傅采藥搗藥,聽師父面無表情地講課和閑說天下事……的心情。

意識到這一點的阿仇,腳步也減緩了很多。

他現在依舊很想要報仇,很想給冤死的父親母親以及兄長一個交代,也想要給自己那曾經錯付的信任一個交代……可是,那卻仿佛只是成了某一件他必須去做的事情,而不是活着的最終目标。

阿仇想:師父對我來說算是什麽?

……像是父兄,又像是摯友。雖說是師長,卻并不嚴厲,也不至于難以接近。

如果可以,阿仇想,雖然對父親活着兄長有些不敬,但是他真的很想很想,能和師父之間有那樣的一條血緣存在。

那是阿仇明明知道自己其實是擁有過的,卻從來也無法深切感受到或記憶住的,理應親密而溫柔的感情。

阿仇心中隐隐下了一個決定。

進了國師府之後,仆人把他帶到了丹房門口,敲門禀告了一聲,就退下了。

但是阿仇聽到門裏傳來的那一聲分明熟悉,卻隐隐又帶了一點距離的“讓他進來吧”,卻突然又浮起了些許近鄉情怯的感覺,這一步久久無法跨過門檻,推門的手也有些僵硬。

蘇聽風發現外面半晌沒有動作,便向門口望了一眼,問道:“我是山大蟲麽?”

阿仇愣了一愣,這才推門進了丹房。

蘇聽風又說道:“成藥數目還有不足,片刻就好。你先進來等一下吧。方便順手把門帶上嗎?”

阿仇立刻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伸手把門關了起來,還上了闩。

蘇聽風安靜了幾息,确認了一下周圍的動靜,才開口說道:“之前我搶先一步來京,你可有心慌?”

阿仇心頭頓時一酸,但還是開口說道:“……沒有。我知曉師父離開必有原因。”

蘇聽風聽了,停頓了一下,語氣倒是稍微軟和了一些,說道:“沒有最好。之後你要報仇的事情,我只能看着,卻是不能插手的,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因此若是你能習慣不依賴我,自是再好不過。”

阿仇與他生活許久,多少大概知道蘇聽風做事大概是有什麽禁忌的,似乎除非懲善揚惡,否則不能輕易直接插手他人的是非恩怨。他雖然心頭有點失落,卻也不願意讓蘇聽風為難,因此語氣堅定地說道:“師父你便看着好了。阿仇必然不會辜負您的教導的。”

蘇聽風這才顯出隐約笑意,說道:“那你自己可要謹慎一些。萬一你出了什麽事情,我也是不會為你報仇的,到時候要是陳文珝不曾得到報應,也是你自己行為不謹慎,與我可是沒有關系的。”

這句話蘇聽風之前其實已經強調過了一遍,不知為何又說了一遍。阿仇稍一沉吟,便覺得這是師父在語氣略顯別扭地交代他要小心一些,莫要陰溝裏翻了船,沒報成仇卻把自己陷了進去,于是語氣稍帶愉悅地應了下來。

初上京的時候,阿仇心頭還是帶着幾分悲壯的。可是如今蘇聽風也在京中,雖然他堅持自己不會插手這件事情,但是阿仇卻依舊覺得心頭安穩了許多,幹勁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而這之後,新帝登基之後的第一個秋季很快來臨,而随之而來的卻還有新的法令和新的賦稅條例。

這也是金發異人阿仇頭一次進入所有人的視線。

若是很多年以後說書先生于茶樓之中敲擊響木,清醒喉音,說起燕王陳文珝的一聲,那麽大概也必然會從這樣一段說起:

明正元年秋,帝改新歷,任用異人,為大燕盛世之始。

96卷二卅四異人李仇

明正元年春,阿仇入京,燕王駕崩,新帝登基,韓越聯盟……這一年的春季,對于整個燕朝都是影響巨大的。

在禁衛軍任職之後,阿仇一開始并無許多表現的機會,他也只有默默地做好本職,靜候時機到來。倒是新登基的陳文珝,可以說是躊躇滿志,開山就是三把火。

他登基後第一個大改,就是在京城府衙的門外設立了一個“投名箱”,并專門設立了一個點英省專門用來為朝廷招攬人才。

如今的天下本來就有這樣的慣例俗成,默認有才者必會到世家投書,而後經由世家求一個舉薦為官。而陳文珝的這個部門設立,不過是給天下英才設立了一個直接向朝廷自薦的機會。

點英省分三個部分,文曲部,武曲部和雜藝部。雜藝主要是指醫蔔星相,格物水利等等。點英省相應的官員,基本上都是出身寒門,人才出衆,名聲盛極一時的年輕官員。

而其中,點英省的尚書令,竟是落到了異人李仇身上。

這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事情。陳文珝看重阿仇,或者說,他十分看重阿仇異人的身份,已經是衆人心中都有數的事情。至于他為什麽看重阿仇,有些人或許只以為是因為皇帝愛少年俊俏,而另有一些人,卻明白,皇帝看重的是異人無根無萍,縱有親眷,卻不是山高水遠,就是未曾蒙面。

至少,阿仇自己心裏是門兒清的。

年輕的帝王,急于掙脫世家的掣肘和牽引,為此他可以不擇手段,就如當初猛然抓住時機,滅殺柳家滿門,并一箭雙雕令五皇子陷入尴尬處境的做法一樣。只是登基之後,他也有了帝王的自覺,因此選擇了較為和緩的手段,要把世家慢慢地削弱。

如此這般,即使世家之中頗有遠見的聰明人明了了其中的關鍵,對此有所警惕,卻也無能為力。至少無法從明面上阻止陳文珝開啓選才制度。

而面對這樣複雜的關系,迎頭對上這股巨大壓力的就是阿仇。

同衙門的官員與世家牽扯都不多,幾乎都可以稱得上是天子的嫡系,不過程度深淺問題。在點英省開始籌備之時,每個人就都已經明白了自身的職責,對于點英省的運作可以說是幹勁十足,而對于之前便已經有所接觸和了解的阿仇也頗有敬佩之意,所以在衙門內,阿仇可以說是上手極快,毫無受到掣肘之感。

但是對于獨立于點英省的其它協作衙門,情況卻是完全不同了。

點英省為新立衙門,雖然名屬尚書省之下,其實卻是與尚書省分足而立,分薄了尚書省點官封職的權責。在這一點上,自然是惹其他部門厭惡的,所以阿仇與同僚第一天上衙,便遇到了阻礙。

點英省新衙門既然成立,第一步就應當是傳遞公告于諸省諸縣,讓天下有才之人知曉可以前來京中求官。

這時,對天下各府傳遞的政令必須得到尚書省批複,而後經由鴻胪寺派遣專人傳令天下。結果阿仇親自去到尚書省呈書的時候,卻遭遇了冷遇。

有官吏引他在外廳做了一個晨午,才對他說幾位尚書大人都已經回去了。

阿仇卻沒有生氣,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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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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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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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