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顧芊悠閑地雙臂環胸,望着他:“只許你放我鴿子,不許我放你鴿子啊?”

以前吳紅星不知道放過原身多少次鴿子,數都數不清呢!原身也沒跟他計較過呀。

吳紅星一臉菜色,手臂輕顫指着她:“顧芊,你什麽時候變成這幅樣子了?”

顧芊諷刺一笑,無辜聳肩:“我變成什麽樣子了?我沒變啊,我不一直都這麽善良美麗嗎?”

她答非所問,氣得吳紅星差點暴走:“你能不能正常點?”

顧芊斂了神色,凜然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自然就說鬼話,可我現在不是在跟你說話嗎?”

好家夥,諷刺他不是人呢!

好在吳紅星最大的特長就是忍耐,即使顧芊不對勁極了,他還是忍着沒爆發。

嗓音冷若寒潭:“咱倆去找個能說話的地方再聊。”

說完領先往前頭汽車走了,顧芊不屑地哼了聲,踟蹰半刻還是跟了上去。

他故意騎得快,就是想給顧芊找不痛快。

最後在聲樂房的背面停下,那裏正好是與辦公樓交界的地方,地處偏僻,除非腦子有病,不然沒人會來這裏。

顧芊還沒來得及停穩腳步,就被吳紅星滔天的怒意迎面撲了個正着。

他下了車,走過去同她對峙:“顧芊!你以前不會這樣咄咄逼人的,你是受了什麽刺激嗎?”

本以為她會辯駁,孰料認真地點了點頭:“是啊,前幾個星期我從圍牆上摔下來的事兒,你沒聽說啊?”

“從圍牆上摔下來?”他剛鼓起的怒火當頭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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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芊皮笑肉不笑:“呵呵,不止呢,我還住了五天的院。”

顧芊靜靜地看着吳紅星眼裏的怒火逐漸被驚愕替代,卻始終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關心。

他在意的只是事情本身,而從來不會是她這個人。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上牆嗎?”顧芊突然心平氣和了起來,說話也不再那麽嗆人。

吳紅星紅着眼眶問:“為什麽?”

“當然是為了你啊!”

“為了我?”他不懂。

“10月13號就是你生日,我記得你說想要一雙百貨大樓的高檔牛皮鞋,去參加個什麽文藝座談會。為了攢到這些錢我就跟人打賭,要是上圍牆走滿一圈,就給我十二塊錢,為了這十二塊錢,我腦袋上可是整整縫了三針吶!”

吳紅星俨然一副呆滞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為此感到“羞愧”“感動”。

實際上顧芊太了解他這個人了,他眼裏的壓根不是什麽羞愧感動,只是怕她訛上自己,僅此而已!

顧芊的語氣逐漸森冷:“吳紅星,你這個人,真是一點良知也沒有啊。”

原身直到死,都沒來得及對他訴說過自己的“付出”。

雪夜等他一整晚,只為了說聲新年快樂;

冒着全家人吃不飽飯的風險搜刮錢票,只為了他一句錢不夠花了;

心甘情願替他養着弟弟妹妹和父母,只因為他說了句:“我希望你能像對待我一樣,對待我的家人。”

吳紅星就像只貪婪的吸血蟲,一昧地吸取原身的愛,榨幹她,直到死。

原身縱使再可恨再戀愛腦,也不及吳紅星的半點薄情。

顧芊就借着今天的機會,把原身做過的事,一件一件事無巨細地告訴他。

無論負心漢到底在不在意,總之這是她能為原身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你……你真的……是為了我……才……”吳紅星還在裝,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顧芊對他有多麽着迷。

“吳紅星,咱倆差不多已經好了四年了吧?這四年我怎麽對你的,你又是怎麽對我的,你也別裝傻了,你覺得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嗎?”

吳紅星演技很好,他早已将演戲刻入到生活的一部分,合為一體,堪稱影帝。

“你、你知道的,我家庭條件困難,這……我也是無奈之舉,”

他故作委屈無奈的表情令人作嘔。

“無奈之舉……所以沒日沒夜地扒着我吸血,拿我全家老小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滿足你永無止境的虛榮,對嗎?”

“你……”吳紅星被她戳中靈魂,身體顫抖地厲害:“顧芊,你別說那麽難聽,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你家人的錢……”

不得不說吳紅星生了張好皮囊,當他用那哀戚的眼神望着你時,仿佛你才是全天下最該死的罪人。

如果顧芊不知道他的為人,怕是要被他的演技蒙騙過去。

現在只覺得惡心。

“行,你說你從來沒有要我家人的錢,那麽這四年裏,你家裏的縫紉機、自行車、半導體……零零碎碎的費用不下七百元,這七百多元全都不是我自己賺到的,而是從我家人手裏拿的,你現在又說不想要我家人的錢,那麽現在我請你,把錢,還、給、他、們。”

別說拿不出來了,就是拿得出來,吳紅星也不願意給。

他的錢都得攢着拿來包裝自己,拿來讨好小天鵝們。

這樣,他才能有機會成為乘龍快婿,他的人生才能徹徹底底改變!

他生來就不肯認命,他從不相信自己會永遠束縛在那條肮髒*逼仄的小巷子裏!

“芊芊……”吳紅星垂死掙紮,兩手忽然擡起,落在她單薄的肩膀:“咱倆什麽關系?你還在乎那些虛的?我好歹在文工團工作,前途無量,我遲早會有錢的!”

他好像已經成功把自己洗腦了,現在妄想給顧芊也洗一次腦。

“到時候,別說七百塊錢了,就是七千!我也願意給你!”

嘲弄的嗓音不屑地從顧芊鼻腔裏哼出。

“行啊,大餅誰不會畫啊。那我也說,我現在沒錢了,你趕緊把錢還給我,等過個百八十年我肯定成億萬富翁,到時候給你個百萬千萬,那都不是事兒!重要的是,你現在就得把七百塊錢還給我,不然你哪能得到我的百萬呢?”

吳紅星:“……”

他是真的沒話說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吳紅星敗下陣來,企圖打感情牌使顧芊歇停了還錢的想法。

“咱倆不是在處對象嗎?以後……以後也是要結婚的。”他臉不紅心不跳:“既然這樣,咱倆還分什麽你我,你就別……”

顧芊拍開他的爪子:“吳紅星,你不去演戲都屈才了啊,你問問你的心,你說的話有半句是真的嗎?”

“不是的芊芊,我發誓……”

“你發的誓值幾毛錢啊?在我這裏你早沒有信譽了。”顧芊言語帶刺,逐漸失了耐心:“趕緊的,我要上班了,昨天我找你也沒別的事兒,主要是讓你還錢,趕緊把錢還給我,咱倆就可以一拍兩散,各走一邊!”

“芊芊,你認真的?你想跟我分手?可……”吳紅星不解地看着她:“我們不久前不是還好好的嗎?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吳紅星壓根不想和顧芊分手。

試問,哪個“男人”不想擁有一個又傻,又漂亮,眼裏心裏統統只有你,還願意掏心掏肺對你好,給你花錢的女朋友?

即使自己看不上她的市儈,她的粗魯,她的文化程度……可老實說,單就她“懂事”的份兒上……他确實離不開她。

“哎呀我說你一大男人,別羅裏吧嗦的,我們倆認識到現在差不多十一年,期間你花了我多少錢我懶得跟你計較,但處對象這四年的錢,不管你用什麽手段,必須還給我!限時一個月!”

一個月內別說七百塊錢了,一百塊錢他也還不上啊!

他資歷不夠背景不夠,一個月頂天了也就五六十塊錢,要是能攢七百,他至于攀着顧芊使勁兒吸血嗎!

“行,就這樣,不跟你多bb,如果你不想苦心經營多年的人設崩塌,那麽你盡管拖着不還,走了。”

“芊芊!”

顧芊拔腿就跑,吳紅星急咧咧地追,卻在拐角出聲樂室後撞到了一個人。

後退兩步,險些滑到。

擡頭一看,蔣海朝……他怎麽在這裏?

後來才反應過來,辦公樓就在聲樂室隔壁,他不在這裏在哪裏。

文工團誰人不曉得蔣海朝這號人呀,後勤部部長的小兒子,多少人上趕着都攀不上的公子哥。

他正要賣笑呢,卻聽蔣海朝冷棱子似的聲音砸了下來。

“沒長眼睛?”

吳紅星還未來得及全部展開的笑瞬時僵硬在了嘴角。

這下,他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蔣海朝陰冷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一圈,竟直接扭頭走人了。

吳紅星發洩似地踢開地上一塊小石子,沖他背影罵罵咧咧一句:“拽什麽!不就是有個好老子!”

……

“喂。”

烈日當空,陽光照在身上癢酥酥的。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響音,顧芊不知道是叫自己的,遂沒理會。

直到陽光将他的影子延長到她的腳下,又一聲“喂”出現,她才停下腳步。

倉促回頭,一層薄薄的金晖印在她的側臉,恰到好處地把她略顯呆滞的神情模糊掉。

蔣海朝迎着晨光遠遠地從一棵樟樹下走來,金燦燦的光把他的影子照得冗長,仿佛沿到世界盡頭。

他穿着軍便裝,修長的兩條長腿,宛若尺量刀刻的線條,正緩緩朝自己走來。

那張如神邸鑿刻的臉,印着從樹葉縫隙裏透進來的細碎光線,讓顧芊愣了一秒。

很快恢複如常,啧了聲:“怎麽哪兒都能碰到你啊。”

真有夠倒黴,一天裏見到兩個“仇人”,這概率,可以去買彩票了。

哦,這個時候還沒有彩票。

男人還是一如既往漫不經心,又透着一股子不羁的氣息。

“怎麽着,偷偷摸摸做賊似地,跟小情人約會去了?”

顧芊激動地舌頭差點打結,心髒無序地大跳起來:“你瞎說什麽呢?”

蔣海朝饒有興致看着她,打量許久:“小看你了,還認識吳紅星。”

這下顧芊就明白了。

“你怎麽知道我跟吳紅星……不對,你剛剛偷聽我們講話?”說完又覺得不對,“怎麽,你跟吳紅星很熟?”

他不屑地冷哼一聲,嫌棄地扯了扯嘴角,似乎被那個渣男攀上關系就會污染他的名字似地。

“不熟,不認識。”

顧芊:“……”

不認識還知道人家叫吳紅星。

顧芊不想再理會他,也懶得計較他偷聽自己跟吳紅星講話,徑直往後廚走。

蔣海朝跟了上來,腳步緩慢,始終于她保持并肩的步調。

“那裏可不是約會佳地,怎麽着,我給你介紹一地兒,保準足夠隐蔽。”

顧芊:“???”

作者有話說:

*顧芊:“好像聞到了一股酸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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