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被喚作蔣哥,也就是背對着顧芊視線的那位男人,淡然地應了聲:“嗯,先停兩天,還有半個月就到春節,這個機會千萬不能錯過,最少要提前一個星期把東西運過來。”

“那……文工團的渠道,咱還能……?”

“不行,文工團那邊我爸盯着,沒法進。”

話出口,顧芊有百分之□□十能肯定他就是蔣海朝。

可這裏是鹿城出了名的貧民窟,連顧家人所在的七裏巷都比不上。

七裏巷居住的至少都是工人家庭,這邊基本上都是從事最低端手工業的勞動人民。

蔣海朝怎麽會跟這邊的人有來往?

“那……”

“倉庫的事情不需要你們操心,我會想辦法找人幫忙,但司機你們得多留意留意,錢的話好商量,一定要靠譜,一定要足夠熟悉地形。”

“行!咱哥兒幾個肯定會盡最大力找!春節這段時間要是不耽擱,咱至少能賺這個數……”氈帽男豎掌比了個一。

一千?

蔣海朝挑眉,擡手比了個二:“不,今年行情好,至少這個數。”

三人臉上頓生歡喜之色,連連點頭興奮道:“那行,不耽誤你上班了,下午要一塊兒去龔家灣嗎?”

男人垂眸沉思半刻,搖頭:“下午有事,改天,到時候我會過來找你們。”

“行。”

“還有上次跟你們說過的事,今年上面可能會有新政策,咱要以不變應萬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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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話顧芊怕被發現,沒繼續聽,手忙腳亂離開了此地。

直到凜冽的冷風刮過側臉,才清醒過來。

如果那真是蔣海朝,從他們的對話裏那些刺眼,什麽“貨”,“渠道”,“行情”……無一不透露一個信息。

投機倒把?

……

年前蔣海朝是真的忙,一天到晚見不到人影,還得抽空投喂顧芊各種稀罕的食物。

水果,點心,甚至有幾樣連顧芊都沒見過的零食。

人雖然已經四五天沒見面,家裏卻處處是他的影子。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答應了蔣勝軍不再跟他兒子有瓜葛,她也不想去摻和他們的家事,只等那厮哪天來找她,再好好同他談談。

沒想到這一等,就到了除夕。

……

傍晚夕陽紅似火,半棟居民樓都被罩在橘光裏。

蔣海朝斜靠在梁柱邊,手裏拿了份材料清單,金光灑在他試身上,高挑颀長的影子被折斷在屋檐下。

“蔣哥,人找到了,我兄弟的鄰居,人很老實,只要錢給夠他就答應跟咱幹。”

等了半天沒人應,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蔣哥,蔣哥,嘿!”

男人回過神,清潤的嗓音有片刻的沙啞。

“剛剛說到哪裏了?”

“蔣哥你想啥呢,眼珠子都不會轉了。”雷子搔搔後腦勺,這才重述一遍。

“嗯,錢不是問題你問他有沒有空。”

“有的,他說他的工作基本上都在白天,晚上正好跟咱去。”

“嗯,那沒什麽問題了,今天晚上就開始讓他吃完飯趕緊在家休息會兒,晚上事關重大,別打盹兒了。”

“好嘞!”

雷子說完就往院外跑,蔣海朝突然從後邊拉住他的胳膊。

“等一下。”

雷子回頭,“咋了,哥。”

似乎陷入糾結,停頓了兩秒,才問道:“上次那個冬棗,還有嗎?”

“冬棗”雷子不解地望向他:“哥,那一大箱冬棗不是一半給你,一半送劉主任了嗎?”

蔣海朝蹙眉,想起羅彬說顧芊一下午吃掉一斤棗,踟蹰地開口。

“一點也沒有了?”

“額……”聽出蔣海朝的意思,雷子指指院門:“哥,你想要的話,我再去找一趟老高不過那東西難搞,能不能弄到我可不敢保證哈。”

倒也沒客氣,蔣海朝笑開來:“行,麻煩你了。”

“嘿嘿,這有啥,都是自家兄弟。”

不過話題岔開,雷子免不得多看了他兩眼:“哥,你最近好像特喜歡吃水果啊,你拿那麽多回家,你家裏人都不會懷疑嗎?”

蔣海朝笑睨他一眼:“你懂什麽,我那是拿去送人。”

冬天水果不好找,好不容易托人弄到些,還都是千裏迢迢從南方運過來的好貨,大家都舍不得吃,放回家小心翼翼供着,就等過年拿出來招待貴客。

結果蔣海朝這就全拿去送人了

誰啊,面子這麽大……

雷子腦海裏陡然閃過一個念頭,歡欣道:“喲,對象啊?”

想起顧芊那張令他神魂颠倒的容顏,笑出了聲:“你小子,倒也不算太笨。”

“嘿嘿。”

……

蔣海朝搞投機倒把已經不是一兩年的事兒了,要不然當初也不至于在顧芊那兒吃個霸王餐就給五六十,更不用說給顧芊的那百來塊錢找人費……

只有足夠高的利潤,才能維持蔣海朝極盡奢侈的生活。

而投機倒把,就是來錢最快的途徑。

蔣海朝大學畢業後進了政府機關工作,急躁的性格卻極度不适應體制內的三點一線。

頻繁的遲到加上态度不端和種種事跡,讓領導甚至不顧及蔣勝軍的面子,單方面開除了他。

蔣勝軍好說歹說才讓人把小兒子的軍籍保下,回家逮着人罵了一頓,問他為啥要作死。

蔣海朝借口說身體不适,适應不了機關工作,蔣勝軍自然不信,可梁慧信了。

心疼地把兒子壓在家裏修養了一段時間,這一休息,就是一年半。

家裏人不是沒給他找過工作,他大哥二姐也不留餘地地幫襯弟弟。

可他不願意上班,要是去了又擺爛,那誰受得了?

投機倒把就是蔣海朝在家裏“修養”的一年半裏幹出來的事兒。

他發現自己不适合機關,也不想當軍人,他喜歡的是投機倒把,是做生意,當商人!

雖然這個想法在這樣一個動蕩年代來說極為荒誕,可他還是這麽做了。

愣頭青一樣,不顧一切紮了下去。

在那一年半裏,他嘗到了前所未有的甜頭,一天的收入就能抵機關工作兩個月的工資,這換誰還願意再進那個牢籠

他的野心逐漸拉大,直到不久後盯上了文工團後勤部,這事兒才敗露。

倒也沒完全敗露,那時候蔣海朝賄賂了後勤部采買辦的朱科長,把後廚新進的一批新鮮蔬菜糧食倒騰到黑市高價倒賣,賺到的錢兩倍返還給了朱科長,讓他重新為團裏采買。

原本朱科長不願做這樣的事兒,後又想着蔣海朝是蔣勝軍的兒子,就算敗露了,蔣勝軍也不可能不管他。

就這樣,積累到原始資源後,開始大批量進攻。

只是沒想到與朱科長的最後一次交易,被蔣勝軍發現了,二話不說抄起家夥就把兒子揍了一頓。

這一揍,直接把蔣海朝揍進了醫院,父子倆的關系也就是在那時徹底陷入僵局。

畢竟是親兒子,這事兒蔣勝軍倒也沒到處宣揚,消息封鎖後,朱科長受到了蔣勝軍口頭上的教訓,沒法重罰,重罰的話蔣海朝那邊也得敗露。

好在兩人雖然“狼狽為奸,胡作非為”,倒也沒給文工團造成損失,不過是朱科長腰包鼓足了而已。

後來蔣海朝恢複健康後,直接來了個離家出走,實則是下鄉繼續未完成的交易,緊接着沒多久,又出了李慧佳事件,蔣勝軍被徹底惹怒一氣之下把兒子關進了文工團。

所謂資本原始積累階段都充滿各種“坎坷”,蔣海朝這邊當然不可能一帆風順,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他發現,在文工團,自家老爹眼皮子底下工作,也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既能有一份正當工作掩人耳目,又能有摸魚時間去做自己的事情。

況且……顧芊都在文工團呢。

這麽一想,還真就不願意走了。

……

夜蟲唧唧,皓月橫亘在天幕。

山林間蟲鳥出沒,幾縷光線從手電筒裏射出,透過樹葉縫隙,能看見幾道黑影,明明滅滅數分鐘,最後停在了一輛中型貨車邊。

“哥,這就是咱找到的司機,蕭亞軍,我們平時都叫他蕭師傅。”

手電筒光陡然向上一照,一張熟悉的臉逐漸從黑暗中顯出。

蔣海朝眉心一蹙,臉上爬滿陰霾:“是你”

蕭亞軍一愣,眸光與蔣海朝對了個正着。

要不然怎麽說冤家路窄呢,整個鹿城多少貨車司機,偏偏兄弟們找到了蕭亞軍。

蕭亞軍面上不好看,蔣海朝更是吃了屎一樣惡心。

可謂情敵相見分外眼紅,蔣海朝往雷子身上輕踹一腳。

“你他媽可真會找!”

“啊?”雷子拍拍一屁股的灰塵,一臉懵逼地爬起來,“咋了這是,我尋思這車夠大吧,能裝啊?”

他還不明白自己哪兒搞砸了,呆滞模樣把在場幾個兄弟逗樂。

一行人坐在蕭亞軍的車鬥裏被運出了鹿城,雖然不太喜歡這個蕭亞軍,蔣海朝倒也沒委屈自己蹲車鬥,坐在副駕駛上和蕭亞軍大眼瞪小眼。

路上是詭異的沉默,車鼓輪行駛在山間小道,車輪碾過石塊,噼裏啪啦的雜音,略微緩和車內死寂。

蕭亞軍當貨車司機五六年,常年混跡在鹿城與周邊各個城市與鄉村,路程的熟悉程度比之蔣海朝幾人只多不少。

路上一點岔子沒出,便到達了目的地。

借着月色掩護,一夥人從車鬥中陸續跳出,把早前藏好的糧食搬運上車。

蔣海朝站在一顆棵樹下,照着清單寫寫畫畫,每搬上一袋糧食,便在小本子上做個記號。

他那半張臉隐在黑暗下,半張臉印在光明中,愈顯詭魅。

蕭亞軍雖然同其他人搬運貨物,餘光卻緊盯那邊的蔣海朝。

他就是死也沒想到,一個文工團幹事,私底下居然做的起這樣的買賣。

他以前不是沒接觸過這樣的群體,大多是窮途末路,吃飯都成問題的兄弟,才會走上這麽一條不歸路。

沒想到蔣海朝那樣不缺吃喝的條件居然也……蕭亞軍的心情一時間複雜極了。

憑借娴熟的經驗,往常半夜三四點才能做完的事兒,今天淩晨兩點就結束了。

把東西運到鹿城倉庫,結了今天的工錢,這才得空休息。

“明天還是這個點,在葛家溝村口集合。”

兄弟們對蕭亞軍的做事效率滿意極了,卻見他把工錢往兜裏一塞,表情冷靜道:“對不住了,我明天有事,後面幾天都有事,來不了。”

“啥?”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知所然。

這錢還沒捂熱呢,就不要啦?

“蕭師傅,你這是啥意思啊?”

月光下,蔣海朝擡腳碾碎路邊的石子,陰恻恻地問:“什麽意思”

蕭亞軍大大方方與他對視,笑了下:“沒什麽意思,有事。”

蔣海朝沒說話,四目相對,火星子亂濺。

雷子煩躁地啧了聲:“咋回事啊,你之前跟軍娃不是說好了嗎,你晚上都有空啊?”

視線從蔣海朝身上移開,蕭亞軍搖搖頭,輕笑道:“幹活太累,想睡覺。”

“你他媽的——就這幾天了,幹完就過春節,有的時間給你睡大覺!”

“是啊!一個晚上給你二十五,你他媽居然寧願跑回家睡大覺!你有沒有出息啊?”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寂,空氣裏回蕩起蕭亞軍無所謂的笑。

“沒出息,就這麽着吧。”

最後看一眼蔣海朝,頭也不回的走了。

雷子這個暴脾氣,沖上去就要把人逮住,被蔣海朝攔下。

“哥,你別攔我!那小子不懂規矩!看我不教訓他一頓!”

蔣海朝眼眸深邃,注視他離開的背影,眼底思緒複雜。

幾個兄弟也着急:“哥,咋辦,他不幹了。”

盯着貨車駛出去老遠,才聽蔣海朝冷冽地來了句:“換人。”

“啊?”

“換誰啊,這都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哎呀,你說說這……”

那邊男人半晌沒動靜放眼望去,只能看見他隐在黑暗中郁色凝結的半張臉。

咕咚——有人吞咽了一口唾沫,動靜格外響。

小平頭尴尬地笑了下,揉弄眼睛:“算了算了,天塌下來還有蔣哥頂着,我先回家睡覺了,明兒個起來還要跟我媽上副食店搶山芋幹,完事兒再來找你們。”

小平頭說完就要走,被雷子叫住:“搶什麽山芋幹啊,搶山芋幹重要還是賺錢重要”

“沒辦法,老人嘛,咋可能放着便宜不占,一斤糧票可以換三斤山芋幹呢!還有好些糧食都便宜了,這時候不買啥時候買,我不去她也扛不回家啊。”

原本還在憂愁司機問題的衆人,注意力便又轉移到了山芋幹上。

“今年副食店的春節特供換成山芋幹了我記得去年是苞米面來着。”刀疤臉疑惑了。

“是啊,去晚了就沒了,我先回去睡倆小時,你們也趕緊回去休息吧。”

有便宜不占是傻逼,大家都經歷過餓肚皮的日子,蔣海朝雖然沒經歷過也不太能理解,倒沒多說什麽。

道別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蔣海朝沒回家,回了文工團宿舍,因為工作性質,他最近一直長住在宿舍,有家也不回。

今夜難道失眠了一回,早上五點不到就醒了過來。

總共睡了兩個多小時,醒來後精神奕奕,下樓上操場跑步去了。

跑完步出了一身汗,看了眼時間也才五點半。

這個點鍋爐房還沒開工,便上浴室沖了個涼水澡。

冬天沖涼水,那滋味……胡亂搓了兩把,把汗水沖幹淨也就差不多完事。

司機的事兒必須解決,如果實在找不到,他打算上高澎那兒找點關系,雖說危險性會比較大,但箭在弦上,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距離春節還有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每天早晨副食店都擠得水洩不通。

當然了,他那邊也挪了一部分兄弟上黑市倒騰糧食。

越臨近春節,生意越好,逐漸供不應求,這邊就等着司機把糧食往城裏運。

哪知運氣不好,攤上蕭亞軍那麽個蠢貨。

叮鈴鈴——

自行車駛過朝陽大道,副食店就在不遠處,這條街平時早高峰便人來人往,今兒個直接人滿為患了。

那排隊的隊伍,從副食店門口,排到隔壁兩條巷子都還望不到頭。不少人拎了凳子椅子來排隊,全家老小,上至七八十歲,下至七八歲的娃娃都在。

得虧這年頭沒幾輛小汽車,要不然就這排法,大堵車了要。

蔣海朝陡然想起昨晚小平頭說的話,這是在為特供的山芋幹排隊嗎?

那可真夠壯觀。

“好家夥,這麽長的隊,最前邊得什麽時候開始排”

他自言自語的一句,被前邊排隊的一位女同志聽見。回眸一瞧,見是個俊郎非凡的男人,含羞帶怯地回答:“兩三點就有人來排隊了。”

可惜人家壓根沒多看她一眼。

蔣海朝長這麽大第一回 見到如此景觀,難免覺得有意思。

視線多往人群中眺望,沒想到有意外收獲。

……

這邊,顧芊一大早被張麗華叫起來,說是副食店有春節特供糧食,一斤糧票可以買三斤山芋幹,還有不少糧食都打折,限量供應,庫存有限,去晚了連顆米也撈不着。

顧芊哭笑不得:“媽,你忘了我什麽工作?糧食什麽的不用去搶,我給你們帶回來就是,我們采購部的朱科長可好說話了,以我的身份拜托他幫忙帶點食材根本不是事兒,還去搶啥啊?”

“你這丫頭!那又不是人科長白送你的!這可是特供!一斤糧票換三斤山芋幹!這便宜你都不占?你傻還是你媽我傻哦!”張麗華好笑地把人送床上拉起來:

“快,一年到頭媽也就使喚你這一次,趕緊起床洗漱,你哥他們三點就起來了,現在都快六點了,你也該睡夠了!”

顧芊知道每年春節市場上的食材都供不應求,也沒想着要去搶,就算朱科長那邊不答應,她也可以上黑市高價倒騰些新鮮食材,沒想到張麗華還是要趕早排隊占便宜。

沒辦法,這年頭物資貧瘠,有便宜不占是傻子,顧芊要是勸着她媽不去,別說張麗華同不同意,就是哥哥嫂嫂們都不會贊同。

迷迷糊糊套上外套,簡單洗漱了一會兒,便趕着去了。

兩個哥哥三點左右的樣子就帶着小板凳上來排隊,顧芊六點到達的時候,正好跟他倆換班,

好家夥,大棉襖子套着呢,倆人還是凍成了冰塊兒。

三個嫂嫂早有準備地掏出倆熱水袋往男人懷裏塞:“外邊風大,你倆上那邊五金店裏歇會兒暖。”

“行。”

隊伍交接,接下來就是女人們的戰場。

搓搓手,往隊伍裏一站,顧芊瞬時就湮沒在了人群中。

烏泱泱的腦袋一個挨着一個,打着補丁的大棉襖緊貼着,白煙氣兒呼啦啦地從嘴裏往上冒,就跟煙囪似地。

她左顧右盼東張西望,很快就被撈着大包小包往外走的一男同志發現了。

“顧芊!”

顧芊怔楞住,視線往聲音來源處一瞧,看見了前面三十米處的蕭亞軍。

他高興地沖她揮着手,回頭跟同伴交代幾句,便拎着一只小麻袋急匆匆跑了上來。

“好巧,你也來買山芋幹呢?”

看一眼他手中沉甸甸的布袋,顧芊點點頭:“嗯,你也是?”

蕭亞軍撓撓頭,傻乎乎笑着:“是呀,我跟我倆弟弟一塊兒來的,我們都買完了,你排在這裏啊?至少得再等個半小時吧。”

“是呀,你怎麽這麽快?”

蕭亞軍還是笑,笑容璀璨:“我兩點就起來排隊了!”

顧芊恍然大悟:“那怪不得,我們三點多才來的。”

見到她,蕭亞軍顯然十分高興,顧芊的三個嫂嫂也認識他,忙打招呼。

寒暄過後,三個嫂嫂暗戳戳往前邊挪步,不打擾兩人聊天。

蕭亞軍感激地笑了笑,對顧芊說:“我最近特別忙,都沒空找你,年後有空嗎?我請你看電影。”

“額……”顧芊真不知道該說這位是臉皮厚還是聽不懂人話。

不是都跟他說了,不喜歡他嗎……約看電影又是怎麽回事?

就要拒絕,耳邊湧入一陣自行車清脆的鈴铛聲。

“喲,這不是蕭同志嘛,不是說要睡大覺嗎,這麽早起來排隊占便宜呢?”

蔣海朝的聲音跟他這個人一樣,十分有辨識度,即使隔着一層人海模糊的投過來,也能讓顧芊迅速認出。

一如既往的軍綠色便裝,帶着張揚肆意的笑,人群中一眼攫住她的目光。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顧芊臉上表情略顯不自在,蕭亞軍就更尴尬了,默默把手裏的袋子往身後藏。

可再怎麽藏,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蔣海朝在兩人面前停住腳,下了車,徑直走到蕭亞軍面前。

視線向下一斂,眉峰挑起。

“喲,這麽快就買到了,便宜占得還真快,這起碼得兩三點就起來排隊了吧?睡幾個小時了?哦,怕是一個小時也沒睡吧?”

妙語連珠,怼得蕭亞軍滿臉紅氣,他的膚色本就偏黑,這下直接氣成了紅黑。

“你倆認識”顧芊意識到不對勁。

哥倆好似地把胳膊肘放在蕭亞軍肩膀上:“認識,何止認識啊,咱倆還合作過呢,是吧,蕭師傅?”

“合作,合什麽作”一個是貨車司機,一個是文工團宣傳部幹事……

蔣海朝沒回答她的話,指尖輕輕敲打着他的皮膚,一下一下,配上他銳利的眼神,宛若掐緊死亡倒計時的秒表。

“不過蕭師傅你不耿直啊,商量好的事兒放我鴿子,未免太小肚雞腸了吧?”

在顧芊面前,蕭亞軍并不想與他讨論這件事:“你、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顧芊也挺懵,望向蕭亞軍:“我也聽不懂,你放他什麽鴿子了”

“請他幫個小忙,沒想到,耍我呢。”蔣海朝冷笑道。

蕭亞軍臉上黑紅黑紅,面上挂不住,佯裝鎮定地想要逃跑:“顧芊,先不聊了,改天見。”

說罷就要走人,可蔣海朝哪能就這麽放他走,自行車哐的一吓被他掄起來,暴力地往他跟前一砸。

突如其來的一聲哐啷,吓得蕭亞軍的麻袋差點從手裏脫落。

蔣海朝黑眸深邃,瞳孔深處如同缥缈着魆魆暗色,嗓音冷沉沉的。

“我那幾個兄弟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才找到你,你就這麽放我鴿子,我的損失……該怎麽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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