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高一的暑假裏，韓期在試聽了一節課後，正式開始學習傳媒。

她知道周亦文播編表都學了，所以她也跟着都學了，在傳媒機構裏繼續和他做同桌。

孟秋蘭和韓誠一直很尊重她的意願，只要她說想學，兩人就毫不猶豫地給她交了學費。正因為這份好，韓期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學習。

不僅是為了追随周亦文的腳步，也是為了回報父母的這份付出。

可事與願違，她想得都太簡單了，因為試聽課學習的內容很片面，她甚至在報名的時候都沒想過學習傳媒首先要面對的就是鏡頭。

鏡頭啊，對于自卑的社恐來說就是噩夢一樣的存在。

在鏡頭面前即興說話，就是比噩夢還可怕的存在。

第一次上臺的時候，韓期雙腿發軟，聲音發顫，眼皮子不受控制地瘋狂眨動，說出來的話語無倫次，被鏡頭記錄下的表情驚慌無措。

韓期下臺後看回放的時候，心想這絕對不是一個學習傳媒的人應該有的表現。

好在播音老師脾氣夠好，不曾說過她什麽，念在她是初學，只是溫聲教導，讓韓期又燃起一絲希望，以為只要努力，她是能學好的。

畢竟學費都交了，她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學才對得起父母。

但一個月後，模拟考試的成績單又給了她一記耳光。

應該說這個機構的管理還挺人性化，成績沒有公開，而是将每個人的成績放在信封裏發下去。

不過沒什麽用，開朗活潑的同學們還是會在下課後互相公開成績。

韓期豎着耳朵聽別人高達二百四十的成績，再看着自己離及格線還差幾十分的成績，偷偷離開教室，沒頭沒腦地轉了一大圈，然後進了樓梯間，還細心地關上了門。

做完這一切，忍了好久的眼淚嘩啦啦全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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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後悔了，她這種人根本就不适合學傳媒，可學費都交了，她必須硬着頭皮學下去。

她蹲坐在樓梯上，環抱着膝蓋大哭。只要稍微想一想站在臺上說話的感覺，她就緊張到發抖，再也不想來上課了。

在她哭得正悲痛的時候，樓梯間的門被人推動，韓期馬上轉身背對門口，不想讓人看到自己這副慘象。

結果來者拍了一下她的肩，溫柔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沒考好？”

韓期聽得出來是周亦文的聲音，更不想讓他看到了，還是背對着他，點了點頭，帶着哭腔說：“你能不能，把門關上？”

有一個周亦文發現她偷偷躲起來哭就夠丢臉了，她可不想再讓別的同學發現了。

周亦文關上門，也沒強行和她說話，只是在她身側，背對着她坐下，似乎想陪她，又想留給韓期一個發洩的空間。

不過在他來之前，韓期已經哭得差不多了，這會兒也就是淚眼婆娑地擡眸偷看他。

恰好又是傍晚，夕陽穿過樓梯間的窗戶撒落在周亦文的臉上，細小的茸毛再夕陽下熠熠生光，連發絲都好看到讓韓期的心砰砰直跳。

他們好像與夕陽分外有緣，總在夕陽下相遇，又在夕陽下對周亦文再次心動。

“我又考砸了。”韓期吸了吸鼻子，眼淚還在往下掉，不自覺地拽着衣角，抱怨似的嘟囔：“怎麽這麽巧，每次考砸痛苦都讓你看見了。”

周亦文終于轉頭看她，見她哭得通紅的臉，一張嘴又是那句，“別哭了。”

韓期擡手抹了把眼淚，“我忍不住……”

她又越說越想哭，擡手再抹一把眼淚，小心翼翼問周亦文：“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差啊？我好像什麽都做不好。”

懷着少女心事的少女最怕的，不是喜歡的少年不喜歡她，是喜歡的少年看不起她。

所幸周亦文從來沒有這種想法，看着又乖又軟的少女只有滿心的疼惜，“沒有，你的成績不是提升了嗎？怎麽還會覺得自己很差？”

“那是因為你教我才提高的。”韓期搖搖頭，不肯相信自己。

周亦文暫時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她糾結，道：“現在我也能教你。”

傳媒和學習成績是兩回事，韓期想都不想就搖頭，“不行的，我真的不行。”

“先別急着否認自己，你可以想想你當初為什麽學傳媒，說不定就有動力了。”周亦文說。

韓期側目看她的動力，嘴張了張，沒法說周亦文就是她的動力，只含糊地說：“我有點後悔，那些動力好像不足以支撐我克服困難。”

她對傳媒的興趣本就不大，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消散得也快。

周亦文微微皺了下眉，可能也是覺得她來學傳媒太沖動了，“如果你在學習的過程中得不到進步，又感受不到開心，或許你可以考慮一下嘗試另一條路。”

“不行。”

韓期抿唇，抓緊了衣袖，“我爸媽已經交了學費，不能浪費錢，我也不想讓他們失望。”她遲疑了很久，說：“我得學下去，至少得及格。”

“那你就相信自己，也相信我。”周亦文說：“你現在所看到的只是傳媒的冰山一角，你只是不夠了解它，再嘗試一段時間，也許你會發現它的好。”

周亦文的話對于韓期來說，大概有着蠱惑人心的力量。

她靜靜聽完，分明心裏還沒想好，卻脫口而出一聲“好”。

後來整個暑假集訓的日子裏，周亦文都在盡心盡力教韓期，在她不堪重負的時候，陪着她，說着那句“別哭了”。

也就是這簡單的三個字，讓韓期一次次振作起來。

八月底是暑假集訓結束的日子，培訓機構安排了最後一次模拟考來檢驗大家的學習成果。

韓期不敢說自己超常發揮，不過整體而言發揮穩定，不至于像剛開始那樣對着鏡頭和老師胡言亂語，因而對這最後一次模拟考成績單多了一份期待。

這一次的成績單還是同之前一樣，單獨發給了每一位同學。

還沒下課，韓期偷偷瞟了一眼就把成績單塞進了桌洞裏，趴在桌子上無聲大笑，笑到肩膀都在不停地聳動。

她把臉埋得死死的，任誰也看不出她是在笑。

周亦文當她是發揮不好，擔憂地看着她，不曾說什麽，唯恐惹了她傷心。

韓期怎麽也想不到她被誤解了，只等一下課，就拉着周亦文直奔樓梯間。

往常每次來樓梯間，韓期都會崩潰大哭一番，周亦文一過來就更堅定了韓期考砸的猜想，唯一不同的就是之前都是周亦文自己跟過來，這次是韓期主動把他拉過來。

“考砸也沒關系的，想哭就哭吧。”

他這次沒用那句萬能的“別哭了”，韓期的眼淚卻挂在睫羽上，要掉不掉，整個人都呆住了，“什麽考砸了？”

周亦文一臉疑惑，道：“你不是因為考砸了才哭嗎？”

“不是啊！”韓期破涕而笑，拿出成績單指着上面的幾個數字給周亦文看，“我進步了，竟然真的及格了！我才沒哭，這是喜極而泣！”

為了讓周亦文看清成績單，韓期靠得很近，毛茸茸的頭頂在周亦文下巴處晃蕩，搔刮得下巴一陣癢意。

周亦文微微低頭看她的側臉，除了一雙杏眼又大又亮，其他地方全都小巧而精致。

看着看着，心髒開始猛烈跳動，耳根也開始發燙。

生怕韓期聽到他的心跳聲，他強壓下悸動的心情，發出的聲音卻有些喑啞，“那你現在有喜歡上傳媒嗎？”

聲音聽起來有點奇怪，韓期懵了一下，沒多想。

她向後擡頭笑道：“有一點喜歡了！我覺得我剪輯還不錯！你不是想做導演嗎？以後我可以做你的專屬剪輯師！”

這話說出來純屬是腦子沒跟上嘴，無異于表白了。

再加上一回頭就看到了周亦文放大版的臉，淡淡的桂花香在四周飄散，好像還能感受到他的鼻息。

都這樣了，韓期不臉紅才有鬼。

她滿臉通紅又心虛，趕緊往後退了一步，又變成了小結巴，“對，對不起，我不知，不知道我們，離得這麽，這麽近。”

說完都想扇自己一巴掌，她感覺她從來沒有比現在更結巴過。

殊不知少年的耳根一片通紅，心髒激動到就要跳出去，關注點根本就沒有放在韓期到底有多結巴這個問題上。

他只是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邊韓期的話，“你要做我的專屬剪輯師？”

同一句話，在周亦文嘴裏說出來就像是變了味道。

韓期本來就心虛，這一下更是以為周亦文已經洞悉到了一切，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吃了熊心豹子膽，心一橫就表白了。

“對不起，我是因為你才決定學傳媒的，但是我想做你的專屬剪輯師是認真的。”韓期低着頭，都不敢看周亦文一眼，好像表白是什麽天大的罪過一樣，“你，你想的沒錯，我喜歡你，很久了。”

出乎意料的寂靜，周亦文一時半會兒無法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信息。

機構樓道的時鐘滴滴答答地響，韓期感覺自己就像古裝劇裏等待淩遲的犯人，忍不了這死一般的寂靜，垂頭喪氣道：“你就沒什麽要說的嗎？”

哪怕是拒絕，也得說出來吧？

“有，”周亦文冷靜下來，給出了答案，“好好學習。”

這不就是拒絕嗎？

韓期感覺她的心都涼了，也不清楚是哪根筋搭錯了，不從門口出去，選擇走了樓梯。

她跑得很快，周亦文不暇思索就跟了上去。

剛剛才被拒絕，韓期最需要的是一個人安靜一會兒，說什麽也不想再和周亦文待在一個空間裏，跑得就更快了。

在樓梯間上演你追我趕能有什麽好結果？

“啪”的一下，身體沒跟上腳速，韓期在最後一級臺階上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