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舞動人生

時間流逝到19點一刻，他們才坐上前往任務地點的車輛。

老王已經在導航儀上留下了地址，傅烨直接跟着導航指引的方向

上了高速，趕着在1個小時內抵達‘杭陽’。

杭陽也是顧曼雯的故鄉，她問車內的另外三人，“你們之前來過杭陽嗎？”

傅烨和許言都說沒有，只有宋霆點了頭，說道，“來過。”

“組長，你是來這看望你的朋友嗎？”傅烨忽然問了一句，又給自己解釋道，“我是聽我哥說的，你有一個朋友在這邊。”

一直舒适地倚靠在椅背上的人，忽然坐直了身體，回道，“是。”

許言從宋霆的神态中可以看出，這不是一位普通朋友。他再揣測着宋霆此時的情緒，應該不反感他接下來的問題。他試探着問道，“什麽朋友？”

宋霆偏頭看過來，靜靜地凝望着許言的臉，像是才想好措辭，沉默了一陣才回道，“之前一個警隊的同事。”

“他在一次任務中犧牲了……我跟他的父母認識，所以每年要來杭陽給他掃墓，順便見見他的父母。”

許言大概明白了宋霆忽然沉默的緣由，他在思考要如何用輕描淡寫的語氣來描述他心中的悲痛。

傅烨只是聽說組長每年都要來杭陽拜訪親友，并不知道這位親友是誰。這跟他心中的預想完全不一樣，也讓他無比後悔自己的多嘴。

嘴笨的人永遠想不到好的彌補辦法，他又說了一句多嘴的話，“那……你和他的關系肯定很好啊。”

“是。”宋霆回避了與許言的對視，視線在車內繞了一圈，最終選擇望着前方照映進來的夜色，說道，“我跟他一個時間進的警隊，在一個隊裏一起待了四年。”

四年的光陰，足夠發生很多事。

宋霆明顯是回憶起了過去的事，許言看到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遺憾。

然而，宋霆很快就放松了姿态，感慨道，“很快就是清明了，今年還沒去見過他們。”

接着他就換了一個話題，“杭陽這邊的桃子很好吃，我每年來都會帶點回去，到時候也給你們買一些。”

顧曼雯總是在活躍氣氛，“好啊！我都很久沒吃自己家這邊的桃子了！”

“我以前吃慣了杭桃，沒覺得有多好吃。等我去了外面，我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少幸福！”

……

從杭桃聊到杭陽的風景，宋霆徹底避開了自己的話題。他默默牽起了許言的手，熱意在指間傳遞……等了許久，許言才聽到他輕聲說了一句，“今年清明也帶你過來一趟。”

許言很安靜地回了一聲，“好。”

20點11分的時候，導航播報，‘您已成功抵達目的地。’

他們一行人在羅陽公園外下了車，按照救援隊給出的計劃，他們這一次的任務仍是要将時空碎片引到原點之外的地方。

他們像是無意間路過公園，被這裏的熱鬧吸引，一同下了車後朝着最熱鬧的地方走去。

經久不衰的‘廣場舞’霸占得不只是廣場，還有公園、小區樓下等各種休閑場所。許言看着那些熱舞中的阿姨們，曾經她們也是年輕的一代，那時經常互相開玩笑說，‘等我們老了也要約着一起跳廣場舞’。

現在，她們的确在夜晚的公園裏，展現着最潇灑的舞姿。

最新出的跳舞全能機器人，在人們的不同吐槽中漸漸流行開來，它們也逐漸成了廣場舞中的一員。

顧曼雯忍不住想加入她們，蠢蠢欲動了許久，等她發現組長正沉浸在與許言的交談中，便放開了手腳，混入了人群裏跟着阿姨們一起舞動。

許言只是在問宋霆，“你會跳舞嗎？”

宋霆回答他，“許言，在你眼裏我是不是全能的？”

“是啊。我就是覺得你什麽都會。”

宋霆笑着說，“我還有很多不會，比如你問到的跳舞，再比如我也不會唱歌，天生對音樂不敏感。”

“也就是音樂不行嘛！我剛好對音樂挺敏感的，我們可以互補。”

夜風把他們的對話傳進傅烨的耳中，傅烨立即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躲進了廣場舞的大部隊裏。

他寧願跟機器人共舞，也不想被萬惡的情侶秀恩愛。

顧曼雯很歡迎他的到來，拉着他跟阿姨們一起學舞步，傅烨那手腳僵硬的樣子反而成了人群裏的焦點。

許言在外圍看着，無情地笑出了聲。“傅烨一看就是缺乏運動，肢體過于僵硬。”

他們融入得過于自然了，真的把這次任務的開端當成了夜晚的散心，宋霆第一次見到許言笑得如此開懷。

他問道，“你想加入嗎？”

許言卻回答，“不，我更喜歡看熱鬧。”

流行音樂換了一首又一首，要問音樂的潮流在哪裏，就在這些阿姨的舞步裏。

傅烨好不容易從人群裏逃了出來，宋霆難得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然而今夜的記憶對他來說是慘痛的。

他們在這裏逗留了許久，聰明的時空碎片終于徘徊到此處，尋到了宋霆的氣息。

在明亮的路燈下，小小的水珠仍然閃爍着獨屬于它的光輝。

熱鬧未散之時，他們先選擇了退場。連續的熱舞讓顧曼雯異常興奮，坐進車裏心跳依然很快。她忍不住逗弄起傅烨，“小傅同學，今年公司的年會就由你來表演吧，絕對比去年的我精彩。”

傅烨少有的好脾氣估計都是被顧曼雯折磨出來的，他認輸了，“你放過我吧，我怎麽能搶走獨屬于你的光芒呢？”

在頗為浮誇的語氣中，傅烨啓動了車輛。“我練了半年的鼓掌，就是為了下次過年的時候送給你最響亮的掌聲啊！”

“很有覺悟嘛！”顧曼雯甚是滿意。

按照導航儀上留下的第二條地址，傅烨調頭開往了羅陽公園幾公裏之外的地方。

救援隊的人一直緊跟着他們，從A區的飛機場到羅陽公園，再到現在的墓園外。

夜色與墓園都是完美的保護，傅烨停穩車後便進行測算。“空間寬闊，人數一人。”

他們在車內戴上了護目鏡，來不及換裝便進入了時空碎片的內部。

接收到宋霆發送來的信息，老王随即派人在羅陽公園內守候。

随着宋霆的倒數聲停止，許言緩緩睜開了眼。

不出所料，他們又回到了羅陽公園。只是這裏，不再熱鬧。

靜得可怕。

在公園裏轉了一圈，他們也尋不到一個人影。

顧曼雯獨自到了高處搜尋，她以為俯瞰着這裏，會有更大的優勢，然而也是一無所獲。

宋霆望向了天空，夕陽的光輝遠不止于這片角落，于是他斷定道，“這次的時空碎片發生了偏離，這裏并不是遇難者靜止的原點。”

“去西邊看看。”

他帶着組員們飛過公園外的人工湖，進入了一片居民區。若隐若現的建築占滿他們的視線，顧曼雯繞着居民區急速飛過，找到了唯一不是虛影的地方。

經過一番波折，他們終于在一間公寓內找到了遇難者。公寓的空間狹小，布局也很簡單，明顯是一間單身公寓。

宋霆将門打開後，第一個見到了屋內的遇難者，她盤腿坐在沙發上，低頭看着手機……

悠閑舒适的樣子讓後來的許言有些恍惚，仿佛下一秒她就要偏頭看過來，他們幾人就成了無禮的闖入者。

而現實是，她完全靜止在那裏，一動不動。與滿屋的淩亂雜物一樣，成了靜止的‘死物’。

客廳裏擁擠得幾乎找不到能下腳的地方，擺滿了紙箱，有的裝滿了東西，有的還是空空如也。許言說道，“這人打算搬家。”

即将遠行的人，落不下一屋的身外之物，所以在臨走前整理出了這麽多的東西。

宋霆回他道，“應該是。”

牆上的日歷翻到了9月份，沒再動過。許言在9月12號這天，看到了房間主人留下的一點記號，寫了一個‘離’字。

他的猜測沒錯了，這間屋子的主人即将離開這裏。

宋霆仍是不放心外部的環境，又派了顧曼雯外出勘察。他自己則負責搜查屋內的其他的房間。

而傅烨正在苦惱如何從遇難者手中拿出手機，他從各個角度嘗試了一次，都是失敗。他現在可以确信，這部手機已經跟遇難者融為一體。

無奈之下，他拿出了長久不用的數據線，連上電腦後，終于能安安穩穩地坐在沙發上開始他的工作。

許言也是在傅烨坐下後，注意到沙發邊上的事物。

一本繪畫本，像是被随意地放在地上，然而許言順着遇難者的視線往下看，她看似在盯着手機，注意力實際上是停留在繪畫本上。

這樣的關鍵信息不容錯過，許言撿起了繪畫本将它放置在紙箱上，以便之後翻看。

他的首要任務還是觀察遇難者的面目神情，為了尋到最好的觀察角度，許言只能跪在了沙發前，壓低身子，又努力仰起頭。

如此艱難，她的樣貌終于能看得真切，猶豫、不解、遺憾，還有一點怨恨……

這些情緒組成了她此刻的心境，焦躁不安。

另一邊，宋霆的搜查結束得很快，他帶來了遇難者的身份證。“姓名孫普普，出生于2006年，戶口所在地是A區杭陽。”

“傅烨，迅速查一下失蹤者數據。”

許言聽着他的聲音，慢慢從地上起來，跪久了的膝蓋微微作痛，他下意識揉了幾下的動作讓宋霆看到了。

“疼嗎？”

“沒事，就是腿有點麻。”

許言着急地拿起被擱置在一邊的繪畫本，“我有預感這裏有很重要的信息……”宋霆的視線卻沒來到繪畫本上，他忽然在許言的身前單膝跪下，“讓我看看。”

說着便掀起了一邊的褲腳，寬松的長褲讓他很快就掀到了膝蓋的位置。許言愣在原地的時候，宋霆正認真地觀察着他的膝蓋處。

或許是許言的皮膚太白，膝蓋上紅得特別明顯。宋霆擡起頭看他，說道，“紅了，真的不疼？”

許言逐漸感到臉熱，“不疼，你快起來……”他着急地把褲腳放下，拉宋霆起來，“跟我一起看。”

無論許言怎麽彌補，他們此時的行為在傅烨眼裏，都是慘無人道的虐狗行為。

聽着愈發激烈的鍵盤敲擊聲，許言翻開了手中的繪畫本。宋霆與他貼得很近，稍一低頭就能看清畫本上的內容。

黑白的素描畫，沒有添加任何色彩，每一頁都畫着不同的風景……一頁一頁地看過來，從寬闊的操場，靜谧的林蔭道，再到無人的長廊，安靜的教室……漸漸拼湊出了校園的全貌。

翻過了一半，他們才在紙張的背面看到不一樣的內容。這位繪畫本的主人将他的心裏話藏得很深，讓人想不通，他到底是想讓別人看見呢，還是不想讓別人看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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