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節課就選了“梅根法案”

“剛剛我散步時看到了, 一個人在家裏，臉色可難看了。”擡手拍拍悠悠的肩，“悠悠，你不是和她最好了麽，這孩子內向，我問她她啥都不說，你問問她，看是遇到什麽困難了，能不能幫上忙。這麽大的人了，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兩下裏一夾攻，悠悠左右望望，眼睛裏蓄滿淚水。

鄭麗冷笑：“她是能吃了你還是怎麽着？”

鄭悠悠這樣的直腸子，最經不起激将法，這句一出來，立即就垮了臉，也不對別人撒氣，對宋清晨氣呼呼地道：“好啊，你來啊！”

子夜，悠悠的房間。

屋子裏的兩只靜靜地坐在那裏。

悠悠坐在自己的小書桌前，扯扯嘴角。心情變得很奇怪，有兩個完全矛盾的念頭在天人交戰。白色的小鄭悠悠說，對這個人好點。黑色的小鄭悠悠說，好什麽好，她可是吸血鬼啊，你不知道麽。白色小人于是答應道，可是她救過你啊。黑色小人露出冷笑，那又怎麽樣，不還是吸血鬼，吸血鬼什麽的，渾身冷嗖嗖的，最讨厭了！

宋清晨終其一生都沒有這樣乖過，抱着一個毛絨絨的小熊臉抱枕，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

“你還裝什麽！”悠悠氣憤憤地朝她說，“說吧，你有什麽目的。”

宋清晨眨眨眼，“睡覺。”

悠悠氣笑了，笑到最燦爛的時候突然板起臉，惡狠狠地：“不許睡！”

那只在視覺上和心理上都讓人感覺陡然變得很小只的吸血鬼，沒有做聲。

悠悠見她吃癟的樣子，覺得心裏很痛快，痛快的盡頭，小心髒卻莫名狠狠抽了兩下。甩甩腦袋，硬起心腸走到床畔，哼了一聲：“我睡了，你不許睡。”

宋清晨木然立在那裏：“好。”

悠悠穿着睡衣，往自己的床上一躺，被子一蓋，安穩合目而睡。

然則有兩道視線始終在凝望着她。令她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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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一只右眼去看，只見宋清晨正垂頭看着她，好像傳說中的……望夫石。

悠悠将被子蒙到頭上，阻絕開那兩道視線，在心裏默默地數小綿羊。

數到一千二百只，人還是沒睡着。

悠悠覺得，這不是自己睡覺能力的問題，而是知道有個別的人杵那兒，瘆得慌。

再忍了會兒，還是沒有辦法。遂呼啦一聲将被子打開，坐起身來無可奈何地：“你到底想怎麽樣啊？”

杵那兒的人輕輕說：“沒想怎麽樣啊。”

悠悠很生氣：“你都跑我家來了，還沒想怎麽樣？”

“我害怕。”宋清晨說。

悠悠閉上眼，咬了咬牙，再睜開眼時，語氣有些不善：“你一個吸血鬼，你怕什麽啊？別人不怕你就是好的了。”

宋清晨低下頭，手指捏着自己衣角，嗫嚅道：“我害怕。”

悠悠鼓着腮幫子，雙臂抱胸，歪着頭打量了會兒這貨，心想，莫不是，這貨，在變成吸血鬼以前，做人的時候，是這麽個形景？嗤地一聲笑出來，那可真的慫死了。跟個受氣包一樣，白長那麽高冷。像欺負過大雄之後的胖虎般，心裏升騰起一股喜悅，對着小吸血鬼勾勾手指，道：“今天既然你來了，讓你睡睡也無妨，”指指床最裏邊的角落，“這裏。”

見吸血鬼要爬上床來時，趕忙喊了一聲：“慢着。”

宋清晨便及時剎住車，再次站直了。聽鄭悠悠豎起一根手指說道：“注意了，不許碰到我，碰到我我就報警，讓他們把你抓到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去，拿你切片，做标本，給你電擊治療，還拔你的牙。聽到沒有！？”

宋清晨乖乖地颔首，“聽到了。”

悠悠內心很爽快。原來做惡霸，是這麽開心的事情！看小吸血鬼笨笨地爬啊爬，爬到了床裏側，挨着牆躺下。動作慢得像是電影慢鏡頭。不由得心裏很是感慨，記得初次見她時，她是多麽英姿飒爽啊，還把家裏的晨晨吓尿了。這轉眼間，啧啧……

悠悠想了想，還是到衣櫃裏邊，搬出來一床空調被，給這小吸血鬼蓋上，還順手掖了掖被角。

宋清晨乖乖的，一動不動，等她忙完了，才和她說了一聲：“謝謝。”

“不用謝我！”悠悠很生氣，怎麽可以和吸血鬼這麽禮尚往來？“我又不是關心你。我怕你的寒氣輻射到我而已。”

小吸血鬼沒再做聲了。

悠悠将自己的被子多多地堆在兩個人中間，這樣建立起一堵高牆，安然轉個身，也不知道是不是折騰了這一陣子将自己給累着了，竟然很快地陷入了黑甜鄉。

她身後的宋清晨卻依然睜着雙眼，将一只手墊在自己的臉下邊，側身朝向外邊的人。悠悠不一會兒便睡得熟了，夢裏毫無知覺地翻身，将一張臉默默側向這邊，半邊臉被枕頭擠了，擠得嘴唇嘟起來老長。

躺在裏邊的人便探手在她的嘴唇上輕輕地撫了撫，來回摩挲，十分嬌嫩且溫軟。手指收了回來，腦袋蹭過去，在那嘟起來的嘴唇上親了一親，還是不滿足，于是趁便再親了一次，撤回來，竟然覺得很甜。微微一笑，抛開自己的空調被，像泥鳅一樣滑進鄭悠悠的大棉被裏去了。

悠悠第二天大清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奮力地尖叫了一聲。

宋清晨在這聲尖叫中睜開眼，“？”

悠悠推開她，推開她，哭唧唧道：“你為什麽跑我被窩裏來了？”

宋清晨也爬起來，揉着眼睛一臉懵懂，“我不知道。”

悠悠退得太急，以至于從床上掉了下去，啊嗚一聲哀嚎。

這麽大動靜，早引得屋外的人跑進來查看，來的是老太太，她老人家最經不起吓，跑進來拍着胸口問：“怎麽了這是？”

“她她她……”悠悠指着宋清晨，說不出話來。

其實只要和家長說清楚，這是一只吸血鬼，這根本不是正常人，那麽不用她抗争，鄭麗只怕第一個打電話找法師來驅邪，順帶報警。

可是，她卻覺得有口難言，極其不願意“出賣”這只小吸血鬼。

原因？

早晨的思維特別敏銳，她腦子飛速運轉，忽地明白過來：她将宋清晨包庇下來，是為了折磨這只看着很拽的小吸血鬼！她隐藏的人格其實是胖虎。

這樣一想，便心氣平和了，對老太太搖搖頭，“沒事，外婆，我做了個噩夢而已啦。”

一臉懵懂的小宋，彎腰抄起掉在地上的小女生的膝蓋彎，一手摟住她腋下，從地上将她撿了起來。

悠悠發現自己天衣無縫地配合她這個公主抱。

宋清晨将她安放在床沿，還将大毛衣遞給她。

蘇拉笑呵呵地：“你看，多好啊，吵什麽架。”

悠悠接過毛衣，“外婆有什麽事嗎？”

“哦，差點忘了正事。”老太太拍拍腦門，“我是來提醒你多穿點，今天大幅度降溫了，這個冬天特別冷。”

悠悠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外婆。”

蘇拉點點頭，朝宋清晨微笑：“給你們做了早飯，快點下來吃了好上學去。”

悠悠點頭：“好。”掏出手機一看，好嘛，今天最低氣溫零下一度。這還才剛立冬。

悠悠看一眼杵在旁邊的小吸血鬼，哼一聲：“你出去，我要換衣服了。”

宋清晨穿着她的棉布睡衣默默踱到門外，還順手将門也關上了。

還不錯。還算有教養。悠悠一邊脫下睡衣，一邊在心裏想。不等她這個念頭發酵，黑色小人立馬告訴她，再有教養也是一只吸血鬼，可讨厭了。冷冰冰的。

悠悠穿好之後推開門，啊地一聲驚叫，吓了一跳：“你怎麽還在這裏！”

小吸血鬼揉眼睛，“等你。”

“不要你等。”悠悠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生氣，這個吸血鬼居然敢和自己套近乎！“快走。”

宋清晨哦了一聲，轉身慢慢地踱步。

楊阿姨已經認得了她，以她多年來混跡八卦界的經驗和直覺，她比鄭麗察覺到了更多，她覺得，這個女孩子，和東家的小女生，兩個人之間很，不，簡，單。因此半抱着三分真心實意和七分看戲的心态，笑眯眯地招呼：“小宋啊，待會兒來吃早飯啊。”

小宋點了點頭，嗯地一聲。

悠悠心想這個小吸血鬼，也就是答應着，她還敢回來才怪，人類的食物她吃了死得很快的好吧。正好趁此開溜呗。

想到這裏，麻溜跑去洗手間洗了臉刷了牙，出來坐着吃飯的時候，下巴差點掉下來。

宋清晨竟然比她還先抵達戰場。端端正正坐在她家的早飯桌上。

蘇拉女士十分欣喜，正拉着她說親熱話呢，“以後常來我們家，我最喜歡熱熱鬧鬧的了，悠悠她媽媽經常倒三不着倆的不怎麽在家吃早飯。”

今早悠悠的媽媽卻是在的，正在那裏給大家盛粥，聽了這話朝宋清晨看了一眼，“怎麽穿這麽少？”

悠悠木着一張臉，咬了一口小包子，心裏想，因為她是吸血鬼呀，她自己就是冬天本身，又怎麽會怕冷。

宋清晨沒說話，任憑悠悠的兩個長輩用言語和目光關切，一雙清澈的眼睛裏透露出來的情緒，仿佛很受用似的。

楊阿姨笑眯眯地遞給她一個包子，嘴上說：“小宋啊，這是我親手做的，我們家鄉那旮旯的手藝，都愛吃個筋道，你快嘗嘗看。”

悠悠拿眼睛瞪着對面的小吸血鬼，目光含着挑釁，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看準她不敢吃。

但是，小吸血鬼不知道是中邪了還是怎樣，結過包子，仔細地端詳了一陣，居然拿着就往嘴裏送，眼看就要咬到了，悠悠刷拉伸出手，将包子奪了下來，難以置信地瞪着那只吸血鬼，眼神是說：你不要命了？

雖然吸血鬼吃下五谷雜糧具體會發生什麽她不知道，但是肯定是很不好的事情。昔日的宋清晨對這些退避三舍，今天卻完全好像不懂似的。悠悠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石樂志”。如果不是失了智，那就是失了憶。把一切要緊的都忘了。

可悲啊，連她都比宋清晨精通吸血鬼的生存之道。

悠悠的心念電轉只在一瞬之間，鄭麗一看她劈手奪包子，早怒了：“鄭悠悠啊鄭悠悠，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你搶她的做什麽？”

悠悠四下一環顧，只見所有人都朝自己這邊望着，有點尴尬，指着小吸血鬼道：“她穿太少了。應該多穿一點。”将包子舉起來，“不穿好不給吃。”

宋清晨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擡頭懵懵地說：“我所有的衣服都在這裏。”說着撥拉了兩下，露出黑色外套裏邊薄薄的一件白色背心來。

鄭麗看得眉頭一皺，心想沒媽的孩子啊，果然像根草。端着咖啡飲了一口，“悠悠，借一件棉衣給清晨穿。這麽冷的天。穿那麽少怎麽行。”

悠悠咬牙：“我不要。”

鄭麗冷笑：“我教出這麽好一個寶貝女兒。借你的穿一上午而已，等我下了班，就帶她去買新的。舊的還你。”

悠悠垂下頭，心想這個吸血鬼真是厲害。居然弄得她像撿來的，而她倒像親生的。半晌，站起來對宋清晨勾了勾手指，“你跟我來。”

宋清晨從善如流地跟過去。

到了房間，悠悠将頭埋在櫃子裏哼哧哼哧翻了會兒，終于找出來一件大紅色的日系棉衣，裏襯是白色的棉絨，氣鼓鼓地遞到吸血鬼手裏，“給。”

宋清晨擡起兩只手，裝稻草人，垂着睫毛，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你幹嘛？！”悠悠單手叉腰，“還想我幫你穿上？”

那只小吸血鬼小聲地說：“我不會。”

悠悠氣死了：“你瞎說。”

對面的人接着小聲道：“悠悠幫幫我。”

悠悠一愣，靜靜站了兩分鐘，接着不知被什麽力量所驅使，竟然真的開始幫她，穿衣服。先從左邊的袖子開始，穿好之後，繞到她前面來給她扣扣子。擡頭見小吸血鬼正垂眸看着自己，哼一聲：“下不為例。”

走出去房間的時候，悠悠心想，是的了，如果在這種大冷天穿太少，肯定會引起別人注意，引起別人好奇。為了更好地隐藏，是應該多穿一點。回頭見小小的吸血鬼正低頭撥弄着那紅色棉衣的衣袖子，接着是腰帶上的流蘇，嘩啦嘩啦撥來撥去。

悠悠嘟着嘴想，你裝什麽可愛啊，裝得再可愛，你還是吸血鬼。讨厭的東西。

鄭麗見兩人出來了，将那碟包子推到兩人中間，“吃吧，趁熱。”

悠悠咳嗽一聲，蹭蹭蹭小跑到廚房，拿出來一個便當盒，将包子都裝在盒子裏，對媽媽說：“媽，我們快遲到了，帶着路上吃。”

“也好。”鄭麗不以為意。

走在路上，悠悠距離那小吸血鬼有兩米遠，一面走，一面抓盒子裏的小包子吃，啊嗚一口，再啊嗚一口，兩口就将一個吃掉了。宋清晨雖然離她比較遠，但是一直扭着脖子看着這邊。好像很羨慕的樣子。

悠悠故意将一個包子遞到她眼前，賊笑着問：“想吃嗎？”

宋清晨沒說話，只是揚了揚睫毛，眼神亮了亮。

“不給你吃。”悠悠将包子收回來，這次是啊嗚一口将一整個都吞下口，擠得腮幫子鼓鼓的，櫻粉色的唇瓣裏，還往外呼着白汽。好容易咽下去，拿小拳頭狂捶胸口。

宋清晨看着看着，忽然笑了。

悠悠察覺到她在笑，轉過臉來再次瞪了她一眼，“笑什麽，不許笑！”

宋清晨立刻收斂了笑容，板起臉，正視前方。

一整天的課，悠悠都沒有理她。

武維揚覺得不正常，臨近放學，拿着張新發的卷子跑過來問：“悠悠，你和宋清晨吵架了嗎？”

“吵什麽呀。”悠悠正做空間幾何題，拿尺子畫輔助線，“我和她又不熟，有什麽好吵的。”

武維揚“哈啊？”一聲，“你們那叫不熟？她穿的那件衣服不是你的嘛？”

悠悠将鉛筆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正兒八經看着她，“小武，以後別和我提她。”

武維揚心想佛了佛了，少女都是善變的。今日好了明日惱了，嘴上說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永遠都看不明白的了。

下了課，悠悠整理好書包，纏好圍巾。轉身之後，只見那只小小的吸血鬼，背着書包站在那裏，似乎在等她。

心裏的黑色小人說：吸血鬼什麽的，最讨厭了。于是悠悠走過去，不看她，直接路過了她。

宋清晨卻不在意她的态度，緊跟在她身後出了教室門。

保持着距離走了一段，悠悠接到老媽的電話。

“小宋在嗎？”鄭麗女士問。

悠悠回頭看一眼，“在的。”

“讓她在天逸路口等我。我帶她去買新衣。”鄭女士本就是言出必行的那一種人。

悠悠轉過臉，想着與其将自己的手機給小吸血鬼用，沾染了吸血鬼的味道，還不如自己直接轉述老媽的話來得更幹淨。因此挂了電話之後朝宋清晨“喂”了一聲。

小吸血鬼趕忙豎起耳朵，“嗯。”

悠悠嗽了幾聲：“我媽讓你在天逸路口等她。”

對方哦了一聲。

走了不多遠，到達天逸路口之後，悠悠側過臉去看看宋清晨，道：“你站這兒，我媽開車過來的。”

宋清晨扶着書包帶子，站在那裏不動了。

悠悠自顧自往家走了會兒，大半臉都埋到墨綠色的圍巾裏去了，走了幾步之後，覺得有些地方不大對勁。于是又立即折返。回到宋清晨兩米開外的地方。

那只小吸血鬼見她回來，似乎并不怎麽驚訝。

“我隐約記得，你好像和我媽有點過節，是不是？”悠悠凝視着不遠處的小吸血鬼。

宋清晨沒說話。蒼白的臉色被火紅的外套一襯，越發有了一股“琉璃世界白雪紅梅”的氣質。

悠悠走上前一點，跺跺腳：“你會不會傷害她？”

宋清晨此番唇角帶了一點淺笑：“還沒想好。”

鄭麗的車子已經近在咫尺。

那只小小的吸血鬼接着說道：“你不放心的話，不妨一起來。”

等媽媽的車一停妥當，悠悠打了招呼，開了後排的門，率先鑽了上去，拍拍自己身邊的位子，“宋清晨，你坐這裏。”

鄭麗倒是頗有興味：“你也要買衣服？想買什麽？”

宋清晨也上了車。聽鄭悠悠說道：“我想買雙淺口的靴子。下小雪可以穿的那種。”

悠悠看着老媽開車，只要她不趕時間，她的車技是十分穩妥的。

十分鐘後，三人到了一家購物廣場，悠悠緊緊跟在那只吸血鬼旁邊，神情緊張地盯着她。

鄭麗看中了三件款式新穎的大衣，都讓店員取下來，一股腦讓宋清晨去試。回頭再讓悠悠去隔壁試鞋，她卻坐在那裏，懶洋洋的不肯動彈。

“你不是要買靴子？”鄭麗敲她一下。

“我只是跟過來透透氣。”

鄭麗因遞給她一件小洋裝，“那你去試試這個。”

“我不，我守在你身邊。”悠悠十分固執。

鄭麗笑起來：“小兔崽子，今天怎麽了？”

宋清晨出來了。

鄭麗“嘩”了一聲，“人靠衣裝，不得了。”

悠悠應聲去看時，不由微微怔忪，嘴巴張了張，沒有說出話來。

身上的黑色大衣襯得她整個人氣質又冷了幾分。

但是開口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謝謝阿姨。很暖和。”

鄭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彎了彎眼睛笑了：“很合身。另外兩件也試一下。”

宋清晨搖搖頭：“不用了。”頓了頓，“阿姨，我還有個不情之請，昨天遭了盜賊，我不敢一個人住了。我可否，到你家借住一陣子？”

悠悠在一旁聽得愣怔怔的。她還沒反應過來，鄭麗已經點頭：“原來是遭了盜賊麽？！你一個小女生，這肯定是有點怕的。我回頭跟物業反應一下。可以，吃住在我家都可以。我們悠悠正好有個伴。”

“那謝謝阿姨。”宋清晨将一雙眼睛笑成兩彎上弦月。

悠悠懵逼臉：“你們等一下！”

鄭麗徑直去到櫃臺，将會員卡遞上去結賬，妝容精致的櫃員小姐笑盈盈接過卡片後，鄭女士回頭對悠悠說：“你們自己打車回去，我抽空出來的，現在趕回公司。晚飯我會回家吃。”

壓根将她“等一下”的提議當做了穿堂風。

懵懵然走到街上，悠悠發現自己被坑了。站住喊了一聲宋清晨：“你想幹什麽？”

宋清晨轉過臉來，臉上竟然是大寫的無辜，兩眼水星星滿溢，“沒想幹嘛。”

悠悠看得小心口一抽一抽的，扭過臉不理她。一邊擡手招呼着攔車，一邊默默地心塞着。她對這只小吸血鬼的記憶僅僅停留在她救了自己兩次，到她接住從樓上摔下來的自己為止，之後記憶就斷層了，好像與她沒有了什麽交集。

但是記憶中這吸血鬼并沒有做什麽壞事啊，為什麽會如此讨厭她？還有，是什麽時候，自己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又是怎麽記得她和老媽有點什麽過節，媽媽和她在一起會很危險？

明明，這小吸血鬼對鄭麗女士也還算有禮貌。

一輛黃色的計程車停在兩人跟前，悠悠打開副駕駛坐了上去，将小吸血鬼扔在後邊。

從後視鏡裏看過去，她雖然長得高高的，但是因為太瘦了的緣故，此刻坐在那裏，只有很小的一只，臉上也沒有什麽大幅度的表情，但是看得出來有點不高興。

悠悠從座位那裏蹭過去，悄悄暗中觀察時，不提防宋清晨正好将視線掃過來，逮了個正着！吓得她趕忙縮回來，坐端正了，再也不敢去撩她。

下車來，進社區之後，宋清晨望望悠悠，左轉回了自己家。

悠悠松一口氣，覺得這只小吸血鬼可能就是一時興起而已，不會真的跑到自己家來住。

這一口氣，一直松到了吃晚飯時，鄭麗問：“小宋怎麽沒過來吃飯？”

悠悠放下去的一顆心旋即又提上來，撒嬌道：“媽，你老提她做什麽，我是你親女兒還是她是你親女兒啊。我在你身邊陪您不就好了。你即使喜歡她，給她買過衣服，也就可以了啊，怎麽老說她，不怕我吃醋傷心嗎？”

鄭麗切了一聲，正要說話，敲門聲響了。

楊阿姨樂颠颠地跑去開門，“哎，”探身進來和大家說，“是小宋吶。”

悠悠的汗毛炸了一下，想起來今早被這個吸血鬼抱在懷裏的感覺，瑟瑟發抖，站起來：“媽！”

恰逢宋清晨拖着個箱子進來了。

“……”悠悠一看，覺得天旋地轉，怎麽把行李都搬過來了啊，這家人到底是怎麽了！但是不急着吐槽發洩，趕緊趁事情變得不可挽回之前，指着她對老媽說：“媽，我不跟她睡。不跟她睡一個房間。”

鄭麗詫異：“冬天睡一個屋不是更暖和麽。”

悠悠淚花都險些蹦出來：“我不要。我習慣了一個人睡。好別扭的。我睡不好，學習也不會好。”

這可以說是命中了靶心。鄭麗果然哦了一聲：“這樣，那讓小宋住客房吧。”回頭對楊阿姨招呼了一聲：“楊姐，麻煩你幫忙收拾一下。”

宋清晨乖得很：“阿姨，我自己來。”

鄭麗點頭：“也好。當自己家啊。”

悠悠暗暗擦汗。

晚上，她在改白天卷子上的錯題時，聽得有兩聲輕微的響動，出得房間，循聲走過去，原來是宋清晨還在那裏套被子，搞得亂七八糟，被單都卷成了一團。

悠悠趴在門口看了會兒，實在恨鐵不成鋼，走進去喂了一聲：“你起開！”

宋清晨轉過臉，見是她時，默默然退到一邊，坐在一張小凳子上，讓鄭悠悠接手，只見她風風火火，三下五除二就将被子套好了。欽佩之餘，站起來說了一聲：“謝謝。”

悠悠心又有點軟了，“不客氣。”然則當她回到自己屋，發現那小吸血鬼尾随過來了時，頓時沒好氣：“幹嘛呀？”

宋清晨從身後遞出來一張卷子：“悠悠幫我看看。”

悠悠皺眉狐疑地看她一眼，将卷子接過來一瞧，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卧槽？”

鮮紅的“89”分。

關于這一點，她還有印象，她記得這吸血鬼可是滿分選手啊。怎麽淪落成這樣。

悠悠皺着眉頭左右翻了翻她這卷子，問到她臉上去，“為什麽這麽多大題不做？”

“不會啊。”吸血鬼小小聲，垂下了頭，十分羞慚的樣子。

悠悠走上去，盯着她看了幾眼，長長嘆了口氣，“看來我外婆說的沒錯了。你真的腦子出了毛病。”撐着下巴做思索狀。

“我知道你很讨厭我。”宋清晨委屈巴巴的聲音，“但能不能教我做題。”

鄭悠悠眉頭打了個結。隐約記起，小吸血鬼的要混到高中畢業。只要她高中畢業了，應該就會離自己遠遠的了。這樣正好。她抿了抿唇，拉開凳子，示意她坐下，“講完你就走。”

宋清晨點點頭，去那裏坐下。

悠悠坐得離她老遠，“先說好了，我的水平也很有限，能講的就給你講了，那些我也不會的，你就去問老師，知道了嗎。”

小吸血鬼點了點頭，默默地看着卷子，真是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悠悠給她講了近四十分鐘的題，唇幹舌燥，去客廳找水。那小吸血鬼竟也跟着去了。楊阿姨還和老太太在看戲劇頻道，咿咿呀呀的唱腔，估計是怕影響她們學習，音量放得很低。

老太太是微眯着眼烤火，有些要睡着了，她懷裏的小狗也快睡着了。

楊阿姨卻見了她們就高興：“啊呀，悠悠找水喝是不是，我剛榨的橘子汁，趁新鮮，喝一點。”說着就進廚房給端了兩杯過來，“本來想去送給你們，又怕打擾，出來了正好。”

悠悠見小吸血鬼接了就要喝，高血壓都要犯了，“诶！”了一聲，奪了下來，“你別喝！”

宋清晨一臉無辜：“我也渴了。”

悠悠想起某本專講吸血鬼的《惡魔法則》上說過，吸血鬼可以喝的飲料是酒和咖啡，都可以促進循環。因跑去小飯廳，找到鄭女士的咖啡壺，倒了滿滿一杯咖啡過來，遞到小吸血鬼手裏，“你喝這個。”

楊阿姨在一旁好奇地問：“怎麽不給她喝果汁啊？”

悠悠哼了一聲：“好東西，舍不得給她。”

楊阿姨咯咯笑：“你媽媽那麽貴的大衣都給她買了，還舍不得一杯果汁，我不信。”

悠悠本來是為了打個花呼哨，見忽悠不過去，便正色說：“阿姨您不知道，我們學習，她老打瞌睡。這個給她提提神。”

楊阿姨這才“哦”了一聲，繼續看她的戲曲節目去了。

悠悠擦把汗，端着自己的果汁回了房，見吸血鬼又像條小尾巴一樣跟了來，忙在門外擡手攔住，“站住。”

宋清晨：“？”

“回你自己屋。”悠悠嘟着嘴，擰着眉，“短期內不想再看到你了。”

小吸血鬼眨了眨眼，轉身走了。背影有點落寞。

趁她走了，悠悠才松一口氣，打開手機看看有什麽消息沒有。

除了班上的群裏有幾個時常插科打诨的同學在那裏閑聊，其他基本沒有什麽。武維揚給她發了一條圍巾的編織方法，“存下來，以後有對象了可以用。”悠悠回她：“對象什麽的，再等五百年吧。”

除此而外，有一條消息引起了她注意。

一個備注名叫“助理大姐姐”的人發來微信消息：“悠悠，簽約的事情考慮得怎麽樣了？”

悠悠皺着眉頭想了想，不太明白她在說什麽。于是随手删掉了。

洗了澡回來躺下，已是北京時間24點整。

打個哈欠翻個身，剛要入睡，房門又響了。

根據這個敲門的手法，悠悠有點不好的預感。

起身去打開門，果然是！

“又幹嘛啊！？”悠悠扶着門框，出離地憤怒了！

小小吸血鬼和昨天一樣，抱着自己的小枕頭，委屈巴巴地眨眼，“都怪你。”

“啊？”悠悠莫名其妙，帶她學習帶她飛，怎麽還怪上她了。

“你給我喝的什麽呀。”小吸血鬼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咖啡啊。”悠悠皺眉，“怎麽了嗎？”

“我好難受。”眼淚落得越發歡快，“還睡不着。”

悠悠捏捏眉心，“你都喝完了？”

“你給的，我舍不得浪費。”小吸血鬼抽抽噎噎的，高冷的人設崩得一塌糊塗，“全喝了。一滴不剩。”

悠悠閉了閉眼，作勢要關門，“你回去再躺躺，就會睡着的了，別來吵我。”

咔地一聲，小吸血鬼在她徹底關上門之前伸了一只腳卡在那裏，一副瑟瑟的小模樣，“我一個人睡不着，很害怕。”

悠悠：“……”你不是人好嗎大哥，你是吸血鬼啊。

“你要負責。”小吸血鬼整個表情都是“QAQ”。

悠悠咬咬嘴唇，“你想怎麽樣！”

“我要和你一起睡。”宋清晨瘦高的身影帶了幾分顫巍巍，“我害怕。”

悠悠臉漲得通紅，倔在那裏，一句話不說。

也不知過了多久，宋清晨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悠悠冷漠臉看着她。

于是她又打了一個。

悠悠覺得自己真的開了眼界。

吸血鬼還能感冒。

不知為何，心裏讨厭得要命，手卻不由自主松了松。

那只小吸血鬼立馬就抱着枕頭進來了，蹭蹭蹭一步步走到床邊，爬到嘴裏側挨牆躺好了。對着僵立在門口的鄭悠悠眨了眨眼。

床上有個這麽讨厭的玩意兒。還怎麽睡！

悠悠氣呼呼地開櫃子，将剛收進去的空調被拿出來，蓋在宋清晨身上。小吸血鬼眨眨眼，好像很滿意。悠悠将那被子揭上來一點，連她的頭臉也蓋嚴實。眼不見心不煩，然後才躺回自己的被窩裏邊。

誰知那邊被子裏甕聲甕氣地傳出來一個聲音：“我打算把房子賣掉。”

悠悠“哈啊？”一聲。

但是那個小被子裏又沒有了聲音。

悠悠于是不追究了。

但等她要合眼時，那裏又哼哼唧唧地說：“我有點冷。”

悠悠翻個身，“閉嘴。”接着打個哈欠，不一會兒意識陷入迷離狀态，将睡未睡之際，覺得有個什麽東西從身後鑽進了被窩，但是再沒有力氣去顧及，緩緩地合上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不是我認識的宋清晨QAQ為了接近太太花式崩人設

感謝小w的地雷，霧寶的地雷，陸中中的地雷，隔壁的貓醬的地雷，西木木兮小天使的地雷，這個人人很懶小天使的地雷。每天都被你們包養qaq

感謝“.........”、下雨要打傘、陸中中、山青一點橫雲破、胡蘿蔔苗諸位小天使灌溉營養液。

晚安啦。

☆、2018.02.08

清早醒來之後又被人緊緊擁在懷中, 悠悠有點兒欲哭無淚。轉過臉去一望, 吸血鬼的臉正對着她, 眨巴着眼睛有點兒愣怔怔的, 看她那樣子，差不多是世界上最無辜的一副面孔了。

“你怎麽又來了？”悠悠半晌問, “可真是得寸進尺啊你！”

宋清晨半晌小聲說：“可能是太冷了，夢裏夢游鑽進來了吧。”

悠悠皺起眉頭, “快放開我。”

“好的。”宋清晨慢慢地松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