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一節課就選了“梅根法案”

不要了,蹭破一點皮都不行。”

宋清晨察覺到她在簌簌地發抖。扶着她的肩将她摘下來時,這一次非常輕易,也許是力氣耗盡了,整個人軟綿綿的沒有一絲抵抗。日出經過這樣漫長的掙紮,終于爬到了地平線以上。

在突如其來的萬丈光芒中,宋清晨看到了悠悠淚流滿面的臉。

在山下的小店買的香。所有的環節,鄭悠悠一板一眼的,像個小老頭,做得有模有樣。宋清晨被她拉着一起跪在那裏,愣怔怔的,自覺沒什麽要說的,只在一旁看着她口中念念有詞,愣怔怔的。

只見她雙掌合十,閉眼祝禱,說完以後,睜開眼前看着上方,滿眼的笑,好像在說:都交給你們了呀,我知道不會讓我失望的。

這樣的神情,無論是神是魔,都不願意辜負的吧。

等到她将一切瑣碎的禮節都完成,開始下山了,宋清晨才問她:“許的什麽願?”

悠悠此時又恢複了雀躍:“你猜啊。”

“唔,猜不着。”

“你背我下去,我就告訴你。”

然而下了山,宋清晨再問一遍時,悠悠卻吐了吐舌頭:“忘了。”

害得好奇心旺盛的吸血鬼啼笑皆非。

早該知道這個滑頭,其實就是打馬虎眼,她早不說了麽,說出來就不靈了。估計無論如何都不會坦白。

回程悠悠買的是高鐵。趕着回家看護外婆。到達目的地,悠悠對小吸血鬼說:“你去吧。我會和外婆解釋的。蕭老師那裏,我也幫你請假。反正你也是曠課大王,他不在乎。”眼睛彎彎的,好像對于未來已經成竹在胸了。

這樣輕松的道別,宋清晨反而放下心來。

也許實在是她多想了,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太不夠磊落,竟然想着催眠她忘掉所有。為什麽不能選擇坦白呢?悠悠還這樣年輕,這樣好,無論她經歷什麽挫折,都不會低迷太久,很快又振奮了,永遠也不會頹敗或是抑郁。她很像,很像清晨看到的那一輪,光芒萬丈的小太陽。明亮的熱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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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沒有後顧之憂了。

出海關的時候她想,吸血鬼,本是暗處的生物,性喜陰冷。到底吸血鬼和小太陽是怎麽相戀的?

這可以說是世界十大未解之謎了。

重回形單影只的悠悠變得沉穩。

那架客機上的旅客幾乎都回來了。

獨獨沒有鄭麗的影子。

但悠悠已經不難過了,她和大神許過願的,許過願,就一定會再見到媽媽。

這年的春節沒有鄭麗,也沒有宋清晨,全靠鄭澤一人擔綱耍寶,斑衣戲彩娛親,蘇拉女士看得微笑,晨晨狗和悠悠貓也在一旁聽熱鬧。

悠悠卻是一臉冷漠,連呼幼稚。

春節過後,高三每個班黑板右上角的倒計時,便像踩了風火輪一般。草長莺飛,倏忽到了高考前體檢的環節。悠悠擱了點心事,周遭的同學便覺得她不如往日歡快,武維揚問她為什麽不高興。

悠悠說:“宋清晨還不回來,就要複讀了呀。”

武維揚嘆氣:“都不知道她去幹什麽了。”

悠悠點頭,确信地:“做賊。”

武維揚嘴角抽了抽:“什麽賊?”

“采花賊。”悠悠氣鼓鼓的,仿佛眼見為實了一般。

武維揚豎個大拇指:“……6。”

悠悠準備考試未曾懈怠,絢麗娛樂那邊,她也學乖了,經紀人姐姐說什麽,她就做什麽。除了接受采訪時強烈要求保持獨立自主答題(答完劉助理當然要審稿),其他的事情,幾乎都聽安排。有時候會在等候出場時趴在後臺刷《五三》。聶英尋有次視察民情抓到她,調侃了一句:“不想當明星的學霸不是一個好歌手。”

如此,經過專業團隊精心打造,一顆小新星冉冉升起。又托賴出了兩支脍炙人口的新曲,在鄭悠悠十八歲的這個夏天,她在大江南北,成為家喻戶曉的新晉小花。有傳言她的大金主就要斥資幾千萬捧她,讓她拍某知名大ip電視劇了…

悠悠看着那些浮華的新聞,內心有了一點點恐慌。這些她未曾期許的名與利,海上繁花,鏡花水月,日趨沸騰。而她期許的那些,卻一個也還沒到來。

八月底,她的錄取通知到了。

宋清晨啊,通知書沒長腿,都跑得比你快。

作者有話要說: 用這個做結局好像也……還行?

各位小天使追文辛苦了,來一個麽麽噠提提神吧。晚安好夢啦!

謝謝懶懶、陸中中、西木木兮、小困馬諸位小天使的地雷。謝謝夏天寶寶的營養液。

☆、閉上眼睛

當悠悠站在北歐小鎮的地面上時, 有一瞬間的愣神。

所幸随行的還有《偵探》劇組的同事們。

鄭悠悠要将她的小觸手伸向影視界, 這本是捕風捉影的傳聞。如今卻變成了鐵一般的現實。這部探案劇, 主題曲由悠悠演唱, 同時她也是劇中的女三號,扮演的是女主的初戀。吸引悠悠參與的則是, 這部劇會到歐洲來取景。

她想來到這西方世界,找一個會用水晶球看過去未來的巫師。但是自從母親出事, 外婆便杯弓蛇影, 不許鄭澤出遠門, 因此連調查鄭麗下落,都是吳越代勞。悠悠想獨自畢業旅行?那更是門兒都沒有。

但有了工作這個幌子, 加上說服她有強大的經紀人團隊照拂, 蘇拉女士倒不說什麽了。

送行的時候外婆只叮囑她“好好吃飯”“每天打電話回家”,末了自我開解的一句“孩子總是要展翅高飛的。”

悠悠聽得淚盈于睫,擦擦眼角鑽上了保姆車。

她誤打誤撞進了演員這行, 演技稚嫩生澀,卻也很敬業, 盡管挂心着別的事情, 每個場次都全力拍好。她的戲份比較靠前, 拍了兩天,基本接近殺青了。小助理将她安頓在酒店的房間,讓她好好休息,悠悠答應了,待她們一走, 卻摸着錢包和手機出了門。

起先在街頭徘徊了陣子,口渴了,進一家小館子點了杯果汁。小店中央有酒足飯飽後、拍着手鼓唱歌的男人。唱兩句便對她抛個媚眼。悠悠受不住,轉身出來,想了想,很茫然,這樣子無頭蒼蠅似的不是辦法。

歷來小道消息集散地,便是各種酒館飯館。

悠悠又折回去方才那家店,找到老板,用英語相詢,哪裏可以找到巫師。

“你是說靈媒嗎?”老板是個小個子的女人,臉頰紅紅的,看她的眼神頗為打趣。

悠悠只得說:“差不多。”

女人變回身拿過一張紙條,刷刷寫下一個地址,筆跡很妩媚,是那種中世紀通信用的花體字。

悠悠收下,說了謝謝,珍重地折起來,放進口袋。

找到紙條上所說的地址時,她徒步走了三個多小時,最後撐不住,才打了一輛車,這才找到了。展現在眼前的,是一幢低矮的小樓房,氛圍搞得很壓抑,矮矮的屋頂,垂下許多烏黑的帳幔,上邊用類似于甲骨文一類的古文字符號寫了些什麽。悠悠看不懂,也不敢貿然去掀簾子,只站在外邊乖巧問:“有人嗎?”

連問了三遍,才有一個醉醺醺的小老太太打起簾子,踉踉跄跄跑出來,打着酒嗝問:“做什麽?”

悠悠說:“我想找人。”

小老太太招手:“進來吧。”

進去之後直覺酒氣四溢,周遭還有熱鬧的神壇。

悠悠嘆口氣,在小老太太對面坐下。

“先付定金八百克朗。”

悠悠眨眨眼,從錢包裏将紙幣拿出來,還不曾遞過去,就被小老太太幹瘦的手奪了去。

悠悠吓得動都不敢動,聽她陰沉着嗓子說:“你是問姻緣吧。”

“我找人。”悠悠說。

“來找我的,都是問姻緣。”對方很固執,說着将她的手拉過去,擅自看起手相來,“唔,命裏桃花多,會有個好丈夫。”

悠悠完全地呆掉了。

小老太太露出狡黠的笑:“想不想知道你幾歲遇見正緣?”

“……”悠悠将手抽回來,狂捶胸口,“我有點不太舒服,打擾了,抱歉。”

從那家神神叨叨的小店出來,悠悠憋着眼淚走出兩條街,最終還是蹲在牆角,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找巫師也是門技術活。并不是想見就可以見得到。明明是夏季,今天卻格外冷。她穿的白裙子,現在凍得直哆嗦。抱着雙臂瑟瑟發抖,看看天色将晚,不知該何去何從。

“我的天,悠悠?”陌生的男聲在頭頂響起。

悠悠擡頭去望,櫻粉色的嘴唇漸漸張開,“瑞德?”

世界上竟然有這樣巧的事情。

狼人瑞德揉揉鼻子,朝她伸出一只手來。

悠悠扶着他的手站起來,“你怎麽在這裏?”想着這裏目前正是旅游的旺季,便加了一句:“來旅行嗎?”

“不。”瑞德笑,“我來‘複診’。”

悠悠還要問什麽,對方卻笑起來,“帶你去吃點東西,你看着,不太好。”

兩人最終在路旁一家快餐店前駐足。明亮的玻璃落地窗裏,有溫暖的橘黃色燈光。剛坐定,悠悠的手機便狂響。是劇組的小助理潇潇,“悠悠小祖宗,天都黑了,你去哪兒了,啊?沒被拐走吧?”

悠悠透過窗,看着燈火閃爍的街景,“我參觀呢,沒事,你別擔心,會随時與你保持聯絡的。”

潇潇見她要挂電話,吓得膽都破了,又不敢說重話,只說讓她注意安全,需要去接的話立刻發消息。

悠悠答應了,再擡頭,瑞德已經夠端着食物過來了。

悠悠道了謝,捧着熱飲先喝了幾口,再拿着果醬面包往嘴裏湊。

這場景與初次相見時多麽相似。只是那時,悠悠在寫作業,瑞德是去吃東西,而宋清晨,在當店員。

“你倒是一點偶像包袱都沒有。”瑞德哈哈大笑,“沒想到,分開一陣子,你成了名女人。”

悠悠搖頭,“我不是。我沒有。”

瑞德遞給她紙巾,“不,你的歌,在我們那邊都很受歡迎的。我弟弟妹妹都會唱。我說我認識歌手本人,他們都說我吹牛。”

悠悠吃東西的動作停下來,“我這麽紅嗎?”

瑞德失笑:“對。”

悠悠放下面包,擦擦嘴,眨巴着眼問:“你的問題解決了嗎,就是,還會變身嗎?”

“差不多了。”瑞德往後靠在椅子上,“但是并未完全解脫。我的巫師說,每年還要過來與她見面,讓她看看情況。”

悠悠耳朵裏叮的一聲響,抓住關鍵詞,“巫師”,急切站起來,“請你帶我一起去!”

這位巫師的家,卻沒有任何奇怪的修飾。甚至還開了一家家庭旅館,迎來送往,世俗又溫馨。

悠悠等瑞德出來,便問是否可以引薦。

瑞德聳肩:“進去吧。等你呢。”

悠悠進到房間裏邊,對上巫師晶瑩的綠眼睛,輕輕鞠了一躬,問了好,還不待說話,對方便擡手示意:“請坐。”

“……”悠悠很訝異,因為這間空蕩蕩的屋子裏邊,唯一稱得上座位的,就是金發碧眼女人近前的小坐墊,悠悠指指那裏,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女人。

她緩緩點了點頭。

悠悠便炸着膽子過去,在她跟前盤腿坐好,旋即便聽到命令:“閉上眼睛。”

她照做了。

涼涼的手指搭到了她的太陽穴。

随即千千萬萬的場景便電影鏡頭似的紛至沓來,湧入了腦海中。

母親所乘的飛機迫降,乘客都被趕往一個小屋子,大家都很恐慌,同行的一個孕婦肚子看着月份已經很大,終于在推搡擠挨中破水,準媽媽大聲呼痛。門外看守的人暴躁地持槍進入,說這裏并沒有婦産科醫生,打算一槍結果孕婦以絕後患,鄭女士站出來,說自己有接生經驗,于是鄭女士被人用槍口頂着後腦勺,扶着那孕婦去了隔壁一個防空洞。那恐怖分子咕哝着用鳥語警告她,估計是讓她別玩花樣之類。随即是可怕的接生場面。鄭女士其實也只生過悠悠這一個孩子而已,經驗十分有限,況且她還是在婦幼醫院生的。兵荒馬亂中,還是迎來了小孩子的啼哭。随即方才那人進來了,這次說的話大意是沒有照管小孩的人手,拿槍指着外套裹着的啼哭不止的小孩。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子彈射出的瞬間,鄭女士撲過去護住了嬰兒。

随着那聲槍響,悠悠尖叫着睜開了眼,淚水奪眶而出。媽媽背後的血洞汩汩地流着鮮血。像是一場噩夢。

悠悠眼睛瞪得老大,淚流不止,看着近在咫尺的巫女的面孔,輕輕問了句:“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巫女面無表情,沒有解釋,只是再次說:“閉上眼睛。”

悠悠小聲地啜泣了會兒,鼻翼抽動,但還是合上眼睑,幾行眼淚便再次流了下來。

可是湧進她腦海的劇情又有了轉機。那開槍的不知為何突然丢了槍,抱住自己的脖子在地上掙紮翻滾,似乎不能呼吸。鏡頭轉移,躺在地上剛剛生産完的女人竟然在念動咒語。

……她也是…巫師?

悠悠忘了哭,閉着眼睛一動不敢動。

接下來直至得救為止,沒有人敢靠近這對母女,以及躺在旁邊的鄭女士。而神奇的是,鄭女士雖然血流滿地,身體質感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離開時,那女人帶着鄭女士的遺體去了中越邊境,在一個小村子裏,媽媽一直躺着,沒有醒過。

接着一陣黑幕。下一個有光的場景,則是鄭麗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鼻子上有氧氣罩,病房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吳叔叔。”悠悠再次睜眼,這回,一顆心回到了胸腔裏。然而轉瞬又難以置信,悄聲問:“方才的,是幻覺,還是真實?”

“是過去。”女人說。

悠悠拍拍胸口,半晌近鄉情怯地問:“我還要問一個人。”

“你要問的,不是人。”巫女說,用洞穿一切的目光看着她,“是吸血鬼。而且是靈力強大的吸血鬼。”

悠悠咽了咽口水。

“吸血鬼的內讧已經結束。代價很慘烈。死了不少高階血族。”巫女口吻淡淡的。

悠悠心裏咯噔一下,“那……”

“你自己去看。”女人從身後抽出一張便簽,上邊已有寫好的地址,很奇怪,不是門牌號和街道,而是經緯度…

悠悠接過來。

“假如你夠膽的話。”女人端起酒杯喝酒,“我與d有協議,不會用靈力窺探他們的內部消息。我不能為你破了這個規矩。”

悠悠點頭,表示理解,起身道謝,半晌問:“我該用什麽作為酬勞?”

女人仰起臉,晃蕩着杯中的酒,含笑說:“不急。你還會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千裏追妻鄭悠悠。

這章寫了好幾遍,所以更晚啦。。抱歉呀。

宋宋辛苦了,這章暫時下線休養。

謝謝各位小天使-w-

☆、來帶你走

為了見一眼宋清晨, 悠悠在地圖的指引下, 不知道走了多久, 才到達巫女所指示的那個地點。

童話裏, 騎士為了拯救公主,總是披荊斬棘, 翻山越嶺,走過十萬八千裏, 最後抵達公主身邊, 還依舊笑得風流倜傥, 英俊潇灑,潔白的戰袍上纖塵不染。

然而悠悠低頭看看腳下的一雙白鞋, 早已成了淺黑色。不幸中的萬幸是, 得虧沒穿裙子。出發前考慮到了可能會跋山涉水,身上是利落的運動裝。可惜新衣服,穿這麽一遭, 膝蓋的地方,挂破了好幾道口子。

手指、手臂也隐隐作痛, 不知在哪裏受的傷。

當她以這副敗犬之态站在重重迷霧跟前時, 先舒了口氣, 繼而小心髒又提起來,倒抽了一口涼氣。

一陣風過,面前的白色濃霧被吹得稀薄四散,遠處仿佛有高大建築的雛形。旋即白霧又重新整合,帳幔一樣, 将後方的風景掩護起來。

只要她進入那片區域,也就進入了核心吸血鬼社群。這裏邊住着的,幾乎都是吸血鬼。

悠悠摸摸手腕上的鏈子。一顆一顆冰涼的碎玉。

那個開家庭旅館的女巫名叫瑪麗蓮。這手鏈,瑪麗蓮用魔法淬煉過,據說可以為她隐藏氣息,不暴露自己身為移動血庫的屬性。

換作兩年前,她聽到“魔法”“淬煉”幾個詞,還會哈哈大笑,嘲諷對方中二癌晚期,“你以為你在演巴拉巴拉小魔仙?”

不過真正身臨其境,她發現,這個手鏈子蠻好用的。一路上,別說是什麽超自然生物了。就是蛇蟲鼠蟻,基本都沒對她動過粗。

身上的傷口,都是不懂事的植物劃拉的。

悠悠深吸一口氣,擡起腳,落下之前,再深吸了兩口氣,小聲說道:“宋清晨,我來了啊。”

進入迷霧之中,約略走了十來分鐘的樣子,面前的霧便越來越淡了。腳下也不是方才柔軟的泥土觸感,而是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道。

兩側種着密密麻麻的樹。

沿小道再步行了半小時,眼前忽地一亮,整個豁然開朗。

看到那些奢華的中世紀建築,悠悠在心裏默默驚嘆了一聲。小學六年級,武維揚從姐姐那裏拿的一本小言,在班上傳了個遍。作者為形容主角富有,只用了一句話:在蘇格蘭有堡壘。

她如今見到了真的堡壘。

“你找誰?”草叢裏憑空冒出一個稚嫩的女聲,将悠悠吓了一跳。

她看過去,是個叼着狗尾巴草的少女,躺在草叢裏“曬太陽”。

“你來找宋清晨嗎?”她翻身坐起來,臉上洋溢着笑容。

悠悠頗為忐忑,“你怎麽知道?”

“這裏住的東方吸血鬼只有她一個。你是她的家屬嗎?”少女歪了歪腦袋,問。

悠悠很喜歡這個稱呼,點頭微笑:“嗯,沒錯,我是她的家屬。你可以帶我去找她嗎?”

“好啊。”少女跳起來,調皮一笑,在前邊引路。

看她的身量,大概才十三四歲。

悠悠跟着她七繞八繞,幾乎都要昏頭了,卻緊緊抿着唇,不好發問。

不知過了多久,悠悠都有些喘了,臉上出了汗,前邊那個才忽地轉過頭來,哈哈大笑:“你還沒累啊?”

悠悠叉着腰,艱難咽了咽幾近幹涸的口水,意識到一個問題:“……你耍我?”

少女拍着手,笑得開心極了,“早就聽說宋11在人間找了個女朋友,傻乎乎的,我就想看看,比我姐姐有吸引力的人什麽樣……沒想到果然是個傻的。嘻嘻嘻。”

悠悠有點想哭,心說宋清晨你個壞蛋。為什麽在入口那裏等着我的不是你?

“宋因為要去找你,觸怒了我們夫人喲。”少女一步一步挨過來,說着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我很久沒有咬過活人了。很想……”

悠悠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嗖的一聲,脊背已經挨到了冰冷的牆面,前一秒還溫柔可親的少女臉上出現了猙獰的獠牙,眼睛也變成血紅,作勢要咬下來。

悠悠提前尖叫一聲。

等了半天,頸動脈那處卻并沒有痛覺。

悠悠睜開眼,見到了日思夜想的那張臉。

她說不出話來。

“哎呀,宋,放開我,好痛,好痛的!”少女被宋清晨提得離了地面,在那裏撲騰,“我這不是沒咬死她嗎!”

宋清晨将她提起來扔出去老遠,嘭地一聲響,摔進了不遠處一條河,少女從水裏探出頭來,還在叽歪。

悠悠不說話,但是緩緩地伸出手臂,将來人摟住了。

宋清晨就這樣将她就勢抱起來,一路抱着往前走。悠悠一開始覺得臉頰發燙。擡手捂着臉。半晌想起來,得認路,還有,這邊的風景,也要好好欣賞一下。

吸血鬼大概都不怎麽愛在白天活動。

四下裏沒見什麽別的影子。

仿佛是一座沉默之城。

被宋清晨扛着走了會兒,經過一個池塘,悠悠仔細看了下,水裏邊居然有魚。所以吸血鬼也會養魚的嘛。再走了走,便進了一座屋子。估計就是方才她所看到的那些堡壘中的一座。

一進去,和外邊感受到的便完全不同了。

四個執事走上來,行禮說:“大人,你回來了。”

哦豁,熱鬧。

悠悠看看那幾個人,都穿着整齊劃一的制服,高矮胖瘦幾乎都差不多,連發型也極為相似,臉盲症還真一下子分不出誰是誰。

宋清晨一将她放下來,悠悠便小聲嘀咕:“難怪不回去找我!”豎起一根手指,“你在這裏搞腐敗搞得很開心啊。”

宋清晨低頭看着她,眼底隐隐有淡淡的紅色。

悠悠踮起腳,仔細看了看,居然是要哭之前紅了眼,還有即将溢出眼眶的淚水。

“哎哎,別哭啊。”悠悠無奈,“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難處。你不去找我,那我來找你好了。不用分得那麽清楚的。”

但是宋清晨還是哭起來啦。當着她那麽多執事的面,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

悠悠踮起腳,輕輕捧着她的臉,親吻她的眼睛,再親吻她的眼淚,再親吻她的嘴唇。

吻到嘴唇的時候,腰被摟住了,整個人被摟得往前靠了一點,貼在了小吸血鬼的身上。對方細致地加深了這個吻。

等纏綿結束,彼此的情緒都穩定了下來。

“渴不渴?”宋清晨抵着她的鼻尖問,嗓子啞啞的。

悠悠眼睛滴溜溜一轉,剛剛那撥吸血鬼早都消失不見了。也小聲地答:“渴了,想喝水。還有好多話想告訴你。”

宋清晨拉着她走到桌前坐下,接着一閃,不見了蹤影。

悠悠坐在桌子那裏,乖巧坐等,左右看看大廳裏就自己一個人,吐吐舌頭,擡手摸摸那桌子,上下看看,自言自語:“花崗岩的麽?”

半晌宋清晨端着水回來了。

悠悠接過來,小口小口慢慢喝。

對面的人一直在看着她。

悠悠喝完了水,将杯子放下,先說了一句:“我媽媽還活着。”

宋清晨擡了擡眼。

“被巫師救活了。”悠悠比劃一下,随即長話短說,将她所看到的一切告訴宋清晨,末了感嘆:“真正的,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生死死,在他們巫師界,太草率了,跟幼兒園小朋友過家家似的。”

但無論如何,她都慶幸老媽還在,“現在吳叔叔在她身邊守着,我聯系了吳叔叔,還沒醒,但各方面指數都正常。他還以為媽媽只是出了什麽事故,哪裏知道她其實已經是死而複生了啊。”

宋清晨皺眉思索了半晌,點點頭。

悠悠再捧着杯子把玩了一下:“瑪麗蓮的小女兒和我說,主要是因為她的生活中有超自然生物出沒,改變了原本的命定軌跡,将她納入到了超自然界的影響範圍,所以巫術才會對她起作用。”

宋清晨皺眉看過來的眼神仿佛在說:瑪麗蓮又是誰?

但是悠悠朝她吐吐舌頭,并不打算解釋。說了這麽多,也沒有問宋清晨,這邊發生的事情。悠悠不想主動問,假如宋清晨不主動說的話。

說到這裏,有兩個高挑的紅發小姐姐,用玻璃器皿端着紅色的液體進來。悠悠鼻子動了動,立刻知道那便是吸血鬼的口糧。

來的兩位,一面走進來,一面說笑,觑着眼朝宋清晨偷看,笑嘻嘻的。目光碰到悠悠的時候,俱是一呆,随即便肅然起來。将玻璃器皿放在一個高臺上。

“宋,夫人的晚餐會,你可記得來。”其中一個離開前,過來對宋清晨說。

宋清晨只輕輕點了點頭。

這兩人剛走,方才離開的那四位中間,有一個上來說:“溫水準備好了。”

宋清晨便沉默地拉着她,沿着昏暗的長廊,慢慢走了很久。

原來目的地是浴室。

悠悠往鏡子裏一照,頓時受到了驚吓。

風塵仆仆說的就是自己這樣吧。

被灰塵弄得髒兮兮的,像小花貓一樣的臉。

幸而年輕。眼睛黑得發亮,燦若寶石。

“洗洗。”小吸血鬼說。

悠悠先洗了臉,露出白皙的本來面貌。扭頭看一眼浴缸裏正冒着騰騰熱汽,想去泡澡。

但是宋清晨還站在原地沒動。

悠悠紅了臉,“你出去,我要洗澡。”簡單的七個字,卡在嗓子裏說不出來。

接着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小吸血鬼走上來,擡手為她解扣子。

很快脫好了外套,悠悠背對着她,臉紅撲撲的,自己解掉內衣,戰戰兢兢進了浴缸。

抱膝坐在那溫水裏,擡眼怯生生地看着宋清晨。心想哇她是打算全程圍觀麽?好羞恥的啊。

雖然,也有過在浴缸裏擁抱的往事。

但那時候情況特殊,她剛拿熱.兵器射傷過吸血鬼獵人,整個人都在吓懵的狀态好不好。

現在,現在彼此可都清醒着呢。

宋清晨居然還走過來了。

悠悠目瞪口呆地看她蹲下身,拉過自己的一條手臂,拿旁邊的幹毛巾,輕輕地替她擦洗。擦到小手臂上的傷口時,悠悠便“嘶嘶”地吸氣。一面閉着一只右眼去看宋清晨時,只見她眉頭鎖得都快出現川字了。

悠悠擡手去撫平那皺起來的眉心,輕聲說:“不要皺眉。我會心疼。”

“為什麽過來?”宋清晨終于說話了,字裏行間滿滿的責備。

“我想你了啊。”悠悠理直氣壯。“我想你。想你當然要來見你。”

替她擦洗的那只手頓了頓,也沒了話講,半晌換了另外一只胳膊,接着幫忙洗白白。

“人家轉了兩次火車,還走了好遠好遠的路,一個人怕都怕死了。你不慰問就算了。還兇我。你這是什麽女朋友啊。”悠悠用撒嬌的語氣控訴。

宋清晨咬了咬下唇,又要哭的樣子。

“哎,”悠悠夠上來,近距離地盯着小吸血鬼的眼睛,“晨晨。”

宋清晨手裏的動作停了。這一次,也不再抗拒“晨晨”這個稱呼。随便一低頭,輕輕吻上近在咫尺的嘴唇。

悠悠被她一親,腦殼木了半邊,覺得眼下的場面委實驚險刺激還隐約有幾分香豔,臉滾燙的,但還是穩住了,沒被眼前的美色迷了心竅,将自己的想法勇敢說出來:“我是來帶你走的。”頓了頓,捋直打了結的舌頭,“我,不想失去你。我也不想和你在不同的地方各自生活。我不管你是人還是吸血鬼,我要和你在一起。”

宋清晨眼底有流光閃動,瞳眸裏曾經有山川日月,星辰大海,現在只裝着一個人。

“你會跟我走吧?”那個人輕輕問。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呀大家。節日快樂。

☆、不許去

空曠的浴室裏, 只有她頭發上的水珠落在浴缸中的滴答聲。

宋清晨嘴唇動了動, 悠悠耳朵随之抖了抖, 答案呼之欲出的時候, 門外有腳步聲響起。

牆壁随之咚咚咚響了三下,有個女聲道:“大人, 衣服拿過來了。”

宋清晨便松開她,起身去門外了。

悠悠暗暗吐了個槽。

小時候刷動漫, 見到名叫塞巴斯蒂安的黑執事躬身說“yes my lord”, 覺得蘇得不得了。

宋清晨倒好, 同為暗夜生物,卻不是執事, 而是那個“大人”。

總覺得怪怪的。

聯想先前e夫人說要把她變作吸血鬼, 送給宋清晨做執事。搞不好,那些穿着統一制服,連行動都高度一致的執事們, 都是e夫人安插在宋清晨這邊的眼線。

位高權重的,多半都疑心病特厲害來着。

腦子裏的念頭紛紛滾過, 轉眼便見宋清晨捧着兩套衣服回來了。

左手拎着一件黑色的禮服裙, 估摸着大約是及膝的長度。右手則是簡約的白色襯衫和牛仔褲。

宋清晨用目光詢問她:“?”

悠悠瞄了瞄她, 小吸血鬼,她此刻穿着白襯衫,袖子肥大,在手腕那裏還用絲縧系住。下邊是筆挺的黑色褲子。抿抿嘴,問:“你去聚會, 帶不帶我?”

宋清晨将衣物都放在一邊的架子上,走過來蹲下,握住她的手,“你想去嗎?”

“你先回答我,你會跟我走嗎?”悠悠當然還記得這一茬。她腦子又不糊塗。

宋清晨垂下睫毛,兩片陰影在白得過分的肌膚上,顯得有些可憐。嘴唇卻還是血紅的。半晌睫毛抖了抖,似乎要說話,卻還是沉默。

“好,我知道了。”悠悠微笑,擡手摸摸她的臉,蹭上去咬着耳朵,“我要穿裙子!”

如果将內心的煎熬排除在外,這個澡洗得還是很舒服的。将一身的疲累都驅趕殆盡。

頭發也洗過,用毛巾擰至半幹,披散在肩上。

宋清晨大約是怕她着涼,又拿過一條大毛巾,讓悠悠坐着,自己站着,輕輕替她擦幹。

悠悠擡手摟着她的腰,臉也貼到她腰腹間。

宋清晨似乎走不掉的樣子。那麽能夠相聚的時間,還有多長?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她留下來?那家裏人怎麽辦?

她還沒有梳理出一個結果來,門外又來訪客了。

這回是在門外打過招呼之後,倏忽出現在正廳裏邊的。

來的是在入口處騙悠悠繞遠路的少女,笑嘻嘻地走進來,手上捧着衣物。

“我的天,宋,你在做這種事情!”她仿佛很驚奇。

悠悠讪讪地松開宋清晨的腰,見到女孩手裏捧的裙子,暗自驚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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