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驗傷口三刺二師兄,紙房子暗藏贅婿心

◎除了最親密的枕邊人,誰能做到?看着程娘子面如死灰的樣子,陸善柔端了一疊果子和一壺茶放在她身邊,……◎

除了最親密的枕邊人,誰能做到?

看着程娘子面如死灰的樣子,陸善柔端了一疊果子和一壺茶放在她身邊, 什麽都沒有說, 靜靜的等她平靜下來。

程娘子畢竟是坐産招夫的掌家娘子,除了生育那一年因身體的原因短暫退隐登仙坊的經營,其餘的時候都在當家做主。

所以,慌亂震驚的她拿出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開始吃東西,大口大口的吃,努力讓自己鎮定。

陸善柔沒有再問她什麽, 靜靜的等待。

其實剛才她聞砒/霜, 什麽都沒聞出來,正如程娘子所言, □□無色無味,那麽下毒的人肯定也知道, 在盜走部分砒/霜之後,肯定往裏頭添一些和砒/霜相似的無色無味白色粉末混雜在一起, 魚目混珠, 根本看不出來。

紙人、紙馬、紙房子都需要用到大量的顏色, 單是白色就有蛤粉、鉛粉, 這些都沒有明顯的氣味, 盜毒的人随便用一種添上即可,何必節外生枝, 用程娘子擦臉的香粉?

陸善柔用香粉“作弊”, 撬開程娘子的嘴, 賭的是她對人性的了解。

因為想要一直瞞過枕邊人, 一瞞就是十年,是很難的。

尤其是像程娘子這麽精明能幹的人,不可能對枕邊人的異樣,一點察覺都沒有。

在她修養身體時突然崛起的生意、召進來一群不知底細的外鄉人。

可現實的婚姻就是這樣,只要不觸及底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日子就過去了。

何況,他們夫妻的日子看起來越過越好,程老板是個合格的贅婿,會賺錢,從小本經營到了萬兩白銀的大生意。

還對家庭體貼、對老婆俯首帖耳、連一雙兒女都能打醬油了,容許對方有一些秘密,裝聾作啞算了。

以及,程老板“胖若兩人”的相貌,程娘子都說丈夫剛來的時候很英俊,程娘子胖是因為生育導致,程老板胖到毀容的地步,怕是不想原來的相貌被人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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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娘子吃東西的時候,魏崔城在窗外使了個眼色。

陸善柔出去了,跟着魏崔城來到庫房,原來是陶朱和麥穗找到了一把手柄木把手縫隙滲透進血液的短刀。

“就是這把,其餘四把都沒有。”陶朱在陸善柔面前邀功,把放大鏡遞給她,“你看,縫隙的血液好像還很新鮮。”

陸善柔細看了,說道:“很好——去買半只豬,要帶皮的。”

“我知道要做什麽了!”魏崔城雙目滿是華彩,“梧桐居士在《再續陸公案》的第九回 ‘小寡婦上墳遭殺劫,捅肥豬揪出盜墓賊’寫過這個!辨傷識兇手!”

再沒有什麽能比書中案在現實重現更有趣的事情。

陸善柔表示贊賞,“魏千戶說的對,想必下一步你知道該怎麽布置吧,我就交給你了。”

被誇贊,被信任,被寄予托付,魏崔城對陸善柔的好感高到從泰山變成了喜馬拉雅,“你放心吧,我來。”

陶朱和麥穗興沖沖去對面肉鋪,幾乎把肉鋪包圓了,像兩個小喽啰似的,合力扛着半扇豬回來。

魏崔城命兩人将半扇豬吊起來,“高一點,再高一點,好了。”

這裏到處都是各種尺子,魏崔城測量着豬腳離地的距離,“根據屍格上填寫吳太監的身高,就是這個樣子。”

魏崔城用做紙紮的紅顏料,在豬皮上劃了一道線,“這大概就是心髒的位置,一刀斃命,正中心髒。陸佥事,我這樣做的對不對?”

他知道自己是對的,但就是還想被她贊美一次嘛。

“很好。”陸善柔說道。

魏崔城高興極了。

噗!陸善柔拿着短刃,猛地朝着紅顏料的位置捅去!

啊!魏崔城、陶朱、麥穗同時發出一聲輕呼,好像自己被捅了一刀。

尤其是魏崔城,叫的聲音最大。

陸善柔拔出短刃,“來,你們每人都捅一刀,傷口不要重疊,捅在魏千戶畫的這條線上就行了。”

“我來!我來!讓我來!”陶朱毫不意外的第二個跑過去,拿起短刃捅豬。

麥穗搖搖頭,“我就算了,我不會輕易出刀,出刀就要見血。”劍客的手,都不屑給太子遞草紙,怎麽能殺豬呢?

“我來。”魏崔城接過短刃,捅向紅線。

這下豬身上有了三道捅傷。

“身高不一樣,捅出來的傷口也不一樣。吳太監身形幹癟,身高和我差不多,所以我和陶朱刺進去的傷口位置幾乎平行的。”

“但是吳太監直入心髒那一刀,刀口是從上往下傾斜,斜刺着入了心髒。”陸善柔拿着屍格上仵作描繪的屍首傷口剖面圖來對比豬上的傷。

“這說明兇手的身高要比吳太監高不少,捅出來的傷口和魏千戶很像,你們注意沒有,程老板和魏千戶身高是差不多的。”

陶朱搖頭,“我不覺得啊,我覺得魏千戶至少比程老板高出半個頭。”

“因為程老板太胖了,胖了顯得矮。”麥穗說道:“我射箭也很厲害,目測很準,他們确實差不多高。”

另一邊,牟斌要程老板把《大出殡》吹了一遍又一遍,就是在等陸善柔的消息。

以牟斌多年的直覺,他也覺得程老板有問題,但此人毫無破綻,像個滑不溜丢的肥泥鳅,明明覺得有問題,就是抓不到他的把柄,只能等陸善柔這邊有所突破。

陸善柔把牟斌叫了出去,把方才在院子裏捅豬的短刃給了他,還解釋她用半扇豬做的捅傷推演,“……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兇器,你審他的時候,就把短刃放在手裏把玩,先攻心,看他能撐多久。”

牟斌接過短刃,還吃着碗裏看着鍋裏,問道:“他老婆程娘子那邊……”

“火候應該快到了。”陸善柔說道:“不過,咱們事先約好,程娘子和一雙兒女,還有登仙坊的本錢,牟大人要答應我一定要保住。”

牟斌說道:“我名聲你是知道的,大搞冤獄,胡亂牽扯這種事情我自到任以來,可曾做過一件?”

那倒沒有,牟斌以慈悲聞名,是最不像錦衣衛指揮使的錦衣衛指揮使。

陸善柔說道:“那就請牟大人靜候佳音吧。”

陸善柔去了卧室,程娘子已經把一盤果子點心全都吃完了,臉色也不像剛才那麽蒼白,問道:“陸宜人想要我做什麽?”

陸善柔反問:“你其實懷疑過你相公的來歷吧?”

程娘子沉默片刻,說道:“我生子休養那年,他在外面獨當一面,一口氣開了好幾家分店,北到宣府,南到臨清,生意鋪開的那麽順利,連本錢都是他救了某個落水的富商,富商不要利息借給他的,那時候我是有過懷疑的。”

“但,那時候我身子虧損,雙胞胎又不好帶,經常生病,請了兩個奶娘都覺得累,實在無暇顧及其他。一年後我恢複了精神,重掌大權,他一點都不留戀,痛痛快快的全部交給我,沒有藏私,我發現家業比以前大了數倍,就……就不深究了,唉,說到底,還是錢迷了眼睛。”

“至于相公召到作坊裏的外鄉人,我是有些微詞的,覺得他們眼神有些兇,但是相公說他們都是逃難來此,和他當年差不多,心生憐憫,求我留下。我看他們幹活還算勤快,就留下來了。”

陸善柔又問:“你懷疑他是什麽身份?”

程娘子低頭說道:“富貴人家的逃奴?出身賤籍的人家?或者是伶人?甚至是秦樓楚館的小倌人?他那個時候長的很俊,說話談吐也不一般,可讨人喜歡了,否則我也不會召他入贅我們程家。”

“原本我想着已經是夫妻了,又有了一雙兒女,家大業大,管他過去是什麽身份,就是被千人騎萬人壓的小倌我也認了,但是他萬萬不該——”

程娘子猛地擡起來頭,“不該把我的香粉混在砒/霜裏偷梁換柱!他若做下殺人越貨的惡事,我絕不留情!勢必要大義滅親!陸宜人快告訴我,他做了什麽?”

火候已到。陸善柔說道:“北頂附近,發生了滅門案,一家九口,老頭被捅死了,老太太被勒死,兒孫七人全部被砒/霜毒死,最小的只有十四歲,最後一家人被抛屍湖中。”

“他幹的?”程娘子聲音顫抖。

“團夥作案。”陸善柔說道:“沒有事情能夠一直瞞着枕邊人,僞裝的再好,總有一天會露出破綻,我們女人在這方面最敏感,只是有時滿足現實,籠罩在溫情脈脈的謊言裏,有時候會不知覺的想逃避,我……我很理解你。他有沒有什麽時候讓你覺得很陌生?害怕?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和平時的他不一樣?”

程娘子想了想,說道:“有,就是他獨自一個人坐在店鋪那間紙房子的時候。那是他最得意的作品,花了大半年時間做出來的,只擺在店裏展示,不賣,給多少錢都不賣。”

“有一回,我叫他吃飯,他正在出神,沒有應。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反手就捏住了我的脖子,那一刻的目光像是要吃人,我永遠都忘不了,平時那麽溫順的老好人,變得我不認識了。”

陸善柔說道:“帶我去紙房子。”

登仙坊店鋪紙房子,程老板的得意之作,制作之精良,方才陸善柔他們看了都想給自己或者家人燒一個,原來是不賣的孤品。

“他一般坐在這張馬紮上。對着窗戶坐。”程娘子搬來一個馬紮子,放在紙房子窗戶的正下方——這個窗戶也是可以推開的。

魏崔城的身高和程老板差不多,陸善柔要他坐在馬紮子上。

魏崔城乖巧坐下。

程娘子說道:“他是微微擡頭,朝上看的。”

魏崔城擡頭。

陸善柔問:“你看到了什麽?”

魏崔城說道:“窗口,窗臺,屋檐,嗯,屋檐下方有個黑東西,哦,是個鳥窩。”

陸善柔從窗戶探身往外看去,“是個燕子窩。”

這是個足可以以假亂真的燕子窩,就在屋檐下,依然是用竹胎做底,用在紙上用工筆一筆筆勾勒出樹枝交錯的鳥窩。

鳥窩裏有一對紙燕,紙燕下面還有兩顆鳥蛋!

當然,也是紙糊的鳥蛋,塗成蛋青色。

陸善柔把整個燕子窩都取下來,拆開了,一個個的看,燕子窩和紙燕都沒什麽異樣,但是有一個鳥蛋明顯過于沉重,不像是竹胎。

陸善柔把鳥蛋拆開了,裏頭居然有一枚銅錢那麽大的金幣!

這是一枚鑄造的金幣,上面有一圈字,但明顯是西域那邊的文字,陸善柔和魏崔城都看不懂。

“我知道,我認識!”陶朱舉手叫道:“這是阿拉伯文字,我學過的。”

“你确定?”陸善柔問。

陶朱說道:“我确定,我大概通曉十來種文字,阿拉伯文字我懂。”

陸善柔把金幣給他,“你念一念,上面寫着什麽?”

陶朱叽裏咕嚕哇唧唧哇巴拉巴拉的用阿拉伯語念了一遍。

你要不是太子,我一天能夠打你十頓!陸善柔被氣得又暴露了本性,吼道:“我要你翻譯翻譯!”

魏崔城附和道:“鬼才聽得懂。”

麥穗也白了一眼:“鬼都聽不懂。”

“你早說嘛!你不早說我怎麽知道,真是的。”陶朱委委屈屈的用漢語念道:“‘金幣于六一八年制于伽茲那。汗中之汗、最偉大、最公正成吉思汗’”(注:金幣的銘文出自上海博物館之錢幣館的藏品)

作者有話說:

這枚金幣藏于上海博物館,有興趣的讀者們可以去看看。所以大家明白為啥在早晚六點十八分更新吧,哈哈哈哈。“金幣于六一八年制于伽茲那”,是為了紀念成吉思汗西征,将西域強國花剌子模滅國。金幣象征着成吉思汗黃金家族曾經的榮耀。

今天已經開獎了,收到站短的讀者親趕緊去填寫地址啊,一周後通道就關閉了好像。

沒中獎的還有機會,還有三盒,每月抽一次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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