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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寒今不由得怒目:“你想幹什麽!”

越臨:“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之間的賬沒算完,不是你輕描淡寫一句話,說斷就斷,想斷就斷得了。”

楚寒今擡起一雙清貴的眼,他開始明白越臨此時的怒火,目不轉睛和他對視:“所以呢?”

越臨:“你答應的事要說到做到。”

答應了要想起他。

答應了想起他以後,再考慮會不會選擇他。

答應了要把兩個人的孩子生下來。

答應了……或許會再愛上他。

可現在,楚寒今割席如此之利落,不再給他任何機會,甚至連他的解釋都不想聽。

氣氛冰冷至幾乎凍結,而背後,榮枯道修士們錯愕地看着發生的這一切。他們沒聽見談話內容,但親眼看見與楚寒今同行的越臨,突然領回了一大幫魔族中人。

他是魔族中人?

那楚寒今,難道與魔族人有所勾結?

他們打量楚寒今的目光變得猜疑。

越臨自然對這一切反應看在眼裏,似笑非笑緊盯楚寒今,慢悠悠道:“你的表情恐怕再不憤怒一些,名聲便要受損了。”

冷嘲熱諷還楚寒今忍不住啓唇。

他與越臨的對視毫無懼色,眼底,甚至還反流露出悲憫。

因為他知道,越臨在說氣話。

他也知道越臨到底想要什麽。

孩子,只是不想讓自己走的借口。

這個人,受傷以後,自尊心久違地上來了。

楚寒今并不為他的話生氣,冷靜下來後說:“你沒必要對我執着,天底下俊良極多,我絕不會對你産生任何感情。”

越臨微微睜大了眼。

楚寒今以為自己實事求是,但他不知道,對別人感情最大的踐踏,不是遺忘、侮辱、消磨殆盡,而是徹頭徹尾、完完全全的無視。

越臨想從他臉上看出哪怕一絲的情緒,或許憤怒,或許傷感,畢竟那是因為自己……可這張臉上只有平靜,冷漠如死的平靜。

顯得他越臨仿佛愛上了一座泥塑木偶,仿佛以前都在自說自話,拼命地付出卻得不到分毫的回應……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越臨将牙咬的生疼,扣住他手腕:“很好,不會産生任何感情,你說到做到,現在就該做出一點被人強迫的樣子。”

楚寒今:“你想幹什麽!”

越臨并不回應他,面朝榮枯道修士,道:“你們的月照君我帶走了!”

說完,他手臂探向楚寒今的腰身。

楚寒今怒道:“我同意了嗎?!”

他捏着越臨的肩膀用力一掐,生猛剛硬的力道捏得骨骼作響,但越臨依然固執伸出手來,将他抱在懷裏。

這是一招掙脫術,命門在于按住筋骨連接處,目的是使敵人吃痛收手,而不收手便有骨骼斷裂之虞,一般按照人自救的本能,會立刻避開。

但楚寒今沒想到的是,越臨竟然像沒有知覺般的,對骨骼幾乎扭碎“咯咯”聲充耳不聞,抱住他趿着地面飛奔向群山!

“越臨!”楚寒今呵斥。

越臨不回答,也不還手,緊緊挾着他,将楚寒今的動作化解于無形。他眼睛赤紅:“我不想傷你。”

楚寒今蹙眉,擡起手:“你松不松!”

越臨:“不。”

楚寒今一掌擊在越臨胸口!

這一掌注入了靈氣,下去,越臨倏忽閉了下眼,唇縫溢出幾縷猩紅的鮮血。

似乎沒料到楚寒今掌擊的力道會如此之重,他看他一眼,目光混雜了太多的情緒。好像一潭深沉又絕望的死水,幾乎将人拉進去溺死。

他只是将手挾的更緊。

可他注意了分寸,沒有将楚寒今弄疼。

楚寒今眼睛明亮:“你松手。”

越臨依然不松。

楚寒今再一巴掌再打在他胸口:“松手!”

越臨別開了臉,又咳出一口鮮血,這次比方才還要虛弱,牙關緊咬。

他身上溫度很冷,泛着蒼白色的指節冰冷,但胸腔內心髒卻搏動得厲害,楚寒今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狂躍的心跳,那裏面混合着壓抑和瘋狂。

楚寒今有些疲憊了。

再繼續,除非将越臨打死,否則掙不開他的束縛。

可是,楚寒今擡起手,卻怎麽都打不下去。

任何危及生命安全的行為,只要是合理自衛,殺人可以被諒解。但楚寒今下不去這個手。他知道越臨無心傷自己。

他知道……越臨只是,恨不過自己不愛他。

如果僅僅是為了感情,他又怎麽能置人于死地呢?

或許對別人能,但對越臨,他下不去手。

一路無聲地在雲層間穿梭,楚寒今看到熟悉的風景時,意識到越臨帶他來到了什麽地方。

參天大樹排排對峙,灑下濃密的樹蔭,其下是一間搭建好了籬笆的院落,院落中間是木頭、茅草和磚瓦搭建的房屋。

“你帶我回來了?”他問。

越臨依然沒說話,下颌沾着的血跡已幹涸,線條倔強冷硬。

他放下楚寒今時額頭泛出蒼白色,硬生生抗下楚寒今兩掌的身體正在修複,但顯然楚寒今打地重,他傷得也重,身體并不很好。

他徑直走到院子正中,下掌,一張法陣埋入地底。

金光将這院子圍成了籠,密不透風,能看見外面,結界卻厚實無比,蒼蠅都飛不出去。

這是他的執着,他要把楚寒今留在身邊。

楚寒今再道:“越臨。”

越臨背對着他。

楚寒今耐心有限:“我現在有事要做,沒有時間和你周折。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咒印主人,天葬坑兇手就在眼前,你擄走我,後續怎麽處置?榮枯道的修士回去怎麽說話?我師兄來了怎麽說話?”

越臨:“與我無關。”

楚寒今:“你太兒戲了,再者,我早說了——”

話未說完,越臨面色惱怒一掌打向旁邊,将山頭劈落下一塊。他眼神中交織着怨恨和痛苦,吼:“那又如何!”

他不想聽!

無聲的對峙。

越臨現在聽不進一句話。

楚寒今現在也無法和他交流。

對峙之後,楚寒今轉身進屋子內。

房間內幹淨如初,桌椅板凳擺放整齊。楚寒今看着這一切,有些茫然,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陷入這樣一段感情。

……怎麽會被丢到山裏,怎麽又跟越臨認識,又怎麽懷了孩子,怎麽忘了這一切。

又要怎麽繼續處理和他的關系。

這就勾讓人頭疼了,更讓他頭疼的是,那白孤現在是不是被魔族的人接走了?

兜兜轉轉,最後被俘虜的人竟是他自己。

若不是憑借對越臨的了解,楚寒今會懷疑這是不是一場騙局,目的便是将他困在這裏。

他坐着傷神,不幾時,聽見竈房裏傳來柴火的燃爆,煙霧袅袅而起,爐子裏水聲沸騰。

越臨在做飯了。

沒多久,他端着飯菜進來。

但他的姿勢有些奇怪,單手拿着案板,另一只手放在背後,姿勢別扭而狼狽地将菜和飯放到飯桌,又倒了一杯水,轉身走到了裏側。

——那是被楚寒今扭傷的手。

楚寒今心口微微發疼。

越臨依然倔強,沒看他一眼,而是走到床邊背對着脫下外衣,又解開內衫,裸露出了上半身。除了骨頭微翹的左肩,還有後背一片被掌擊貫穿的深紅,渾身支離的燒傷——也是方才楚寒今打的。

越臨掰自己左臂正位,喉間壓抑地悶哼着,一陣輕響後,他取出紗布一圈一圈将後背傷口包紮好,随即像自己舔舐完了傷口,若無其事穿上黑衣。

楚寒今站在屋子中間。

但他避開,繞了過去,走到院子裏坐下。

飯菜雖然香,但楚寒今哪裏吃得下去,放着直至冰冷。到深夜越臨也并不回院子,楚寒今便掀開被子躺在床上。

他想睡覺。

但睡不着。

側躺将被子拉到胸口。

越臨知道生氣,但他也生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睡意終于襲來,迷迷糊糊之中,楚寒今聽到了很輕的腳步聲。

接着,他身上的被子被輕輕往下緊了緊。

知道是越臨,楚寒今撩起眼皮望去。

“……”

但他只看到一條匆匆走開的背影,腳步快,像生怕被人知道他很關心誰似的。

短時間之內,他和越臨難以和解了。

楚寒今靠在枕頭裏,莫名嘆了一聲氣,正要閉目重新入睡,腦子裏突然起了一陣漣漪。

……記憶碎片開始翻湧。

也是在這張床上,他不知道怎麽生起越臨的氣,半夜醒來,看見越臨正在替他蓋被子。

當時楚寒今性格似乎要任性直率很多,又将被子踢了下去,然後越臨再撿,一來一回對峙了好幾次,越臨認輸了,上床将被子蓋在他身上,抱着道了好一會兒歉。

那時楚寒今怎麽敢和他吵架,用力踢被子呢?

因為對于喜歡你的人,折磨自己可能比親自折磨他更讓他痛苦。

楚寒今手指搭着被角,心情複雜。

意識再模糊,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醒來天色已經大亮,窗外春色絢爛,莺啼鳥鳴。

楚寒今起床時,走到水盆邊。

嗯,熱水備好了。

再到鏡子前打理,梳洗用品也一應俱全。

飯桌上,飯菜都放着,溫熱正好。

楚寒今走到門口,院子外站了一列魔族的衛士,昨晚越臨擄走楚寒今之後,他們星夜趕來,跪地上磕頭:“白孤君上自願引退,魔境內群龍無首,還請君上回到魔境,掌管君位,治理事務。”

“請君上回鸾!”

“君上,三思啊……”

“……”

他們的君上,越臨此時正用匕首削一截短木,頭發利落地束起,英姿矯健。他修長的指骨抵緊了頂部,垂眸凝視木質紋理,對他們的話充耳不聞。

光看到他,昨天的事又湧上了心頭。

楚寒今往前走了一步。

而聽見動靜,越臨停下手裏的動作,側頭看他。

争執的氣氛還未消去。

楚寒今垂眼,拂袖回了屋內。

他坐的時間不長,越臨進屋了,看着桌上完好的飯菜,深金的眸子一看他:“怎麽不吃東西?”

楚寒今:“沒心情。”

越臨笑了笑,輕描淡寫說:“行啊,沒心情,不過為了你的身體着想,我不介意嚼碎了喂到你嘴裏。”

“……”

楚寒今擡頭直勾勾地看他。

越臨語氣也兇惡:“看我幹什麽?看飯。”

楚寒今難以再維持平靜,低頭說:“我沒想到你會是他。”

上一任魔君。

不過那些事情也能串聯起來了,十幾年前的恨碧之戰正是前一位魔君埋下的禍根。在他執掌期間,局部熱戰從來沒斷過,只因這位魔君醉心修道,好大喜功,視人命如草芥,多少人死于非命。

不僅殺異族,連同族也殺。

正道對這短命魔君只有幾句話評述:絕佳靈骨,但殘害同類,暴戾為魔族不容。

越臨面無表情笑了一聲:“我還真是不堪。”

楚寒今也嘲笑地搖頭,拿起筷子。

他可笑了……

卷入這場紛争。

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可笑到讓人不解。

他夾了一片蔬菜放到唇邊,聞到油的腥味。

一時腹中不穩,楚寒今放下筷子,又升起惡心的嘔吐感。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楚寒今拿袖子擋住臉。

孕吐惡心,燒的耳尖發紅,幾乎喘不過氣。

片刻,身旁響起桌椅拖拉的動靜,熟悉的氣息靠近。

越臨摟着他的腰,将手伸來放在腹部輕輕揉動,同時注入靈氣。

比起以前,楚寒今卻別扭了不少。

他僵手推開越臨,硬聲說:“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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