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蒙冤
那一瞬間, 申姜真是動了走的念頭,無比強烈地想離開。
可她又情知不能。
這裏裏裏外外,都是巡邏的衛兵, 況且她現在是謀害董昭昭的“要犯”,無數雙眼睛都在盯着她,當真是插翅也難逃。
這種等待審判任人宰割的滋味, 當真極為煎熬。
申姜很失意,明明她想避世,卻被攪進這世事的漩渦裏,怎麽也掙不脫。
不知道, 一會兒賀蘭粼會怎麽處置她。
她好想念自己的親人……阿翁, 阿耶,阿娘……若是他們任何一人在她身邊, 她都不會這般孤立無援吧?
憑賀蘭粼的性子,若她只是害董昭昭發了喘鳴, 或許他還會探明事情的原委,秉公對待她。
可是一旦涉及到葉君撷和皇位的事,他從來都是橫眉冷目, 不會有絲毫的手軟。
董無邪也說了, 她萬無幸理。
申姜只覺得四方的路都被堵死, 憂之不盡。
她獨自坐在自己的營帳中, 被冷落着, 半晌也無人問津。
只有李溫直過來安慰她,說賀蘭大人最是寵你憐你, 斷然不會因為這點打打鬧鬧的小事就對你怎麽樣的。
申姜哭笑不得, 當一個女人要依靠另一個男人的憐憫才能活着時, 那麽她離危險就很近了。
李溫直見她一直愁眉不展, 小聲道,“申姜,不如咱們走吧。我爹爹是開武館的,還養得起咱們倆。咱不是那飛天鳳凰的命,何必去摘那星星?什麽皇後之位,咱都不要了。咱就隐姓埋名,做個平平凡凡的百姓,不比在這兒受窩囊氣強?”
聽李溫直又說起離開的事,申姜心髒猛然被戳了戳。她從前總是太過懦弱,太過優柔寡斷,跟賀蘭粼拖泥帶水,才落得個如今這般尴尬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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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喟然嘆了口氣,然後輕而堅定地點了下頭。
李溫直陪着申姜又少坐了半晌,聽得帳篷外一陣喧嘩之聲。
申姜心頭一緊,他回來了。
她默念了幾遍措辭,準備解釋給賀蘭粼聽,又調整好了自己的神色,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別那麽硬剛……卻遠遠望見他步履快急,直奔了董昭昭的營帳,自始至終都沒朝她看一眼。
腦袋有些暈。申姜閉上雙眼,果然,是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人家回來,自是要先看受傷的妹妹,然後再興師問罪。
可是……可是,她不禁有些委屈,淚水洇在眼底流不出……她也受傷了啊,她被栗子打了好幾下,她和董昭昭厮打時渾身也被石子割傷了,誰又曾關懷過她一句?
李溫直叫申姜坐下,“先坐着吧,那董昭昭肯定得告狀好半天呢。”
李溫直預料得果然沒錯,直到快傍晚時分,才有一個粗使嬷嬷擎開申姜的營帳,傳喚申姜過去。
嬷嬷手中拿着一件素服,放到申姜面前,沒什麽好氣地說,“女郎也清楚自己犯了什麽錯吧,昭昭姑娘剛醒,您這般花枝招展地過去實在不合适,就把這件素服換上再過去吧。”
那素服放在桌上,煞白的顏色,刺得人眼之疼。
申姜臉色被映得也有些蒼白,“是他叫我穿的?”
嬷嬷道,“該不該穿,女郎自己心裏清楚。服個軟,素服戴罪,殿下見了能少生些氣,您也能好過些。”
申姜軟顫,聽嬷嬷這般說,伸手想拿那素服。
然觸及到那布料的一瞬間,忽又想起阿耶、阿娘何等的傲骨,寧願被斬首血濺三尺,也不和惠帝父子合作。
阿翁本有經世之才,卻甘願隐居山中,佯狂賣傻……若他們見她今日為了一時活命,而這般奴顏婢骨地穿素服跟男人乞憐,必會指着鼻子怒罵她。
申姜深呼一口氣,手收了回去,道,“你拿回去吧,我不穿。”
嬷嬷冷笑道,“女郎仗着有幾分殿下的寵愛,就有恃無恐了?殊不知這次殿下已經動了大怒了,您若還不服軟,恐要被拉下去軍法處置。”
申姜亦冷笑道,“殺便殺,又有什麽好怕的了。”
她耶娘既不懼,她便也不怕。
嬷嬷仍要開口,李溫直卻怒罵道,“她都說不穿了,你還啰唣甚麽?你們殿下還逼人穿衣服不成?”
嬷嬷一滞,齒冷道,“行,女郎傲氣,不穿便不穿,只是一會兒莫要後悔。你就這麽跟我來吧。”
李溫直哼了聲也要跟去,卻被嬷嬷攔住,“殿下說了,只帶劉姑娘一人過去。”
申姜勉強微笑了下看向李溫直,示意她好好等着。
李溫直在申姜耳邊叮囑道,“雖說咱不穿那羞辱人的衣服,但咱該服軟還得服軟,畢竟現在在別人屋檐下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咱們從這裏出去,就誰的臉都不給了。”
申姜心中有數,捏捏李溫直的手心。
外面夜風涼簌簌地吹,頭頂一輪明亮刺眼的圓月正挂在黑漆漆的夜空中,灑下凄清的輕霧。
沒走幾步,便到了賀蘭粼的營帳前。
黃色的光從營帳的縫隙透出來,明晃晃,讓人覺得發瘆。
嬷嬷道,“女郎自己進去吧。”
口氣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申姜抿了抿唇,也沒猶豫,徑直擎帷而入。
帳內燭火通明,她花了片刻的工夫才适應過來。
袅袅寒香鑽入鼻窦,只見賀蘭粼坐在正中央,清冷的面龐上喜怒不明,若有若無地覆着一層冷淡的青氣。
他那清隽的手中,正在有一搭無一搭地把玩着一塊黑色的物件,正是韓松給申姜的那一塊玄鐵路線牌。
旁邊,站着董無邪,還有坐着輪椅的路不病。
路不病見申姜沒穿自己給的素服,竟就這般一身绛色地過來了,着實有些急,怕賀蘭粼一怒之下真殺了她……便率先開口道,“愣在那兒做什麽?犯了那麽大的事,還不跪下認錯?”
申姜消瘦的肩膀顫了顫,割心又動腸。她想起了李溫直的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服個軟,是為了以後可以徹底擺脫這一切。
她渾身發冷,堪堪掀起裙擺,想要彎下膝蓋。
卻聽賀蘭粼忽然淡淡說,“膝蓋既傷了,便別跪了。站着便好。”
說着話,目光卻仍落在那塊玄鐵牌子上,沒曾瞧她。
董無邪聽此,臉露憤然。
他道,“殿下,昭昭方才剛醒過來,渾身被石子硌得遍體鱗傷,咳了好幾大滴的血。屬下懇求殿下,依軍法處置劉氏,罰三十軍棍。”
三十軍棍?路不病微微瞠目,申姜那纖弱的身板,別說三十軍棍,十棍都一命嗚呼了。他當年因為不聽軍令擅自行動被罰了十五軍棍,還在榻上躺了半個多月呢。
路不病輕聲建議道,“三十軍棍,刑之過重了。不如罰站規矩吧?站一天一夜,也是懲罰了。”
董無邪不理會,森然拱手,對賀蘭粼道,“殿下,便是這女子暗中為葉氏細作,互通曲款,才使得建林城久攻不下,已犯了我軍中大忌。唯有永除後患,才能保殿下順利踐祚登基。”
賀蘭粼依舊摩挲着手中那塊玄鐵牌,幾絲冷冽的流光順着他的下颌線流動,并沒有說話。
申姜微嗔,和韓松見面她是有的,想走她也是有的,可幫助葉氏傳遞消息,她卻從來沒有。
她一字一頓地道,“太子殿下,我沒給葉氏傳遞過消息。”
當日她在建林城野外救下奄奄一息的他時,也曾喚過他一聲太子殿下。只是當時載笑載谑,柔情點點,如今說來,卻滿是身份冷漠的隔閡,成了一個硬邦邦稱謂。
賀蘭粼有些恍惚,舊時她曾予過他的愛意,似乎還隐約在手心裏。他揚起手,沉溺其中,似乎還想再撫一撫她明麗的面頰,可很快就被她臉上的冰冷打回現實。
他沉沉将玄鐵牌扣在桌上,“沒有?沒有的話,為什麽你手裏有這東西?阿姜,你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申姜無言以對,玄鐵牌是韓松給她的,她還沒焐熱,就被董無邪兄妹倆給搶去了。
董無邪厲聲道,“快說,葉氏約你見面的老巢在哪?”
申姜悲然說,“我說了沒有就沒有,你們不信,卻要不明不白地殺我。”
當初賀蘭粼在葉氏水牢中,她明知他是葉君撷的敵人,卻還是選擇幫了他讓他挾持。郊外他身受箭傷一息不存之時,她明明可以直接離開,卻還是留了下來,用些漿果喂他,救他性命。
可他現在卻因為莫須有的罪名疑忌于她,要将她亂棍打死。
她着實明白了作繭自縛的滋味,更深深絕望,柔荑似的雙手了無生地耷在身側,垂着眼皮,已無甚生趣。
董無邪拱手向賀蘭粼道,“還請殿下速速下令,以三十軍棍懲處此女……”
賀蘭粼冷聲說,“滾出去。”
董無邪一愣,仿佛沒聽清。
殿下一向禮遇下屬,還是第一個用個滾字。
氣氛驟然降至了零點。
路不病見此,滑着輪椅推了推董無邪,示意他先出去。
董無邪流露複雜的神色,只好諾了聲,悻然退下。
帳篷內,只剩申姜和賀蘭粼獨處。
賀蘭粼凝視着申姜,“過來。”
申姜嘴角繃起,盡是疏離之色,伫立在原地不情不願。
賀蘭粼耐心耗盡,聲線清冷,“我叫你過來,沒聽見?”
申姜驟然被這聲喝吓到了,腳下踉跄了幾步,眼圈頓時濕了。
她紅着眼睛說,“我不。你要殺便殺,卻休想再碰我半分。”
賀蘭粼頓時陰冷下來,“休想再碰你?”
他起身,一把拽住後逃的申姜,将她按倒在了身後的桌子上。
他們之間的力氣懸殊很大,他的影子将她籠罩,扣住她的雙腕在頭頂,沒使多大的力氣,卻足以令她動彈不得。
她開始亂踢他,雨點似地亂動,“放開我,放開我。”
申姜滿泡眼淚,清麗不可言說,如一朵帶露水的山茶花,饒是哭也哭得那樣動人。
賀蘭粼烏沉沉地望着她,見她這般委屈卻又無能為力、只能臣服在自己的手下的樣子,怒氣忽退,緩緩、緩緩地露出一個沉溺的笑容來。
他垂下頭,吻上了她輕顫的睫羽,進而拭去了她的眼淚。她口中斷斷續續地罵着“你直接殺了我吧……”之類的言語,令他不怿,心中刺痛,忍不住想就此把她揉死算了。
可殺了她?他如何舍得。
就算她真的背叛了他,就算她把董昭昭殺了,他也絕舍不得殺她。
不單如此,她跪一下,蹙一蹙眉,都令他心尖疼。
他想,如果她真的是一朵山茶花就好了,這樣他就可以把她放進瓶子收藏起來,永永遠遠沒外人碰。
賀蘭粼順着她的話茬兒,恨然說,“我偏留着你,慢慢折磨你。你不是和葉君撷一直勾結着嗎?我就讓你們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一起。”
“你混蛋!”申姜氣嗔已極,張口咬向他的手背。
她的牙齒堅固,這一下又使上了十足十的力氣,直接将他的手背咬得鮮血淋漓。
可賀蘭粼卻眉頭也不蹙一下,漂亮的手骨掐上她的下颌,只輕輕用勁兒,她便受不了了,張開嘴來。
雖然嘴動不了,但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卻含着淚瞪向他,跟瞪仇人一樣。
賀蘭粼便捂住她的眼。
兩人這幾日都是聚少離多,賀蘭粼身在戰場上,無時無刻不在惦記着申姜的倩影。他輕撫着她,她身上的每一寸他都記得,很快就發現了她肌膚下那些嶙然的小疤痕,以及好幾塊紅腫。
他冷色了一瞬,很快明白過來這些疤痕的來歷。
但他卻沒立即表現出來,只幽幽說,“你不是不喜歡董昭昭麽?明日我就接你去建林城。我在皇宮給你單獨辟了院子,放心,只有咱們兩人,誰也不會給你氣受。”
建林城……
終于,他要入主太極殿當皇帝了嗎?
她更是不願意,倔強道,“我不去。”
他撫着她的腦袋,令人冰涼發麻,“這可由不得你。”
申姜一向曉得賀蘭粼,他若當了皇帝,必得是個鐵腕君王。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從建林城中脫身出來,要是再被帶回森嚴的皇宮去,那可真就是不見天日,餘生無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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