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火事

沈維話說得粗鄙, 動作上也毫不客氣,張着一雙五指山,就要撕扯申姜的衣衫。

申姜慌怕之下不及反應, 便聽得“哐”地一沉重悶響,沈維如彈丸般弓着身子直直飛了出去,伴随骨骼碎裂, 一灘爛泥地撞摔在遠處的樹幹上。

原是賀蘭粼一腳橫出,将沈維踢了出去。

賀蘭粼本是練家子,雖生得一副清隽沉靜的面容,手腳功夫卻着實不差。他能號令手下衆多無字輩高手, 本身武藝自在他們之上, 摔出一個平日好逸惡勞的纨绔子弟,自然不在話下。

這一腳若挨實了, 沈維就得當場斃命。

只見沈維骨碌碌地從樹幹邊滾下來,急噴出一口鮮血, 癱軟在泥地裏,連一聲悶哼也沒有,不知是死是活。

賀蘭粼冷睨着眼, 神色說不出的厭惡, 盡是殺意。

申姜還是第一次見他顯露手腳功夫, 魂已經被吓沒了。那麽一瞬間, 仿佛剛才被摔出去的人不是沈維, 而是她自己。若賀蘭粼知道她敢私逃,必得用比這更酷烈萬倍的手段對待她。

這時沈老爺和衛無傷等人趕到, 沈老爺猛然見兒子半死不活地躺在雨地裏, 額頭汩汩流着鮮血, 驚怒交集, 撲在地上大叫道,“我兒!我兒!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沈老爺只顧着悲傷,還沒看見賀蘭粼就靜伫在遠處。

衛無傷在賀蘭粼面前跪下,“屬下見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他心有餘悸地擡頭,見申姜正哽咽地被賀蘭粼拎着,不禁有些疑惑……申姜為何會在這兒?

賀蘭粼未曾客氣,徑而賞了衛無傷一個清脆的耳光。

他反手輕掐着申姜纖細的後脖頸,還有她腰間挂的用于遁逃的包袱,毫不容情諷道,“命你好好看人,你就是這麽看的?”

衛無傷頰側火燙燙地疼,卻不敢說一句怨言。

剛才忽然起了大火,一時眼花缭亂,他的人都去救火了,還以為申姜還乖乖地在禪房中,誰能想到她會趁着這關頭偷跑?

Advertisement

然辦錯了事就是辦錯了,衛無傷不敢奢求諒解,只沉聲道,“屬下辦事不利,請陛下重重責罰!”

賀蘭粼斥道,“滾下去。”

衛無傷如遇大赦,匆匆退下去。

申姜為賀蘭粼所控,雙腳不能着地,柔弱的身子如飄在雨中的一瓣蓮,掙紮着落淚。

“放開我!”

她跟他吼。

賀蘭粼将傘丢在一邊,晦暗冷淡地警告她,“……你最好別再給我亂動,不然我不保證做出什麽事來。”

申姜的容色蒙上青灰,別有恨意地盯着賀蘭粼,如看一個陌生的仇人。她使盡全身力氣想要擺脫他,就像他們之間有什麽血海深仇一樣。

賀蘭粼心中一剜,他漏夜冒雨上山,原是思念她,想來看她一眼的。

不想剛一到便見此處火光沖天,鬧了大亂子。他擔心火勢太大會傷害到她,疾走了幾步,卻正好撞見她在被沈維追。

他不禁又冷笑,又慶幸。

若是他今夜沒有上山,她是不是就真跑了?

他着實低估了她的本事,和那大得包天的膽量。這副嬌不勝衣的弱骨之下,全都是自以為是的小聰明。

他是那麽地喜歡她,軟磨硬泡,低聲下氣地求了她那麽多次,挽留她那麽多次,到頭來她還是把他當仇人看。

她的心是石頭做的?

想離開?除非他死了,除非他骨頭都磨成灰,否則他永遠都不會放手。

申姜仍在瞪着他。

一陣苦味浮上心頭,賀蘭粼既悲哀又憤怒。他恨不得捂住申姜的嘴,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說愛他,無論真的假的,總比她這樣無窮無盡地和他賭氣強。

又愛又恨,着實是世間最痛楚的滋味。

這時沈老爺聽得賀蘭粼的聲音,驚覺新帝駕臨,匆匆攜着全家老小上前跪拜。

嚴格來講,這場火事都是由于申姜和沈維互相算計,和沈氏其他人關系并不大。

出事時,沈老爺正在沈氏祠堂誦經,并未料到沈蘭娘的廂房會忽然起火。

祠堂之事,何等重要,出事後沈老爺急于抓拿那縱火的小厮,不料那小厮卻被新帝抓了。

幾十把火把齊齊燃着,把昏暗的雨夜照得刷亮。

沈老爺這才看清,那小厮根本不是小厮,而是個容色秀美漫是淚痕的姑娘——申姜。

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怎麽會是申姜?

他唇瓣哆哆嗦嗦,琢磨着怎麽措辭合适。

教女不嚴?申姜又不真是他的親生女兒,連義女都算不上,只是在沈氏族譜中挂個名罷了。

況且她是未來皇後,新帝心尖子上的人,他怎麽敢以父親自居?即便她燒了沈氏祠堂,他也不能當着新帝的面興師問罪。

沈老爺前怕狼後怕虎,在這位年輕冷厲的新帝面前再三思忖,不知所措。

賀蘭粼身邊的江無舟最善于察言觀色,見此率先道,“不知沈老和夫人是怎麽教養兒子的,就憑他方才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混話,殺一萬次也有餘辜。”

這是說,陛下真正生氣的,是您二位那寶貝兒子。

陛下的女人也敢觊觎?

沈老爺和沈夫人對望一眼,方才沈維口中說的那些污言穢語,雖然他們都聽見了,但當時急于救火,誰也沒往深裏想,只道自家兒子又和哪個婢女開玩笑……怎料到沈維好色至此,竟犯下如此混事,連新帝的女人都下手?

沈夫人面如土色,啊地一聲輕呼,癱倒在地上。

當初她把申姜的身份隐瞞了,就是怕沈維惹亂子,這下倒好,全都弄巧成拙了。

想他們沈氏從前只是中等世家,有沒落之勢,好不容易立下了從龍之功,家族興旺指日可待,卻被這一晚上的事毀得個幹幹淨淨。

眼下,也就只有奢求保住全家的人頭了。

賀蘭粼掃視着他們,“查清楚火是誰放的了嗎?”

沈老爺一凜,立即答道,“回陛下,還不曾。”

賀蘭粼陰柔地撫了下臂間的申姜,口吻輕輕慢慢,更顯壓迫。

“是她放的嗎?”

沈老爺瞪着眼睛,如何敢說。

賀蘭粼冷淡道,“說。這是你沈氏的祠堂,若真是她放的火,我不會姑息。”

沈老爺遲疑道,“……是?”

申姜被賀蘭粼一撫,直從脊髓透過一股寒意,毛骨悚然。她雙眼微微渙散失去焦距,怃然和頹廢之意不勝燒心。

他這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反抗是要付出代價的。

好在此時沈珠娘忽然站出來,輕聲禀告道,“陛下,阿耶,火應該不是玉娘妹妹放的。雨水太大,臣女看見廚房用剩下的火油漂到了蘭娘妹妹廂房前的稻草底下,不小心沾了火星,這才使得雨夜起火。……應只是場意外。”

沈夫人一凜,琢磨着她這副說辭。

賀蘭粼無甚感情地問道,“是麽?”

沈珠娘雙唇一抿,賀蘭粼沉甸甸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天子之威。

沈珠娘有些畏縮,擡眼卻見申姜哀然被賀蘭粼束在身邊,如被一條無形的金絲繩紮着的雀兒,毫無還手之力……申姜一定是做了什麽事敗露了。自己若不救她,她接下來估計會很慘。

許是從前在長華宮一起呆過的情分,沈珠娘憑空生出股勇氣來。

她沒有回護自家人,而是替申姜辯解道,“正是,臣女不敢妄言。許是臣女那不成器的弟弟肆意妄為,才惹得今晚這場大禍。”

沈珠娘這般說自有她自己的考量,左右沈維已經得罪了陛下,怎麽都廢了,不如将縱火的罪名也推到沈維身上,及時止損,棄車保帥。

她卻不知道,這一下歪打正着,火本來就是沈維放的。

賀蘭粼唇角露出個嶙峋的弧度,瞧向申姜。

沈珠娘這話是倉促想出來的,着實錯漏百出。

一來雨勢再大,廚房的火油都在廢桶裏,怎會平白無故地跑到沈蘭娘的廂房?二來就算火油漂過去了,也沾了雨水,這漫山遍野皆是濕漉漉的,焉能那麽容易起火?

衆人暗暗覺得不對,賀蘭粼卻沒挑刺。

他轉而将申姜輕攬過來,如将一朵蒲公英擒在手中,卻暗含着強烈的力量,在質問她,撕扯她。

“這麽說,我錯怪阿姜了,阿姜沒想逃跑,火也不是你縱的?”

這話表面是溫柔的,內地裏卻暗藏鋒針,沒半點溫柔的意思。

申姜的身體和精神越來越麻木,她沉浸在自己內心的情感中,暈乎乎的,感覺整個人都繃成了一條線,因而忽略了沈珠娘正在瘋狂對她使眼色,暗示她順坡下驢,趕緊把自己撇清。

賀蘭粼正捏着她的肩膀,一眨不眨地審視她,看來她若不給出個回答來,是難過此關了。

她毫無血色的唇抖了抖,艱難地道了聲,“嗯。”

跪在地上的沈老爺神色略略不怿,他不知道女兒沈珠娘為什麽胳膊肘往外拐,把所有罪責都推在自己哥哥身上,替這個女人開脫?

新帝下手可不是手軟的,維兒已經身受重傷了,若是再多添個縱火罪,怎麽還能活命。

況且,火怎麽可能是維兒放的?這可是供奉自家祖宗的地方。一定是劉申姜那女人不服管教,心懷怨毒,這才暗中引火燒祠的。

沈老爺憤憤不平,正要開口辯駁,卻被沈夫人及時一瞪,憋了回去。

衆人各懷心思,場面甚是複雜。

申姜的太陽穴劇烈跳動,她這是第一次嘗試違拗賀蘭粼私逃,不想第一次就被如此狼狽地抓住了。

為今之計,也只有咬定了是沈維冒犯于她,才引得她倉皇逃蹿,并不是真的想跑。

……可這麽說,她腰間的包袱和細軟是瞞不過賀蘭粼的眼睛的。

謊言怎麽說都是露餡。

她不禁生出深深的挫敗感,覺得活着好生沒意思。若是賀蘭粼大怒之下直接将她殺了,倒也不算什麽太壞的事,免去了今後無窮無盡的煩惱,好過他今後無窮無盡地折磨她。

事情有了一個名義上的解釋,賀蘭粼沒有深究,便稍發了些慈悲,叫人将沈維給擡出去醫治。

至于之後的罪怎麽定,是殺是流放,等到沈維被治好之後再說。

鬧鬧哄哄的沈氏衆人暫時散了,他們的祠堂被燒了,明日他們就得下山,找人來重新修繕。

申姜這認親沒有認成,卻也不必再認了。

臨走前,沈珠娘深深地看了申姜一眼,別有深意,似是提醒她別忘了今日恩德。

然而還沒等申姜細問,賀蘭粼就将她帶走了。一路命人狂奔回城,卻沒将她送回長華宮。

她被丢到皇宮太極殿的松軟的長榻上。

這裏曾經屬于惠帝,現在,卻屬于眼前這個男人。

申姜知道,他剛才給她留了臉面,現在他該興師問罪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