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同穴
申姜早知道賀蘭粼會當皇帝, 也知道自己早晚有入宮的那一日,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般快。
太極殿內,明黃的垂綢一層層落下來, 将她徹底與外界隔絕。昏沉沉的暖意洶湧而至,熱得她渾身生汗,如身處蒸籠之中, 血液一點點地被蒸幹。
她蜷縮在龍榻深處——這個自己曾經最厭惡的,千方百計要逃離的地方,終于兜兜轉轉還是回來了。
賀蘭粼遣退仆婢,随手将外袍脫下, 朝她逼近。他銀白盤龍的袖口向上挽住一截, 露出裏面青筋蜿蜒的手臂,将她顫抖的雙肩拽了過來。
此刻沒旁人, 他不再是那副風光霁月的儀态,痛恨地問, “說實話。方才你是不是想一走了之?”
他黏膩鋒利的視線将她層層剮刮,申姜知道他看出來了,無法反駁。
她直言說, “是。”
賀蘭粼唇角滑過一絲自嘲的弧光。
他又問, “那火, 到底是不是你放的?”
申姜發髻早亂, 鬓雲亂灑, 微翹的鼻尖紅紅的,流露絕望的悲然, 反問道, “我說了你會信?”
賀蘭粼沉沉道, “說。”
“不是我放的。是沈維, 他想與我半夜相會,才故意這麽做引開人的。”
他寒聲說,“嗯,我會殺了他。但是你,阿姜,你罪愆也不小,我實在不想再放過你了。”
掐了她手心一下,雙唇隐忍地繃成一條線,似在極力壓抑着內心的愛恨。
“我對待叛徒從不姑息,一次機會都不會給。可是你……你自己數數,你騙了我多少次了?”
今晚,若他再晚到一步,就被她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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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敲了敲她的腦袋,“阿姜,你把我當敵人,跟我玩心計是吧?我們不是仇人,不是敵人,是夫妻,本該至親至愛,而你硬生生地逼我做你的敵人。”
申姜秀麗的眼尾泛起了紅,“你不用跟我說這些,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這一次的失敗,不是因為她蠢,也不是因為她心機不如賀蘭粼,純屬是時運不濟,碰巧被他給撞見罷了。這樣的結果,她不能接受,也無法甘心。
她仰着頭,沁着晶瑩的淚花,卻比平日更傲氣些,猶如霜天裏被北風催打仍不折的一朵菊,多少有點士可殺不可辱的意思。
賀蘭粼煩躁不安,他厭惡她這般傲氣的樣子,他想讓她性柔一些,如初見時那般,對他好,對他服從……她越是傲氣,越是拂逆他心意,他就越想把她的傲氣踩進塵埃裏,讓她自己看看自己有多可笑。
他攥着她的手腕紅了眼,質問道,“我生得應不算令人作嘔,如今又擁有天下,配你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你知道你這個位子多少人想要嗎?我從始至終心中唯你,不曾轉移,你卻總是這般半死不活的,做給誰看呢?”
申姜冷言道,“因為我就是不喜歡你。你既坐擁天下,多少美人找不到,又何必非要為難我呢?”
他譏笑道,“是因為不喜歡我,還是因為心裏惦記着別人?你說我非要為難你,卻是說對了。你喜歡我也好,不喜歡也罷,我就是要為難你,這宮牆你既進了就休想再踏出一步。”
申姜怒道,“陛下不覺得你現在的樣子很可笑嗎?你這樣,把曾經最後的那點情誼都磨光了。我會恨你。”
賀蘭粼如影子般沉默片刻,神色泛起點混雜懷念的笑。
“我最後問你一次,這皇後,你到底當不當?”
申姜斷然搖頭,“請陛下另擇賢能。”
她拒絕得那樣幹脆,跟鐵杵敲碎冰塊似的,同時也把他的心敲碎了。
賀蘭粼感覺什麽東西墜落了,深深地喪失掉了。他垂下眼睛,一瞬間很是脆弱,宛若游魂,可說出的話又殘酷無比。
“那好,那就不當。你不是不喜歡當皇後嗎?那就沒有位份。從今日起,你就住在這太極殿中。咱們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也不枉了。”
他倒要看看,她有多少骨氣催折。
申姜起了一片寒栗,厲然道,“你做夢,蕭桢,你不要欺人太甚,把我逼急了,我還可以死。”
這話是用來威脅賀蘭粼的,她當然不會真的自戕。她曉得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沒了這副身子就什麽都沒了。不過她現在正與賀蘭粼針鋒相對,一時怒不可遏,說出這般話只為威脅他,好叫他最後什麽都得不到。
賀蘭粼聞此,不可抑制地頹廢大笑,蒼白的臉頰與她對碰,
“別用這些話來威脅我,阿姜,我早說過,你死了我願意給你陪葬。不單我,李溫直,你阿翁,這些無辜的人都可以陪着你。我這剛打下來的江山雖然不要了有點可惜……但可惜就可惜吧,誰讓你執意用這種方式舍我而去呢?”
“實話不妨告訴你,歷代帝王在登基之時都會選好自己的陵寝,我也不例外。你若敢死,我就立即追封你為皇後,然後陪你同去與你合葬。棺椁用九九八十一根釘釘住,把咱們的身和魂兒都封在裏面。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我卻也能與你永生永世相伴,天崩地塌都不分開。”
申姜一瞪,臉上盡是無能為力的憤怒。
這是個瘋子,瘋的。
她沒法和瘋子較勁兒。
言語相譏或是暗中謀劃,都不管用,條條路都被堵死了,她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死他都不放過她。
申姜嘆了聲,兩行清淚汩汩流下,緊繃的雙手無力地垂下來,像個洩了氣的木偶,雙眼無神地躺在枕頭上。
那一刻,她真的累了,真的在想……要不就這樣吧?
她不跟他對着幹了。
她沒他瘋,也沒他豁得出去。
命和皇位,這兩樣最重要的東西,他都可以不要。他那俊秀的皮囊下藏的心腸,真令人可怕。
賀蘭粼垂下頭冰涼地撫摸她,他的睫毛籠下來,聚成一窪纖長的黑影,猶似夢魇般籠罩着她。
“……所以阿姜,不要害人害己。同樣,今天的事也沒有第二次。”
申姜的任何情緒都被吞沒了,唯剩下痛恨。
她道,“蕭桢,你不會有好報的。當初我找誰不好居然找上了你,真是瞎了眼盲了心。”
賀蘭粼聽她這麽說,怃然愣了一會兒,神色涼惘惘的,好似獨自一個人被遺棄在原地。
他悲哀地自言自語,“恨我就恨我吧,反正恨我的人多得數不勝數,也不缺你一個。恨到了極處,說明也是把我放心上的,總比忘了我強。”
申姜怒目而視,想用目光将他紮個洞穿。
她能辦到的,也僅僅止此了。
她總不能比他還瘋,為了一己之求,害了李溫直那些無辜的人。
……
三日後,新帝的登基大典。
賀蘭粼和他從前那個父皇性子差不多,不喜張揚鋪張,因而這登基大典只是簡單地進行,過程甚是簡素。
可他的手段卻一點也不素,幾日來,朝中的不歸順者被他剪除了個七七-八八,世人盡領教到這位年輕帝王的厲害,無人膽敢再行逾矩。
因種種原因,申姜沒能在登基日同晉後位,也沒能和他同日參拜天地。
世族們巴不得這後位空出來,一時喜不自勝,躍躍欲試地想把自家的女兒送進宮,根本就無人注意到申姜。
申姜這樣枯守在皇宮中,望着窗外淡淡的天空,掠過的飛鳥,日複一日地重複着同樣的生活。
外人根本見不到她,她也見不到外人。
唯一的一次見外人,還是沈珠娘特意進宮來看她的。
申姜問沈維怎麽樣了,沈珠娘面容暗淡,咬唇道,“他……在牢獄裏生了鼠病,前日便去了。”
申姜一驚。
沈珠娘眼珠全是血絲,愧仄道,“那日我本來想着讓他幫你抵一些罪,也沒什麽大幹系,沈家花錢再把他贖出來就是了……當初耶娘也是這般撈我的,誰料到還沒花錢,就,就出了這般的意外。罷了,罷了,都是我這做姊姊的對不住他。”
申姜見她身子搖搖欲墜,消瘦了不少,可知這幾日受的折磨匪淺。
賀蘭粼說要殺沈維,就真的殺了。
沈珠娘恸然道,“阿耶認定我吃裏扒外,害死了自己的親兄弟,罵我是個不孝的東西,要将我從家譜除名。我也确實……該罵。我救你不後悔,但沈維确實因我而死了,阿耶就算将我打死,我也不敢有一句怨言。”
申姜痛道,“怎麽,你阿耶竟要将你打死?”
她從前羨慕沈珠娘在家裏備受寵愛,從沒想到沈老爺竟能如此狠心,打死自己的女兒。
沈珠娘泣不成聲,“沈維他是男兒,阿耶将來要把爵位傳給他,和我們這些女兒不同。我有違族規,害死骨肉至親,依族規要當衆被荊條打死。今日來見你,想來是最後一面,我阿娘雖心疼,卻也保不住我。”
申姜如欲斷腸,沈珠娘本是為了幫她開脫才得了如此大罪的,她如何能眼睜睜地看着沈珠娘被族規處置?
能管這事的,也就賀蘭粼一人了。
無論怎麽樣,她都要保下沈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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