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胡笛來北京觀光,前幾天和白瑪一起,後幾天由喬奇祯作陪。
那時候白瑪才談戀愛,不肯主動和喬奇祯提起。說來慚愧,也許是害怕得知他的反應。
作為局外人,胡笛的顧忌自然沒那麽多。
跟着喬奇祯去他們公司的時候,她拿白瑪和當時男友的照片給他看,一邊興高采烈說“很般配吧”一邊偷偷觀察他反應。
喬奇祯在用平板電腦,只湊過來掃了一眼,當即哂笑一聲,說:“這不沒我帥嘛。”
胡笛以為有戲,暗自興奮:“她找男朋友,跟你有什麽關系?”
不想喬奇祯絲毫不理會她的激将法,滿不在乎回答:“你等着吧,好不了多久。”
又回過頭來警告:“別告訴她是我說的。”
白瑪和喬奇祯,胡笛自然是站在白瑪這邊的。回頭就将原話複述給白瑪聽,恨不得她和那位理工帥哥好個三年五載的,能把喬奇祯氣死最好。
只可惜白瑪是最不受挑撥的。
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想了想,說:“我也覺得。”
“什麽意思?”
胡笛纏了好久,白瑪才肯說下去。
“我不知道啊,”她說,“談戀愛該做些什麽。”
在白瑪看來,情侶之間的日常活動毫無必要性可言。出去約會浪費時間又浪費錢,一起自習學習就夠了,休息時間她想一個人待着,工作時間她更要一個人待着。
“你沒有情感需求嗎?”胡笛問,“不會感到寂寞嗎?不想向對方撒嬌嗎?沒有希望他來救你的時候嗎?”
望着倏然認真起來的胡笛,白瑪久久注視着她,末了,忽然撲哧一聲笑起來。
“怎麽可能會有啊。”
她說。
身體和社會關系也許需要戀人,情感為什麽也要從他人身上索取呢?
生來一個人,死去也是一個人。
生而為人,這是不變的法則。
只有自己救自己。
果然,白瑪的初戀很快就以分手告終。
新戀情也是如此。
胡笛咬牙切齒,難以妄自評價,只有眼睜睜看着喬奇祯風生水起。
她也承認白瑪沒錯。戀愛不是為了別人,而是自己。
大學期間,胡笛沉迷網戀。她也曾試圖将這種靈魂交流的交往方式推薦給白瑪。結果白瑪使用交友APP,聊完當天就約見面,令胡笛大呼“孺子不可教也”。
“反正我沒法像你那樣,貴校男生水準高。”胡笛說,“而且,是喬奇的原故嗎?你對待帥哥有種天然的平等感。不怎麽特殊化他們,可是對他們外表的美觀又很坦誠。”
回到這一天。
喬奇祯的突擊吓到同級生,白瑪倒是風輕雲淡。
他解釋:“我們關系好得跟兄妹一樣。”
“誰跟你是兄妹。”白瑪抱怨。
她已經知道他對她的感情生活不以為意,所以不會自作多情。
倒也輕松。
他們吃過飯,從那天以後,那個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再沒在白瑪的生命裏出現過。
坐上喬奇祯的車,白瑪滿臉陰沉。喬奇祯替她系安全帶,随口問:“怎麽了?”
“……他打聽我的消息,我們系的人居然也告訴他。”明明這人在文學系臭名昭著,他想追她,自然是麻煩找上門,而同專業裏那群她理應沒得罪的人卻等着看熱鬧,“平時還和我玩什麽朋友游戲,真是惡心。”
見她真的生氣,他也不急着開車。
沉默讓寬敞的車內變得狹窄起來。
良久,喬奇祯說開口:“他們算什麽朋友。
“我才是你的朋友。”他說。
飯桌中途,同級生誇誇其談,對着喬奇祯的履歷口無遮攔大談特談,最後含糊地總結經驗,将他的結果百分之八十歸結為運氣。
白瑪不爽,擱下餐具,借口上洗手間去買單。
結果被告知喬奇祯已經買過。
再回座位,遠遠看見喬奇祯正面帶微笑聽對方大放厥詞,絲毫不惱怒,也沒打算反駁。
從shito走紅開始,鐘智澤和喬奇祯不和的說法就絡繹不絕。甚至傳出鐘智澤在喬奇祯床上小便、喬奇祯偷吃鐘智澤維C、鐘智澤和喬奇祯在公司門口打架遭到經紀人爆罵一類的小道消息。
當然,前兩條毫不意外遭到了網友們的一致鄙視。
但最後那條,卻有照片作證。
雖然說也就是鐘智澤捂着眼睛出來,喬奇祯按着臉,經紀人緊跟其後這樣子。
公司辟過謠。
說他們是朋友。
可J3這種成員談戀愛被拍都懶得回應的大派頭公司,做這種聲明,簡直是欲蓋彌彰。
白瑪不關心這類瑣事,可也算見過鐘智澤一面。有人問她對這件事的觀點,白瑪說:“我不知道別人。反正喬奇祯很少因為自己的事生氣。”
那時候他們出專輯、拍寫真書、上雜志封面和綜藝,喬奇祯染了粉色頭發,發梢幾乎褪成白金色,發根卻漸漸化成褐色。這就夠要命的了,最要命的是,他還駕馭得輕輕松松。
白瑪剛上車就低呼一聲,下意識拿抱擋住視線:“你怎麽——靠——別讓我看見你!”
“怎麽?”他那使壞的本能而作祟,伸出手奪過她的包,邊扔到後座邊朝她貼過來。
太耀眼了。
他的發色,他颀長的身材,他熠熠生輝的臉。他時而疲倦時而雀躍的神色,手機上他的超級話題,印着他的街角廣告牌。無時不刻在告訴她,他是藝人,是喬奇真。
可是,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這麽想着,一顆心漸漸地冷了下來。
針對他的朋友事件,喬奇祯如是回答:“可能我是有點讨厭他。”
“怎麽?”
喬奇祯沒急于回答,先看了眼她發來的照片:“哦。這事啊。他長了麥粒腫,我牙疼,兩個人去醫院,同一方向,索性就經紀人開車帶我們去了。”
白瑪忍不住笑。
然後,喬奇祯跟她說了他“朋友”的事。
她就笑不出聲了。
鐘智澤比成員年紀都大,家裏又有錢,經常對別人指手畫腳,行事相當寬以律己嚴于律人。
喬奇祯很擅長讓人挑不出毛病,所以糊弄一下也就過去了。無奈團裏有位rap擔當,不僅要被唱不了歌又跳不了舞的鐘智澤搶part,還要聽他瞎哔哔,外加脾氣本來就是黑泡慣了的,受不了是必定的。
于是就吵起來了。
團體裏有人吵架,下一步,自然是站隊。
要麽是隊友,要麽就是敵人。
“他應該也開始讨厭我了吧,休息時間特意靠過來。”說這些時,喬奇祯看起來風平浪靜,“可能過段時間,我工作也會受影響。”鐘智澤的爸爸在他出道後有持股。
白瑪稍微有些擔憂起來:“沒事吧?”
“不知道。”
進入地下停車場,時間還沒到,喬奇祯把垂在前額的碎發壓進帽子裏。
怎麽會沒事。白瑪心裏清楚。喬奇祯看起來随随便便,這種事比誰都敏銳。
他們是來接機。從小二人在同一個課外班學畫畫,小時候還經常去老師家拜年,考上大學又收了紅包,關系極好。
這位老師最近來北京住院療養,喬奇祯主動提出接送,卻非要拉白瑪陪同。
“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想起小時候。你外公學雕塑,我爺爺玩刻紙,所以才送我們去學畫畫的。結果,只讓我們沉迷起了漫畫。”說這些時,喬奇祯摸出香煙,想了想,又沒點燃。
白瑪默不作聲。
她把座椅放下去。在學校裏那麽累,卻死活睡不着覺。這時候反而困了。她側着身子,正在定鬧鐘。他揪着不放,也把座椅放下來,越過手機跟她平視,逼問說:“你記不記得啊?”
“我記得。”她好像哄小孩子。
燥熱時他們趴在桌上一張一張刻紙剪紙,弄斷喬爺爺的刀相互推卸責任,最後還是喬奇祯咬緊牙關替她頂罪,沒想到爺爺說這再正常不過,壓根沒打算發飙。
在美術教室,總是誰先畫完誰等另一個人。不只是老師,就連少兒宮打掃衛生的阿姨也知道他們是一起的。
回家路上,他們會買麻辣燙,或者巧克力醬的面包圈,兩個人分着吃。
他們看同一本漫畫,交流彼此或嚴肅或滑稽的感想。
不會忘記的。
白瑪昏昏沉沉地睡着。
她偶爾淩晨三點給喬奇祯發消息。而三點半起床準備去化妝室的他會準時回複她。
喬奇祯也落入夢的陷阱裏。
和白瑪一起的時候,喬奇祯從來不擔心遲到。白瑪不是不會犯任何錯誤的機器,但是,她就像《羅拉快跑》裏紅頭發的羅拉,習慣保持精神高度緊張,誰勸她都沒用。工作日她總持續不斷地定鬧鐘,定好多個,雖然她第一個響時就會醒。
可是今天,把他們喚醒的不是白瑪的鬧鐘。
而是喬奇祯的來電。
他蹙眉,明明關掉了工作用的手機。而白瑪則睡眼惺忪替他把聲音源頭掀起來。
她打呵欠。地下停車場裏寂靜無聲,林立的汽車灰蒙蒙的,仿佛墓碑密密麻麻筆直地駐守着。偶爾有車燈掃過,也不過轉瞬而逝,更顯得他們所隐匿的角落空曠而寂寥。
白瑪讀出屏幕上的署名:“……尹夏霈?”
她想,好像《泡沫之夏》那種小說裏會有的角色。
“誰啊?”
剛問出口白瑪就後悔了。
其實她不該問的。
其實她不想知道。
然後,喬奇祯的反應更進一步落實了她的想法。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喬奇祯沒來由地想,不該讓她知道。
不該讓白瑪知道。
和喬奇祯初次見面時,尹夏霈這麽說過:“你知道嗎?喬治和伊莎貝拉都是王室用過的名字。”
種種搭讪,喬奇祯都已經免疫,于是漫不經心回答:“是嗎?”
然而,這一天,他卻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那Mary呢?”
尹夏霈笑時好似蒙着纏綿的雨,她說:“你沒看過BBC的紀錄片嗎?”
King Ge and Queen Mary.
“不過沒什麽,”她接着說下去,“使他們相遇的又不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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