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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瑪說:“工作順利嗎?”
胡笛說:“說到底,我們這種性格不合群的人, 永遠都是少數派。不論如何都不會多順利的。”
白瑪說:“偶爾也融入一下別人。”
胡笛翻了個白眼, 很實事求是地回答:“和別人在一起只會讓人慢慢發現, 大家都過得比你好。最重要的是,從小就這樣。”
白瑪忍不住笑出聲來,安慰她說:“沒事的, 人格健全的人跟人格健全的人一起玩, 垃圾跟垃圾一起玩。我們一起玩。”
結束閨蜜間的擁抱, 胡笛反駁她:“去你的吧, 那姓何的憑什麽插到我們中間來啊。”
兩個人的道別儀式到此結束。
然後, 胡笛拐向旁邊的喬奇祯。
和他擁抱時,她湊到他耳邊, 恨鐵不成鋼地痛罵:“你這個人渣!敗類!沒用的廢物!”
喬奇祯對此習以為常,微笑着回複:“謝謝, 謝謝。謝謝誇獎。”
到最後, 胡笛朝何安燭點點頭:“lpl, 你們懂的,基地裏還有一窩狗崽子要照顧。我就先回上海了。”
何安燭也客氣地回應:“加油啊。”
就這麽送走了胡笛。
然後就是白瑪和何安燭了。
這一次, 喬奇祯出人意料的平靜。
普通地請他們吃了送別餐——雖然是叫外賣。本來何安燭還以為會是火鍋之類的, 沒想到喬奇祯叫了好麥道的便當, 滿滿當當裝了一袋。白瑪看到以後驚呼出聲,一連稱贊了好幾句,誇得喬奇祯都飄飄然了:“我就知道你想吃這個。”
又普通地請助理送他們去高鐵站——喬奇祯一邊打領帶,一邊向白瑪與何安燭——主要是白瑪解釋一句:“我那天有工作, 就不送了。不好意思。”
“沒事的,好好搬磚吧。”白瑪回答。
“等我成為包工頭請你吃多米諾。”喬奇祯說,“有空我就去看你。”
何安燭咳嗽了兩聲。
高鐵環境不錯,白瑪坐好以後就插上耳機,開始用手機看泰劇。見她看得津津有味,何安燭也生出幾分興趣。
他剛靠過去,白瑪忽然開口:“其實我是故意瞞着你的。”
開門見山的感覺與梅朵措姆如出一轍,可是,說出的話卻背道而馳。
“對不起。說實話,我以為不會這麽嚴重的。不過我們真的要發展下去的話,遲早我還是會說,畢竟,我不想騙婚。”白瑪有一張好像無論發生什麽,都能風輕雲淡的側臉。
何安燭苦笑一下:“也沒到騙婚的地步吧——”
“跟騙婚也差不多。”白瑪倏然回頭,鄭重其事地望着他說,“我自認麻煩了你很多,所以也不隐瞞了。我爸向我媽隐瞞了這件事,而且,因為各種各樣的私人原因,他不肯治療。之後,我媽也好,我也好,為此吃了很多苦頭。”
……
何安燭沉默了。
“對不起。我知道道歉也無濟于事。”
白瑪說到這裏時,何安燭的心幾乎提到嗓子眼。他沒來由的緊張。
但下一句,就讓他又安下心來。
“你讨厭我嗎?”她問。
不知道為什麽,何安燭的直覺在橫沖直撞着告訴他,這是白瑪和他說過最掏心窩的一句話。
與其說她騙他,倒不如說只是不交心。從來不說心底話,即便他做不合她心意的事,她也不會流露不滿。
何安燭漸漸明白為什麽喬奇祯落到這地步還能揚揚得意,只因為他早看透了這一點。
何安燭也沒說謊:“我是不讨厭。”
他是發自內心的。
“說實話,反而很感謝你瞞着我。不然我也沒法認識給金馬影後跑過龍套的編劇了,是吧?”他說的是以前白瑪告訴他的趣聞,那時候她還是學生,跟着老師去劇組,結果什麽打雜的活都要幹,還客串了一次沒有正臉的宮女,“不過——”
相親這回事,并沒有戀愛那麽簡單。
“但也不用那麽緊張吧?”何安燭說。
他看到白瑪朝自己笑了笑。
又退回安全線內了。
何安燭想,下次不能再把這種話說出口了。
等回到家,白瑪和何安燭的關系基本已經退回相親第一天,之前積累的你來我往算是作廢了。之前一直認為白瑪極好相處、無可挑剔的何安燭也開始意識到她的難對付之處。
活在世界上,人難免被卷到與其他人的瓜葛中。可白瑪總好像随時都能脫身。
他怕自己抓不住她。
或許,從有這種感覺起,就已經抓不住了。
而與此同時,白瑪卻有別的想法。
她,這也算是任務完成吧?
澤仁普措讓她相親,她也盡心盡力完成了,雖說中間沒少夾雜私心,但那也是情理之中。結婚是她自己的事,總不可能像個木偶似的任由長輩擺布。
何安燭是她第一個考慮婚嫁的對象。
今天是個陰天。同一座城市裏已經沒有朋友在。白瑪一個人去吃炸豬排蛋包咖喱飯。她口味其實很偏小孩,喜歡吃快餐,而且,吃飯時尤其安靜——這些都是應酬時辦不到的。
所以,一個人吃飯比較開心。
她邊吃邊為這次相親做了總結。
然後散步回家。
之後的面試也通過了。
順便還被問起之前再版過兩次的一本兒童小說。
“怎麽沒寫續集了呢?”對方很是友好地問。
因為當初寫它只是為了拿扶持獎金,其它稿件更加賺錢啊。回憶起大學生活的白瑪面帶微笑:“這不是轉行了嘛。”
事業單位的考試倒是棘手得多。白瑪原本計劃進圖書館工作,然而澤仁普措給的建議卻是其他部門。這倒都無所謂,只是給她敲了一下警鐘。
萬一進到某些部門,又會被澤仁普措鉗制住。稍有不慎,便是作繭自縛。
倒不如先按兵不動。
編輯的工作也有異同。兒童雜志自然比不得新聞報刊,工資不高,但樂得清閑。白瑪又以交通便結為由,遷移住到外公家,偶爾回去陪媽媽吃飯,又或者幫着遛小白幾圈。
這下生活少了不少麻煩。
何安燭一直堅持不懈請她吃飯。
這倒出乎白瑪所料。
她以為他們不結束也該回到之前冷冷清清的時期,卻沒想到,何安燭好像吃錯藥,反而熱衷起拉她進入他的生活。
無奈剛入職,工作繁瑣,回到家就只想躺下,于是通通婉言謝絕。
其實白瑪記性很好。
她感興趣的東西,基本都能過目不忘。小學讀過一次《紅樓夢》就能詳盡敘述,捋清故事脈絡,甚至憑借某一細節,輕易可以翻到指定頁碼;身邊人說過的話也記得,比如分別時喬奇祯說了,“有空我就去看你”。
白瑪合乎情理地以為,這是一句客套話,是喬奇祯心血來潮随口吐出的一句玩笑。
和平時那些小打小鬧沒什麽不同。
然而。
早晨五點四十,天微微亮,即便是白瑪,也才起床燒上一壺水扭頭去刷牙。正盯着鏡子發呆,手機突然鈴聲大作,她吓得一抖,牙杯裏的水潑了滿手背。
喬奇祯。
“神經病?”她喃喃自語,卻還是接通,“怎麽了嗎?”
喬奇祯的聲音聽起來倒是很精神。
“起床了?我猜你起了。”他說。
滿有把握的口吻讓人想迎着他好看的鼻梁來一拳。
白瑪不客氣地說:“你明知故問什麽?我要上班。”
“沒,你和那個人最近怎麽樣?”他問。
一大清早打來電話問何安燭?
白瑪忍不住拿開手機,确認了一眼聯系人。
喬奇祯接着說下去:“我聽白姨說,你們最近好像沒怎麽聯系啊。怎麽了?工作太累了嗎?”
媽媽!
白婉反正偏心喬奇祯到不行,幾乎把他當成親兒子。
“對。”白瑪順着他給的梯子下了,多說多錯,還是別給他希望的好。
心情壞的時候,喬奇祯的确幫了她很多,而她對此毫無負擔——這麽想想,簡直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結不結婚另說。非要和人共度一生的話,為首的要求裏必須添一條。對方不能有青梅竹馬。
“我還聽白姨說,你現在住在外公那。”說到這裏,喬奇祯啞着嗓子發笑。
“那又怎麽樣?”
“不怎麽樣啊,”他輕佻地回複,“單純問問。晚上你蓋幾床被子?”
“一床。”他到底想說什麽?白瑪把洗手臺收拾幹淨,“熱得很。”
天氣愈來愈暖和了。
“綠色,泰迪熊圖案的那個?”
“對。”
仿佛嘆了一口氣,喬奇祯說:“好懷念啊。小時候我老爬你外公家的窗戶,那時候還沒有防盜欄,你記不記得?”
白瑪停滞了半晌。
随即忍耐着怒氣擡高音調:“喬!奇!祯!”
不是吧他?
心裏對自己的推斷充滿懷疑,可她還是控制不住沖進廚房,用力地将窗戶推開。
老式窗戶被推開的一瞬間,春日富有朝氣的風、缥缈而泛着銀白色的晨曦、清早的空氣以及樓下院子裏滿樹的梨花花瓣一股腦卷入,撲面而來,将淤積的遲疑與悲傷吹散。
她看到他。
喬奇祯穿一件寬松而單薄的T恤和牛仔褲,輕輕松松爬上屋檐,朝她露出比拂曉更令人心神蕩漾的笑容。
和好多年前一模一樣。
一點都沒有改變。
春風波濤洶湧将他和她納入懷中,日光溫熱,寂寥而柔和地舔舐着手心。白瑪顫抖着,不知不覺,已經拿手按住胸口。
“你怎麽——”她想一如既往地質問他,想驅散胸腔裏噴薄而出的某種心情。
喬奇祯打斷說:“我想見你。”
“……”
白瑪花了好大力氣去平複自己的心。盡管很難,但最後,她還是辦到了。
“所以就來見你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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