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資本的力量是萬能的。

喬奇祯撩開外套,支撐着後背簡單明了地示意商沉:“我哥們兒。”

“這就是……之前打康帕斯聯動角色特別齊的那個。”又幾句概括了尹夏霈。

他寥寥幾句的介紹可以說是相當敷衍, 雞肋到了極點。然而, 熟人都知道, 喬奇祯不可能無意犯這種錯。

不希望太打交道。

商沉會意。

他伸出手,微笑着說:“你好!喬奇那人,沒有莉莉卡就只會玩貞德, 還好有你。叫我猴子就行。”

“我那賬號也是收的啦。”尹夏霈和他握手, “我叫尹夏霈。”

然後尹夏霈扭頭看向喬奇祯, 說:“正好猴子來了, 今晚我請你們吃飯吧?”

“他今晚不是要拍戲嗎?”商沉說, “要麽我請你去吃麻辣小龍蝦。”

“哦……”

尹夏霈拉長尾音,卻用頗有深意的眼神看向喬奇祯。只可惜, 喬奇祯臉色沒有任何異樣,甚至朝她微微一笑。

對于帶女孩子去玩, 商沉很有一套。

最後倒是沒去吃麻辣小龍蝦。

第一次見面的人, 又是異性, 吃那個難免有點毀形象。

兩個人去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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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沉出手很大方,不過當然, 在他和尹夏霈的圈子裏, 這種手筆也算平常。只剩下他們倆, 他倒不再遮遮掩掩,直言不諱說:“喬奇祯可不會搞這種排場,他不太會玩。不如你換個對象?”

七分是挑釁,三分就是圖個樂子。

尹夏霈也沒為這種級別的調戲生氣。

她喝了一口龍舌蘭, 不緊不慢地回答說:“喜歡會玩的還來找他?我就是喜歡他這種。”

燈紅酒綠中,商沉望着她與自己一樣、沒經歷過什麽風霜的面孔,不由得嗤笑一聲:“是想玩玩他這種吧?”

不識人間疾苦的大小姐,天天生活在一圈纨绔子弟當中,又稍微比其他嬌滴滴的大小姐懂事些,所以向往着她想象中的浪漫生活。

追求浪漫,有時候只是想心甘情願做與其他人不一樣的決定。

即便這背後的結果很沉重。

一個不慎,就會釀成慘劇。

商沉不吭聲,索性起身,又到吧臺處跟兩個落單的美女搭讪。說上話後自然而然帶到這邊來一起喝。

他深谙此道,故作不經意地露出車鑰匙和手表。态度落落大方,不油膩,又恰到好處的熱情幽默,輕輕松松展現出優質對象的形象,然後這才進行下一步交往。

尹夏霈自願隔離在外,不和她們交流。因為在卡座,腆着臉來搭話的也少。就這麽耗了半個小時左右,也有了幾分醉意,她忽然開口。

“你也認識白瑪吧?”她問。

商沉實事求是地回答:“和喬奇熟的人,很難不認識白瑪吧?”

“他們是男女朋友關系嗎?”她直截了當得有些突兀。

商沉搖頭。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要是喬奇祯本人在這,肯定會露出看到毛毛蟲一樣的表情。一驚一乍,十足的厭惡。想到這裏,商沉不由得笑了。

又是這種問題。

永遠沒一丁點新意。

白瑪是誰?

所有想靠近喬奇祯的女孩都會問。

不論喬奇祯說多少次自己不愛她、他和她不會在一起,她們還是樂此不疲地不安和動搖着。

喬奇祯說了不會和她在一起。但也沒說過要和她分開。

她是他心裏屹立不倒的碑,絕不會坍塌的塔,四處漂流卻絕不會被淹沒的島。

何苦趕着上去犯賤?

“你笑什麽?”燈光映照下,尹夏霈的臉頰微微泛紅,卻不易察覺,“那他們好過?”

商沉說:“沒有啊,他們是好朋友。”

想了想,好像嫌不夠:“很假、很假,假得不行的那種好朋友。”

在這邊逗留的幾天裏,喬奇祯全心全意工作。最後去醫院檢查,也确認不會留下疤痕。

“以後真的要多注意一點。”經紀人教訓了好幾次。盡管面帶微笑,卻絲毫不缺殺意。

殺青時抱着花,和劇組各位一起拍了合影。出來以後刷微博——他登的還是白瑪的。最近幾天,她回消息很慢,但至少還是有回。

他獨自回去的。

家早已不是他會時常去停留的地方。也有作為不動産投資在市值估算後買房,不過轉手就租出去了,自己完全不想住。

白瑪不在,其實哪裏都無所謂,只要有個能待的地方就可以。

喬奇祯已經從外公那騙到鑰匙,輕車熟路上樓,結果只遇到在看報紙的外公。

“你回來了,”外公壞心眼地看着他在各個房間檢查一次,才不疾不徐地開口,“找小瑪的話她走了。”

“去哪了?”

“被白婉抓走了。”外公說。

白瑪卧床不起不知道第多少天,編輯部的同事朱姍聯系到她家,壓低聲音告知再不來會被開除。

原本放任白瑪自己解決問題的白婉長嘆一口氣,最終還是親自出馬,殺到外公這裏。

進門首先苦口婆心教訓一通:“不能班都不去上吧?不想做事就待在那發呆呗。早退也行啊,總比去都不去好。考試你也沒準備了吧?”

白瑪只當自己不在場。

“給我起來!”白婉說,“你這樣絕對不行知不知道?不是小孩了,病了就去治,你又不肯去。那就忍着啊。”

白瑪眼珠終于轉動,整張臉沒有偏移,只有視線改變而已:“我知道——”

我知道的。

眼淚從眼角落下來。但因為內心全然沒有波動,所以無法判斷是悲傷,還是單純的眼球幹澀。

“知道就振作起來。先給單位回個電話,最近你喬叔叔閃到腰,去幫幫忙也好。”白婉不容分說,拽着她起身,像對待等身的洋娃娃般給她換上衣服帶了出去。

聽說一切的喬奇祯臉色微沉,倒也不覺得是壞事。

至少現在有人看着她。

他正思索着,接下來得知另一個打得人措手不及的通知。

喬奇祯在電話裏罵商沉:“你有病?”

“我是想着,讓她看看你家是怎麽回事,沒準就幻滅了呢。”商沉輕快地給予說明,“我和尹夏霈上高速了。”

喬奇祯還想發洩幾句髒話,誰知公司的電話打過來,逼得他迫不得已提前結束通話。電話被切出去前,商沉多說了一句:“我跟你媽打過電話了。明姨很歡迎我們過去吃飯,所以家裏見啦!你缺席也行,不過我覺得你不會的——”

喬奇祯惡狠狠地挂斷。

一團糟。

他家是一團糟。

他和白瑪之間是一團糟。

究竟事情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仔細一想,一切都要追溯到白瑪那句“你一個人也可以吧”,而這句話又是因何而起?

都是因為他。

假如能理清的話也不錯。

回家路上,他拼盡全力才克制住自己闖紅燈的欲望。罰單是小事,安全是大事,名聲也很重要。

從按照明麗期望走上這條路開始,他就失去了犯錯的權利。

明明才剛結束工作,迎面又是一番狂轟濫炸。喬奇祯累到只想躺下,給經紀人發消息報備一次,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去時,天已經黑了。

他往外走,遠遠看到一個走得很慢的影子。

對自己私人行程時碰見的陌生人,喬奇祯向歷來敏感。

可這次的敏銳又與平時有所不同。

喬奇祯站在原地,靜靜等着影子來到暗淡的燈光下。白瑪出現了,步履踉跄,東倒西歪,像喝得酩酊大醉,随時要倒到哪裏的草叢中去。

他不打招呼,只伸出手:“我幫你拎。”

她呆滞了好久,仿佛他的每個字都很難理解。

喬奇祯不再等待,上前奪過裝着香椿的購物袋,另一只手拉住她手腕,就這麽盡快離開現場。

“她就是喜歡随便使喚人,”電梯裏,喬奇祯擺弄着手機說,“你不舒服可以拒絕的。”

白瑪不回答,倚靠在廂梯壁上。他知道她不會這麽做,明麗畢竟是長輩。就像澤仁普措對他說了再讓人不舒服的話,他也只會微笑一樣。

和爸媽打過招呼,喬奇祯和白瑪躲進卧室裏。

白瑪被徹底奪去靈魂,就這麽倒在喬奇祯床上。

他檢查起明麗替他整理過的游戲卡帶和高達模型,确認裏面沒有哪樣被輕易借給某個親戚家的小孩。

“你還記得之前那個尹夏霈嗎?我挺煩的,猴子要帶她過來吃個飯。”以前的他會細致到打這種預防針嗎?喬奇祯不抱任何情緒地回想。他不動聲色觀察白瑪的側臉。她一動不動,像陷入冬眠的蛇。

他走近她,也不在意衣服髒不髒,慢慢地俯下身去。

喬奇祯坐下了,摟住她的肩膀,讓她能靠到自己身上。他的神情和她一樣沮喪。

“你不是故意不要我的,對嗎?”他說。

白瑪悶聲不響。

“你也知道我不是故意不說‘愛’的吧?”得不到回音最大的好處就是,他可以無所顧忌地說完,就像對着一棵樹,“那真是很惡心。不過,我有點後悔了。因為我根本沒想過你想要。惡心的是我才對,是不是?”

白瑪不說話。

他攬着她的手向下滑,最後握住她擱在一旁、毫無生機的手。“假如你覺得是,就掐我一下。”喬奇祯說。

良久,她還是毫無反應。

喬奇祯沒動彈。

倏忽之間,白瑪擡起手來。她伸到他腰間,狠狠地掐了一把。

喬奇祯“嗷”的一聲跳起來,卻對上她波瀾不驚的眼。他一點沒有感到憤怒,笑意沿着嘴角漸漸往上攀,就連門外明麗“你朋友來了”的呼喚都沒理睬。

他正跪在一旁,有些神經質地又驚又喜,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喬奇祯緊緊握住白瑪的手,虔誠地念叨說:“我愛你。我知道你現在可能根本不願聽。但是我愛你,只是我們早就越過這一階了,也沒有誰定義過愛這回事。我可以愛你吧?”

她斜睨着他。

死寂的心裏毫無漣漪,白瑪感到乏味、沉悶、又無趣。

“算了。”她說。

喬奇祯牢牢地握住她。

她病了。他知道。當初的逃避是雙向選擇,他們難以規避,因為身為孩童的他們仍舊弱小,這一點無法改變。然而問題不會因此消失。他們總該面對的。

門口響了三聲,商沉探出頭來。盡管瞥見他們過于親密的舉動,他心中也沒有大的起伏。

“你倆幹嘛呢?”又看到喬奇祯臉上沒消散盡的笑意,商沉又問,“喬奇你這是什麽臉?有什麽值得這麽高興的?”

上次看到他如此喜悅,好像還是主演的某部電影首周票房過十億。

喬奇祯如實作答,出人意料的坦誠:“她說我惡心。”

“就這?”商沉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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