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期末
能熬過大學考試周的人,都是人才啊。
——by江漓梨
回去之後,江漓梨果然把《美麗鄉村》給卸載了,想了想,把聯系人列表裏那個叫“L”的也給删了。
這就像一個儀式,她要把浪客行這個人給忘了,那麽與他相關的一切,也要忘了。
莊小羽興致勃勃地問她:“見到你那個網戀小哥了嗎?他怎麽樣?”
“他死了。”
江漓梨甩來一個眼刀,把莊小羽吓得不敢再問。
元旦假期結束,穆凡也回來了,她沒有說起和周浪分手的事,江漓梨也就沒去問,也沒有去告訴莊小羽。
她本以為自己會為了浪客行的事情,情緒低落一陣,後面發現根本沒時間低落,因為期末考試周要來了。
要論起大學最有特色的現象是什麽,除了逃課、挂科外,那就是期末的備考大軍了。
每個學期,每到期末,平時冷清如殡儀館的圖書館和自習室,這時就成了熱饽饽,人滿為患,去的話還要喊朋友提前占座,晚了就沒得坐。
宿舍樓下的打印店排起長龍似的隊伍,都是在打印考試重點和教輔資料的人。
失蹤了一學期的人總算回歸了,披着被子、抱着暖水袋在教室安營紮寨,紅着眼奮筆疾書,妄想一星期學完一學期的課程。
更別提那些搞封建迷信活動的人了,天天在宿舍求神拜佛。
北圖書館前有尊孔子雕像,基座上擺滿了面包、AD鈣奶和衛龍辣條,就跟孔夫子他老人家愛吃這樣的東西似的,就算他愛吃,一輩子專攻儒學的人,也無法保佑一幫學理工科的人考試不挂科呀。
有時候,你真的想不明白這群高校生、“祖國未來的花朵”們腦袋裏在想些什麽。
但是,也有好處。
像江漓梨這種大學霸,之前默默無聞,有些人和她做了兩年半的同學,卻連她名字都叫不上來,但現在就可以笑傲江湖了。
她幾乎不用出宿舍,就有人把一日三餐送上門,因為找她借筆記、劃重點的人一大把,答不答應借,全憑她心情好壞,沖這一點,她可是好好享受了一番西太後的待遇。
學歷史要背的東西多,且答題有較大的主觀性,注重平時的閱讀積累,如果你問老師,重點是什麽,那麽老師會告訴你,他整個學期講的都是重點。
穆凡和莊小羽野了一學期,終于野不動了,天天在宿舍背書,背得哀嚎遍野,考試前一天必定熬夜。
這樣一相比,江漓梨就輕松多了,因為學習是她的常态,她沒必要在期末時拼命,只要發揮正常就行了,因此她的作息和平時沒什麽兩樣,十點半準時上床,而另外兩個人還在挑燈夜戰。
她照常更新小說,評論一大堆,有時她會翻幾頁看看,但不會回複。
每天早晨一醒來,條件反射地摸手機,等到點開“游戲”那個分類選項時,才反應過來,她已經把《美麗鄉村》給卸載了,這時她心中就會升起一陣淡淡的惆悵。
周浪發現她最近沒有登錄游戲,曾經發消息來問過她,是不是因為考試周太忙,沒時間。
她回複,不玩了。
他收到消息,也沒說什麽,過了幾天,葛翠翠跑來問她,最近怎麽沒看她上游戲,浪客行也沒上,她們的園子都荒廢了,兩只雞餓得天天打鳴,跑進菜圃裏啃白菜葉子吃,還問她要不要幫她看顧一下。
江漓梨這才知道,原來周浪也沒玩游戲了。
她本想說算了,讓葛翠翠不用管,她以後不玩兒了,可想起浪味仙和小梨花,雖然知道它們就是一串數據,不是真的雞,可她還是覺得好可憐,于心不忍,便拜托了葛翠翠幫她喂一下雞,其他的不用管。
葛翠翠答應了,又小心翼翼地問,你和浪客行還好嗎?
江漓梨看到這句話,心髒像被一只小手攥緊了。
她心想,哪裏還有什麽浪客行?那只是周浪為了耍她,而刻意編造出的一個人物形象,他甚至還沒有浪味仙和小梨花真實,至少它們在虛拟世界是存在的。
可浪客行呢,不管是在網絡裏,還是在現實中,他都是虛幻的,她對着一個虛幻的人動了心。
想到這裏,她才真的為他掉了幾滴眼淚。
//
周浪曾來宿舍找過她幾次,江漓梨不是讓莊小羽說她不在,就是躲到別人寝室裏去。
他找不着人,開始消息轟炸,怒氣沖沖的威脅也有,做低伏小的道歉也有,被江漓梨通通無視,煩躁之下,又将他拉黑了,手機這才消停下來。
沒過一會兒,穆凡按着手機走過來,問她:“你和周浪又吵架了?”
江漓梨不解:“你這個‘又’字是怎麽得來的?”
穆凡翻個白眼:“你們不經常吵架麽?我最不愛的就是跟你倆一塊上街了,你們能從街頭吵到巷尾,我還得勸架,有時候,我感覺我就跟你們爸媽似的。”
江漓梨鼓着眼睛,正想問“哪有”,正在塗指甲油的莊小羽就插了一嘴:“我也覺得,寶貝你太愛生氣了”
“哪裏是我愛生氣,明明是他嘴賤,愛惹我生氣!”
江漓梨覺得自己比窦娥還冤。
穆凡和莊小羽說她太容易生氣,卻絲毫不提及周浪的過錯,她又不是個爆竹,時時刻刻都要爆炸,要是沒有周浪手賤,來點燃引信,她能炸嗎?能嗎?
不知道為什麽,周浪好像特別喜歡看她氣不出話來的樣子,覺得這是天下第一等好玩兒的事。
江漓梨摸清楚他的目的,便決心不讓他再得逞,故意閉緊嘴巴,不論他說什麽都不反駁,更不動怒,可周浪惹她生氣的本事是一等一的,最後她總會勃然大怒,忘掉自己之前做好的建設。
所以現在她總結出對付周浪最好的方法,那便是不理睬他。
穆凡又按着手機問:“你是不是拉黑他了?他要我告訴你,把他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江漓梨的怒火又被挑起來了,瞪着眼:“你跟他說,讓他去吃屎吧!”
見穆凡真的在敲字,她又有點慫了:“你真的這樣說了?”
“對啊,不是你讓我這麽說的嗎?”
穆凡從手機裏擡起臉,表情非常無辜。
江漓梨:“……”
平心靜氣,她做了個吐納,面無表情地問:“他說了什麽?”
“他說讓你等着,他在來的路上了。”
“……”
江漓梨抓起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跑。
就這樣躲了好幾天,考試也陸陸續續考完了,學校裏開始有了放假的氛圍,到處可見拖着行李箱走的人,網約車和出租車也多了起來,在車道上亂七八糟地停着。
考完最後一科,江漓梨收拾文具,穆凡和莊小羽叽叽喳喳地談論起開學補考的事,她們都覺得自己會挂科,穆凡覺得自己會挂一科,莊小羽比她還悲觀些,認為自己至少會挂四科。
倆人抱頭痛哭,一會兒又沒事人似的,談論起中午吃什麽的問題。
穆凡想在放寒假前,三人吃最後一頓飯,因為她下午就要走了,她爸爸會開車來接她。
莊小羽卻羞澀地表示,她已經跟男朋友肖曠約好了午飯。
這引起了穆凡的不滿,大聲斥責她見色忘友,不講義氣,因為她向來是把姐妹擺在男友之前,只要姐妹約她,甭管長多帥,男朋友就是要靠邊站。
莊小羽說那是因為她冷血,穆凡則指責她是戀愛腦。
兩人一言不合,又鬥起嘴,就像往常一樣,當她倆誰也說服不了誰時,就要來争取江漓梨這個中立人物了。
穆凡拽着她的胳膊:“寶貝你說,是咱們三個出去吃頓飯,還是放莊小羽跟她男朋友單獨去吃飯,我們可是有一個月見不到面。”
莊小羽嗤之以鼻:“是一個月見不到,又不是一輩子。”
“你給我閉嘴,別幹擾梨寶貝的思路。”
穆凡兇巴巴地吼她。
莊小羽沖她扮個鬼臉,氣得穆凡半死,擡手就要揪她臉蛋,江漓梨連忙攔住她倆,心想還說她和周浪像小學雞一樣愛吵架,到底她們誰更像小學雞啊?
“行了,你倆別吵了,我看咱們各吃各的吧。”
“你看,”莊小羽得意地眉飛色舞,“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真理是經得起實踐考驗的。”
穆凡咬牙切齒,冷冷地看着江漓梨:“我要跟你絕交。”
絕吧絕吧,這句話她挂在嘴邊,說了沒有一萬也有五千遍。
雖然這樣想着,但江漓梨還是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我等下要寄東西,晚了快遞點就下班了,沒空出去吃飯,中午就在食堂解決了。”
穆凡的重點成功跑偏:“這麽急?你要寄什麽?你不是明天的飛機麽?”
“寄一些書,”江漓梨回答,“我八點的飛機,明天寄就來不及了。”
“你幹嘛訂這麽早的班機?不趕嗎?”
“因為便宜啊,大小姐。”
江漓梨順嘴回了一句,穆凡又咋呼起來,問她是不是缺錢用,她可以借給她,她連忙拒絕了,她不是缺錢用,而是節省慣了而已,反正只要能到家就行,她會選最便宜的航班。
這時李梅走過來,說班主任找她,江漓梨把自己的東西交給穆凡,讓她幫她帶回宿舍,然後就去八教找班主任。
中國史三班的班主任是個戴眼鏡、理小平頭的中年男人,全名秦維華,教中國史學史這門課。
江漓梨推門進去時,還挺忐忑,不知道找她什麽事。
秦維華讓她坐下,先問了下考試的情況,江漓梨說她發揮得還不錯,他點了點頭,又寒暄了幾句有的沒的,這才進入正題。
“馬上就大三下學期了,你有什麽打算呢?”
這句話可把江漓梨給問懵了,她就跟所有大學生一樣,走一步看一步,從沒想過什麽以後,也沒規劃過自己的人生。
絞盡腦汁半天,她才擠出一句話:“應該實習吧?”
“哦,”秦維華也不怎麽意外,“下學期學校會集體安排見習,不過你們也可以自己找的,你是想聽學校安排,還是自己找呢?”
江漓梨摸摸鼻子:“聽學校安排吧。”
秦維華點點頭:“那也可以,學校一般是安排去本地的初高中,你可以嘗試接觸一下課堂,雖然咱們不是正經師範專業,但每年畢業後去教書的學生也是不少的。”
江漓梨不知道說什麽,只好莊嚴地點點頭。
“不過,”秦維華忽然拐了個彎,“你沒有想過考研嗎?”
“啊?”
江漓梨一愣。
秦維華卻認真地給她分析了起來:“你看,你學習成績不錯,每學期都是系裏第一,平均績點也很高,如果你選擇考咱們院的研究生,十有八九是能獲得推免資格的,當然我這麽說有點不合規矩,你聽聽就行,別說出去了。”
江漓梨連忙點頭,保證自己不會說出去。
秦維華又問:“那你的想法是怎樣的呢?”
江漓梨苦着臉想了半天,最後說:“秦老師,我現在還決定不了。”
秦維華笑了,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膀。
“那你趁着這個寒假,好好想一想吧,這也是人生大事,但你不要拖太久了,還是要盡早決定,保研這事兒我順嘴一說,說不定你還是要參加統考的,那你就要抓緊複習起來了。”
頓了頓,他又忍不住給江漓梨灌起私貨:“講實話,我覺得讀研這條道路,還是比較适合你的,你踏實肯幹,沉得下心,又真心喜歡歷史,咱們系的學生裏,就屬你最不浮躁,讀的進書,一看就是棵幹學術研究的好苗子呀!哈哈,石老師就特喜歡你,老是對我說,你這孩子不錯呀,說不定你以後考了研,我和她還要争你呢。”
他一通哈哈大笑,江漓梨也只好跟着幹笑。
不知道為什麽,從小到大,她就廣受各科老師的喜歡,以前讀初高中的時候,老師們就特喜歡叫她回答問題,更別提分發試卷的那些小事,還經常把她叫去辦公室談心,或者給她開小竈,她真是想不當學霸都不行。
她有時候想,老師們喜歡她,除了她學習成績好,應該還有她老實聽話這點。
青春期的孩子們多鬧騰啊,你讓他們待在一個屋子裏,都能把房頂給掀了,像她這種安安靜靜,體育課都坐在座位上看書的書呆子,哪個老師不喜歡呢?
可盡管受到這麽多老師的喜歡,江漓梨在他們面前還是笨嘴拙舌,答個話都要緊張地掐大腿,可能這就是她們社恐患者的毛病吧。
恭恭敬敬地應付完秦維華後,他把她送到了辦公室門口,江漓梨直到走出教學樓,一顆心才放回肚子裏。
她回頭望了望教學樓,拍拍胸口,心想,還好談完了,可真是吓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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