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5)
麽想起他來了?”
“朕哪兒想得起他。是前兩天溫侍郎上了個折子,問奴籍之人可不可以考科舉,說是有一男子報名參考,一查之下卻是奴籍,本朝尚未開過此等先例,他便不敢擅拿主意。朕覺得小小奴才有這等壯志倒也罕見,再仔細一問,才發現是你蘇家的小奴。”衛昇玩着手上的扳指,似笑非笑道,“你說他贖身出了蘇家,可是官府那裏怎麽有蘇府家奴潛逃的記載?還是你父親親自上報的案子?”
只見蘇扶桑臉色陡然一變:“臣、臣……”
衛昇看他難過自己就相當高興:“該不會是你幫着他逃跑的吧,偷了賣身契給他?扶桑,嗯?”
“臣……不敢。”蘇扶桑跪着低低伏身,磕頭求道:“請皇上念在子淵一片赤忱之心,寬恕其罪,恩準他參加科舉。”
衛昇顯得為難:“朕與你也算從小有交情,倒是很想幫你這個忙,不過扶桑你知道,朝廷裏的事沒這麽簡單啊……”
朕幫你的忙,你又拿什麽感謝朕?賠本買賣你瞧朕做過嗎?
蘇扶桑豈會不懂他的暗示:“皇上的恩德微臣與子淵自當銘記于心!我等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他磕頭磕得咚咚響,額頭都青了。
孟棋楠實在看不下去了,暗中狠狠拽了下衛昇的袖子,拿眼瞪他。
別欺負人家扶桑花兒!
衛昇視若無睹,笑笑擡手:“明早等朕旨意。你去先找謝安平。”
蘇扶桑終于松了口氣:“多謝皇上,微臣告退。”
等他一走,孟棋楠頓時出言諷刺衛昇:“表叔公,你知不知道什麽叫仗勢欺人?”
衛昇瞟她,也陰陽怪氣的:“怎麽,心痛了?”
朕還沒死呢!小狐貍你竟敢當着朕的面對別的男人有意思,朕滅了你!
“沒人性的家夥!”孟棋楠當面就敢罵衛昇,“別人蘇太醫已經夠可憐了,你還要在他傷口上撒鹽,表叔公你心腸是石頭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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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昇道:“是,朕是石頭心腸,哪兒像有的人對着誰都能柔情似水,朕真是甘拜下風啊。”
表叔公這口氣怎麽聽起來怪怪的?透着股陳年老醋的馊酸味呢?
孟棋楠覺得他大概是心頭不高興,凝眉苦苦想了一番,試探問道:“表叔公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衛昇臉色一僵,急忙矢口否認:“沒有!朕堂堂一國之君,吃哪門子飛醋……簡直贻笑大方。”
他越不承認孟棋楠越覺得古怪,她把剛才的事又梳理了一遍,突然靈光一閃,發現了其中奧妙。
“哈哈哈,表叔公看不出來啊,我差點被你騙了!”孟棋楠大笑着撲到衛昇身上,揪着他死纏爛打,“你喜歡蘇太醫對不對?所以看他那麽維護子淵才會不高興,你吃醋了!哎喲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嘛,蘇太醫那麽好看誰都會喜歡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
孟棋楠!朕白睡了你了!
衛昇扶額,不想再搭理她,免得又給自己找氣受。
蘇扶桑下了馬車,聽話地去找謝安平。謝小侯看見他默默地拍了拍他肩頭,一副“您請節哀順變”的表情。
蘇扶桑不解:“小侯爺,您有話但說無妨。”
謝安平悲悲戚戚地嘆息:“你也是個苦命的,哎。”說罷附耳悄言。
蘇扶桑聽着聽着臉色漲紅,仿佛大怒,但随即又鎮定下來,很凝重地點頭。
“好了,去吧蘇太醫。”
謝安平說完又不懷好意地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目送蘇扶桑離開,他摸着下巴自言自語:“一副避子湯招來這麽大攤破事兒,活該啊活該。”
誰不知道咱們陛下的心眼兒比針尖還細,是吧?
深夜寂寂,月朗星疏。孟棋楠陪衛昇一同睡在寬敞的金辂裏,烙餅似的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豎起耳朵聽外頭的動靜,什麽特殊的響動也沒有,更磨得她心肝脾肺都難受。折騰了一會兒,她終是再不能忍受這樣的沉默無趣,于是去碰衛昇的胳膊:“表叔公,表叔公?”
其實衛昇也一直在阖眸假寐,不過裝作被她擾了眠很不高興的樣子:“幹什麽!”
“唉,你不是說今晚會有好戲看嗎?怎麽還不開場啊,再等就天亮了。”孟棋楠蹭起來趴着,眼神既迫切又無辜。
衛昇轉過頭,借着稀疏的月光看見她像只寵物依偎在自己身旁,衣領滑落露出一小塊圓潤的肩頭,眼中便閃了閃光。他伸手去幫她攏好衣襟,道:“當心着涼,朕可不喜歡當你的湯婆子。”話雖如此,安寝的時候卻是他先進被窩裏捂熱了,才把她拉了進來。
孟棋楠絲毫不懂他的用心良苦,爬起來抓着他前襟胡攪蠻纏:“帶我去看捉奸,快點快點……人家很好奇嘛表叔公。”
衛昇被她搖得頭昏腦脹,又不能動粗,耐着心道:“好好好,且再等等,應該快了。”
孟棋楠無奈只好勉強忍耐着好奇心,小嘴兒嘟得老高。衛昇見了伸手去捏:“瞧瞧,都能挂上茶壺了。”
正說着,外面一陣哄鬧,似乎是隊伍的末端有人起了争執,仔細一聽還有哭鬧叫罵聲,男女交雜。
孟棋楠眼睛一亮:“來了!”她急匆匆就想沖出去一窺究竟,衛昇趕緊拉住她:“着急什麽,跑這麽快別人便會看出我們早有準備,難免懷疑。先耐着性子,待會兒來人請了再過去。”
兩人又在車廂裏大眼瞪小眼等了一會兒,衛昇方才裝着被喧鬧聲吵醒的樣子,不悅地問:“安盛!發生何事了?”
在外守夜的安盛誠惶誠恐:“哎呦皇上吵醒您了?小人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好像是哪位大人的營帳裏遭了賊,謝大人已經趕過去了,制住了那賊人。”
“賊?”衛昇故作驚訝,臉色很憤怒,“敢偷到朕的行隊裏來,此賊膽大包天。伺候朕更衣,朕要親自審他!”
賊?孟棋楠糊塗了,不是說捉奸麽?怎麽又變成捉賊了?
一國之君的發話了,隊伍裏發生了什麽事也不能私了。沒多久謝安平就押着一名被捆綁着的男子過來,一腳踢在此人腳後窩,把他踹翻在地上跪着。
空地上生了一堆火,安盛搬來椅子,衛昇和孟棋楠雙雙坐下,只顧打量此“賊”。孟棋楠發現他雖蓬頭亂發的看不清臉,但身上衣料卻十分好,剪裁也極合身,脖頸上似乎還挂着什麽玉墜兒。卻不像潦倒的飛賊,倒好似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
“所跪何人?”
衛昇發話,沉聲不怒而威。而那賊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不肯開口說話。謝安平又是一腳招呼上去:“說!”
這一腳力道極大,孟棋楠仿佛聽見了肋骨斷掉的聲音,嘴角一扯都為那小賊吃痛。可這賊只是極痛苦的悶哼了一聲,還是不肯開口說話。
衛昇冷冷嗤道:“好硬的骨頭,且看能撐多久。他偷了誰的東西?”
“啓禀陛下,是微臣。”人群中一道清亮的聲音,孟棋楠定睛一看,竟是蘇扶桑擡頭回話。“微臣夜宿帳中,察覺耳畔有窸窣之聲,睜眼一看便是一道模糊人影,正在微臣枕邊翻着什麽。微臣驚恐,故而高聲呼喊,謝大人也很快趕來拿住了此賊。”
衛昇問:“蘇卿家可丢了什麽貴重之物?”
蘇扶桑卻搖頭:“沒有。微臣枕畔只放了藥箱,裏面金針齊全,并無丢失。”
“那此包袱從何而來?”衛昇不解,示意謝安平,“打開。”
包袱一打開,引得圍觀衆人驚嘆唏噓,竟是一頂有些年份的冠冕,赤金打造鑲嵌明珠,稍微有些斑駁,看樣子約是前朝遺物。要知道這種代表了權力身份的敏感東西絕無人敢私藏,都是上貢給宮裏,只因一個弄不好便會被人說心懷不軌觊觎皇位。
“好大的膽子,竟敢偷竊貢品!”謝安平厲聲怒吼,拽住此賊的頭發,強迫他擡起頭來。
這一看不打緊,好些人都大驚失色,連衛昇也一臉震撼。
誰能給寡人說說這是誰?唯獨孟棋楠迷迷糊糊,還認不清人。
這時,黃閣老突然從人群裏撲了出來,直接撲向“小賊”:“兒啊——”
孟棋楠恍然大悟,眯起眼觑衛昇。
敢情表叔公您是唱了出賊喊捉賊呀。
作者有話要說:扶桑公子哭泣:拿人家當誘餌,黃桑好狠心嗚嗚嗚……~~o(>_<)o ~~
寡人心痛:咱們表理那個腹黑狡詐的東西!來寡人的懷抱中,寡人安慰你!╭(╯3╰)╮
表叔公冷笑: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誰叫蘇卿家是人見人愛的龍陽花兒呢?當然要被人采了╭(╯^╰)╮
(小狐貍你給朕滾回來!不然今晚上輪你一百次!)
38V章
38、夜審
衛昇招臣子伴駕,其家眷也能随行,屆時住在翠寒園外院,不入內殿。黃閣老愛惜膝下獨子衆所周知,不然怎麽會向皇上求親事?衛昇算準了他會帶黃公子同行,這才有了今日算計。
黃閣老心痛兒子,匍匐在禦前求道:“皇上明察!犬子不會做這樣糊塗事,老臣願以性命擔保!皇上明察啊——”
衛昇也覺得迷惑又為難:“那黃公子又怎麽會在蘇卿家帳中呢?”
“這……”黃閣老一噎,想想道:“許是犬子起夜走錯了地方,誤入蘇大人營帳,這才驚擾了蘇大人。”
蘇扶桑冷冷道:“黃大人此言差矣,營帳相聚數丈,其中還橫插了溫大人等數位大人帳篷,敢問黃公子是有多糊塗,才能誤入到下官帳中。”
黃閣老被他噎得一時無言,秀氣黃公子卻擡眼驚愕地望着蘇扶桑,目中似有駭然,還流露出些許難以置信。
很快,黃閣老又繼續為兒子開脫:“犬子自幼就有不認路毛病,今晚他在帳中飲了幾杯酒,想是酒後犯了渾,以至于沖撞了蘇大人。但是此物絕對不是犬子!皇上,既然東西從蘇大人帳中搜到,蘇大人不是也有嫌疑嗎?”
孟棋楠睜大眼看好戲,聞言眉毛一挑。喲呵老東西不錯嘛,還懂得倒打一耙!表叔公呀表叔公,接下來又怎麽出招呢?
她偷偷沖衛昇擠了擠眼。
衛昇沒說話,卻聽謝安平冷笑,俊秀臉挂着嗜血神情:“閣老大人,您意思是在下眼花看錯了?”
黃閣老早就看不慣這位心狠手辣小侯爺,也挺直腰杆叫板道:“不敢。不過若說有人設計陷害,倒也不無可能。”他算是摸出點頭緒,今晚這事蹊跷,他們應是中了別人圈套。看來看去,素來邪佞狂妄謝小侯嫌疑最大!
“是嗎?”謝安平一副“老子才不怕撕破臉”嚣張樣子,勾勾唇道:“黃公子到底是多久離開帳中,手上有沒有拿東西,有個人是最清楚。來人!請黃府少夫人來此!”
不一會兒隊伍末端走來一名婦人,姿容出色窈窕清麗,一襲碧綠裙子襯得她愈發亭亭玉立,在夜色中走來如一朵盛放芙蓉。人如其名,這便是那日被衛昇随便賜給黃家當媳婦兒薛菡萏。
薛菡萏恭敬下跪磕頭:“臣婦薛氏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衛昇道:“起來回話。”
薛菡萏起身之後站在了離黃公子較遠地方,看着自己丈夫眼神連絲憐憫也沒有,甚至充滿厭惡。謝安平不懷好意地沖黃閣老一笑,問薛菡萏:“少夫人,請把對說過話當着皇上面兒再講一次。”
黃公子一聽,頓時有些慌張,張了嘴想辯解,卻是喉嚨齁齁發出幾個簡單音節。衛昇立馬瞥他一眼,皺着眉頭不悅。謝安平捕捉到聖意,過去捏着他下巴道:“皇上沒問,問再說!”
下颔被人大力捏着,黃公子一張臉都痛得扭曲了,黃閣老見狀心痛萬分,可礙于衛昇在場不敢上前阻止,只是心裏面又更加憎恨了謝安平幾分。
“是。”薛菡萏冷眼掃過黃家父子,忽然聚起一股戾氣,指着他們就罵,“欺世盜名混蛋,害得好苦!什麽書香門第,什麽青年才俊……呸!黃文軒喜好男色狎玩小倌,連府中小厮也盡數是娈童相好!道這上京城為什麽沒人家願意把女兒嫁?嫁給就是守活寡,還惡心!”
看着剛才還低眉順眼女人瞬間變作母老虎,威風凜凜,孟棋楠簡直想拍大腿叫好,這奸捉得真是太精彩了!
薛菡萏一氣罵完,轉眼掃過蘇扶桑漂亮臉龐,面上攜着幾分了然,便冷笑道:“道半夜溜出去是為何,原是佳人有約。啓禀皇上,臣婦偶有失眠,今夜換了地方睡不着,夜半時候見到黃文軒偷偷摸摸出了營帳,心生好奇就尾随在後,竟看見他鑽進蘇大人住處。黃文軒好男風人盡皆知,蘇大人嘛……呵呵。”
旁人盡管不知蘇扶桑和子淵事,但見他這般年紀也不娶妻納妾,或多或少都有猜疑。蘇扶桑聞言咬了咬唇,并不否認薛菡萏話。
“只看到黃文軒進帳,卻沒看到蘇公子出來迎接對吧?”孟棋楠最見不得美人受罪,出言幫腔,“依本宮看只是黃文軒一廂情願罷了,蘇公子怎麽會與他這種人同流合污呢?況且半夜三更是個人都睡着了,黃文軒八成想趁人之危行龌龊之事,委實下作!皇上您說是吧?”
衛昇臉上不自在了。小狐貍真沒有指桑罵槐麽?朕是在醉酒後睡了,可朕哪兒知道連人也認不出!
“如此一來倒也解釋得通了。”衛昇還是不想讓蘇扶桑太好過,便問他,“薛氏說與黃文軒茍且私會,此言當真?”
蘇扶桑搖頭:“不真。微臣與黃公子素不相識,今天是頭一回見。”
謝安平也幫着添亂:“不是吧,怎麽記得下午倆就在一起了呢?好像還一起喝了酒。”
衛昇不動聲色遞給唯恐天下不亂謝小侯一個贊許眼神。做得好!幫朕打壓情敵,待會兒朕重重有賞!
孟棋楠則是狠狠剜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肉都剔下二兩。
蘇扶桑擡起眼冷靜地看着謝安平,一字一句道:“下官是幫黃公子看病,黃公子暑熱腹痛,微臣便開了一張酒散方子為其祛暑,并非與之對飲。下官記得當時還給謝大人說過,謝大人莫非忘了?”
謝安平嘴角抖了抖:“哦……記起來了,哈哈,差點忘了。”
這邊唱戲兩人各懷心思,衛昇擔心生出什麽變故,咳嗽一聲道:“咳!行了,朕已經知道了,這些小事日後再細究。現在問題是這頂冠冕從何而來?到底是誰?”
黃閣老面子已經丢盡了,但現下要緊是獨子性命。他也顧不得老臉,跪下哀求衛昇:“就算犬子一時糊塗對蘇大人起了觊觎之心,可這頂冠冕絕不是他,黃氏一族對陛下您是忠心耿耿,怎麽敢私藏貢品?皇上您念在老臣效忠先帝多年份上,請饒了這混帳兒子吧!皇上——”
他一把年紀痛哭流涕樣子倒是有幾分慈父風範,可惜衛昇已經鐵了心要收拾他,只道:“朕可以不追究他驚駕之過,但這頂冠冕來歷必須徹查!朕要看看是誰那麽大膽,揣着前朝玩意兒,是想複辟還是想把朕取而代之!”
“這頂冠冕……”這時,怨婦似薛菡萏忽然怯怯出聲,含着幾分膽顫和不确定。衛昇很心領神會地問:“薛氏,見過此物?”
“皇上,請容臣婦細觀。”薛菡萏婀娜走上前,打量了金冠一番,斬釘截鐵道:“見過,臣婦在黃府書房裏面見過此物。”
黃閣老大驚失色,喝道:“毒婦!血口噴人!老夫書房何曾有過這種東西!”
薛菡萏面無懼色:“臣婦所言句句屬實,黃府書房裏有一處暗格,裏面放了珍寶無數。臣婦雖然粗鄙,卻也識得多數乃是貢品,這頂金冠就在其中,皇上不信話,派人一看便知。書架第三層紫玉花瓶便是機關所在。”
黃閣老這次才是真驚吓到了:“胡……胡說!何時進過老夫書房?老夫哪裏有這些東西!”
薛菡萏冷笑:“自然不會讓這個老家夥知道,不然還不殺滅口。今日聖上在此自會為臣婦做主,小女子不敢欺君,是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黃閣老一時技窮:“皇上、皇上!老臣冤枉……”
衛昇臉一直沉着,半晌才道:“閣老莫急,孰真孰假,一查便知。安平,查!”
一聲令下,謝安平帶着一部分人馬折回京城,他跨上馬背還不忘回頭在戳黃閣老一刀:“閣老大人,下官定會竭盡全力還您一個清白。駕!”
黃閣老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于是,謝小侯夜襲黃府,果然搜出不少東西。黃家父子當夜就被下了大獄,荒郊野外連吱個聲機會都沒有,更遑論找人說情幫忙了。黃府被抄沒所有家産,包括街鋪田地莊園宅子,一律都充公了,連根頭發絲兒都沒留下。
天蒙蒙亮時候,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了,孟棋楠知道衛昇費盡安排這麽一場,只是為了有個抄家借口,至于證據之流,肯定是表叔公事先安排好呗。
經此一事,她跟他都無心再睡,于是在馬車外面等到天邊泛青。太陽就快出來了。
衛昇半宿都很沉默,這時忽然問:“想不想看日出?”
啊?孟棋楠還在想這個局一環一扣,乍聽他問還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才笑道:“好啊。”
他們牽着手走下官道,走向一片碧野。夏季綠油油小麥已經開始結穗,晨風掠過麥尖,發出碎碎聲響。他們踩着田埂走到麥田中央,面對着東邊高山,安盛他們只是遠遠跟在了後面。
孟棋楠扯下一縷麥穗:“表叔公這是什麽?稻子?”
“麥子。”衛昇嗤鼻,“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說便是。”
“不認得有什麽奇怪,們楚國都是種水稻。還跟着農夫在田裏玩兒過耕牛呢,不過都是小時候事了。”
衛昇看她蹲下來仔細觀察麥子模樣很是天真爛漫,也笑了:“就是個野丫頭。”孟棋楠不滿地瞪他一眼,不稀罕搭理他。
“今年收成應該很好罷,一國之君期冀也就是如此了……”衛昇看着這片田園美景,不由得發出希冀感嘆,聲音卻略有惆悵。
“孟棋楠,會不會看不起?”
孟棋楠正在數手心裏穗子,聞聲登時一怔,愣愣地看向衛昇。
衛昇笑了笑,有些苦澀:“無事不算計,無人不利用……不敢承諾不敢動情,這樣懦弱……很讓人失望罷?”
作者有話要說:酒叔在努力推進兩人的心靈交融,以達到靈肉結合的高深境界……(這麽有內涵的話不給窩鼓掌麽!)
女主:想看寡人被輪一百次的童鞋,難道你們不知道誰攻誰受嗎?要輪也是寡人輪表叔公!
39V章
39、表白
風吹起一波波碧綠麥浪,孟棋楠的心也随之生起漣漪。
她從來不知道,那個驕傲又高貴的衛昇,竟也有自卑怯懦的時候。他的眉挂着憂,他的眼含着愁,他微微垂首,別扭地吐露了心聲,卻又害怕被人窺視得太徹底,從而喪失了威嚴。他是如此矛盾,渴望被人理解又羞于展現真正的自己,所以他只敢悄悄問:
“孟棋楠,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不是朕,不是那個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只是我,每說一句話都要想上三遍、每做一件事都要步步為營的我。謹慎的我,算計的我,薄情的我,狠毒的我……天地浩渺,也是區區一粒身不由己的塵埃的我。
孟棋楠彎起了眸子,沖他笑:“誰敢看不起你?您是皇上是天之驕子,生來就注定要被萬人景仰,沒人會看不起你,只會不敢看你。”
“天之驕子?哈!”衛昇就像聽見什麽笑話似的,哈了一聲,卻極為心酸無奈。他負手在背緊緊捏起拳頭,雙目沉毅望向遠山,忽然間眸底一片冷漠,問道:“你知不知道朕的皇位怎麽來的?”
孟棋楠不解:“不是先帝傳給你的嗎?”
衛昇勾了勾唇:“他是別無選擇,才傳位于朕。朕是嫔妃所生,且在先帝諸子中排行第四,嫡庶有別長幼有序,朕原是不可能繼承大統的。”他緩緩轉過了臉,眼中跳過一抹血腥,“除非,其他人都死了。”
“他們……怎麽死的?”孟棋楠眉心微蹙,擡眼問了他一句。
“二哥生下不久便夭折了,三哥在七歲那年偷騎禦馬,摔下來被馬蹄踩到,不治身亡。至于先帝的嫡長子……”衛昇說着說着露出一絲冷笑,“前太子德行不端被先帝廢黜,因此心懷怨恨起兵謀反,死于戰亂之中。”
孟棋楠聳聳肩:“那又如何?他們是命不好自己倒黴,這個皇位注定是你的就只能是你的,你依舊是天之驕子。”
“別裝糊塗了,朕不信你猜不到。”衛昇對她的安慰毫不領情,固執撕開了陳年往事的血腥難堪,“那匹大宛良駒是獻貢給先帝的壽禮,性情極烈,我對三哥說如果誰馴服了馬兒,父皇一定很高興……呵,我只是那麽随口一說……知不知道朕當時多大?五歲,僅有五歲!五歲的孩子便有如此心機,大概是個怪物罷。”
他的拳頭越攥越緊:“還有廢太子,先帝有意留其性命,朕便給陣前将軍遞了句話——沙場無情,刀劍無眼……”
如今光鮮亮麗的天子,說是最狠毒的惡鬼也不為過。他的腳踩着兄弟的白骨,他的掌沾滿手足的鮮血,是累累冤魂疊起形成踏腳石,讓他登上王座。這一切多麽理所當然,可是孟棋楠只看見他故作無謂的哀恸。
“表叔公,”她走上去抱住他,安撫嬰孩般拍着他的背脊,“別難過。”
衛昇沒有回應她的擁抱,定定站着:“朕不難過,出生如此,便注定了要走這樣你死我亡的路。只是一個人走太久有些寂寞,大概……”他頓了頓,這才擡手撫上她的後腦,“朕會希望有個人能陪着。”
這個位置太危險,這個朝堂的局勢瞬息萬變,所以他不能承認自己動情,也不能堂而皇之給出一個天長地久的承諾。這般隐晦而含蓄的剖白,是他唯一能給她的東西。
同樣是當皇帝,寡人怎麽覺得表叔公格外命苦呢?每天提防着死對頭,跟大臣們明槍暗箭,和嫔妃們鬥智鬥勇……連心上人也不敢經常睡!太悲催了!
在這本該心跳噗通小臉通紅的時刻,孟棋楠卻神游天外,想着無關緊要的事。她沒有深究衛昇話裏的含意,随口就安慰他:“不是有我陪你嘛。”
這句話被衛昇視作她的回應與承諾。他微微地笑:“朕出生在黎明時分,所以朕名為昇。東陽躍海引清瀾,便又取字東瀾。孟棋楠,朕準你在私下喊朕的名字。”
诶?孟棋楠連忙拒絕:“不不不,我不能直呼您的名字,這樣太沒有禮貌了。”
您是寡人的表叔公啊,是爺爺輩兒的老人家!
衛昇立即把臉一沉:“朕叫你喊你就喊!”
孟棋楠打了個顫,讪讪道:“東瀾……好別扭啊,我還是最喜歡叫你表叔公怎麽辦?”揚起臉一副無辜狀。
衛昇想想還是妥協了:“……算了,你喜歡怎麽就怎麽罷,調皮的小狐貍。”他伸手在她鼻尖上一刮,眼裏盛滿了朝陽的光彩,“看,太陽出來了。”
不知是陽光太刺眼還是他的眼神太灼人,孟棋楠只覺得目眩頭暈。
“微臣求見皇上。”
這樣美好的時刻被一道不識時務的聲音打斷,衛昇和孟棋楠紛紛轉過頭,看見麥田中央一抹身影,漂亮得紮眼。
孟棋楠高興地沖他招手:“蘇公子,過來呀。”
蘇扶桑這才靠近二人,下跪問安。衛昇剛才得到孟棋楠一句陪着的承諾,心情還算不錯,也就沒找他的茬,只是問:“扶桑來此何事?”
蘇扶桑恭謹道:“微臣等候陛下旨意。”
“什麽?”衛昇下意識就問。
蘇扶桑看着他一副明顯不記得的樣子,微微一嘆,出言提醒:“就是子淵……”
孟棋楠真是替衛昇羞愧。表叔公您不能這樣兒啊,用完了別人就棄之如履,扶桑花兒昨夜差點失身了好嗎?
她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哦臣妾記起來了!皇上答應了破格讓子淵參加考試的,還說今早就下旨呢。”
你們倆一唱一和,當朕是死的嗎!
衛昇瞪了兩人一眼,卻還是賣給孟棋楠幾分顏面,終于金口一開,允了蘇扶桑:“自己去找溫澄海,就說朕答應了。不過你記着,那小奴若是落榜,朕不會再幫下一次。”
蘇扶桑感恩戴德:“微臣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吧,回去了。”
衛昇臭着一張臉,牽起孟棋楠的手就往回走。蘇扶桑站起來,規規矩矩跟在兩人身後。孟棋楠回頭看他,只見他曼妙的丹鳳眼噙着淺淺的笑,格外迷人。蘇扶桑也看見她在盯着自己,遂張嘴比着口型,悄然道謝。
孟棋楠心裏美滋滋的。原來助人為樂感覺這麽好呀。
“愛妃,”衛昇突然出聲,只因瞥見了二人的眉來眼去,又開始氣得肝疼,“你猜猜昨日黃文軒是不是真的對蘇卿家意圖不軌?”
表叔公您又在人傷口上撒鹽了,男人大丈夫不能老這麽卑鄙呀!雖然孟棋楠想是這麽想,但還是很好奇昨夜的設局,思忖片刻便道:“昨天蘇太醫不是給黃文軒看病嘛,他長得這麽美……美好,黃文軒見色起意了,于是晚上去營帳偷襲。正好被守株待兔的謝小侯逮個正着。”
衛昇諷道:“你以為黃文軒是某人,見到好看的就會撲上去?”說完瞪着蘇扶桑,意思要他主動坦白自毀形象。
蘇扶桑臉上挂着羞澀,一五一十道出:“其實是微臣在他的酒散藥方中動了手腳,他用藥之後便會心神躁動,欲|火難消……加之微臣言語上再稍作暗示,他便入局了。”
衛昇适時地出言打擊:“沒想到精通醫道還有這層用處啊。”給男人下媋藥的人,朕看你孟棋楠小狐貍還喜不喜歡!
“蘇太醫不必自責,反正你也不是頭一個給黃文軒下藥的人。”孟棋楠眯起眼笑,“你不想想好端端的他怎麽就腹痛呢?不早不晚的,剛要去行宮就犯病了,若說不是人為誰信啊。皇上您看呢?”
朕就知道你是只小狐貍,高興了就裝糊塗,不高興了就專門掃朕的面子!
衛昇氣她處處維護蘇扶桑,可又不好意思說出來,幹脆把所有東西往謝小侯身上一推:“朕把事情交給謝安平,朕只要結果,他怎麽做的就管不着了。”
蘇扶桑也幫衛昇說好話:“正是謝大人讓微臣動的手腳,他才是計劃之人。”
敢欺負寡人家的扶桑花,人面獸心的小侯爺,看寡人怎麽整死你!
說着說着,幾人已經走回隊伍當中,孟棋楠正要轉身回自己的飛檐馬車,頓時瞥見一名女子等候在金辂旁邊。定睛一看,不正是黃府少奶奶薛菡萏嗎?
“表叔公,人家向你讨賞來了。”孟棋楠湊到衛昇耳畔悄悄說了一句,“為了你居然連公爹夫君也能出賣,可真是情深意長啊。”
衛昇低眉笑道:“不想多管一只母雞的話,就趁早把她打發走。愛妃,交給你了。”言罷他就喊人叫來幾位臣子,以商量國事為由,把孟棋楠和薛菡萏晾在一旁,走了。
見識過昨晚薛菡萏發飙的樣子,孟棋楠覺得這是只綜合了淑妃戰鬥力和德妃心機的威猛母雞。雖然不知道衛昇許諾過她什麽,但一想起她若是進宮,自己這個紀婕妤的擋箭牌不知又會中多少暗箭。
雖然表叔公這個人說話不中聽,但他還真沒說錯,此女不能留。
“臣婦拜見賢妃娘娘,娘娘萬福。”孟棋楠神思恍惚中,薛菡萏已經過來行禮,一舉一動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孟棋楠趕緊笑呵呵虛扶一把:“薛姑娘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正巧這時謝安平才從京城大獄回來,欲向衛昇回話,剛好撞見兩個女人在一起。謝小侯眉毛挑挑:喲呵,姑娘都喊上了,賢妃這是想幹嘛?
謝安平都看見了孟棋楠,孟棋楠豈會沒瞅見他?只見她眼珠一轉,忽然大聲喚道:“謝大人回來啦!”
謝安平只好過去向她問安,孟棋楠笑盈盈看他,目光灼灼的就像在打量一件什麽貨物。謝安平心裏頭有些慌,看蘇太醫那倒黴樣子,娘娘您可千萬別對微臣太好!
“謝大人,娶妻沒有啊?”孟棋楠問得不懷好意。
謝安平硬着頭皮老實回答:“尚未娶妻,只是納了妾。”娘娘,微臣雖然不是龍陽,但也已名花有主了啊!
“有幾房妾室沒關系,最重要是沒有娶妻就好啊!”孟棋楠眉開眼笑,趕緊拉過薛菡萏,“本宮想為你保個媒,薛姑娘才貌上佳智勇雙全,跟風流倜傥的謝大人真是再般配不過了。本宮做主把她許給你如何?”
謝安平腦中一轟,被炸得神魂魄散,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謝大人?謝大人?”
謝安平趕緊回神,婉拒道:“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領了,不過微臣似乎與薛姑娘不太合适……”
“有什麽不合适的!”孟棋楠打斷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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