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17)
的小混蛋,這樣後繼香火的任務臣就算完成了,若是個閨女,上京的壞小子們鐵定三天兩頭爬牆扔情詩,想盡法子拐跑她,臣跟美娘肯定晚上睡不踏實。”
他的一番玩笑話緩解了緊張的氣氛,衛昇的語氣聽起來含着笑意:“你還有臉說別人,你不想想自己當初是怎麽用手段霸占了別人姑娘的?”
謝安平窘迫:“那是臣少不更事,誰年輕時沒幹過幾件荒唐事兒……”
“現在也荒唐,正經妻子還沒娶,就弄了個妾生的長子出來。”衛昇數落了他兩句,道:“要麽把人擡成正妻,要麽把她肚裏的庶子拿掉,免得讓人在背後嚼舌根丢人現眼,朕都替你害臊。”
美人貓能當名正言順的侯爺夫人了?
謝安平大喜過望,忙不疊抓住這難得的“金口玉言”,幾乎是趴在地上磕頭:“微臣遵旨!”
哎喲喂太好了,回家向貓兒邀功去!
衛昇回過頭來,陰沉的臉龐終于浮起一絲笑容,罵他:“順杆爬的奸猾猴子。”可是說着一國之君也有些落寞,微微嘆道,“瞧着你們一個個都有兒女承歡膝下了,朕……”
謝小侯覺得天下的癡男怨女大多是相通的,他對衛昇的心思多多少少也能拿捏幾分,于是大着膽子勸道:“皇上,其實有時候臣也鬧不明白她們女人在想什麽。你明明掏心掏肺地對她好,可她就愣是不領情!我家美娘您知道吧?外人瞧着都說模樣美性情好,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我也寵她,什麽好的都給她,百依百順……但您看我一臉的爪子痕,都是她撓的!雖然她對我又兇又狠,但架不住我喜歡她啊,沒法子,只能遷就她忍讓她。兩個人相處,總有一方要先服軟的,咱是男人,男子漢大丈夫胸襟廣闊,不跟娘們兒斤斤計較,所以每次臣都會先認輸。久而久之,美娘知道了我的真心,也就不跟我鬧了,現在還給我生兒子呢!”
衛昇皺着眉頭:“這不一樣,這回的事實在是……”
不是服不服軟的問題。宣兒的身世不僅關系到這個皇位,還有江山社稷,乃至他的性命。孟棋楠憐憫稚子,難道他就一點也不憐惜這個幼弟嗎?無奈他不是幼弟,他是餘孽!
謝安平道:“以後的事兒誰說得清,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什麽災難都等臨頭了再想法子對付不遲。皇上,關鍵是惜取眼前人。切莫因此生了嫌隙,日後再想重歸于好就太難了。”
衛昇沉着眉,似乎有些動搖。
六歲的衛宣能成事嗎?不能。但十六歲的衛宣也許可以,二十六歲的衛宣也可以。衛昇想防患于未然,但謝安平又說的很對,十年二十年以後的事誰說得清呢?除掉宣兒自然有益,但留下他,也未必有害。
“朕再想想。”
衛昇心亂如麻,坐下來雙手撐頭,閉上眼思量。謝安平識趣地退到一旁默不作聲,等待一國之君最後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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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宮梅園一隅,德妃叫宮人折下幾枝紅梅,拿回去插在瓶中作賞。梅雪匆匆跑來,欲言又止。
德妃見狀道:“梅雪扶本宮去那邊坐坐,其他人先回去。”
摒退了閑雜人等,梅雪趕緊道:“剛才有人進宮報喪,是先帝陵寝傳來的消息,睿王生母殁了!”
“這個節骨眼兒上殁了……”德妃攥緊手掌,咬牙道:“本宮倒是小看了她!關在冷宮也能生出幺蛾子!”
梅雪不解:“娘娘,這有什麽關系嗎?”
德妃嘴角一扯:“聖旨一直沒下,就證明皇上還在猶豫如何處置睿王,殺與不殺本就在一念之間,如今太妃一殁死無對證,皇上很可能因此饒過睿王。既然睿王都能安然無恙,賢妃複寵也就是遲早的事。本宮這番設計也就白費了!”
梅雪大驚:“那該如何是好?!”
“不能讓賢妃出來,等她事後追究,本宮難逃報複。”德妃略一沉眉,忽然問:“昨兒不是說她病了麽?現下病好了沒?”
梅雪道:“沒這麽快,昨兒倒是請了太醫去看,不過據說熬的藥喝下去又吐出來了,今早還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嬌身慣養的身子本來就弱,哪兒禁得住冷宮裏的凍。”
雪花簌簌落下,打在德妃臉上,還不及她的神情冰冷。
德妃抿唇一笑:“那就讓本宮再幫她一把。走,咱們去太後娘娘宮裏,送幾枝梅花給她老人家。”
這廂,衛昇還沒最後定奪,便得到了太妃殁了的消息。
謝安平驚訝:“怎麽死的?”
“自缢。”來人還呈上一封太妃的絕筆書。
衛昇沒看,而是叫謝安平看,謝小侯看完後說:“太妃說先帝逝後她自覺孤苦,日日在陵寝思念先帝夜不能寐,如今追随先帝而去,只是把睿王托付于您,請您對幼弟多加照顧。”
“拿來。”衛昇聽完親自讀了一遍,随後把絕筆書扔進了炭爐,“很聰明的女人,以皇太妃之禮下葬罷。”
至死都一口咬定宣兒乃先帝血脈,臨終托孤這般手段也用得很好,衛昇要是對宣兒怎麽樣,恐怕全天下的人都要罵他手足相殘了。
作為帝王大概都有一個共同的祈望,也是弱點。他們都想名垂青史、千古流芳,所以萬萬背不得罵名。
“來人,傳朕旨意,睿王……”
這時,太後宮裏的流芳姑姑來了,衛昇見她便住了口。流芳是奉命來請人的:“皇上,太後娘娘請您去興慶宮賞梅。”
衛昇估計太後不是請他賞花那麽簡單,很可能是聽說太妃殁了,要找他去問一問情況。于是衛昇披上鶴氅,随着流芳走了,臨走時吩咐謝安平:“你在此等朕。”
謝安平留在了紫宸殿。
與此同時,冷宮裏的孟棋楠仍舊病得昏昏沉沉,喝下去的藥吐出來大半,霜白一邊喂她一邊給她擦嘴。
“娘娘,奴婢去重新熬一碗來。”
霜白把她安置好,輕手輕腳出門了。孟棋楠人雖然迷糊,卻沒有睡着,恍恍惚惚聽見外頭有人說話。
“聽說了嗎?今早有人進宮報喪。”
“誰死了?”
“好像是睿王……許是大冷天在牢裏熬不住就去了。”
“真可憐,這麽小的孩子呢。”
“噓——別說了,當心別人聽見。”
“對對,快走快走!”
猶如一桶冰水自頭頂澆下,孟棋楠冷到了骨子裏,她拼盡力氣扯着床頭帳子爬起來,嘶啞喊人:“霜白……霜白……”
冷宮本來就沒幾個伺候的人,而霜白又去了後殿熬藥,沒有聽見。孟棋楠只好跌跌撞撞下了床,打開門跑了出去。
門口居然沒有守衛,孟棋楠直接奔向紫宸殿,一路上鵝雪紛飛,她踩着積雪費力前行,單薄的繡鞋不能抵禦寒冷,雙腳都被凍得失去了知覺。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她的三分把握,竟是滿盤皆輸!
究竟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計謀,還是低估了衛昇的無情無義!
孟棋楠眼角溢出的淚還沒來得及掉下,冷風一吹已經凝成了冰雪。她一想起宣兒的可愛模樣,心裏就像被人撕裂了幾道口子,痛不欲生。
紫宸殿的屋檐飛角躍入眼簾,孟棋楠朝着正殿艱難跋涉,終于在到達宮門口的時候,直撲撲摔在了雪地裏。
值守的侍衛趕緊過去扶她,她緊抓別人的手:“皇上!我要見皇上!”
侍衛道:“皇上不在這裏,去興慶宮了。娘娘,小的扶您進去。”
“我不進去!帶我去見皇上,我要問個清楚,他憑什麽對着個孩子也能痛下殺手?他到底是不是人!”
“娘娘別罵了,傳入陛下耳朵裏可不得了!”
外間的喧嘩驚動了謝安平,他跑出門去看是誰在鬧,正好撞見孟棋楠一身狼狽地坐在雪地。
謝小侯大步跑過去:“賢妃娘娘!您怎麽坐地上?快起來!”
孟棋楠見到他眼前一亮:“你來得正好,我要見皇上!”
謝安平拉她起身:“您先進殿等,皇上片刻即回,外頭冷,可別凍傷了您。”
孟棋楠冷笑:“我傷着了算什麽?無辜稚子枉死,怎麽不見你們心疼難過!”
“什麽枉死?誰死了?”謝安平一怔,納悶道:“您指睿王麽?他尚在大理寺,娘娘放心,皇上應該很快會下旨放人。”
輪到孟棋楠愣住了,她難以置信:“你說什麽……宣兒還活着?”
謝安平篤定道:“睿王乃皇親國戚,陛下沒說,誰敢動他一根毫毛?大理寺卿一直好吃好喝好玩地款待着,比供菩薩還小心。”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孟棋楠頓時轉悲為喜,捧着胸口,“我還以為……”
話還沒說完,她身子一軟,眨眼就倒了下去。謝安平眼疾手快攙住她,耳畔一道驚呼炸開。
“大人快看!”
孟棋楠腳下的純白雪地,染上一灘血色,猶如清池中綻放的血蓮。
家中有個孕婦,謝小侯自然知道這是流産的先兆。他攔腰抱起孟棋楠,聲嘶力竭地大吼:“喊太醫!快去請皇上回來!快——”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情節酒叔一直很猶豫要不要寫,但當初整篇文的構思實在太完整,缺了任何一環都不能走到我最終設想的結局。盡管很艱難,我仍舊寫了,不是為虐而虐,只是因為男女主生活的地方就是這麽殘酷,而殘酷中磨練出來的真情才更加可貴,這就是我想在文中表達的。
所以,酒叔接受你們的唾棄……_
71V章
71、問罪
興慶宮裏,德妃送過梅花就走了,衛昇來的時候并沒跟她碰面,卻在進門後被太後一聲質問。
“那小孽種是怎麽回事?”
先帝駕崩以後他們才曉得翠寒園還藏着這麽個小家夥,衛昇不悅太後更生氣,試想任誰看自己丈夫的小妾生了個可以當孫子的小兒子,心頭都像擱了塊石頭壓得慌。
還好衛昇已經登基,所以太後才不把宣兒當回事,扔在園子裏繼續養着,生母打發得遠遠的。可現在宮中流言四起,說宣兒的身世非同尋常,而剛剛送花的德妃有意無意傳遞來一個“好”消息——那小妾死了,死于非命。
太後這才警惕起來。她貴為太後,女人間的戰争她是贏家,贏家對輸家網開一面不是不可以,但若是危及她唯一的兒子,那就心狠手辣絕不留情。
衛昇道:“都是謠言,母後不必在意。睿王生母殁了,朕準備下旨讓他去陵寝吊唁。”
太後冷冷道:“什麽謠言,哀家當年是被氣昏了頭,沒理清其中的門道。先帝駕崩前幾年一直身子不好,湯藥都沒斷過,怎麽就臨幸了一個粗使宮婢,還那麽巧有了孩子?而且這件事宮闱局居然沒有記錄在檔,實在太蹊跷了。東瀾你說實話,那小野種是誰的兒子?”
衛昇眉心微動,道:“父皇認他為子,他就是先帝親生子,朕的六弟。”
“混賬!”太後一拍桌子,“先帝當年病糊塗了,你如今也病糊塗了不成!哀家告訴你,那些不幹淨的人趁早除了,眼不見心不煩,省得日後找一攤麻煩事。你怕外人非議,那就哀家來做,來人,賜一壺瓊漿露給睿王。”
“站住。”衛昇喊住去送酒的宮人,沉重一嘆,“算了母後,知情人都已作古,睿王又還年幼,罷了。”
太後斥罵:“你以為翅膀硬了就能忤逆哀家?!你別忘了,當年你的兄弟手足都是怎麽死的!今兒個來哀家面前裝仁心仁德的明君?告訴你,哀家沒生過這種窩囊廢兒子!”
窩囊廢。他從小最怕聽見這三個字。
衛昇咬緊了牙關,費力擠出一句話:“朕手上沾的血,又何嘗沒有母後的一半?二哥是怎麽夭折的,老五又是怎麽變成了個傻子,難道母後不清楚!”
太後被他氣得發抖:“逆……子、逆子!哀家做這一切是為了誰?為了哀家自己嗎?還不是為了你能坐穩這把龍椅!”
衛昇別過了頭:“母後做的一切兒子很感激,但是朕有時候也會厭煩、會覺得累……實話跟您說了,嫔妃們遲遲生不出孩子是朕的緣故,朕不想她們有了子嗣就愈發厲害地算計,朕害怕自己的孩兒落得跟朕一樣的下場,又或者更不如,像二哥三哥他們……一想到這些朕就不敢要孩兒,不、敢、要。”
這席話在太後聽來簡直是駭人聽聞,她老人家胸口一陣抽搐,閉眼哀嚎:“你、你要氣死哀家……”
衛昇眼眶也有些紅,他低着頭,用近乎哀求的口氣說道:“留着睿王并非是朕怕背負罵名,而是安平告訴朕該惜取眼前人。棋楠為此已經跟朕翻了臉,其實六弟還小,那麽忌憚個孩童作甚麽?朕偶爾也想恣意妄為一回……不管以後,踏踏實實為眼前的人做些事,縱情活一場。”
太後眼中滾出熱淚:“在這樣的地方,在這樣的位置,怎麽可能縱情恣意?東瀾,你不能任性,你是一國之君。”
衛昇心意已決,不再多作解釋,利落轉身。
安盛一頭栽了進來,冷不丁撞破太後皇上不歡而散。衛昇怒極揣了他心窩子一腳:“冒失的狗東西!”
安盛挨了踢,顧不上胸口劇痛,匍匐在地顫巍巍道:“皇上,賢妃娘娘不好了!”
衛昇一時未作他想:“病沒好就去喊太醫,回回來煩朕!滾!”
安盛吓得差點都不敢說了:“不……不是……是謝大人差人來請皇上您回去的,他說、說……賢妃娘娘小産了……”
衛昇身體的反應比頭腦快,等他咀嚼透這句話的時候,人已經狂奔在路上了。淩冽冷風吹醒了他渾濁的頭腦,卻又讓他五髒俱焚。
他不歇氣地跑回宮殿,在屋外被人擋住。
“請皇上留步。”
衛昇眼睜睜看宮婢婆子們端出一盆盆血水,映得他眸底愈發通紅。
他一聲咆哮:“怎麽回事!”
謝安平低頭湊上來:“賢妃娘娘誤以為睿王身亡,孤身一人從冷宮跑到這裏求見皇上,本來就病着,這一路風雪交加挨了凍,所以……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難說。”
衛昇捏緊了拳頭:“查。徹查到底,不計代價!”
誰傳去的假消息?
誰撤走了冷宮守衛?
誰設下毒計想取她的命?
查個水落石出,勢要血債血償!
“安平,”衛昇眸子低垂,耷拉肩膀盡顯頹然,“是不是這就叫報應……”
終其一生,他還是得不到想要的,哪怕曾經得到過,卻終究失去。
謝安平埋着腦袋搖了搖頭,只見一滴東西落在衛昇足前,凝成白霜。
從日落等到月升,緊閉的房門終于開了,滿臉疲憊的蘇扶桑走了出來。
衛昇急迫問他:“怎麽樣?”
蘇扶桑搖頭,嘆道:“微臣拼盡全力也只能保住娘娘性命,至于龍胎……實在無能為力,陛下請節哀。”
衛昇揪住他的衣襟:“她有身孕為什麽朕不知道?你怎麽不禀告朕?!你安的什麽心!”
蘇扶桑擡眼直視龍顏,淡漠的神情隐含醫者的痛心:“微臣也不知娘娘有孕,上次她根本不讓我把脈。可見娘娘并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至于個中緣由,恐怕只有皇上您、最清楚。”
衛昇聞言不覺松開了手,表情錯愕。蘇扶桑後退一步:“微臣還要去熬藥,先行告退。”
殿中燃了安神香驅散血腥味,孟棋楠緊緊阖眸躺在床上,安靜的跟平時判若兩人。衛昇摒退宮人,獨自走過去單膝跪在了床頭,小心翼翼牽起孟棋楠的手。
“小狐貍。”他拿臉頰貼着她的手背,仿佛從這點微弱的溫暖才能确定她沒有離開自己,“朕沒有殺六弟,朕原本打算放他出來的,今天就放他出來……”
“你只要再等一等,多等半個時辰就會知道,真的只用等一小會兒……你為什麽不等?你平時那麽聰明,怎麽偏偏在此事上失了分寸?關心則亂四個字,說別人你一定懂,擱到自個兒身上,你卻看不清了……”
“棋楠,我很後悔。我不該疑心你,不該讓你去冷宮,更不該不去看你,不然你就不會這樣……我是真心實意期盼一個你我的孩兒,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我一定歡喜得跳起來……初為人父,怎麽可能不高興?”
“可是你為什麽不肯告訴我?是不是你覺得我殘忍得連親骨肉也不肯放過?棋楠,其實你也不信我,你不肯信我。”
“為什麽……”
衛昇把頭低低埋進被子,發出壓抑的嗚咽聲。
“沉睡”的孟棋楠睫毛微微顫抖,泛出點點晶瑩,由始至終、沒有睜眼。
天微微亮的時候,一夜無眠的衛昇更衣上朝,孟棋楠依然沒醒。他俯身親吻她的額頭,叮囑旁人:“好生伺候着,朕下朝就過來。”
出了屋子就看見謝安平,衛昇給他使了個眼色,他趕緊跟了上來。
“如何?”
謝安平有些挫敗的口氣:“娘娘的貼身侍婢霜白當時去熬藥,離開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娘娘應是這個空檔聽見了傳言。但娘娘也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所以認不出說話的宮婢。霜白是安盛親自挑選的人,按理說信得過。”
衛昇略一沉眉:“守衛呢?”
“正值侍衛輪換,有人在他們必經之路潑水結下厚冰,一名侍衛摔斷了腿腳,其他幾人擔他就醫,據說也就走開了半柱香的時辰。”謝安平隐約感覺對方就像一條蟄伏的毒蛇,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皇上,這接二連三的事絕非是某人一時興起的陷害,恐怕她籌謀已久。若不除掉此人,将來後患無窮!”
衛昇臉龐陰霾:“朕知道。歲除那夜的玉佩案,也是她的精心設計。你把合宮的嫔妃都抓起來一個個審,務必替朕把這歹毒女人揪出來。”
謝安平大驚:“所有嫔妃?”
前朝後宮息息相關,皇上大肆清理後宮,前朝還不亂成一鍋粥!
衛昇斬釘截鐵:“朕寫份手谕給你,你只管放手去審,改用刑就用刑,朕要聽她們嘴裏吐出來的實話!”
謝小侯算是見識了什麽叫沖冠一怒為紅顏。他一咬牙答應:“臣遵旨!”
不管了,天塌下來有高的頂着。他身為皇帝的狗腿子,君王要他咬誰,他就必須咬誰。反正咬死了算皇上的。
當天,後宮一片鬼哭狼嚎,下獄問罪之人多不勝數。衆女相互揭發相互告密,都成了窮途末路的咬人瘋狗。
只有蓬萊殿還維持着祥和寧靜,淡淡的苦澀藥香彌漫在宮殿裏,讓人覺得莫名的踏實安心。
蘇扶桑正在喂孟棋楠喝藥,他垂着眸子淡淡說道:“這兩日宮裏的情勢娘娘聽說了嗎?”
孟棋楠咽下苦藥,問:“你是指問罪嫔妃一事?”
“嗯。”蘇扶桑喂完了藥,給她擦拭嘴角殘漬,有些憂心,“皇上想為娘娘出氣,心意雖好,但這般大張旗鼓有些不妥。每日都有朝臣上書,不是懇求皇上高擡貴手,就是搬出聖人道理勸誡,甚至有些還……”
“還罵本宮是禍亂朝綱的妖妃,要皇上殺了我對不對?”孟棋楠神态自若,一語道破。
蘇扶桑拱手:“娘娘是明白人,應當勸一勸皇上,朝堂不穩,則社稷危矣。”
孟棋楠微微一笑,并沒着急表态,而是問:“睿王如何了?”
“太妃去世睿王前去吊唁,聽說皇上下了一道聖旨,把北陲的三州九城劃給睿王做封地。等太妃入土為安,睿王便要啓程去封地了。”
孟棋楠嘆道:“那麽小的孩子就要去北陲苦寒之地……罷了,總歸是撿回一條命,只要活着,比什麽都好。”
蘇扶桑也覺得哀涼:“是啊,如果留在上京,就算皇上不追究,太後那裏也容不下他,還是走了的好。也許将來微臣也會離開這裏,去一個簡單的地方過簡單日子。”
孟棋楠垂眸,啓唇輕語:“你們都走了,就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蘇扶桑這才驚覺自己說了喪氣話,他趕緊勸道:“我只是說說而已,不一定會走的,你別難過……”
“我難過什麽,你應該走,走得遠遠的。”孟棋楠揚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露出如常笑容,“你跟子淵留在京城沒有未來,你的家族、朝堂裏的同僚、親朋好友……哪一方都是你倆的障礙,只有遠走高飛,你才能和子淵天長地久。今年開春要外放一批官員,我給皇上說一聲,讓子淵去個偏僻地方當縣令,到時你辭官跟着他去就是了。只是辛苦你們以後要過清貧的日子了。”
蘇扶桑的鳳眼裏燃起希冀:“如此就再好不過了,與他粗茶淡飯朝夕相對,對我來說是賽神仙的快活日子。可是娘娘,以後您……作何打算?”
孟棋楠無所謂聳聳肩膀:“還能怎麽打算,我又不像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離開這鬼地方,除非死了。”
蘇扶桑安慰道:“經此一事,微臣也看出來皇上對娘娘是有情的,只是有時候這有情比無情還要傷人。慢慢來吧,假以時日,這些不愉快也就淡忘了,到時候您與皇上還會有孩兒。”
誰知孟棋楠聞言卻是無動于衷,她翹起了嘴角:“我給你看樣東西。”
說罷,她自枕頭底下摸出一個白紗藥包,兩寸見方。正是她晚間睡前慣用的香包囊。
“你看裏面有什麽。”
蘇扶桑放到鼻端嗅了嗅,眼珠頓時一凝,趕緊拆開來細細分辨。
他的表情幾乎可以用驚濤駭浪來形容:“你……”
“這玩意兒我一直都在用,直到上次我找你要了避子湯,引起皇上的不滿,我尋思不能回回都找你要,于是便加了些紅花麝香到這裏面。他不賞我血燕羹,我就自己賞自己。說到底,我就是不想給他生孩子。”
說道此處,孟棋楠抿緊了唇,有些哽咽,片刻才重新開口:“這東西是由紅绛保管的,直到她們人沒了,我才沒接着繼續用,哪知運氣就是這麽不好,居然懷上了……”
蘇扶桑身為醫者,恨她不把自己身子當回事,可又心疼她:“你知不知道用多了這些對身體會造成多大損害?傷了底子,你一輩子也生不出孩子!你啊你,叫我說你什麽好!”
孟棋楠把頭一偏:“生不出就生不出,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嗎?娘娘,你扪心自問,你停用避子香的原因到底是什麽……”
果真是因為紅绛一走就沒法做香囊了嗎?還是孟棋楠你心志動搖,愛上了那個男人,甘願給他生兒育女?
“現在還來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反正孩子已經沒了,不該是我的,就永遠不是我的。”孟棋楠俏皮地沖蘇扶桑眨眨眼,“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看我不是從冷宮裏出來了麽,還救出了宣兒,皇上也全力徹查真相……樁樁件件都是我想要的結果,等到找出那設局之人,我便功德圓滿、夙願得償咯!”
蘇扶桑無可奈何地長嘆一氣:“什麽塞翁失馬,功德圓滿……你不過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最終落得兩敗俱傷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女人不狠不行啊,寡人娘娘V5!
謝謝cibamai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4-04 21:43:32
72V章
72、德妃
謝安平抓人從低品級的嫔妃開始,等她們曝出其他人做過的龌龊事,又再依“證據”抓下一批。此事就像瘟疫一般蔓延,采女、禦女、寶林、美人……到婕妤、修儀,最後才是妃位。
偌大後宮,風聲鶴唳。
烏雲已經彌漫到德妃宮殿的上空,可她卻穩若泰山,甚至還有心情對鏡簪花。
梅雪一撩簾子進來,快步過去低眉道:“娘娘,王修儀也下獄了。”
德妃鬓邊簪了朵紅梅,看看覺得不好,遂又取下來換成今年最早開的一茬報春,不在意問道:“什麽罪名?”
“她毒死了何美人。”
德妃微微蹙眉:“何美人是誰?”
梅雪道:“就是去年死的那個,常穿一身兒碧色,皇上贊她如清水芙蓉,淨若皎月。娘娘您說她冒犯了您的名諱,所以……王修儀買通太監去宮外買毒藥,此事咱們是知道的。”梅雪已經有些慌神了。
德妃全名鐘碧月,經梅雪一提點才想起些許:“她啊,本宮想起來了,是有這麽個人,可這冒犯名諱一說純屬子虛烏有,本宮也不知王修儀買毒藥的事。毒又不是你下的,你慌什麽。”
梅雪咬緊了唇:“可是……那個玉佩,謝大人正在查出處。”
“查就查,本宮送的是玉帶。”德妃簪好了花又描起眉來。她做事一向穩妥,歲除送給宣兒的禮是兩份,一根玉帶一塊玉佩,雜亂混在一起,任誰也不能找出玉佩的來源。
“就算被他們知道了又如何,本宮不怕。”
鏡中之人眉如遠山,眼含秋水,鬓斜報春人比花嬌。德妃癡癡望着她,伸手撫上鏡面:“春夜花園相遇,我也是這般打扮……”
當年的上京第一才女心高氣傲,哪兒看得上凡夫俗子,她不急着嫁,若是沒有心儀男子,寧願一輩子待字閨中。
她做夢也沒想到會遇上這樣一個男人。
他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男人,也是祖父鐘太傅口中百年難得的帝王之材,傳聞中的他陰險、詭谲、狠毒,卻又志氣高遠雄才偉略。他居然這麽年輕,俊美無俦,唇角彎起的時候能柔了一峰冰雪。
明明是她鐘家的後花園,他一介陌生男人擅自闖入不說,還反客為主地摘了朵報春遞過來:“名花贈美人,請小姐笑納。”
鐘碧月揚眉,依然高傲:“公子此言差矣。名花乃指牡丹,報春并非牡丹,而妾身亦非美人,所以不能接受。”
他并未被她的伶牙俐齒打敗,而是學着她的口氣說:“小姐此言差矣。報春開後百花開,堪稱百花之首,怎會算不得名花呢?”
鐘碧月有些不好意思,羞答答接過報春,扭捏着身子:“名花贈美人,寶劍送英雄,我可沒有寶劍送你。”
“哈哈哈——”他朗聲大笑,“朕可不是什麽英雄。不過朕有的時候,确實需要利劍在手。”
往事歷歷在目。鐘碧月義無反顧進了宮,做他手中的一把利劍,她替他平衡後宮,跟高家對抗,做成每一件他交代的事。他是一條龍,她就要做他身邊的鳳。
可是到頭來,她仍是一把好用的劍,她永遠成不了那個能跟他比肩的人。經歷過希望、失望、絕望,乃至最後的鐵石心腸,鐘碧月夢醒了。
她的郎君也是別人的郎君,郎君可以對她沒有情,但絕不能對別人有情。
反正此生已誤,不在乎再多錯一點。
德妃趕走腦海中的回憶,問道:“賢妃怎麽樣了?”
梅雪道:“還在蓬萊殿養着沒出來。”
德妃略有得意:“沒了孩子,她怕是要落魄好一陣子了……可惜她命大,這樣都死不了,真晦氣。”
這時,宮人在屋外禀報,謝安平來了。
梅雪本就心神不寧,立即方寸大亂:“他來了!娘娘怎麽辦?咱們該怎麽辦!”
德妃手腕一僵,阖眸片刻:“還是低估他了……”她深知躲不過去的,“請謝大人稍後,梅雪,伺候本宮更衣。”
謝安平等了一會兒,只見德妃婉婉出來,她穿了件織金孔雀紋的宮裝,珠翠滿頭鳳釵搖曳,妝容豔麗顯得很是隆重。
謝小侯腰別金刀,手握刀柄微微向她鞠躬:“娘娘請。”
仿佛此行是去參加盛大的祭典,德妃神情莊重不見懼色:“走吧。”
出了宮門該上肩輿,但門口只站了一排侍衛,德妃回頭看謝安平,他面上挂着淺笑:“皇上的意思,是請娘娘走着去。”
正值化雪,屋檐上的冰棱都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水,青石路上更是積雪殘存、水漬橫流,錦履底子輕薄,走不了幾步就會濕透摔跤。
德妃放眼望去,只見長街兩側的宮人正在鏟雪,不過不是把路上積雪往兩側刨弄,恰恰相反,他們把雪堆滿了路面。
她輕蔑地笑了聲:“這又是什麽意思?”
“皇上說,賢妃娘娘受了十分,您就得受上十二分。”
孟棋楠挨了多少凍,鐘碧月就必須十倍百倍地承受回來。他的喪子之痛,也勢必在她身上讨回來。
德妃垂眸冷笑:“皇上還是這麽……狠。”
她破釜沉舟地邁出了第一步,謝安平帶領侍衛尾随其後,果然沒走多遠德妃就摔倒了,可是無人上前攙扶,她只得自己爬起來,繼續前行。
漫漫一生就像這條路,明知難走、明知路的盡頭不是善終,她還是得走。
只因終點有那個男人。
“謝大人,”德妃摔得鬓散衣濕,掌心也磕爛得不成樣子,她停歇片刻,氣喘籲籲問謝安平,“你怎麽、知道……玉佩?”
謝安平站在她身後半步的地方,冷眼觀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金吾衛的手下沒有撬不開的嘴,更沒有挖不出的秘密,何況娘娘忘記了,這裏是後宮,你算計着別人,別人也同樣算計着你。”
“是啊,我怎麽忘了?”德妃撐着膝蓋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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