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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作些許失望,他有些嫌棄地放下小沙彌,鼻腔淡淡哼了一聲:“小小年紀就如此奸懶饞滑。”

……表叔公,如果他是你兒子就不會奸懶饞滑,而是天真可愛對嗎?

孟棋楠感慨衛昇還是這麽小氣護短,撿起藤球塞給小沙彌,親昵拍拍他的小光頭:“去找住持大師罷,改天陪你玩兒。”

小鬼含着糖屁颠颠跑遠了。

衛昇牽緊孟棋楠的手走出鐵佛寺,安盛見狀一臉見鬼的驚訝表情,又哭又笑。

“娘娘您總算回來了,小的、小的……哎喲真是佛祖保佑!”

趙剛則抿了抿唇,低頭掩下了含笑的目光。

只是衛昇掠過他跟前時,淡淡說了句話:“既往不咎,下不為例。”

幾年都找不到孟棋楠,可他偶然出一次宮就能巧遇?哪兒有這樣的巧合,分明是這堆人聯合起來算計他,當他真不知道趙剛這厮家裏頭養着的婦人是誰呢!

不過往好的方面想,這也算是驚喜了。

趙剛有些惶恐:“屬下不敢。”

衛昇勾了勾唇:“你聞聞自個兒,一股子玫瑰糕的味,幾年都沒變過,真是!”

趙剛嗅了嗅袖口,赧然地笑了。

衛昇拉起孟棋楠的手背親吻:“朕什麽也不追究、什麽也不在乎,只要你回來就好。”

還是熟悉的上京,還是熟悉的禁宮大門。孟棋楠與衛昇共乘一騎,遙遙看見巍峨矗立的宮門,不禁想起當年入宮的情形。

她回頭笑道:“表叔公,那年我是從望仙門入宮的。當時我在轎子裏把蓋頭揭了,看見不是從正門進去,氣得不行,當時就賭咒發誓以後一定要從丹鳳門走,而且要你跪在地上接我。嘿嘿,現在想起來還像昨天的事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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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何難?”衛昇利落下馬,牽起馬缰充當孟棋楠的馬夫。

孟棋楠急忙道:“我就是說說,不用當真的!”

衛昇堅持道:“朕當真了。”

孟棋楠高高坐在馬背上,他親自牽馬穿過丹鳳門,衆人見帝君步行,趕緊匍匐跪倒在地,孟棋楠只看見黑壓壓一片人頭。等到穿過了丹鳳門,衛昇勒馬停下,然後轉身、回頭,在馬前單膝跪下。

他朝馬背上心愛的姑娘伸出手,求婚一般:“孟棋楠,這條路,我請求你跟我一起走完。比肩攜手,不離不棄。”

三千長階,阊阖威嚴。孟棋楠低眉看着跪地的男人,咬唇不語。

衛昇見她不答,更加大聲地重複一遍:“孟棋楠,我衛東瀾,晉國的天子,在此懇請你做我的妻子、大晉的皇後!”

對于這麽直接的表白,孟棋楠還是沒說話,只是眼神複雜地看着他,瞧不出是否想答應。

衛昇有些緊張,于是用只夠倆人聽見的聲音說道:“這麽多人看着,你要是不答應朕的臉面往哪兒擱,快點頭!”

孟棋楠忽而莞爾一笑,大大方方把手遞過去:“好啊。”

四周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

衛昇像打了勝仗的将軍,振臂高呼,然後把孟棋楠從馬上抱了下來,抱着她走向含元殿的最高點,要向天下人昭示這是他的皇後。

孟棋楠用手勾着他的脖子,卻噗嗒一下滑了下來。

衛昇怕她摔着,急忙摟緊:“怎麽了?”

孟棋楠頑皮地笑:“你看把我激動得,手都抓不穩了。”

衛昇不疑有他,笑了笑繼續往上走,如驕陽般渾身充滿朝氣。

孟棋楠倚在他胸口,趁他不注意偷偷看向無力的右腕。

腕上棋楠香,又稱多伽羅。

在鐵佛寺的時候,住持大師曾與她論禪,談及因緣,大師道:“諸法因緣生,緣謝法還滅。你是多伽羅,你的緣也是多伽羅。”

作者有話要說:朕求婚了,乃們不歡呼咩?

酒叔的風格是不管過程虐的腫麽死去活來,結局必然是HE!要相信俺是親媽~

80V章

80、争标

封後大典的日子定了下來,就等清明祭典禀告衛氏先祖之後,便擇吉日舉行盛典。在此之前,孟棋楠先挨着衛昇住進了蓬萊殿。

他除了上朝都在她眼前晃,甚至巴不得上朝的時候也帶着她。

孟棋楠知道,他是怕自己又跑了。她再三賭咒發誓:“表叔公這次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走,我要賴着你一輩子,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你與其老擔心我跑,還不如擔心你的錢夠不夠我花。”

衛昇笑她:“随便你花,朕不信你還能敗光國庫裏的銀子。”

“真的嗎?”孟棋楠捧臉雀躍,“先給我買一百個英俊的侍從好不好?跟蘇扶桑差不多的就成。”

衛昇的臉立馬黑成了鍋底,拂袖暴走。

“想都別想!”

孟棋楠跺腳:“喂你說随便我花的!表叔公你又賴皮!”

衛昇一出蓬萊殿看見值守的侍衛,忽然覺得個個都長得太過端正了,看着超、級、不、順、眼!

“這些統統不要,給朕換順眼的來!”

換來換去,找了批堪稱歪瓜裂棗的家夥,衛昇這下覺得順眼多了。可憐了孟棋楠看見他們,難過得飯都吃不下。

寡人要的是秀色可餐啊秀色可餐……不是見了倒胃口!

随着清明的臨近,衛昇發現他的小狐貍有些焦慮,時常半夜輾轉反側,偷偷唉聲嘆氣。

又一晚半夜,他醒來發現孟棋楠正睜大眼盯着他看,頭發披散像只哀怨的女鬼,差點吓死他。

“小狐貍你怎麽不睡覺?”衛昇坐起來,把她拉到懷裏。

“我睡不着。”孟棋楠抱住他仔細端詳,自言自語,“看起來好得很啊……應該沒毛病……”

史書記載衛昇繼位七年就駕崩了,時間大約在清明前後,乃是病故,除此并無詳細描述。孟棋楠一直心存懷疑,猜想他是不是遭人謀害之類的,不然哪兒有說死就死的。她現在只恨自己是楚國人,對晉國了解太少。

衛昇挑挑眉:“朕有毛病?”

孟棋楠在蘇扶桑身邊幾年也學了點皮毛,拉起他的手診脈,有模有樣的,還問道:“表叔公你最近有沒有覺得不舒服?身上有地方疼嗎?”

衛昇一本正經:“朕不舒服好幾年了。”

孟棋楠大為緊張:“真的?!哎呀你不舒服怎麽不早說!該死的山羊胡子老頭,絕對是庸醫、庸醫!連你病了他都不知道,我要砍他腦袋!怎麽辦……表叔公我不要你英年早逝,嗚嗚……”她居然真的哭了起來。

“哭什麽啊,朕像是英年早逝的樣子嗎?”衛昇又好氣又好笑,“朕正值壯年精力充沛,少說也有三四十年好活,沒那麽早死。”

孟棋楠抽抽嗒嗒:“那你又說不舒服……”

“朕都三十了,擱別人兒女早就滿地跑了,可朕膝下連個公主也沒有,你說朕心裏能舒服麽?”

“呸!那也只能怪你後院的母雞不下蛋!”

“朕不要母雞,朕只要小狐貍……求人不如求己,朕要努力了。”

“……老不正經!為老不尊!”

沉沉浮浮間,孟棋楠只有兩個念頭:第一,表叔公的身體真的很好呀,絕對絕對絕對沒有毛病!

第二,可憐寡人的這把小蠻腰……

“娘娘,娘娘……”

翌日,孟棋楠是被一股熟悉誘人的食物香味饞醒的,她朦朦胧胧睜眼,看見一盤粉晶晶軟糯糯的玫瑰糕近在咫尺,旁邊還有一張熟悉的笑臉。

“紅绛!”

孟棋楠高興地跳起來,勾住她的脖子:“你怎麽來了?”

紅绛也開心地回抱她一下:“剛哥讓我來的。喏,我專程給您做了一盤玫瑰糕,還熱着呢。”

孟棋楠也不洗漱,坐在床頭就吃了起來,狼吞虎咽:“好吃……唔……”

“慢點吃,還有好多呢。”紅绛笑盈盈看着孟棋楠。孟棋楠發覺她圓潤不少,身上也有股奶味兒,遂問:“有孩子了吧?男孩女孩?”

紅绛滿臉慈愛:“大胖小子一個,周歲了。”

“青碧呢?”

“姐姐嫁給了南邊的一個客商,下個月就要臨盆。等她孩兒滿月,我就讓人把她接進京來同娘娘您見面。”

“真好,你們都有歸宿了……”

主仆相見有說不完的話,快下朝的時候,阿淳來傳話,說衛昇讓孟棋楠去宮門口等他。紅绛幫着孟棋楠打扮齊整,乘肩輿到了禁宮大門,只見衛昇已換了常服,站在馬車前等她。

孟棋楠不明所以:“去哪裏?”

“去了就知道了。”

衛昇牽着她登上馬車,然後車駕緩緩駛出禁宮大門,朝着東面京郊而去。

“咦?我們是要去游湖?”

馬車一路飛馳,待駛到朝天湖邊的堤岸上放慢速度,孟棋楠撩開簾子一瞧,只見垂楊蘸水,煙草鋪堤,茫茫湖光水色與天連齊,遠處彩棚小舟隐約可見,零星點點。

衛昇道:“比游湖有意思,是水上争标。”他笑着揉她腦袋,“知道你喜歡熱鬧,朕就把比賽搬到這裏來了。”

臨近賽場,只見此處臨水搭起高臺,臺展延伸五六丈至水中,底下乃有數十根粗壯木柱支撐。柱身入水,柱底穩紮湖底淤泥,圍石堆砌穩固。臺上設雕花欄,鋪紅毯,擺設案幾果盆,可容三四十人同臺觀賞。

孟棋楠站上水臺,看見水中橫列彩舟數只,飛魚船鳅魚船虎頭船等等不計其數,還有專在水上演戲的水傀儡船、樂部所乘的樂船、作水秋千把戲的畫船……而正對水臺百丈之遙的湖中央,插着一只竹竿,上系彩旗銀碗,這便是标竿了,諸船隊比賽正是誰先奪得标竿,誰就拔得頭籌獲取封賞。

賽事開始前,先由雜耍藝人表演水秋千。兩艘畫船左右對立,船尾皆立有秋千。右面畫船上,藝人以面具遮臉,上蹴秋千,蕩起直至與架相平,突然放手飛入空中,懸空翻上兩個筋鬥,再擲身入水。

咕咚——

藝人入水姿态優雅,就像小石輕投湖中,連水花也沒有濺起多少。他入水過後好一陣都沒浮上來,衆人有些緊張,牢牢盯住平靜的水面。忽然之間,左面的畫船鳴鑼敲鼓,大夥兒循聲望去,見面具藝人居然憑空出現在那裏,一身濕漉漉的,毫發無損。

孟棋楠撫掌驚嘆:“好厲害!”

能讨她歡心自然是好事,衛昇龍心大悅,大掌一揮:“賞——”

立即有人給畫船送去金銀元寶,雜耍班子的班主帶領衆人在船頭跪地謝恩,孟棋楠遠遠看去,瞧見好幾個戴面具的藝人。她剛剛皺了皺眉頭,衛昇便拉住她的手:“小狐貍,你來鳴鑼。”

回頭望他,只見他雙目沉沉盯着水中央的标竿,唇角挂着一絲志在必得的笑意。

兩側的畫船退去,飛魚、虎頭船等劃過來,并排一線。侍衛們搬了一面巨大的銅鑼到臺前,孟棋楠手持鼓槌,用力擊打鑼心。

铛——

號令一出,各只小船如離弦之箭一樣射了出去,四周旌旗搖動,響起吶喊助威的吼聲。

孟棋楠倚在欄杆邊上,幾乎半個身子都挂在外面,興致勃勃盯着賽船。衛昇站在她身後兩三步之遙。

“皇上。”趙剛悄悄鑽了上來,衛昇随他走到一旁,聽他低聲禀告,“十三人全部拿下。”

衛昇勾勾唇,豎起手刀比了個殺的動作,然後輕彈手指示意他退下。

他衛東瀾從不做無用之事,今天特意把賽事搬到禁宮之外,為的就是引蛇出洞,一舉殲滅胡越的細作。解決了心腹大患,衛昇心情舒暢,朝着孟棋楠走去。

哪知趙剛突然急匆匆跑了回來,神色急迫:“皇上快走!有漏網之魚!”

就在剛才底下人傳來消息,審問時有細作招供,他們原本是十三人不假,但三日前另有人加入,要與他們共同成事。可趙剛只抓到了十三人!

衛昇神色陡變,趕緊去拉孟棋楠,哪知還沒觸到她的衣角,就見水下躍出一根繩套綁住她,把她拽下了水。片刻之後,腳下開始搖晃,有人在水下推倒了木柱,水臺即将傾塌。

衛昇心驚肉跳,渾身血液幾乎凝固成冰。

以繩套取活物,是以游牧為生的胡越族人擅長之事。

而胡越三王子天生神力,能舉千斤之重。

這條漏網之魚,是烏獲。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上班+開會,忙shi了……先上一更補昨天的,酒叔繼續努力去╭(╯3╰)╮

争标就類似劃船比賽,水秋千就是古代的跳水運動,這些古代運動參考了《東京夢華錄》。

謝謝浔小亓扔了一個地雷。

81終章

終之章一生離死別

只是眨眼之間,孟棋楠就已經跌落水中。繩索套住她脖頸往下拽的時候,她下意識抓住欄杆往後退,無奈右手使不上力,只得一頭栽進水中。在臉頰碰到湖面之前,她趕緊吸了一大口氣,沉入水中後用手去扯脖頸上的套繩,争取盡快逃生。

可是還沒等她解開繩結,繩子另一端傳來一股大力,勒得她險些暈過去。肺中餘氣漸漸耗盡,孟棋楠接近窒息之際,雙目模糊看見帶面具的雜耍藝人游了過來。繼而她嘴裏咕嚕嚕吐出一串氣泡,暈厥過去了。

趙剛護着衛昇撤下搖搖欲墜的水臺,緊接着侍衛們紛紛持着弩箭上前,作勢要往水中投射。

衛昇大喊:“住手!不許放箭!”

侍衛們只好停手,從水臺撤回岸上,圍在衛昇身邊。片刻後湖面重歸平靜,刺客和孟棋楠都無影無蹤。

衛昇眼前都是黑乎乎的腦袋,左一層右一層的人牆堵得他什麽也看不見,他怒極一腳踢過去:“守着朕幹什麽!一群狗東西!滾開!”

趙剛趕緊指揮人馬去湖面岸邊搜尋,水性好的統統潛下水。

沒多久有人在岸邊蘆葦叢中拾到一塊破布血書,拿回來呈給衛昇。衛昇一看臉色愈發陰沉,目凝寒光。

“亥時沙島,單人赴會,質女為注,一決生死!”

烏獲這是要用孟棋楠做人質,邀約衛昇單獨赴一場鴻門宴。

衛昇當機立斷:“去沙島。”

趙剛大驚,急忙勸道:“皇上去不得!沙島在此湖南邊,四周盡是野林,其島三面環水易守難攻,烏獲只要截斷入口,您和賢妃娘娘就會成為他網中的獵物,任他宰割!”他提議,“不如讓屬下派人過去,伺機而動,還有可能救出賢妃娘娘。”

衛昇搖了搖頭:“朕不能拿棋楠冒險。你去牽匹馬來。”

殘月如鈎,孟棋楠費力撐開眼皮,只見面前影影幢幢一團火焰。她的掌心和臉頰都被地上粗粝的沙石磨得生疼,脖頸留下了重重淤痕,皮膚火辣辣地疼,于是不禁喉頭低吟一聲。

“你醒了。”

烏獲坐在火堆旁邊,正在擦拭一把匕首,他身後是數十個裝酒的土陶壇子。與幾年前相比,他身上初出茅廬的青澀已經褪去,轉而被一種陰狠所取代,眉宇之間萦繞的也盡是戾氣。

原來是他啊。刺客是熟人,想想……大概也算種安慰?

孟棋楠想坐起來,卻發現雙手在背後被綁緊了,她只好扭動身子平躺,讓自己好過些,若無其事跟烏獲說話:“嗯,剛醒。”

耳畔腳步亟亟,烏獲走了過來,一把拎起她。

“你不怕?”

他面目猙獰,說話的語氣恨不得把她啖肉飲血。

孟棋楠揚眉輕笑,反問:“怕什麽?怕你啊?笑話。”

“自然不是怕我。”烏獲冷笑一聲,匕首一挑割斷了她腰間裙帶,“而是怕我即将對你做的事。”

湘裙垮落,明明該是女子最羞怯的時刻,孟棋楠卻更顯磊落,她笑容不變,仿佛還帶着一絲瞧不起的輕蔑:“你無非是仗着男人的體格與力氣,才會對女人做這樣的事。真正的強者,不需要用欺淩比自己弱小的人,來證明自己有多強。由此可見,你才是我們當中弱的那一個。”

烏獲掐住她的下颔,咬牙切齒:“別用這種話激我,我不會上當!”

孟棋楠并無屈服的打算:“我說的是事實,真正的強者不懼怕任何威脅。我不怕你,更不怕你要對我做龌龊的事,但你卻只能靠武力來讓我屈服你,因為你不敢與皇上正大光明戰一場,你害怕輸給他,所以要拿我作要挾……你自己說,到底是誰弱、誰強?!”

她是真正的王者,強勢而無畏,擲地有聲的言辭駁得烏獲啞口無言。這份氣魄,非上位者不能所有。

烏獲惱羞成怒,頓時拿匕首架上她的咽喉:“你信不信,只要我手指微微一抖,匕首劃破你的皮膚,上面的毒立刻侵入你的五髒六腑,就算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

泛着藍光的匕首,塗抹了胡越族人捕獵豺狼所用的毒藥,針尖大小的一點就能毒死一頭牛。

孟棋楠依舊鐵骨铮铮:“死亦何懼。我不怕死,但我肯定你不敢殺我,因為殺了我你就沒有籌碼威脅皇上,你必将一敗塗地!我不怕被你殺死,你卻怕殺死了我,哈!何其諷刺?!烏獲,你注定只能是弱者,至少你不及我強!”

烏獲開始是暴怒,漸漸卻因她這句話而平靜下來。須臾,他松手把她扔在地上,然後去提起一個陶壇,打開往她身上傾倒液體。

“誰笑到最後,誰就是強者。當年我所遭受的恥辱,在今天要連本帶利地讨回來,咱們走着瞧!”

氣味刺鼻的火油自頭頂往下流淌,很快就浸透了孟棋楠的衣衫。她屏住呼吸一動不動,任由他折磨。緊接着,烏獲打開剩餘的火油,澆了些在地上,其餘的全部潑灑進沙島四周的湖裏,火油便全部浮在了水面上。

一切做完,烏獲站在湖邊,舉起火把回過了頭,紅光映射出一張惡鬼臉龐:“狗皇帝敢耍花招,我就一把火燒光所有,與你同歸于盡!”

孟棋楠定定看着他,挪了挪身子。興許是眼角被火油刺得劇痛,她微微閉目,低聲嘆道:“那你不如現在就燒了這兒,一了百了……當年的事是我害你受了委屈,你要報仇只管沖我來,要殺要剮我都奉陪到底。”

說着,她半跪在火堆旁,仰頭仿佛在乞憐。

烏獲一怔,眼中似乎有些受傷神情,他垂下眸子恨道:“你以為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我就會放過他?呵,誰害我我心中有數!且不提當年,就說汗王之位,我本唾手可得,狗皇帝卻暗中支持大王子,收買各部族族長為他說話,使我被排擠如斯……大王子處處不如我,憑什麽是他做汗王,而我卻要對着一個窩囊廢俯首稱臣?我不甘心!”

除了他的咆哮,寂靜荒野只聞火星啪嗒之聲。

孟棋楠苦笑着搖搖頭:“我問你,換做是你,你是願意隔壁住一個強悍的鄰居、有可能随時威脅到自己,還是願意住一個平庸又聽話的人?”

烏獲詫異地看着她。

忽而,她揚起神色堅毅的臉龐,眸色一片坦蕩:“知道你為什麽永遠當不了王者?你不懂帝王的規則,你太執着于個人的仇恨,還有,你對自己不夠狠。我打賭,你今天不會贏。”

“你說錯了,我一定……”

烏獲突然發現她的眼神游離到了自己身後,頓時汗毛冷豎,防備之心驟起。他猛地回頭,握住匕首劈斬下去,毫不拖泥帶水。

剛剛潛伏靠近的衛昇只好仰身退步,堪堪避開。

“小心!匕首有毒!”孟棋楠眼見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大喊提醒衛昇。

衛昇的突如其來讓烏獲有種失去掌控的危險感覺,同時又覺得更加憤怒,于是出手更加快速狠厲。幸好衛昇也有武藝傍身,不僅應付過了烏獲的攻擊,還伺機奪過了他的匕首。但烏獲也非等閑之輩,擡腳踢中衛昇手腕,匕首便飛了出去,落入孟棋楠跟前的沙堆當中。

烏獲低吼一聲,千斤鐵拳揮上打中衛昇的肩頭,把他撂倒在地。衛昇聽到肩胛處喀嚓一聲,骨頭已然裂了,他喉頭嘔出一口鮮血,溢在口中含住沒有吐出來,趕緊撐着起身。不料烏獲泰山壓頂地撲過來,仗着魁梧身形壓制住他,徒手扼住他的脖子。

衛昇感覺五髒六腑都要碎了,咬牙忍下劇痛,擡腿踢踹烏獲的胸腹,同時用手肘猛擊他腦側。烏獲嘴角溢出鮮血,卻固執地不願松手,大有玉石俱焚的架勢。

眼看衛昇力道漸弱,就快窒息而死,烏獲愈發加大了手勁,眼底通紅就像發狂的野獸。

這時,烏獲後背突然一陣疼痛,有什麽利器刺入肌肉。

是孟棋楠在身後吼:“放手!”

烏獲分神一剎,衛昇抓住時機一躍而起,抽出靴筒裏的匕首在他腹部補上一刀,然後趕緊拽過孟棋楠躲開。

烏獲腹背受傷,如山般魁偉的身軀慢慢傾斜,最後雙膝磕在地上,重重跪下。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孟棋楠:“你……”

孟棋楠雙手焦黑,心有餘悸卻目光沉毅:“我早說過你不是強者,更不是王者。”

原來情急之下她把手放進火中,燒斷了腕上的繩索,然後撿起匕首沖上去刺了烏獲一刀。

真正的王者,做事不惜代價。

匕首上的毒藥很快就侵蝕了烏獲的肺腑,他低頭吐出一口黑血,掉在月白的沙地上,觸目驚心。

“呵呵……你們跑不掉的……”

瀕死之際烏獲居然低低地笑了,他沒有顧及自己的傷勢,而是把手伸向了火把。孟棋楠大叫不好,牽起衛昇拔腿就跑。

“快走!他要點火!”

說時遲那時快,烏獲抛遠了火把,火油只消沾上丁點兒火星,沙島頓成茫茫火海。一條條火蛇疾速竄開,很快堵住了倆人的出路。孟棋楠渾身是傷筋疲力盡,已經無力再跑。于是她松開了衛昇的手:“帶着我你跑不快,你不用管我,先出去要緊!”

衛昇飛快脫下外衫把孟棋楠罩住,蹲下道:“朕背你!快啊!”

他再三催促,孟棋楠才趴上他的背脊,他反手摟緊她,起身疾奔。

如同噬人的妖蛇吐着炙熱的火信子,衛昇的眉發被灼燒到,臉頰也感到無比滾燙,他看着眼前的一堵火牆,咬牙鑽了進去。

“別擡頭看!”

孟棋楠趴在他背上,許是因為火熾疼痛,痛苦地悶哼一聲:“呃!”

嘩啦——

還沒跑出火海,迎面一通冷水潑來,澆滅了衛昇身上的火星。趙剛他們原地待命,見到火起便及時沖了上來。

衛昇放下了孟棋楠,拉着她緊張察看:“燒着你沒有?”

孟棋楠看着他英俊的臉被灼出幾道口子,含淚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有被燒到……表叔公你的臉……”

“你沒有傷着就好,沒有就好。”衛昇拉起她的手覆在自己臉上,盡是劫後餘生的欣喜,“女兒家破了相不好看,朕是男人無所謂,再說朕也不靠這張臉吃飯,對吧?”

他怕她難過,說着笑話逗她。孟棋楠很給面子地笑出了淚,點頭道:“對,反正你也不是蘇扶桑,變成醜八怪也沒什麽好可惜的。”

殘局就留給趙剛收拾,衛昇帶着孟棋楠穿過沙島樹林,走向停在那裏的馬車。

走了幾步,孟棋楠忽然駐足,衛昇回首:“怎麽不走了?”

她眉眼彎彎,笑眯眯道:“表叔公你背我,還有,別讓他們跟那麽近,我不喜歡被人盯着。”

肩胛處大概是骨裂了,盡管衛昇疼得不行,卻還是蹲了下來,一副無奈又寵愛的口氣:“上來吧小狐貍。”接着命令随行侍衛,“你們退遠些。”

孟棋楠高高興興爬上了他的背,死死摟住他的脖子。

“小狐貍你要把朕勒死了。”衛昇笑笑,站起身開始走。

孟棋楠道:“我怕摔下去嘛。”

“有朕在怕什麽。”

“嗯……有表叔公在,我不怕,什麽都不怕……”

黑密密的林子,稀疏月光透過樹葉灑在沙地上,就像混入了破碎的水晶。湖畔風聲疏狂,剛才的驚心動魄還沒散去,衛昇始終感覺有絲絲血腥餘留在鼻端。

孟棋楠一直很安靜,想來是折騰累了,衛昇加快了步伐。

“表叔公,”她忽然喊他,聲音透着濃濃的倦意,“如果我以後又讓你找不到了,你會怎麽辦?”

衛昇笑着威脅:“你敢跑就試試,朕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來,再打斷你的腿,看你還跑不跑!”

她倚着他的肩頭,哼哼道:“那我不跑了,不想被你打斷腿……”

“真乖。小狐貍你累了就先睡會兒。”

“嗯,人家不睡,我要和你說話。”孟棋楠勉強撐着困意,“我扔給你的繡球你還留着麽?”

衛昇道:“留着呢,你不在的時候,朕常常拿出來看。”

“你不準丢了,我親手做的呢……知道繡球為什麽會燃麽?因為裏面放了跟火藥差不多的東西,還有兩小塊銅片兒,搖晃的時候銅片碰撞産生火花引燃了火藥,很快就會燒起來。嘿嘿,表叔公你沒想到我也懂火藥吧?”

衛昇恍然大悟:“難怪你敢炸船!敢情你是訛朕對吧?害得朕以為你葬身大海,傷心了好幾年,小狐貍,你說說這筆賬該怎麽算。”

“你好小氣,八百年前的仇還記着,我不跟你玩兒……了。”說着說着她的聲音小了下去。

“棋楠你很困麽?睡吧,醒來咱們再慢慢算賬,呵呵。”

孟棋楠又打起精神來:“不行不行,不能睡……表叔公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聽好哦。”

“我是孟棋楠,你一定要記住,我的名字是孟棋楠。”

“以前我說不愛你的那句話我要收回,表叔公,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愛你,反正應該是很愛很愛……也許不比紀婉蘭少。”

“嗯,還有什麽要說的呢,讓我想想……”

“哎呀還有好多好多話想告訴你,一下子說不完怎麽辦?”

“唔,好累,想睡了……表叔公,要記得我是孟棋楠……”

她一直喃喃細語,衛昇聽着覺得又貼心又好笑,只當她孩子氣。當她終于不再發出聲音的時候,他才開口。

“小狐貍,我也很愛你,真的,很愛很愛。”

她沒有回應,衛昇無奈搖搖頭:“真的睡着了?唉。”

她的右手軟噠噠掉了下來,他笑道:“小狐貍你不摟緊點可就掉下去咯?”說着他去搖了搖她的手臂,只覺異常冰涼。

衛昇停下,晃了晃背上的孟棋楠,喊她:“小狐貍?小狐貍?棋楠?”

她另一只手也滑落下來。

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衛昇趕緊把人放下,回頭只見她雙眸緊阖,臉上挂着微微的笑意,嘴唇卻是烏黑顏色!

“棋楠!棋楠你醒醒!”

衛昇慌了神,跪在她身旁不住呼喚,此時才看見她的後背插着一把匕首,刀身已經全部沒入身軀當中。

烏獲臨死扔出了帶毒的匕首,用盡最後的力氣還有仇恨。他雖然輸了,卻成功奪走了敵人的摯愛。

衛昇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顫抖着手撫上她的臉,卻再也觸不到熟悉的溫度,再也聽不見她頑皮地喊一聲“表叔公”。

仿佛被火焰灼傷了眼眶,衛昇嘴唇嗫嚅,喉頭哽咽不知所措。

他傾身過去輕輕抱住她,與她臉頰偎依耳鬓厮磨,哀哀低喚。

“小狐貍,朕不準你跑掉……朕要去哪裏把你找回來?”

孟棋楠從來沒像此刻這樣安靜過,她再也不能給他回應。

腕上珠串忽然斷了,棋楠香珠散落滿地,顆顆都砸在衛昇心頭,千瘡百孔、撕心裂肺。

終于還是,沒能留得住她。

後世《晉書帝紀》所載:永嘉七年三月春,皇後孟氏崩,武帝大哀,嘔血不止,四月庚申帝崩于蓬萊殿,時年三十一。葬隆平陵。

作者有話要說:早虐晚虐都是虐,酒叔知道你們要唾棄我的……來吧!!!

82終章之 一夢棋楠

“陛下?陛下?”

“阿姐,阿姐……快醒醒……”

孟棋楠覺得自己睡了很久,費力睜開疲乏的眼,面前是一張俊美的少年臉龐與她六七分相似。少年滿臉惶恐不安,一直緊緊握着她的手。

他看見她睜眼登時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姐你醒了!來人,快來人!陛下醒了!”

“你是……”孟棋楠被他扶着坐起來,扶了扶額,發現頭上還纏着繃帶,傷口扯着陣陣劇痛。

“姐你不記得我了麽?我是修緣。”少年貼着她坐下,還是惶惶不安的模樣,“我是你弟弟,孟修緣。”

孟棋楠道:“三生修得棋楠緣……我是棋楠,你是修緣,我自然記得。可是你怎麽在這兒?表叔公呢?”

“我一聽說你受傷昏迷就趕來了,你不知道你多吓人,足足昏迷了一個多月!”修緣拍着胸口,心有餘悸,“好幾次我們都以為……還好還好,你終于是醒了,你先緩緩,我叫杜神醫過來看看。對了,你說什麽表叔公……是誰?”

孟棋楠還是腦子疼,揉着太陽穴道:“皇上啊,表叔公是皇上。杜神醫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扶桑呢?嘶,頭疼……”

修緣一臉不可思議:“姐你是不是病糊塗了!這兒哪有其他的人是皇上,你就是皇上啊!”

輪到孟棋楠驚詫了:“我?”

“嗯!”修緣焦慮極了,眼裏淚汪汪的,“姐你連這個也不記得嗎?”

孟棋楠終于在一團混沌中理出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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