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這邊二師兄木雕泥塑,三師姐目瞪口呆,四師姐啞然無言。

六師弟從另一邊悄摸摸探頭探腦,眼中的期待已經快要溢出來。

虞絨絨自然不會忘了他,笑吟吟再遞出第四只綢藍色的乾坤袋。

六師弟滿心歡喜地打開。

卻見裏面是厚厚一疊票券。

很厚,非常厚。

六師弟顫抖着搓開,發現裏面琳琅滿目,包括了成衣成鞋鋪子、大大小小的食肆、驿站抵用券等等等等,甚至還有黑市流通的通用幣券,而這些券的面值之大,簡直像是在大喊着“不要珍惜,盡情快用,沒錯這就是白送”。

六師弟哪裏見過這等世面,手抖了片刻,才大膽假設,勇敢發問:“小師妹啊,剛才你說成衣鋪子都是你家的,那、那我手裏的這些……”

“啊,也是我家的。”虞絨絨颔首道:“小本經營,一點心意,六師兄花完了再來問我要。”

六師兄:“……”

快要不認識“小本經營,一點心意”這幾個字了!!

他踟蹰片刻,再問道:“那、那黑市……”

虞絨絨這次倒是停頓了須臾,但還是直言道:“倒也……略有涉獵。”

怎麽說呢,如果虞絨絨說這話是在拿出這幾只乾坤袋之前,大家聽過也就是過去了,但此時此刻,大家已經徹底明白虞絨絨嘴裏的“一點點”、“小本”、“稍微”和“略有”是什麽意思了!

小師妹的嘴!謙虛的鬼!

密山上下歡喜一堂,宛如過年,三師姐和四師姐已經迫不及待地火速回房間試衣服去了,六師弟滑板滑得蜿蜿蜒蜒,宛如狗爬夢游,提着乾坤袋的手依然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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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兄腰也不困了,腿也不抽了,但到底還記得自己是二師兄,很是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委婉勸道:“年輕人啊,在買一些東西之前呢,要多想想家裏的情況,不要給家裏平添太多負擔。”

虞絨絨很是感動,覺得二師兄真是太貼心了,居然連此等事情都為她考慮到了,不由得大受鼓舞:“承蒙二師兄關心,确實如此,我正是因為想到了家裏的情況,所以才格外為二師兄多準備了一些,下次一定再多翻幾倍!”

二師兄:“……??”

很是懷疑自己的耳朵。

不是,等一下,他說的是那個意思嗎!!

虞絨絨舉一反三,再接再厲道:“不瞞二師兄,我确實還籌備了些別的東西,不過今日恐怕已經來不及了,來日或許還要和二師兄借些人手,将這裏裏裏外外稍微修一修,我家裏什麽都沒有,也就只有一點花不完的薄産,很是苦惱。還好有小樓如此美妙的天地,解決了我許久的難題。”

二師兄:“……”

黃衣青年覺得自己有點難以承受這樣的對話,有些搖搖欲墜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飛快逃離了現場,緊閉自己木樓的門,不知道又去搗鼓什麽新的毒去了。

于是偌大的破爛小樓廣場上,又只剩下了虞絨絨和傅時畫兩個人。

虞絨絨這才看向從剛才到現在都未置一詞的大師兄,将最後一個看起來格外精美些的青色繡金線的乾坤袋捧了過去。

傅時畫原本莫名有些蕭瑟的神色逐漸重新生動,他垂眸看着遞到了面前的那只漂亮乾坤袋,顯然有些意外,微微挑眉:“嗯?我也有?”

“當然有。此前雖然也說過謝謝,但口述到底單薄。謝謝大師兄不辭辛苦,帶我禦劍這麽多次。當然……也還有此前種種事情。”虞絨絨眨了眨眼,有點忐忑:“希望你不會讨厭。”

傅時畫用一根手指勾開乾坤袋上的系線,正要好奇地看一眼,虞絨絨卻突然道:“等等。”

青衣少年輕輕擡眉:“嗯?”

虞絨絨向後急退了幾步,一腳邁入了小樓之中,再從小樓的門框後面探出頭,小聲道:“你自己看,我,我先進去了!”

傅時畫欲言又止,正要再說什麽,虞絨絨已經一溜煙不見了。

乾坤袋很漂亮,青色的底布用的是和傅時畫身上的道服極其相近的色彩,金線則是實實在在的純金勾線,在陽光下有極其璀璨的色彩,看起來有些照耀,卻與他這一身極搭,明顯用足了心思。

既然虞絨絨已經溜了,傅時畫也不着急繼續去看,他很是猜測了一番裏面會有什麽,心道莫約也就是六師弟那樣的禮券,或許數額更多一些罷了。

但縱使如此,他也已經很是高興了。

然後他才漫不經心地向着乾坤袋裏探出了神識。

再倏而眼神微頓。

乾坤袋裏整齊地放了許多狹長的匣子。

有的是木質,有的是銅制,還有用許多符線符紙封印住的、不知什麽材質的匣子。

感受到了傅時畫的注視後,那些匣子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躍躍欲試的微顫,好似想要努力破匣而出,想要被他看到,再被他握在手中。

是劍。

很多劍。

很難想象一個乾坤袋裏,竟然會有足足數百柄劍。

而且還不是那種街邊鐵匠鋪子裏随手拿出來的鍛劍。

乾坤袋內,每一個匣子上都注明了劍名,鑄劍師和年份,顯然每一柄都是有名有姓,絕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拿到的劍。

毫無疑問,虞絨絨恐怕早就已經在搜集這些劍,且大概率直接搬空了虞府這麽多年來的所有收藏,畢竟她甚至連虞家祖上某位鍛造大師的鎮宅之劍都一并塞入了這個看起來除了好看之外,并無其他特別之處的乾坤袋裏。

她甚至沒有為其中任何一柄劍多做任何一句解釋,仿佛那柄鎮宅之劍和其他無數的劍一樣,都只是她送出的這數百把劍中,普普通通的一把而已。

——又或者說,縱使送出了這麽多劍,縱使這些劍的價值加起來确實已經堪稱連城,且毫無疑問其中的若幹把劍單獨拿出來,都很容易在修真界掀起一些風波亦或者腥風血雨的争搶。

但在虞絨絨的心中,所有這些加起來,也還比不上傅時畫的那一柄本命劍淵兮。

這是賠禮,更是謝禮。

為她莽撞扔出那一枚符箓而造成了後續這些風波而賠罪,也為傅時畫願意借劍與她,并無遷怒而感謝。

最關鍵的是,她自己也若有所感。

雖然不明白自己的身體裏具體發生了什麽,但倘若沒有淵兮在她的道脈之中,便是有二狗的羽毛,有那口神奇的大黑鍋蓋,再有臭棋簍老頭的一指萬棋,她也絕難從雲梯上的天雷之中重新睜開眼,再站起身,走完最後這段路途。

傅時畫長久地注視着乾坤袋裏的劍,怔然許久,微微閉了閉眼,突然笑出了聲,又搖了搖頭。

換了好幾身新衣服、對每一件都愛不釋手的三師姐和四師姐湊在一起,透過窗棂向小樓的方向看過來,将傅時畫如此模樣盡收眼底。

兩人對視一眼。

三師姐悄聲道:“小畫畫這是高興瘋了嗎?”

四師姐有些不解:“他的乾坤袋裏有什麽不一樣的東西嗎?”

三師姐撇了撇嘴:“難說,但你什麽時候見過他又笑又嘆氣又搖頭?不對,也不是沒有,好像我們硬逼他做大師兄的時候,他也這樣過。”

四師姐探頭探腦:“所以他的乾坤袋裏到底有什麽?”

這個問題似乎不需要答案。

因為下一刻,傅時畫已經翻腕攤手,然後便有一柄劍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滿小樓如今滿打滿算七名弟子,卻只有一位劍修。

劍風四起,劍氣縱橫,他甚至都未曾出劍,只是這樣站在那裏,手中不斷地握劍松劍再換劍,便已經驚得枝葉亂飛,小樓上懸挂的銅鈴亂顫,串成一整片連綿作響。

三師姐愕然道:“……他到底有多少劍?”

四師姐瞳孔地震,素來冷淡的模樣也有了一絲裂痕:“這就是小師妹給我們大師兄的贈禮嗎?”

傅時畫的眼中分明還帶着笑意,眼瞳卻已經比以往更深更黑,劍意馳騁在他的周身與劍端,乾坤袋中數百柄劍在劍匣中铮然作響,仿佛要與小樓樓角的銅鈴聲連成一片。

六師弟正在自己的木樓裏數代金券,感聞到這樣的動靜,有些詫異道:“大師兄在合道大圓滿都壓了三年了,難道要在今天破境?這麽突然嗎?好像也沒什麽好着急的吧?”

但其實好似也不是什麽着不着急的問題。

傅時畫确實在合道大圓滿壓了足足三年的境界,他當然知道自己随時都可以破境,之所以一直都沒有破,當然是因為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麽。

直到此刻,他手中少了一柄本命劍,卻多了滿滿一乾坤袋的劍,他啼笑皆非,卻又滿心歡喜。

然後他突然意識到,原來他自己道心裏缺了的那點……名為歡喜。

而現在有了這點歡喜,自然就不必再等,已經到了破境的時候。

小樓雲湧,萬物寂靜再生機盎然,霞光璀然,天下無數人尋而不得的那扇道門對于傅時畫來說,從來都就在那裏,只等這位天生道脈的少年何時想起它來,再一步跨過。

傅時畫言笑晏晏,眉梢眼角都是止不住的笑意,他黑發垂落,劍氣漫天,再擡眉時,體內金丹已經光華流轉,渾圓漂亮。

虞絨絨若有所感,想要回頭去看,才側頭,卻見自己周遭的景色倏而一變,身後那扇小樓的門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一個十分眼熟的山羊胡瘦小老頭子難得正襟危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剛剛放下了手中的那杯茶。

耿驚花面帶笑意地看向她。

“還不快來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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