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7)
修習邪魔之術,實在是令人扼腕嘆息。
擦柱子的弟子聽那掃地的弟子說完 ,搔搔腦袋道,可燕師兄看着也不像心懷邪念之人,雖說平日裏沉默了點,可對同門師弟師妹也不乏關照,是個好人。
好人什麽是好人?不過給你們遮了次雨指導了幾句術法,就是好人了?之前是誰說賄賂進來的師兄絕不承認的?
當事人蹲在檐上,聽兩撥人就這話頭争了起來。
臨到動手邊緣,一道冷風吹來,吹到臉上一個激靈。二人止住話,疑神疑鬼地四處望了望。
“花師兄不在。”
“我總覺得花師兄在哪看着。”
“你太多心了,花師兄不在。”
“花師兄不在……”
花師兄不喜歡師弟們談論重生臺上之事,燕容和原醇玉被樸山長老親手解決,朱吟泊被關禁閉,花争弦活像直接從不乏争議的第三弟子躍升成了雲尾峰的首座,一時間權勢極盛,很有一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氣勢。一旦聽到那兩人的名字,花師兄必然不會讓談論者好過。
降下溫,兩邊各退一步,再不敢提那兩人的名字。掃地的用掃帚在地上糊了幾下,擦柱子的用抹布在柱子上抹了幾下,又說起大師兄朱吟泊來。
大師兄朱吟泊欲毀重生臺,氣得樸山尊者直接把人關了禁閉,到現在還沒放出來。估計沒有十天半個月,是看不到大師兄出來了。
只是關禁閉,已是輕的了,畢竟做下那樣的事……便是護師弟,護成那樣,也太過……
檐上刮過一道風,吹落了一捧灰塵。
燕容蹲在亭子頂上偷聽師弟說話時,原醇玉已追着人進了主峰。
那魔修一進門派就更加警惕,且動作較之前更為詭谲飄忽,追蹤這魔修絲毫馬虎不得,原醇玉跟得吃力,一邊還得隐藏身形和氣息,差些把人跟丢。
原醇玉抹了把額角的汗,一擡眼,見那魔修往妖牢而去。
妖牢是主峰重地,由各門派弟子一同看守。自那次群妖湧出後,長老們在妖牢各處加固了結界,又增加了看守人員,如今妖牢戒備森嚴,掌門派了座下修為高強的得意弟子親自把守,尋常人等輕易不得進入。
……理應是這樣。
原醇玉眼皮一跳,見那魔修一溜煙似的飄進了妖牢。
“……”
原醇玉尾随過去,蹑手蹑腳地沿那魔修的路線踏入妖牢,果然那處結界薄弱。
這一塊是他們雲尾峰負責的。原醇玉心情複雜,腦子裏冒出個人名來,原醇玉把它掐滅了。
魔修跑得飛快,原醇玉踏入妖牢的那刻只剩了個衣角,原醇玉的目光揪着那衣角,腳步随之踏出。
忽然幾道劍意從身後而來。
原醇玉一驚,轉身避過。
一隊身着弟子服的修士在妖牢入口巡視,為首的掌門弟子目光淩厲地穿過虛空,落在原醇玉身上:“誰?”
原醇玉隐身的術法還維持着不曾散去,抱着絲僥幸一聲不吭一動不動,裝作一團空氣。
掌門弟子顯然沒耐心等他露出馬腳,祭出三張符紙在虛空一點,淡黃的微光照亮了照亮了妖牢入口。原醇玉心裏拔涼,在這微光中顯出形來。
“原醇玉,你怎會在此!”
弟子們駭然,那日樸山尊者手刃二徒,如今這原醇玉卻好端端地站在他們主峰的縛妖重地中。
既然如此,那燕容多半也安然無恙。
“先別急着抓我。”被一群執劍的修士團團圍住,原醇玉還算鎮定。
自己和不少掌門弟子都有過交情,面前這人恰好就在這"不少人"中,如今情況緊急,也只能拿往日的交情堵一把,看他信不信自己。
原醇玉目光落在妖牢黑洞洞的深處,壓低了聲音:“如今門中潛入了魔修,我一路追蹤,見他進了妖牢,此時應當還沒走遠。”說罷,眼尾瞥向那掌門弟子,“比起我,妖牢裏這位應當更有抓獲的價值吧?”
“潛入魔修門中可是有大大小小數十層結界,魔修如何潛入而不驚動一人!”弟子們顯然不信。
掌門弟子是經過大風大浪的,魔道猖獗之時亦奉師門之命與魔修交手,知道其詭谲狠辣。事關魔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掌門弟子擡手止住身後師弟的質疑,叫師弟們噤了聲,縛住原醇玉,便往妖牢深處走去。待确認了真假,再叫這原醇玉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這處入口歸雲尾峰的弟子看守,如今過道上悄然無聲,連一絲交頭接耳也無,就連群妖也沒有任何躁動,仿佛不約而同進入深眠。
原醇玉等人往內走去,長明燈幽幽地發着光,照亮各自駐守的一小塊牆壁。
一名弟子踢到了什麽,彎下腰探去,猛地一聲抽氣。原本看守在內的弟子橫七豎八躺在地上,慘淡的燈光下,面容十分安詳,仿佛已靜悄悄地死去。
“只是睡着了。”掌門弟子探過一人的鼻息道,衆弟子俯身查看,果真只是睡着了。當即松了口氣,平複下惴惴不安的心情,跟着掌門弟子繼續前行。
整條過道十分安靜,每隔一段距離都可見到攤睡在地上的看守弟子,直到一陣粗重的喘息聲突兀地插入這一片寧靜。
弟子們聽着聲音面面相觑。
這魔修穿過重重結界潛入他門中,就是為了做這等破事
“又是那妖物。”一名弟子皺起眉。
聲音傳出處,關押的可不正是前些日子掙脫了鎖妖鏈作亂妖牢的息甘。
這麽一來,那日息甘的鎖妖鏈斷裂,便也有了解釋。
“看來原師兄說的沒錯。”那弟子過去也曾仰慕過原醇玉,這會兒一雙帶着分隐隐期望的眸子看向原醇玉,卻見原醇玉眉頭微鎖,神情異樣。
“原師兄可是覺得有哪裏不對”
原醇玉一語不發,閉着嘴搖了搖頭。
掌門弟子再次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眸間一凜,腰間的劍出了鞘。劍光一閃,掌門弟子提劍率先沖了進去。
原醇玉全身被縛着,見幾個身手敏捷的弟子嗖地竄進了牢室。
不過一瞬,便聽見驚呼。
“花師弟!竟是你!”
☆、第 39 章
驚呼一出口, 餘下的話斷在了腹中。掌門弟子悶哼一聲,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劍尖。
劍尖淌着血從自己的胸膛穿出。握着這把劍的不是眼前的人。卻正是從自己身後,由自己師弟的手握着。
“為什麽……”
花争弦喉嚨裏發出一聲尖刻的冷笑:“你不明白麽,他恨你啊……”
陣法的光暈在牢室中流轉,手中劍頹然地掉落在地面,闖入其中的修士們失了神,陷入幻境。
從息甘那得來的力量充盈體內, 花争弦望着蟲蟻般彷徨的闖入者,心頭忽然湧上一股夾着酸澀的喜悅,在幻境中他們顯得那麽弱小, 弱小又無助,可笑得緊。
同門。
花争弦忍不住笑了,這些人實在太好笑,他笑得幾近癫狂。
忽然, 笑聲戛然而止。
外面還有一個人。
不知是哪個膽小如鼠的做了縮頭烏龜,沒有跟着師兄弟上陣, 卻想臨陣脫逃。
花争弦追出去,那人已越過他一幹昏迷在地的師弟,距門口不過一步之遙。
花争弦手捏法訣,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人一頭撞上了結界, 那人痛哼一聲,順着結界滑到了地上。痛哼出口的剎那,花争弦臉色一變,沖上前去一把拎起那人。
那一下撞得那人七葷八素, 一時沒緩過氣來,在他手裏如一條死魚。花争弦心中一緊,伸出一只微微顫抖的手,撥開那人散落在面頰前的發:“你沒死……”
原醇玉繞開他的手輕笑,挑起眼尾視線瞥到他臉上:“有你在,我怎麽放心就這麽死了。”
“你……”花争弦不由得手一松。
你如何保住的性命?如何又回來了?這些日子可經歷了什麽?将來作何打算,可還願意回來做雲尾峰的原師兄?
千言萬語湧上,腹部卻猛的一痛,花争弦仰面向後摔去,趔趄着穩住身形,身前的衣料上多了腳鞋印。
原醇玉已借力躍出,脊背抵靠在牆壁上,目光粲如星辰,說出口的卻是:“你在我雲尾峰胡作非為,我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千言萬語都被那一腳踹了去,餘下的一點癡念,也被那半點情面也沒有的言語澆了個幹淨。
花争弦心下一沉,從一瞬的恍惚中回過神來,咬牙道:“你是為了他回來的。”
聽花争弦提到那人,原醇玉眸中一凜:“我是替雲尾峰回來的。”
“別狡辯了!”花争弦吼道,“若不是為了他,你如何會回來!”
“我便是護他又如何,好過護一個白眼狼。你濫用職權,傷害同門——甚至庇護魔道,真是雲尾峰的好弟子。”原醇玉唇舌如刀劍,眸中泛出寒意,“枉師父這般信你。”
花争弦只是死死地看着他,說不出話來,眸中顯出怨色。
“怎麽,我說錯了?”原醇玉睨着他。
花争弦不怒反笑,目光落在原醇玉身上的縛上,那縛縛着原醇玉的雙手,因此原醇玉現在只有兩條腿和一張嘴能用。無法捏訣,亦無法執劍。
只消随便動動手指頭,就能重新将他捉到手中。
“不過逞一時口快,也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麽境地。”
花争弦幾步邁至原醇玉面前,原醇玉戒備地變換着步子,被他逼到避無可避,花争弦橫手截住他的去路。
花争弦嘲笑道:“你這般為雲尾峰,卻反而被同門綁縛,無法動用法力,我做什麽,你又有何能耐阻擋我?”
他說着一把抓起原醇玉躍至方才的牢室,視線在牢室中一掃,眉間盡是得意。
“你看,就連掌門特意挑選出的精英都無法抵禦我的術,你犧牲自己把他們引來又如何?不過徒勞一場罷了!”
方才還整肅地巡邏的修士們現下全都失了威風,清淨修行出的淡然出塵的氣質被幻境一掃而空,面容扭曲與當初為息甘陣法所困時如出一轍。
而此時的息甘卻被困在鎖妖鏈中,低垂着頭顱,發絲散亂,身上遍布不堪的痕跡,一動不動,似乎失去了知覺。一身妖力,如今幾不可察。
原醇玉皺眉,嗤道:“我道你怎麽忽然厲害了這麽多……你這是走的什麽歪門邪道?”
“這妖怪被鎖在妖牢裏半死不活,體內的仙石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借我一用。可惜已被他煉化,無法直接取出,我只好與他雙修,将他的妖力引出,再将其中的靈力吸收,雖費了好一番功夫,好在成果沒讓我失望。”
花争弦滿意地擡起手,一股清冽的氣流淌過他的經脈,彙聚在他的掌心。
“順便學去了這妖怪的能力,如今的我,便是勝過大師兄也不在話下。”
原醇玉瞥過花争弦的掌心,鄙夷道:“走了這等歪門邪道,你覺得門派還能容你?”
“燕容能練吸人修為的術法,我為什麽不能練這縱人心念的術法?若不是我,燕容必然還是雲尾峰的燕師兄。”
花争弦迎上原醇玉驚奇的目光,指節溫柔地撫過原醇玉的面頰,學着燕容作出憐憫的神情,緩緩道,“只要我将罪名扣到你頭上,說門中逆徒原醇玉回來報複,殺入妖牢欲放出群妖禍亂天下,師兄弟不敵,重傷而死,我勉強将其捉拿——到時候我依然是雲尾峰第三弟子,不,遲早,我将會是雲尾峰大弟子——而你又能奈我何?”
花争弦的好勝不比原醇玉少,燕容屢屢挫傷他的好勝心和自尊心,從修為到比試……以及原醇玉,燕容從不應戰,卻往往讓花争弦生出一種被踩在腳下的卑微感。
而原醇玉……則是一直戳在他心中的刺,他試圖拔除,卻連抓到手中都無法。
現在,花争弦用着與燕容一般憐憫的神情看着原醇玉——這讓花争弦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滋味,花争弦沉浸其中,越說越興奮,面頰染上一抹酡紅,像喝醉了酒一般。
“醇玉,你多可笑,好不容易出去卻又回來,還不是只能看着我為所欲為?”
原醇玉不買他的賬,花争弦憐憫的目光落在他臉上仿佛只是一縷殘風,原醇玉被花争弦抓着衣領按在牢室門口,偏過頭看着他,他雙手被縛,無從抵抗,他本應當是狼狽的,卻并未顯出落了下風的姿态。
“你作弄得了一時,卻瞞不住一世,我來,正是為了揭穿你。”原醇玉道。
話音未落,原醇玉身上的縛忽然脫落,一道劍光直抵花争弦眉心。
花争弦險險避開,閃到一旁:“你是如何——!”
原醇玉手捏劍訣,眉眼間十足的意氣:“區區一個捆手的縛,我還不放在眼裏。”
劍光一閃,劍鋒又至。花争弦心道大意,亦捏出術法,幻境中的修士被他操縱着,紛紛站起身充滿敵意地對着原醇玉,落在地上的劍尖鳴着回到手中。
花争弦又得意起來,看着原醇玉被自己曾經的同門包圍起來:“你只有一個人,而我卻有着這一室精英弟子,眼下他們全将你當成了恨之入骨的人。醇玉,你若求我,我或可救你一救。”
——
妖牢中危急乍起,朱吟泊房前倒是平靜得很。
燕容在樹梢上落腳的時候,徐越小童正匆匆忙忙地從朱吟泊房中跑出來,不知落了什麽事。燕容腳尖下點,蹲在樹梢上托着腮往裏看,見朱吟泊在房中打坐,桌上擺着一本道德經,被風吹動,自如地翻着頁。
“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盈……”
燕容探頭看了沒一會兒,忽的覺出不對。
一回頭,樸山長老出現在身後。
“……”
燕容自知自己這隐身術忽悠不過自己師父,從樹上躍下:“師父。”
樸山長老又驚又吓,為自己傻徒弟的膽子驚嘆,放到面上,就成了張板起的臉孔。
樸山長老板着臉将燕容拽到自己房中,阖上門便劈頭蓋臉:“為師不是讓你不要回來了麽,找死?真當為師不會把你就地正法?”
燕容絲毫沒被唬住,很有底氣地低眉道:“事出突然,我們在路上遇到魔道殘黨,一路追蹤至門派中,這是他掉落的物件。”燕容從懷中掏出那封信。
樸山長老緩下聲,面色卻更是肅然:“魔道?”
燕容輕輕一點頭,樸山長老便知道事情假不了。
正要拆信,忽聞一聲渾厚的鐘聲。樸山長老神色一變,燕容擡起頭,側耳聽去。
是主峰的鐘聲。那鐘聲響起,就有陣陣鐘聲在各峰間回響。
主峰的鐘平日一聲不發,一旦響起,必有緊急事件。
樸山長老和燕容對視一眼,眨眼間兩人都已在房間外,如一片輕雲,朝主峰掠去。
——
幾乎是鐘聲在耳邊響起的同時,花争弦感到自己的結界被破開了。
修士們從妖牢外湧入,清冽的劍意驚醒了熟睡的群妖和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看守弟子。
花争弦難以置信地看着奔入牢室內的修士們,目光落回原醇玉身上,終于明白原醇玉方才往外跑,并非想逃,而是去觸碰妖牢內的結界以觸動警報,引門中的修士前來。
“我以為我可以在這兒紮根。”花争弦看向原醇玉的目光裏帶上些無措。
一名修士朗聲道:“不好意思,我們門派容不下你。”
這話在花争弦心裏紮了一下,花争弦壓下眼中的無措,憤然望向那修士。
“醇玉,你以為這樣就能勝我麽。”花争弦的聲音陡然尖利起來,“不管來多少,都逃不了我的術!”
作者有話要說: 我更了!這次應該真的恢複更新了!應該…………我……還是不随便立flag了(忽然慫成一團)
☆、第 40 章
随着花争弦捏訣的動作, 陣法的光暈将妖牢裏裏外外整個籠罩了起來,花争弦雖有了仙石助陣,到底修為差了些,一時撐不起來,臉色忽的一白,花争弦拍了幾張符咒作輔,總算将陣法完成。
明眼人便道:“他修為撐不住, 堅持不了多久!”
花争弦心下不服,正要看看是誰,卻被一道渾厚的真氣直取面門。花争弦躲閃不及, 迎面看着掌門向他掠來,人還未到,威壓已讓他軟了腿,花争弦就勢一跪, 讓出身後的位置,幾名已昏昏然到不知什麽是死活弟子拎着劍沖向掌門, 硬是讓那道真氣打了個轉,散了大半的威力。
掌門心性堅定,區區此等陣法暫且克不了他,但對着自己門派的弟子, 多了許多顧忌,便有些束手束腳了。
掌門避着自己徒弟們的劍鋒,遠遠地朝他道:“争弦,解了陣法, 回頭是岸!”
可那句說他撐不住的激起了花争弦的好勝心,花争弦心道我不僅撐得住這妖牢內外的陣法,還撐得住更大的。遂又使了幾張符,将陣法擴大到整個主峰。體內的真氣調轉到極致,花争弦臉色又白了幾分,神色卻更是得意。
鐘聲在整個門派中飄蕩。一時之間,妖牢內的弟子們由親密的同門變成了彼此最憎恨的敵人,在妖牢中大打出手,從牢室裏打到妖牢外。趕來支援的別峰弟子一腳踏進陣法,不少入門未滿一定年歲的弟子當場就翻臉,對着自己同門一陣亂劈。
原醇玉位于陣法中心,心神一晃,眼前的事物就變了。熟悉的事物在眼前重現,久遠的回憶一瞬間鮮活起來,仿佛這麽多年從未從他的記憶中褪色。
原醇玉有時會痛恨自己的好記性。
但這回,他很快想起來自己是在幻境中,并未任自己沉淪。有了上一回的經驗,原醇玉這下總算能把自己的意識從幻境中拽出來。
意識一清明,原醇玉便看到妖牢內外流動的法力,以及打作一團的同門。
“你瘋了!發動這麽大的陣法!”原醇玉格開撲上來的修士沖過去,用布滿掐痕的手去拉花争弦,過去花家的受氣包今日仿佛無所畏懼了,眼睛裏含了分你死我活的決絕。那雙眼睛傳達了這樣一個信息:此時的花争弦,什麽都做的出。
原醇玉又急又氣,道:“你想死,別拉着門派給你陪葬!”
花争弦癡癡地看着他笑,生生把他還很年輕的臉笑出了幾分凄然:“我不想死,醇玉,我原本能做師父的好徒兒,長生派的好弟子,雲尾峰的好師兄,你逼我至此。”
花争弦蒼白的臉與幼時可憐巴巴的模樣重合,若不是手中正捏訣布陣,引他同門相殘,倒是惹人憐惜。
這世上竟有人比他還會胡說八道。
“我從未逼你,是你自己逼的自己。”
原醇玉把自己那一絲不該有的心軟碾碎,一劍刺向花争弦捏訣的手,花争弦本就極力撐着,閃避時撤了力道,只覺得眼前一花,嘴角立時溢出一道血線。
可惜修為不夠,花争弦不得不承認。他心道,若是會燕容那食人修為的術法,必然不會是此等境地。
原醇玉為制住花争弦也顧不得那拿他當仇人的許多修士了,身上頓時多了許多口子,原醇玉撲到花争弦面前,花争弦沒怎麽反抗就被他抵着腹部壓在妖牢的牆壁上。
原醇玉按住花争弦的兩手,劍端橫在他脖頸前,喘着氣道:“你若真是雲尾峰的好師兄,就把陣解了。”
“可我不想做雲尾峰的好師兄了。”花争弦語調輕快,“就這麽解陣,豈不是一點兒痛快也沒有?”
“解陣!”原醇玉的劍端貼上花争弦的脖頸。
花争弦不為所動:“你殺了我也沒用,陣已成型,若是沒有人解陣,整個門派的人都會一直自相殘殺,直到無人存活。”
原醇玉垂眸:“你想要怎樣?”
花争弦道:“醇玉,你若好聲好氣地求我,我說不定可以為了你收手。”
原醇玉壓下心頭的厭惡,柔聲道:“争弦,把陣解了。”
花争弦忽然仰頭親上去,他一靠近,原醇玉手中的劍便往回縮。花争弦面露笑意,在原醇玉的唇瓣上深深地吮了一口。
原醇玉猛的推開他,花争弦整個人撞到地上,就着仰躺在地的姿勢看着原醇玉笑道:“你是不是下不了手啊?”
未等原醇玉回答,花争弦忽然莫名多了一股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伸腳勾在原醇玉的腿上。
原醇玉一個趔趄向下撲去,花争弦的手伸向他的身後,勾住了他的脖頸,竟當着全門派的面壓下他的臉吻上去,原醇玉撲騰了一下,花争弦壓着他一個翻身,兩人便變換了位置,原醇玉欲制住花争弦,又被花争弦不知打哪來的力氣摁回去,兩人在地上滾團似的滾了幾圈,原醇玉鋒利的劍刃重新架上了花争弦的頸前。
花争弦喘着粗氣,嘴角的血液溢出更多,方才那一番動作為花争弦蒼白的面頰補上了幾分血色,豔麗又妖嬈。
“醇玉,我喜歡你。”花争弦絮語着。
原醇玉架在他頸前的刀刃顫動了一瞬,花争弦細白的頸子上了多了道紅痕。
花争弦恍若不知,往日盛氣淩人的眸子裏溫柔得不像是本人。
花争弦道:“我以為你死了。可你沒有,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下黃泉了,我用你最在乎的雲尾峰——以及全門派給你陪葬,如何?”
“瘋子!”原醇玉罵道。
原醇玉的氣急敗壞讓花争弦終于有了一種揚眉吐氣的輕松,可心中卻還不爽快,仿佛離那一股暢快還堵着一條路,需得把這條路打通才好完全纾解這些天的煩悶。
堵着那條路的,必然是那個人。
長明燈在打鬥的碰撞中熄滅,四周光線昏暗,花争弦眸子裏隐隐發亮:“燕容呢?你在這裏,燕容是不是也在他是不是沒有死?是不是也回來了?”
花争弦看着原醇玉,心中竟升起一股期盼。
若是那個人看着自己從小成長到大的門派因為他花争弦變成如今這幅模樣,他那身毀不去的從容淡定是不是終于可以瓦解。當自己用與他如出一轍的憐憫目光注視着他時,這人內心是何滋味,可會覺得挫敗?可會覺得自己輸得一塌塗地?
原醇玉冷然道:“他不在。”
——
花争弦的腦袋裏冒出燕容這麽個人的時候,燕容已經半個身子進入了主峰的上空。
樸山長老速度極快,從雲尾峰到主峰不過眨眼。燕容被樸山長老抓着領子提下,一頭幾天沒有梳理的毛發在勁風中徹底失了貴氣,看上去既不像個富家少爺,也不像個清雅的正派修士,倒像是個落魄的江湖散人。
燕容顧不得打理,四下看去,主峰一片混亂,精心修建的房舍被砍塌了房頂,不少房柱更是慘烈地斷成兩截。
重生臺尤為慘烈,從中間凹下去形成一個深坑,數不清的裂口從那坑向外蔓延,四角都已無法站人,碎石四處亂飛。
樸山長老倒抽一口氣,奔至臺前,極為痛心看着眼前眼前這幅模樣的重生臺,沉沉地嘆了口氣。
“這臺子竟是如此遭人厭惡。”
可尋常弟子如何毀得去重生臺。要打下這麽大一個深坑,必然是修為極高的修士全力的一擊。
樸山長老未在重生臺前作過多的留戀,凝神一探,便往妖牢而去。燕容正要跟上,樸山長老卻回頭一指四周的陣符。
“把這些符解了。”
“是。”
主峰四周布滿了陣符,不像是他們雲尾峰的符,燕容看着覺得有些眼熟。提劍揮去,薄薄的一張紙片竟仿佛成了金剛之軀,燕容的劍片挨在符紙上,愣是沒把符紙揮動半分。又附上法力削去,這回不僅沒揮動,甚至挨都沒挨上,就被符紙周圍一股力量彈開。
燕容對着四處的陣符一一試上一遍,皆是如此。
這些符形成了一個天衣無縫的陣,要解下這些符,想來還是得先破陣。破陣第一找陣眼,陣眼……在妖牢。
所以到頭來,還是得去妖牢。
燕容便收劍去了妖牢。
妖牢內人更多,且多是主峰的裝束,燕容隐着身形穿過混亂的修士們,越發覺得這同門相殘的戲碼似曾相識。
燕容的腦海中蹦出一只大妖怪的臉。那妖怪關在哪來着?
燕容踏過陣法的流光,踏過落在地上不知哪位仁兄的劍,踏過摔了一地的長明燈的屍身,修士們忙着根本不存在的報仇,愣是沒注意到身邊走過了一個四處張望的人。
燕容找着息甘的時候息甘正被幾個修士圍着揍,偏偏被鎖妖鏈縛着,毫無反抗之力。
燕容在腦袋裏轉了半晌,才把眼前這被揍得軟趴趴紅彤彤幾乎要顯出原型的妖怪和當初洞中那張狂的大妖怪聯系起來。
腦袋裏轉完,燕容剛好繳下那幾個修士的兇器,把妖從那幾個對他恨之入骨的人中拖出來。
燕容覺着這恨之入骨不是憑空的。
“這不是你的術麽?”
息甘奄奄一息地攤在他懷裏,燕容輸了一縷真氣推入他全身經脈,息甘這才緩過勁來,狠狠地抓住燕容的手。
“花争弦那個瘋子……竊取了我的術!”
作者有話要說:
燕容:親媽。
——
昨晚本來想更文的!渣作者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想着眯一會兒爬起來發文,誰知夢中驚坐起就發現第二天早上了……
☆、第 41 章
樸山長老方才叫燕容在外解符, 內裏其實是不願讓燕容摻和進來,誰知在妖牢前被元英長老一劍戳得心煩意亂,眼一晃,便看見個人影晃進了妖牢,可不正是本應在外面解符的燕容?
那小崽子的隐身術騙騙師弟還行,在任何一個長老面前晃上一晃,準被看得一清二楚, 竟就這麽披着個毛毛躁躁的隐身術闖了過來。
樸山長老頓時一口老血堵在胸口,撥開元英長老追着自己那膽大包天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沖進妖牢,幾十把劍撲面而來, 後方元英長老的長劍掃來,若是躲閃那元英老狗的劍勢必要讓前方一幹小輩遭殃,樸山長老頓時後悔不已,早知如此就跟燕容那崽子一樣披個隐身術再來了。
事已至此, 樸山長老只好擡掌準備和元英長老來個硬碰硬。樸山長老屏氣凝神,運氣于掌。元英長老的劍轉了半圈, 無刃的半邊挨着樸山長老的袖子掃了過去,打落一幹攔在入口的後輩。
樸山長老:“……”
元英長老捋了捋袖子,走進妖牢:“走吧樸山,事态緊急, 別再浪費時間了。”
樸山長老:“……”剛才誰二話不說就提着劍來攔上他的路的?
“老狗……”樸山長老正要笑他輕易就中了一個後輩的術法還想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元英長老略有深意目光落在他身上:“方才進去的是你徒弟?”
樸山長老笑不出來了。
燕容被息甘抓住手時樸山長老剛好踏入牢室,一眼見着自家徒弟懷裏抱着個妖怪,那妖怪還很眼熟, 仿佛是不久前掙脫了鎖妖鏈鬧得群妖大亂的罪魁禍首。小兔崽子什麽時候和這妖怪攪和上的?
燕容被息甘一把抓住了手,正要詢問前因後果,忽覺身後一陣威壓,一回頭,就見樸山長老氣勢洶洶地沖過來。
“燕容,我不是讓你解符麽?”樸山長老說完瞥見被息甘抓住的手,眉頭一皺。
燕容誠懇地看着樸山長老:“解不開。”
燕容說完,在息甘愕然的目光中,樸山長老一掌朝他天靈蓋拍下。
然後燕容忽的憑空消失了。
“謝師父。”空中傳來燕容的聲音。
原來燕容毫發無傷,連位置都并未移動分毫。方才那一掌,樸山長老不過是往燕容身上拍了個隐身咒,做了個氣勢洶洶的樣子想吓他一吓。
燕容非但沒被吓到,還胸有成竹道:“解符需先解陣,此處正是陣眼。”
燕容說完把息甘往他師父懷裏一擱,雙手捏起法訣。
樸山長老詫異地看着他:“你會解這陣?”
燕容沉默了一會兒,略顯猶豫地一點頭:“會。”
之前在息甘洞中時,靈淵門的弟子解過這陣,那時燕容有意無意分出神來關注那弟子的安危,順便把他解陣的動作也查看了一二。
既然是同一個法陣,解法應當相差不大。
片刻後……燕容放下手。
法陣毫發無損,幽幽地泛着流光。
“這陣怎麽解?”燕容看向息甘,罕見地看上去有些赧然。
樸山長老:“……”就不應該相信他這好徒兒的記性!
息甘此時的修為看不見燕容,只聽到燕容的聲音,息甘張了張嘴,一口氣沒提上來。
燕容又往息甘體內輸入一道真氣,息甘幽幽道:“花争弦在我的陣法中融合了花家的術法,如今的陣法不可同日而語,解法自然也有所差別。”
燕容忽然想起來了,花争弦雖在雲尾峰修習道法,卻仍喜歡用花家的幻術,燕容剛出關時還被這小子用幻術擺了一道。
主峰四周的陣符燕容一開始只以為是魔修的符,細細一想,又覺得和花家的符紙确實有些相像。
燕容仍覺得奇怪,他此行回峰是為追那魔道,怎麽就忽然變成了解花争弦的陣?那魔修呢?
一時弄不明白,燕容把這問題跳過,當務之急是解陣。
燕容解不出陣,指望着叫息甘自己把這陣解了,燕容問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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