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9)

英長老知道。

燕容後腳踏過門檻,那門便又自己阖上。

原醇玉見燕容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後,對面前的青鵬峰弟子高高舉起一只手喊停。

"怎麽,知道怕了?"青鵬峰弟子自然少不了一番冷嘲熱諷。

見到雲尾峰弟子必然要刁難一番,已成了青鵬峰弟子公認的優良傳統。

既然是陪着燕容來道謝的,原醇玉這回既不準備和青鵬峰弟子耍嘴皮子,也不準備在元英長老門外大打出手。原醇玉打斷道:"諸位回神,都這個時候了,咱們之間的恩怨也該告一段落了。"

"什麽意思"

"你們還沒注意到麽?你們元英長老和我們樸山長老已經私下和好了,咱們還在鬥,豈不像個傻子。"

青鵬峰弟子皆是一愣:"這……你怎麽知道"

"昨日元英長老不是還替我們雲尾峰說話麽,若是元英長老和我師父還在鬥氣,昨日在殿上元英長老落井下石還來不及,怎麽會替我師父說話,護我雲尾峰弟子"

青鵬峰弟子一聽,覺得挺有道理,可刁難雲尾峰弟子已成習慣,總覺得就這麽放過明目張膽闖進他們青鵬峰的雲尾峰弟子不是他們的風格,況且追人追了一路,就這麽順着雲尾峰弟子的話頭下來也十分沒面子,一時打也不是,退也不是。

原醇玉沉吟片刻,道:"你們要實在沒什麽事幹,咱們就……"

門外青鵬峰弟子與原醇玉彼此僵持,這廂燕容已穿過前院,暢通無阻地進了內院。

元英長老站在內院,似乎專程在這等他。

燕容知道元英長老已經覺察他來了,便也不往前走了,站在院前遠遠的行禮:"晚輩謝過元英長老。"

元英長老緩緩道:"你不必感謝我,你救下我峰弟子,如今劣徒已去,無法再報你恩情,便由我這做師父的替他們還你恩情。"

元英長老語氣平和,燕容卻從這話中聽出一絲沉重,一時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道:"長老請節哀。"

元英長老的弟子燕容記得,是除妖時遇上的男女。都是是明媚的性格,以至時至今日,燕容這破記性竟仍然記得。

燕容記得那男子方與女子争吵過,便大言不慚教他什麽是在乎。在乎,便是她不在你身邊一刻,你滿心想見她;在一起的時候,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她;她遇到危險,第一個沖出去保護她;無論什麽遭遇,都能替她承擔……

燕容那時對在乎一詞依舊沒什麽概念,直到後來在山澗中,女子的淚淌在他手上。

原醇玉說過,他從小到大的願望,便是有誰能為他哭那麽一回。燕容那時不懂,如今想來,原醇玉想要的,或許便是那樣的在乎。

"他們……令徒教會我許多。"記憶裏兩條活生生的生命化灰而散的瞬間在腦海中複蘇,一下子梗在燕容喉間,燕容垂眸,"對不起,我沒能救下他們。"

"你這孩子瞎愧疚什麽?"元英長老搖搖頭,"你自身難保,如何救得了別人。這便是小徒的命了。為正道而死,也不算白活一世。如今你也得了答案,便去了吧。"

元英長老說罷,便要往裏走。

"長老且慢。"

燕容說着忽然朝元英長老擲了幾樣物事,元英長老回過身将寬大的袖子一攬,将那幾樣物事一一接過,原來是幾壇子酒。

元英長老輕輕一嗅,訝然:"這是"

"謝禮。"

元英長老好笑道:"我說了是替小徒還你恩情,你還給我謝禮"

拿都拿來了,再抱回去好不麻煩。燕容這麽一想,強行解釋道:"這是雲尾峰的謝禮。"

說罷,這才向元英長老告辭。

元英長老抱着酒壇子駐足片刻,緩緩揭開壇塞,提起酒壇,一仰頭,酒入喉間。

他與茶相伴,極少飲酒。

此番難得縱酒,足足飲了一壇。唇齒間的澀意被酒香沖去,酒意湧入胸腔燒得滾燙。

正魔……勢不兩立。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标點會變成這樣……修!

——

樸山長老:淦!哪個小兔崽子偷了我的酒!

☆、第 45 章

燕容從元英長老的居所出來, 周圍空無一人,只有原醇玉一人抱着胸背倚牆面叼着草葉望着不知道什麽地方出神,燕容悄悄走到他旁邊原醇玉一點也沒發覺,直到一只手伸進他袖中,原醇玉才猛的驚醒。

“怎麽跟魔怔了似的,那些人呢?”燕容半個身子貼在原醇玉身上,手在原醇玉袖中掏弄了幾下。

原醇玉顫了顫, 癢得直笑,順勢靠進燕容懷中咬燕容的耳朵:“走了,許是覺得沒意思吧。”

燕容攬住原醇玉的腰, 從原醇玉袖中摸出個酒壇來。

“我說怎麽少了一壇,果真被你偷偷藏下了。”

“好不容易偷一回酒,自然要給自己留兩壇。”

“偷的”

“你以為以師父的個性,能光明正大地讓我們取酒給他老對頭”

原醇玉說完, 燕容便聽見一陣劍鳴,攬在原醇玉腰間的手一松, 卻又被原醇玉按回去,接着腳下便是一空。

“走了。”一柄巨劍出現在虛空之中,原醇玉帶着燕容跳上去。

“去哪?”

原醇玉在前方禦劍,燕容樂得輕松, 抱着酒壇在原醇玉身後坐下來,偏過頭看原醇玉站在劍柄上捏訣。

劍行得愈加地高,頭頂着廣闊蒼穹,腳下是土石溝壑, 林木萬千,原醇玉立在劍端,轉頭見燕容坐在劍身上望着自己,心中莫名戰栗。

勾勾手指,從壇子裏引了一道美酒入口,入喉,入胸腔肺腑,任憑昏了頭的話語被美酒勾出:

“天涯海角。”

好一個天涯海角。

原醇玉一腔昏頭的酣暢感染了燕容,燕容便也擡起酒壇,一仰頭,張嘴接住潺潺流出的酒水。

“喂喂喂,你別喝多了,怕你酒上頭一腦袋栽下去。”原醇玉在前方喊停他。

于是兩個腦子裏妄想着天涯海角的人,卻在太荒山一個旮旯角落下來——為了分享這一壇從自家師父門前偷的酒。

那原本是樸山長老給自己釀的酒,預備囤到冬天來時從地裏挖出來,就着醬肉慢慢享受,再用融雪釀新酒。

幼時原醇玉偷偷見到,趁樸山長老喝得爛醉,順走了一壺酒,偷拿了一塊醬肉,醬肉啃了一塊,人先醉死過去,攤在地上打酒嗝。

燕容剛巧路過,走得入神沒注意周圍,被橫在前面的原醇玉絆了個大跟鬥,沾了原醇玉一身酒味,正好被醒酒後尋來的樸山長老看見,連帶着收拾了一番。

許是過意不去,從此原醇玉偷酒喝,都有燕容的一份……

一壇子美酒量足味醇,香氣四溢,兩人在林子裏喝酒撒酒瘋,吓走一片禽鳥走獸,次日睡眼惺忪地從山人捕獸的陷阱裏爬出來,在冰涼的溪水裏涮了一通,才徹底清醒過來。

“燕容。”原醇玉替燕容攏好衣服,“走,我帶你去人間。”

燕容奇怪地看着他:“你還沒醒酒?我們何曾出過人間,醉到夢飛升了?醒醒,還早着呢。”

“這裏不算。”原醇玉裝模作樣清咳兩聲,半是故作懇切半是故作神秘,“你上重生臺救我,為表感激,出了門派,我帶你去看真正的‘人間’。”

燕容有些畏縮,見原醇玉說到“人間”時眼睛裏熠熠生輝,隐約預感到原醇玉所說的“人間”必然十分火熱和鬧騰。原醇玉喜歡往熱鬧的地方跑,燕容偏偏對人來人往的場景沒轍。

原醇玉知道燕容畏縮什麽,卻不由分說地拽着燕容下了山。

遠遠便聽見市鎮中的吆喝,叫賣,各式各樣的人在街道上流動,燕容跟着原醇玉在街上走,差些和在人群裏亂撞着沖來的男子撞個滿懷,原醇玉拉了燕容一把,避開那橫沖直撞的人,讓出條道來。

“正遇上趕集的日子,人多,你小心些。”原醇玉叮囑着。

燕容想窩回雲尾峰裏了。

“不是說去天涯海角麽。”話說出口,聽在原醇玉耳朵裏便帶了些像是撒嬌的埋怨。

原醇玉好笑道:“你倒是說說,天涯海角在哪?”

燕容沒聲了。原醇玉買了袋炒栗子,捏出個栗子剝了外殼塞進燕容嘴裏。讨人歡心對原醇玉來說不過小事一樁,燕容啃炒栗子啃得高興了,便也不再計較人群。

原醇玉一下山就浪得沒邊,拽着燕容逛遍了附近的鎮子。

一袋栗子啃完,手中又被原醇玉塞了其他東西,燕容跟着後頭拎着原醇玉一路買下的奇巧物件,等原醇玉進店面的空當,抱着東西站在店面門口歇腳。

店門口一個同樣抱着東西的男人竟把燕容當做有婦之夫,湊過來便道:“小兄弟,也是陪夫人出來采買呢”

不等燕容說話,便自顧自說起自家夫人來。

“夫人上了街,見了心儀的東西,那是十頭牛也拉不住,你看我這一手的大小物件……诶,你抱的也不少呢,不過這些物件,倒是些尋常姑娘不愛買的。”

“我夫人……愛尋覓些新鮮玩意。”燕容對着夫人一詞咀嚼了半晌,原醇玉一個耍劍招耍得虎虎生風的大男人和“夫人”二字似乎有些不搭界。

可聽那丈夫夫人夫人地唠叨半天,漸漸地也就把原醇玉和“夫人”對上號來。又聽那丈夫說着家妻如何愛逛街,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虧她一天下來也不嫌累,燕容心下略有感慨,便忍不住接了嘴道:

“大抵天下夫人都是如此,夫人要出來逛,咱們也只有陪着抱東西的份。”

“可不是!”那丈夫說完見自己妻子從店內走出來,掏了腰包付了賬,便與燕容道別。

燕容往店內張望了下,肩上卻攀上一只手。

“夫人噗,是說我嗎?”待燕容有些尴尬地側頭看過來,原醇玉彎下眼角十分勾人地一笑,湊近燕容耳邊喃喃道了聲,“相公。”

那一聲相公叫得燕容酥透了半邊骨頭,燕容臉上有些發熱,夫人本是叫着玩的,沒想到被本人聽去,厚顏無恥地反過來逗了他一把。

燕容不甘示弱,想挑一把原醇玉的下巴,卻抱着東西騰不出手,只好放棄了這個想法,崩着臉帶了帶手裏快要滑落的東西,視線斜斜地與原醇玉對上,正色道:“夫人忽然靠這麽近,就不怕為夫當街吃了你”

雖沒挑上下巴,這一番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出的不正經話仍是讓原醇玉猝不及防地紅了把老臉——或者說正是那一本正經的樣子讓說出來的話更具有沖擊力,駭得原醇玉差點咬上燕容的耳朵。

燕容興致正濃,又見原醇玉神色松動,不禁覺出其中趣味,興致更甚,當即得寸進尺,學着原醇玉的調調耍起流氓,用小臂蹭了蹭原醇玉的腰側:“夫人怎的這幅神情,難道……竟是害羞了?”

原醇玉內心驚駭不已——不過才下山多久,這人竟已能夠把山下的流氓話活學活用,信手拈來!

“你這些話跟誰學的!”原醇玉抖着手指着燕容的鼻子,駭然道。

燕容一眨不眨地看着原醇玉。

就差沒說句“可不就是你”了。

原醇玉:“……”

原醇玉盤纏帶得足,夜間二人分外豪氣地在附近最好的客棧裏叫了間上房,燕容盤腿在床上打坐,原醇玉坐在桌前擺弄白天買下的物件,将之分門別類裝好。

原醇玉全部分裝好,攤向床上,燕容仍在一動不動地打坐。

原醇玉只看一眼,忽的覺出不對,燕容這會兒額角竟有一串一串汗珠淌下來,忙喚道:“燕容。”

燕容猛地睜開眼睛,随即脫力地彎下身子,原醇玉撐了他一把。

“怎麽回事?”

燕容靠在原醇玉身上喘順了氣,擡起手抹去臉上的汗,道:“沒事,一時不慎,走岔氣了。”

“你一向運氣平穩。”原醇玉皺起眉,“為何會走岔氣”

燕容悶聲道:“不曉得。”要是知道哪裏還會岔氣。

腦袋裏仍想着周身氣脈,越想越糊塗。那日運氣快到極致反而靜止的感覺實在玄妙,可之後卻再沒出現過,燕容越是提速越是難以駕馭,不論怎麽鑽研都無法再找到那日的感覺。

“小心些啊。”原醇玉一敲燕容的腦門,不放心地叮囑道。

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師父樸山所說的劫數論,人皆有劫數,哪怕是從小順風順雨的燕容……亦是如此。

燕容沒心沒肺地笑道:“你怎的和大師兄越發相像了?”

原醇玉一噎,把燕容的腦袋按到枕頭上。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出城。”

燕容躺在客棧的床上,窗外傳來人聲,打更聲,聽着原醇玉計劃次日的行程,這才真切地意識到原醇玉和他是真的離了門派要去“人間”了。

“怎麽之前還半夜爬起來要回門派,現在一聲不吭就要走”

原醇玉理所當然道:“這不一樣,之前是被當作門派的恥辱不得不逃出去,現在是光明正大地出去,咱們走得堂堂正正。”

作者有話要說: 燕容:害羞了?

原醇玉:不……明明是把持不住了!

于是這一章揭示了我玉隐藏的強迫症噗,

于是我,我為什麽又斷更了,我,噫,要不我全文存稿回來再更一斷一斷的我也很絕望……

☆、第 46 章

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的我卻控制不住更新的雙手,永遠的建議囤肥……這一章很甜,很甜,很甜,誰再說憋屈我就!我就!我就,我就尬糖(慫)

次日二人出城, 原醇玉買了匹馬,把分袋裝好的東西擱在馬背上,牽着馬匹邊走邊在沿途将東西變賣,換足了盤纏,僅留下最喜歡的幾樣。

燕容跟着原醇玉學買賣,看原醇玉如何把一兩銀子的東西以十兩銀子賣出,順便跟買家唠嗑時套幾條江湖消息。

江湖上大大小小事情就沒斷過, 燕容當故事聽,偶爾聽見說他們長生門的,也盡只當故事聽, 倒是十竹山莊的消息讓燕容有些在意。

聽聞那十竹山莊閉門數年,如今漸漸在江湖中又活躍了起來,在各大修士聚集處,偶爾也能遇上幾個十竹山莊的弟子。又聽聞十竹山莊的新莊主還是個毛頭小子, 帶着個妖獸在江湖上到處跑,把沿途各個門派的弟子都挑戰了一遍, 不知是真是假。

有消息的,必然不是空穴來風。過了兩城,還真讓原醇玉和燕容碰上個十竹山莊的弟子。

那十竹山莊的弟子在山莊中時與原醇玉比試過,莊主後來又時不時念叨下燕容, 路遇扮作平凡商人自稱燕玉醇和原容的兩人,那弟子一眼就認了出來。

交談一番,才知道不過數月,十竹山莊已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十竹山莊的各項事務大部分都已移交給槲生莊主, 小莊主起初還難免生澀,如今已漸漸上手,喬淵夫人放心地從管事者的位置上下來不久,槲生莊主就大着膽子解除了禁地的縛,還從禁地裏帶了個妖獸出來。禁地裏的妖怪出來想在莊中作亂,還是那妖獸鎮住的。

又問了槲生莊主的近況,得知小莊主活蹦亂跳,在莊外親自巡查十竹山莊在各地設下的分點。便與那十竹山莊弟子分別,往下一個城鎮行去。

燕容感觸道:“就連那孩子都為山莊奔走,咱們把諸事抛在身後,就這麽下山出走,是不是……”

原醇玉撓了撓燕容的手心:“偌大的門派,少了誰不能轉不過一個魔道殘黨,還不至于威脅到我們長生門,那時候可比現在激烈得多。”

事實上那弟子說了這麽多,沒透露他們小莊主出莊巡查也只是順便,主要目的是尋人。與燕容和原醇玉一分別,就急忙飛了只紙鴿給莊主。

沒心沒肺的二人且行且玩,把路上的說書先生和戲班眼熟了個遍,到客棧裏洗了澡換了身衣服,方入夜,原醇玉又把燕容叫出來逛夜市。

燕容扣着房門不放,對夜間的街市本能地抵觸,當初在息甘洞外說故事時還拿出來和人家天災人禍的遭遇放一塊兒。

原醇玉也想了起來,把那時候的事拎出來說,戲谑道:“你這人的遭遇還真是驚人,你是小孩兒麽?”未等燕容反駁,又道,“說小孩也不對,上街市哪能算遭遇,尋常人家的小孩一到街市上就跟瘋了似的,哪裏顧得上走失不走失的,離了大人照樣玩得起勁。”

燕容噎道:“那時候看着周圍人山人海的,全是高頭大馬的樣子,又是夜晚,什麽都看不分明,好像有什麽在人群中,又好像什麽都沒有……忽隐忽現的,難道不可怕麽?”

原醇玉把燕容的五指從房門上一個個摳起,不由分說地拉了燕容出去,指着街景道:

“那你看看,還高頭大馬,忽隐忽現麽?”

夜市正興,一串串燈籠挂在攤前,透着光,照亮街市上行人說笑的臉,行人已不是高頭大馬的樣子,男男女女攜手而過,喧鬧聲中混着攤餅子的香氣和少女的撒嬌。

燕容還在往客棧方向掙紮:“雖然沒有,但……”

濡濕的手中鑽進原醇玉的指節,那鑽入的手指把燕容握緊的手撐開。交握。

“看不分明,倒是真的。”原醇玉扣住燕容的手,忽然笑得像個偷腥的貓,上揚的眼角隐入垂下的鬓發中,半明半暗中越發像個妖精。

燕容一恍惚,原醇玉就拉着燕容鑽進人群中。

“醇玉。”燕容不禁喚道。

“不會有人注意到的。”原醇玉回過頭來,在燕容眼前道,在擁擠的人群中,幾乎挨到了燕容的鼻尖。

兩人在人群中慢慢走,交握的手隐在垂下的袖擺下,原醇玉感覺到燕容攥着自己的手緊了一分。

“燕容,看看周圍。”

燕容有些僵硬地照做了。

“你看到了什麽?”

“人。”

“這裏才是人間。”原醇玉道,“四處皆是人的七情六欲,每個從我們身邊經過的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故事,過去和現在都藏在最普通的喜怒哀樂中,你看。”

“那女子在給那男子挑穗帶,那男子在給那女子買發飾,你猜猜他們碰面了會是什麽反應”

燕容道:“驚喜”

卻見那女子嫌棄那飾物一點兒不好看,男子作勢要扔,又被女子搶到手中。

原醇玉道:“那是一對新婚夫婦,丈夫糙男人一個根本不懂什麽飾物是好看,那女子雖嫌棄,可搶到自己手中的時候卻像把它當個寶似的。”

燕容道:“倒真是有趣。”

原醇玉又道:“你看那賣豆腐腦的一家人,孩子在店前和母親一起招攬客人,父親從對面回來,帶着給孩子買的點心。賣豆腐腦不掙什麽錢,孩子平日裏不怎麽有機會吃點心,這時候格外開心,你看他明明想要狼吞虎咽卻舍不得下嘴的樣子。”

原醇玉說着笑了笑,燕容也漸漸入神,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攥着原醇玉的力道松下來。

“不論三六九等,既是人,便有血有肉有魂靈有感情。”原醇玉忽然轉向燕容,問道,“燕容,你為什麽怕人呢?”

燕容正看一群姊妹笑鬧,原醇玉忽然發問,将燕容道注意猛的拉回來。燕容沉默許久,望着行人茫然道:“我也不知。”

“我以前一直想讓你看看人間,分明是這麽有趣的地方,你卻連出峰都不願,白白浪費了好時光。”原醇玉一邊嘀咕着,指節在燕容手心蹭了蹭,忽然呀了一聲。

“怎麽了?”燕容警覺起來。

原醇玉拉起燕容的手:“沒出汗了。”

燕容一愣。此時手心幹燥,原來方才不知不覺,竟不再發汗。可現在注意一回來,手心又起了薄薄一層汗。

燕容忽然想起這一路上原醇玉總在有意無意地觸碰他的手心,原來竟是在探他有沒有發汗。此次誘他下山,莫不是為了讓他克服一遇上人群就發汗的毛病

原醇玉拉着燕容繼續在夜市中閑逛,燕容沒了一開始的緊張,卻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覺在手心蔓延,想着人來人往中身邊牽着這麽一個人,便覺得十分意外和奇異。

——

二人從夜市上回來,遠遠聽見客棧內傳來騷動。踏進門檻,見一錦衣男子手持符紙将一個店小二打扮的男子困在術中。

原醇玉目光落在店小二身上,一愣,神色微恙。

那店小二哀叫着在術中掙紮,隐隐顯出花株的形狀,圍在客棧中的人驚懼萬分,都怪叫着退到客棧門口去。

不過一會兒,原本只是面目清秀的店小二竟變作一個妖媚非常的男子,瞪向那錦衣男子的眸中秋波流轉,冶豔動人,直叫原本退到客棧門口的衆人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

“大家也都看到了此物的原型,這店小二不是一般人,掌櫃的,我說的不錯吧?”

那掌櫃的早已吓得軟倒在櫃臺前,抖着嗓子急道:“請道長快快将其捉拿!要多少錢我都付!”

錦衣男子聽罷,略一颔首,道:“得罪了。”便取符施術,要将那仍在掙紮的花靈制伏。

花靈叫道:“我不曾害人!那些事不是我做的!”見衆人無動于衷,不由白了臉色,眸中微微一沉,便想幹脆來個你死我活。

目光一轉,卻見客棧前兩個熟悉的身影。花靈立即求救地望着那兩人。

原醇玉早有動作,正要上前,一道黑影忽然竄出,将那錦衣男子的術生生截斷。

那花靈見了那黑影一驚,接着眉間閃過一絲喜色。

“大人!”

那黑影只淡淡地“嗯”了一聲,便解了花靈的束縛,橫在了花靈和錦衣男子之間。方才那黑影動作極快,又轉瞬停下,衆人這才看了個明白,原來是個身着黑色外衫的男子。只見那男子劍眉入鬓,姿态沉着地立在中央,像長輩看孩童似的看着那錦衣男子,雙目半合,神情微倦。

“你是何人”錦衣男子道。

人群中走出一個少年來,替那黑衫男子答道:“我們從十竹山莊來,不知花公子何故要為難我十竹山莊的花靈”

錦衣男子了然道:“原來是槲生莊主的侍靈,得罪。我路過此地,見這非人之物化作人形藏匿在人群之中,為防萬一,便想将他揪出。既然是槲生莊主的侍靈,那便交由槲生莊主處置,告辭。”

說罷,那錦衣男子便一陣風似的帶着随從的人離開了客棧。

☆、第 47 章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作者可以日更幾天(噫)補完權游以後大概可以好好碼字了,嗯,一定是這樣(想到隔壁作者還在點家追大長篇而我已經更新……并不應該忽然興奮,啊,良心好痛(趴)

“花公子……”槲生對那錦衣男子的稱呼讓燕容有些在意。

“唔, 花家少主。”原醇玉道,“不知怎會經過此地……”看他行去的方向,竟像是……

燕容和原醇玉說話時,兩道身影同時向二人撲來。

“主人!”那花靈撲向原醇玉。

“燕容!”槲生在燕容跟前剎住腳。

原醇玉把那花靈從自己身上拎下來,故作驚訝:“什麽主人?”

“主人莫裝了,我曉得主人心裏是有我的。”那花靈十分羞澀地貼上原醇玉的身側,“我看出來您要救我了。”

掃到原醇玉臉上的為難, 又道:“燕容大人也早就知道了。”

原醇玉一愣,看向燕容。燕容平靜無波的眸子也看向原醇玉。

“這……這妖物……”客棧內的客人打斷幾人的相敘,想要上前又礙于妖物不敢靠近。

“諸位, 這男子原是我石竹山莊中的花靈,不論它做沒做過什麽,還請大家看在我石竹山莊的面子上諒解它這一回。”槲生抱拳道。

那掌櫃的從櫃臺旁爬起來,槲生見狀, 從袖中掏了一袋錢幣,放到櫃臺上。

“這段時間多有麻煩, 不知掌櫃的能否将這花靈交給我帶回”

“不麻煩不麻煩!”那掌櫃的抖着手将錢袋收入袖中,立即挂上一副看貴客的小心翼翼的谄笑。

将衆人安撫好,槲生才重新走向燕容和原醇玉二人。

“當真許久不見了!”

原醇玉揉了揉眼。這是那時候那上來就挑釁的毛頭小子

真是十分有莊主的樣子了,燕容暗道。便看那黑衫男子踱步過來, 目光落在原醇玉身上,不知在想什麽。

槲生道:“這是昭涯,我鎮莊之寶。”說完便被那昭涯擰了耳朵,哎喲哎喲地叫喚着認慫。

昭涯輕嘆:“什麽鎮莊之寶。”

“好好好我亂說, 真是,炫耀一下都不行麽。”槲生揉着耳朵,委屈兮兮。

原醇玉噗嗤一聲笑出來:“這才是我認識的小莊主啊。”

“喂!你什麽意思!”槲生正要沖過去,被昭涯壓着腦袋按了回去。

“久違。”昭涯道。

……久違

啊,對,“槲生莊主就大着膽子解除了禁地的縛,還從禁地裏帶了個妖獸出來……”

那時遇上的十竹山莊弟子,是這麽說的。大約這昭涯便是那妖獸了。

“久違。”燕容道。

原醇玉打量了昭涯好一會兒,這會兒便也緊随着燕容開口,面上浮起他慣用的讨喜的笑:“久違,這位……大人。”

花靈笑得比原醇玉更讨喜,幾乎可以稱得上崇拜地撲倒在昭涯腳下,一句感謝大人抖了好幾下才吐出來。

順便謝謝了昭涯身邊的槲生。

原醇玉忍不住犯起嘀咕,既然這麽崇敬這位昭涯“大人”,當初何故還要巴着他不放求他攜帶出禁地。轉念一想,這昭涯畢竟是禁地老大,禁地封閉的漫長歲月裏,其中的生靈可說是都被這昭涯的妖氣養着。這麽一想,也就釋然了。

倒是槲生心梗不已,原來禁地中的生靈雖都屬他十竹山莊,可明顯都把昭涯當主子。而昭涯呢,則更是讓他深感挫敗。自打出了禁地,對他就像帶崽子似的,雖說昭涯是活了許久了老妖獸了,可與他腦海中一人一獸并肩作戰的場景也相差太遠,那些生靈對他的态度也活像是……禁地之主的少主子似的。

十竹山莊的莊主心梗着,蹭到燕容身邊求安慰。

燕容也看出這一莊之主和鎮莊之寶的關系不太像字面意義所示,一邊覺得好笑,一邊照顧着槲生擺出一副眼瞎狀裝作什麽也不知。

“對了,你們怎麽會在這裏”燕容揉了揉槲生的腦袋道。

槲生神情一滞,心中複雜,道:“此事……說來話長。”

原來槲生不久前來找過二人一回,原本只是想探望一番,卻正碰上二人在重生臺上鬧那一遭,一上山就聽聞樸山長老弑徒歸來後閉門不出——那犯事出逃後被樸山長老親手打死的二人正是原醇玉和燕容。

槲生當即闖上雲尾峰直奔樸山長老房中大鬧了一通,鬧一半被昭涯提下山,便在這附近徘徊,想着至少找到兩人的屍首。屍首沒找着,卻又聽聞這犯事的二人回來了,不僅回來了,還立功贖罪了。

槲生便又準備上山看看,進了雲尾峰給樸山長老賠了罪,坐在雲尾峰遲遲等不到人——那兩人竟又走了。元英長老也毫不知情,只知道那兩人偷了樸山長老一壺酒,次日,隔壁元英長老那峰的弟子送了盒茶葉來,打開盒子取出盒內藏着的原醇玉留的字條,才知道人走了,也不知去哪了,還會不會回來,幾時回來。

槲生便在元英長老大發雷霆時溜出了雲尾峰,在山下四處找尋二人,卻毫無消息。經此波折,槲生心灰意冷,已經計劃着回石竹山莊,卻收到莊內弟子傳信,得知燕容和原醇玉消息,便一刻不停打馬過來了。

這回倒沒讓他難尋,直接在客棧中碰上了。

“就是這樣。”槲生說罷一抹臉,沖坐在桌前一臉無辜的燕容崩潰道,“你們可真是能跑!”

他原本只是想來探看,到後來,找人都成了執念了。

燕容默了半晌,斟酌再斟酌,道:“……沒想到你經歷了這麽多。”

回得意外走得匆忙,燕容根本來不及聽說槲生來雲尾峰的消息,這些天燕容也仿佛把過去沒經歷的波折全給補上了,這會兒聽槲生把這幾日尋人的遭遇一股腦倒出來,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此時燕容帶槲生和昭涯進了房間暫時歇下,原醇玉在一樓給石竹山莊的莊主和鎮莊之寶準備房間住下,花靈巴着原醇玉不放,也跟着下來了。

這花靈被他從石竹山莊禁地內帶出來,還沒有多久,他便進了鎖魔塔,原醇玉不忍耽擱那花靈修煉,便叫它自己珍重,讓這花靈自己下了山。

花靈下山後便一直在山下徘徊,打聽着原醇玉的消息。如今原醇玉沒事兒了,便又巴上了原醇玉。

這花靈先前用得順手,原醇玉也就樂得它巴着。

安置好兩尊大佛的房間後,原醇玉便靠在櫃臺上,放低聲音跟那掌櫃的唠嗑起來。

“聽這花靈說你們對它如此嫉恨,是誤認為它犯下殺孽,不知是怎樣的殺孽”

花靈隐去了身形附在他身後,委屈地蹭他的脊背。

那掌櫃的看不到靈,又見原醇玉生得十分親切,被原醇玉誘了幾句,便放心地湊近道:“其實最近這兒發生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