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痕跡
時灼後來主動問起才知道,莫森低頭去按手上的終端時,只是想将它設為免打擾模式。
記不清有多長時間和多少次,但時灼覺得時間大概不短。甚至于到最後,他還覺得床頭夜燈有些晃眼,主動伸出手去關掉了那盞燈。
兩人在黑暗中度過漫長的時間,結束後時灼已經是大汗淋漓疲倦不堪。但他的意識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耳中甚至能夠準确地捕捉到,莫森在黑暗中緩緩走動的聲響。
對方的腳步聲很快停在桌邊,紙巾從盒中抽出的動靜傳來,他聽到莫森在有條不紊地擦手。汗水從額前發尾流淌下來,隐約間似乎砸在了他擡起的睫毛間,時灼連擡手去擦的力氣也沒有,只動了動早已變得暗啞的聲帶,卻什麽聲音也沒能發出來。
站在桌前的莫森如有所感般回頭,刻意壓低的聲線中含着不易察覺的微啞:“怎麽了?”
時灼與他同吃同住這麽久,自然毫不費勁就聽了出來,心下不由得有些納悶與費解。中了藥需要的人是他,耗費精力與嗓子的人也是他,對方的聲音這是怎麽了?
奈何漆黑一片的視野中,時灼看不見也摸不到莫森,只得暫且壓下心底的疑問,在床單裏輕輕挪了挪身體,感慨對方這張床又得重新換了。
莫森聽到動靜朝他走過來,坐下來以前打開了床頭小燈。時灼濕潤光滑的臉龐瞬間映入燈光裏,垂眸盯着他那張臉看了幾秒,他伸出指腹壓住時灼輕擡的黝黑睫毛,眉眼漫不經心地刮掉了他睫毛間的汗水。
時灼下意識地望着他愣了愣,回過神來的時候抓住他手臂,想要在他寬大的掌心裏寫字。卻發現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已經将兩側衣袖卷到了手肘位置,而露出來的那截結實流暢的小臂,溫度微微發燙且布滿了汗水。
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就見莫森将手從他指尖抽出來,如同沒有發現他臉上的表情變化,“我去洗澡,你可以先睡一覺。”
說完以後,對方起身關掉了床頭那盞夜燈。沒有給他絲毫反應的機會,視野內重新陷入無盡的黑暗,聽着耳朵裏莫森走遠的聲音,時灼心不在焉地将眼睛閉上。不過是洗個澡的時間而已,需要刻意叮囑讓他睡一覺嗎?
意識陷入沉沉睡夢中以前,時灼絲毫沒料到他的洗澡時間,會比自己料想中的還要長許多。中途他甚至迷迷糊糊醒了過來,但主卧浴室裏傳來的水聲始終沒有停下。
時灼輕輕擡起手上終端瞥了眼,距離他睡着前已經過去半小時。他忍不住在心中思索與猜測,讓莫森幫自己做這種事,對方其實是不是不太情願,所以才會花上這麽長時間洗澡。
這讓他心中不免生出點慚愧來,同時也在察覺到對方毫不遮嚴的嫌棄後,心頭湧起些微妙的失落與惆悵來。抱着這樣新鮮而陌生的情緒,時灼又再次閉上眼睛喪失了意識。
莫森洗完澡出來沒有再叫醒他,他最後是早上自己爬起來沖的澡。被窗外刺眼光線叫醒的時候,莫森似乎早已不在房間裏。整個主卧仍是彌漫着似有若無的氣味,時灼第一時間從床上爬起來開窗透氣,然後才厚着臉皮借用了對方的浴室。
昨晚的衣服和褲子已經不能穿,時灼也不能在洗完澡以後光着出去,最後從莫森的衣櫃裏挑了套睡衣穿上。照莫森平日裏的身量與尺寸來看,對方的衣服褲子是要比他大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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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不會大上太多,他的睡衣時灼能穿,睡褲需要稍稍卷起來。換好衣服出來以後,他又将髒掉的床單與被子卷起來,才開門從莫森的房間裏走出去。
不想出門迎頭就撞上等在門外的羅溫,對方餘光瞥見熟悉的家居服,想也不想地就回頭張口喊道:“上校——”
時灼那張笑容興味的臉闖入視線裏。
羅溫面上神色明顯一滞,神情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起他的穿着來。
時灼倒是沒怎麽留意他眼中的震撼,只不願意放過任何能調侃他的機會:“羅溫,你對着誰叫上校呢?”
對他戲谑的話語充耳不聞,羅溫語氣不穩地擡眼看向他問:“你、你——睡了?”
“什麽睡了?”時灼先是詫異挑眉,繼而面露恍然大悟,“昨晚我是在上校房間睡——”
“你和上校睡了?”鬼鬼祟祟地壓低聲音,羅溫語速極快地打斷他。
“……”
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時灼也跟着放小音量反問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羅溫聞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随即在時灼的定定注視裏,點點頭朝他比了個手勢道:“我知道了。”
時灼略微遲疑地看他一眼,“……你真的知道了?”
“知道了,”羅溫重新恢複成嚴肅正經的模樣,“剛才那句話當我沒說。”
說完以後,就轉身朝走廊另一側走去。
時灼仍是覺得有些怪異,停留在原地目送羅溫離開,就見對方在拐進盡頭那條路以後,又毫無預兆地從牆角探出半張臉,遠遠肅然起敬地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
他就知道羅溫沒有理解自己的話。
眼下再追過去解釋也已經來不及,他決定先回房間換下莫森的衣服。不料回到房間裏的時候,他推開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那張床上散開的被子,以及熟悉的被子下拱起的弧度。
時灼呼吸都跟着頓了頓,瞥見床中央被子邊的枕頭裏,有熟悉的黑色發絲露出時,下意識放輕了關門的動作。确保關門聲響沒有将床上的人吵醒,時灼放慢腳步輕手輕腳地走向床邊。
就見莫森雙眼緊閉躺在自己床上,半張臉陷在枕頭裏似乎睡得很沉。時灼立在床邊稀奇地盯着他的睡臉看,半晌目光滑到他露出的右邊耳朵上,回想起了數天前在莫森的書房裏,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損招。
莫森面容做過改動這件事,他從發現對方身上沒有腰傷起,就已經在心中有了模糊概念。畢竟星網新聞上的莫森·諾因,的确是長着這張平庸的臉沒錯,而睡在他床上的這個男人,并不是莫森·諾因本人。
但他仍是忍不住想親眼确認,男人戴在耳後隐秘的易容裝置。按照羅溫透露給他的信息,他們如果只從帝國研究院帶出四枚,那麽除去兩人去港口用的那兩枚,以及莫森耳朵上日常佩戴的這枚,他們手中應該還剩下最後一枚。
這樣的念頭從心尖飛快掠過,時灼擡起一條腿壓上床的邊緣。
床邊受力輕輕凹陷了進去,躺在床上的人仍是毫無反應。時灼這才稍稍放松了警惕,伸出掌心撐在莫森熟睡的臉側,以手腳跪撐在床上的姿勢,低頭朝他露出的耳朵後看去。
可偏巧就在這個時候,側躺的男人忽然面朝他轉了過來,近距離地朝他露出完整臉龐來。對方熟悉的五官驟然在眼前放大,分明只是再平常普通不過的長相,可時灼還是無端端地心跳漏了一拍。
權當作是被他的突然轉身吓到,時灼雙手撐在他臉龐沒有動,确認過他閉着雙眼沒有醒,呼吸頻率也依舊平緩綿長,時灼一只手從他鼻尖上方越過,位置從他的右臉邊換到左臉旁,同時擡高左腿從被子上方跨過,垂下臉想去看他露出的左側耳朵。
床上的人沒有再挪動臉龐,而是隔着被子拱起了一雙長腿。猝不及防被他曲起的腿撞到,時灼手腳一軟差點摔趴在男人身上。
但好在莫森及時伸出雙手,穩穩扶在了他的兩側腋下。男人躺在床上眯着惺忪黑眸看他,聲音裏帶着幾分沒睡醒的低啞:“趴在我身上幹嘛?”
“……”
沉默對上他那雙盯着自己的眼眸,時灼開始搜腸刮肚地為自己找理由。
然而不等他想好如何搪塞過去,就又聽對方用沙啞性感的嗓音冷淡問:“昨天晚上還沒有滿足你嗎?”
“……”
假如不是還記得昨晚發生過的事,時灼就真的會以為自己和他睡過了。
将這句飽含歧義的問話,連帶着擠入腦中的奇怪畫面抛開,時灼清清嗓子語氣擔憂地叫他:“上校,你還沒有睡醒?”
話音未落,他就收獲了來自莫森的詫異輕瞥,“我在問你,藥效有沒有過去。”
“……”
被對方這麽輕描淡寫地一解釋,好似沒睡醒的人就反過來成了他自己。時灼啞口無言地望向他,片刻後如實回答他道:“已經過去了。”
“既然已經過去了,”莫森的眸光輕飄飄掠向他敞開的領口,“你穿我的衣服做什麽?”對方話語略微頓了頓,擰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大清早穿着我的衣服,衣服扣子也不好好系,趁我睡覺偷偷爬上床,你确定藥效已經過去了?”
“……”
“不穿你的衣服我沒衣服穿,扣子系太緊容易勒脖子,趁你睡覺爬上來是想看——”時灼一氣呵成地脫口而出,又在緊要關頭及時剎車閉嘴。
“想看什麽?”将他的話清清楚楚聽在耳中,莫森的聲線裏染上幾分危險意味。
“看……”時灼支支吾吾了片刻,最後索性大方向他攤牌,“上校,我想看你耳朵後的易容裝置。”
莫森面上頓了頓,唇邊浮現出幾分懶散的哂笑弧度,張唇吐出的話語卻相當不近人情:“那就想着吧。”
時灼大為失望地垂眼掃過他耳朵邊,無處安放的餘光卻在不經意間掃見,枕頭上被他耳後黑發遮住的地方,似乎多出了小片幹涸的深色痕跡。
他不由得定住視線眯起眼睛,想要低頭将臉湊近去看清楚——
卻被莫森紋絲不動地按在了原地。
“這次又想看什麽?”男人眉眼不動地盯着他問。
“看……”正仔細琢磨那是什麽痕跡,時灼順着他的話心不在焉地開口,“不知道——”
他兩只眼睛盯着被莫森壓住的枕頭,全然沒留意自己的話說出口後,男人眼中出現了明顯的情緒波動。似乎是記起昨晚睡覺以前,頭發還未完全幹自己做的事情,莫森的臉色微不可見地變了變。
下一秒,他松開了鉗在時灼腋下的雙手。
騰空的身體徹底沒了任何支撐,隔着中間那層柔軟輕薄的被子,時灼結結實實地摔趴在莫森身上。下巴猝不及防地磕上對方肩頭,尚未從突如其來的意外中回神,他就先被莫森伸出雙臂緊緊箍在了懷裏。
男人抱着他腰部發力側滾向旁邊,雙掌将他按在枕頭裏翻身而起,眨眼間就與他調換過剛才的位置,将躺在床裏的時灼壓在了自己身下。
而在做完這一切以後,對方什麽話都沒有解釋,只将修長指節插入他烏黑的發絲,眼眸微深地從上方俯了下來。
時灼神情空白地躺在床裏,也忘了自己該問什麽,抑或是該做出什麽反應。
擡眼望向莫森那張從上方俯下來的臉,他胸腔裏的心髒忽然怦怦跳動起來。
作者有話說:
上章寫得有點歧義,沒有要自爆身份,已經做了小小改動。并沒有要卡什麽過程,所有精華都在37結尾那句話裏了,我含蓄地寫,大家也含蓄地看,實在不想被鎖……我都做好37會鎖的準備了,結果他給我鎖了36,這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不是上校不行,實在是這裏不讓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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