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沈柔說,你不會淹死我的。

這話聽着極為可笑,畢竟,誰會真的淹死自己的枕邊人。

可從她嘴裏說出來,卻讓人心裏發酸發軟。

大約是因為,他能從中聽出,她給予的信任。

信任他會保護她,不會傷害她。

所以哪怕是曾經最害怕的水中,也變得沒那麽可怕。

衛景朝一顆心像被泡在蜜糖裏,又軟又黏,低頭親親她,卻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道:“改天吧。”

沈柔精巧的眉毛微蹙,不解問:“為什麽呀?”

衛景朝無奈道:“傻子!”

沈柔不滿地皺皺鼻子。

衛景朝道:“你吃那藥,對身子不好。若是剛吃完便同房,該肚子疼了。”

否則,溫香軟玉在懷,主動摟着他,他是瘋了才非要做柳下惠。

沈柔臉上泛起一絲羞意,趴在他懷裏沒再動作,小聲辯解:“那我又不知道。”

衛景朝大手掐住她的細腰,啞聲道:“兩天就好,明兒再來,先別急。”

沈柔小臉一紅,啐了他一口,羞惱道:“誰急了?”

衛景朝輕笑一聲,将人摟緊了。

沈柔向來會得寸進尺,不知想到什麽,便随口問了句:“你怎麽會知道……會疼?”

便是女人,恐怕也不太清楚。

他一個男人,懂得倒是多。

衛景朝随口回答:“世上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沈柔撇嘴,不滿他的敷衍,往他胸膛上咬一口,卻又不舍得用力,只是拿牙齒磨了磨。

衛景朝被她牙齒磨的胸口癢癢,無奈笑了,推開她的腦袋,道:“好了,我自己吃那藥時,雖找了大夫,但終究不可靠,就自己看了醫書,書上說的。”

他眉眼含笑,“我雖不像你過目不忘,但記性大約還行,看過的東西,記個七七八八還是有的。”

沈柔被推開,歪頭看着衛景朝精致的下颌,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

但她又有了別的問題,“你……為什麽要吃藥?”

這個問題,也不是突然出現的。

剛聽他說時,她便想問,可惜衛景朝沒給機會。

他又不會懷孕。

京都那麽多貴族子弟,沒有哪個人會自己吃藥避子。還有些男人,任由妻妾無數次懷孕小産,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提起此事,衛景朝眼神驟然一冷。

他也不瞞着沈柔,咬牙道:“我是怕被人算計。萬一什麽時候被人下了藥,結果不知道哪天,從哪兒冒出來個女人,抱着個孩子說是我的,恐怕有嘴也說不清楚。”

他說着,冷笑了一聲:“前年我去益州,你應當知道。”

沈柔點頭。

益州之行,他剿匪數千,勘破益州太守與匪徒官匪勾結之事,立了大功,一躍成了正三品大理寺卿。

可是細節,她卻不知道。

“益州太守怕我剿匪之後,轉頭查他官匪勾結之事,便給我下了藥,在我房中放了八個瘦馬,每個人身上都帶着催情香。”提及此事,衛景朝不由得揉揉眉心,仍是心有餘悸,“整整八個,我至今想起來都覺可怕。”

這顯然是奔着他這條命去的。

再強悍的男人,吃了藥夜禦八女,不死也得殘廢。若是他為嫖。妓,死在女人床上,長公主殿下便是再強勢,恐怕也沒臉去找人麻煩。

這才真是,殺人不見血的手段。

不僅要殺了他,還要給他頭上潑一盆髒水。

衛景朝人生中,頭一次見這麽肮髒的手段。

從益州回來,他對此心有餘悸,便找人開了藥,又自己研讀醫書,改善了藥方。

不誇張的說,他如今也算是半個大夫。

沈柔默了默,忽然問道:“那你是怎麽逃過一劫的?”

八個千嬌百媚的瘦馬,加上藥物的作用。

他就算是個神仙,也忍不住吧。

沒死在益州,當真是福大命大。

衛景朝頓了頓,臉上浮現一絲尴尬,“那酒,被陸黎誤飲了。”

沈柔一頓,想起在路上聽到的消息:“陸黎跟踏歌?”

衛景朝點頭,手指揉了揉太陽穴,頗為無奈道:“從那以後,我出門便不帶侍女,怕遭人暗算。”

一個踏歌,好歹與陸黎算是兩情相悅。

若是別的侍女遭了暗算,又該如何?

這一次,算是為了沈柔,又破了例。

沈柔好奇心極重,仰臉問:“那他們為什麽不成親?”

“我不知道。”衛景朝睜眼說瞎話,将自己的責任推的一幹二淨,“上次就跟你說了,可能是陸黎不行,踏歌看不上他。”

沈柔輕輕笑出聲。

衛景朝低頭看着她明亮的雙眸,亦是笑了一聲。

這個夜晚,涼州城的月格外柔和清亮,照入房中,化成一束一束的花,開在心尖上。

翌日,陽光晴好。

沈柔揉了揉眼,從床上醒過來,衛景朝又不在身邊。

她看向身旁等候的侍女,問:“将軍呢?”

侍女指了指門口,“在外頭練劍。”

沈柔下意識往外看,卻被門窗遮住了外頭的情形,什麽都看不見。

她心裏極是納悶。

衛景朝學過武藝,這個不容置喙,人盡皆知。畢竟,他也算是個武将。

但是在鹿鳴苑住了半年,他幾乎從未拿起過刀劍,一貫都是衣冠楚楚的模樣,是個不折不扣的文官,溫潤如君子。

聽得侍女說,他在門外練劍,沈柔心裏不免生出幾分好奇。

她掀開被子下床,踩着鞋走到窗邊,透過窗子往外看。

窗外,衛景朝手持一把寒光凜凜的長劍,身姿矯捷,如飛龍,如閃電,劍刃寒如秋霜,劍勢宛若游龍。

劍法如何,她不大懂,但論起氣勢,的确是無比恢宏磅礴。

沈柔在室內望着。

她從來不知道,有人可以将殺人的事兒,做的如此正氣凜然。

以前哥哥也是練劍的,但哥哥的動作向來幹淨利落,不似文人,更像是俠客。

可衛景朝既不像武将,更不像俠士,一身的氣度,像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像是人間至高無上的存在,叫人不敢逼視。

她望着衛景朝的身影。

看他一舉一動,一顆心,在胸腔裏噗通噗通的跳。跳得她覺得,自己幾乎要呼吸不暢,飛快地憋紅了臉頰。

沈柔撫着胸口,平靜片刻後回身,坐在梳妝臺前,示意侍女為她更衣梳頭。

不久後,她推門走出去,在離着衛景朝三步遠的距離停下。

仰着小臉問他:“你準備什麽時候結束?”

衛景朝側目,“這就結束。”

他收起劍,自然而然拉住她的手,往花廳去,道:“吃過早飯,你随我去軍營。”

沈柔擡眸看向他,眼底泛起一絲詫異。

他說,她是他的謀士,沈柔還當他只是為了給那些官員一個下馬威。

結果,他居然是說真的嗎?

讓她去軍營?真的給他當謀士?

衛景朝語氣平靜,像是在跟她聊天氣,“我想讓你過去看看,回來替我寫一本書。”

他彎唇,眼神卻沁涼:“北疆軍營中有着諸多毛病,但他們卻沉溺于以往的風光,故步自封,墨守成規。”

“據我昨日所見,他們如今對抗匈奴騎兵,靠的還是繞到敵後,一舉包圍的手段。可是自從前幾年大勝後,匈奴對此頗為忌憚,這一招幾乎沒有任何用處。”

“但他們偏偏覺得,昔年能借此端了匈奴半個王庭,如今也可以。”衛景朝眼神淡漠,“卻也不想想,匈奴人再蠢,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還是懂得的。”

沈柔腳步微微一頓,輕聲道:“但是以往與匈奴作戰,的确勝多敗少。”

“勝和勝,也不大一樣。”衛景朝道,“大齊的軍備和武器,比匈奴好的多,按照我的估算,我們一場都不該輸。。”

衛景朝眉眼微沉:“你父親在時,略好一些,輸的極少。自從換了個無能的将領,輸的越來越多。”

“那戰績,若是你看了,恐怕都覺得不明白,這仗怎麽能打成這樣?”他臉色有些不悅,“偏偏,這些個将領,都覺得并無問題,只是将領指揮失當。”

将領無能,是顯而易見的問題。

但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問題。

北疆的軍隊,看似規整,紀律嚴明,實際上卻并沒有表現的這樣好。

裏頭多少還是存在着,拉幫結派,任人唯親,團團夥夥等等亂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他們自己看不到。

衛景朝不過略說幾句,便換來幾張冷臉。他們雖不敢忤逆他,那神态,卻明擺着不會配合。

沈柔垂首沉思。

衛景朝道:“你陪我去一趟,翻翻卷宗,實地看看,到時再說,這書該怎麽寫。”

沈柔慢慢道:“以前,我哥哥跟我爹吵架,常說這軍隊要改變。”

她有些難受,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對衛景朝道:

“我哥哥說,如今的情形早已與幾十年前不同。若想要繼續打勝仗,就要看看匈奴如今的主将是何樣風格,再做計較。”

“可是,我爹說他年輕不懂事,在胡言亂語。”

沈柔對軍事一竅不通,半點不懂。

可她總歸能看明白,論起智慧,自己年過不惑的父親,終究是比不上衛景朝。

或者,還不如哥哥。

所以,大約當初他們的争論,哥哥是對的,爹爹是錯的。

可惜,哥哥性格溫和,不如父親強勢。

衛景朝許是忌憚着,昨天将她母親說的太難聽,惹了她傷心。今日沒對她的父親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只冷笑了一聲,閉上嘴。

只是嘲諷之意,怎麽也攔不住。

沈柔無奈,軟綿綿道:“你讓我寫什麽?對軍隊的事情,我一竅不通,什麽都不懂。”

“不懂可以學。”衛景朝淡淡道,“你這麽聰明,不多學點東西,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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