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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臺上,沈柔站在最前頭。

賀新城站在她身後,倏忽問道:“沈姑娘,劉校尉如此骁勇,您就不擔心大将軍嗎?軍中比武,非死即傷啊。”

沈柔語氣淡漠,“他不會輸。”

她看着演武場裏,劉校尉的刀砍向衛景朝,手指微微蜷縮在衣袖裏,面上卻絲毫不露。

衛景朝橫刀去擋,與他對劈。

臺上臺下,齊齊唏噓一聲,紛紛別開頭,不忍去看衛景朝的慘狀。

畢竟,演武場上的情形,是那麽清晰。劉校尉身高八尺有餘,健碩非凡,衛景朝這樣的翩翩公子,完全無法與他相提并論。

他若是躲,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可就這麽直接去擋,他是拿自己的小命去賭。

畢竟,那把八十斤的大刀,單從上自下的重力,就能将人拍扁。

一聲兵器相撞的巨響後,衆人緩緩回過頭,看演武場上情形。

衛景朝站着,手中的刀不知是怎麽運作的,将他那八十斤的大刀直接別到一旁,砸在地上。他自己的刀,則直直的,橫在劉校尉肩頭。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但凡力氣重一分,劉校尉的肩膀,就要廢了。

衛景朝收回道,含笑道:“劉校尉,承讓了。”

劉校尉站在原地,怔然半天,像是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忽然拱手,單膝跪地,垂首道:“大将軍武功蓋世,下官願為差遣。”

衛景朝雲淡風輕道:“都是保家衛國罷了,什麽差遣不差遣的。劉校尉請起,以後我們各司其職,打走匈奴人。”

劉校尉虎目含淚,道:“将軍高義。”

衛景朝微微一笑,将刀放回原處,往回走。

沈柔的嗓音輕柔且堅定,“劉校尉是骁勇善戰,大将軍卻是蓋世無雙的大英雄。”

她的目光,落在衛景朝身上,如同墜入無數星辰,彎唇笑道:“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厲害,他永遠不會輸,所以我不必擔心。”

“賀骠騎。”沈柔的聲音倏然冷淡下來,“大将軍說的沒錯,您的話這樣多,合該入京陪在陛下身邊,做個禦史倒是極好。”

“畢竟,什麽樣的話,都能說出口。”

賀新城盯着她,漆黑眼眸微微顫動,像是想說些什麽,最後又忍住,只道:“沈姑娘言之有理,下官受教。”

沈柔轉過頭,提着裙擺快速往下走,迫不及待去接往這邊走來的衛景朝。

隔着兩步遠的距離,衛景朝就笑問:“急什麽?英武嗎?”

沈柔用力點頭,忍住去抱他的想法,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昂首挺胸道:“很厲害,大家都覺得你很厲害。”

衛景朝偏頭看去身後的士兵們。

身後驟然有人帶頭喊:“大将軍!”

随即,其他人亦跟着喊,很快形成山呼海嘯之勢。

所以說,一個人想要征服軍隊,最簡單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打贏他們。武力值,永遠是最有說服力的東西。

衛景朝含笑,一身沉穩氣度,卻極溫和朝着他們揮了揮手。

如此,更引發了一波熱潮。

沈柔雙眸燦燦,宛若繁星。

衛景朝擡手拍拍她的腦袋,從她懷裏把外衫抽出來,自己拎着。

轉頭對陳副将道:“待會兒派人去附近買一千只羊,殺了請大家吃肉,錢從我這裏出。”

陳副将點頭:“是。”

那位司務将軍臉色一僵,道:“這點小事,是下官的職責範圍,就不勞煩陳副将了。”

陳副将寸步不讓:“既是走大将軍私賬,便不算是高司務的職責,而是大将軍的私事。大将軍将私事交給我辦,高司務也有意見嗎?”

高司務臉色不悅,卻只得道:“下官不敢。”

可是,雖說是走衛景朝私賬,不算軍務。

可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但凡插手了軍隊的衣食住行之事,那這司務上的事兒,早晚會被他分一杯羹。

畢竟,他本身級別就高于高司務。

衛景朝笑了聲,“陳副将,這是我交給你的第一件事,可別辦砸了。”

他沖着那些個校尉道:“以後若是我不在,你們有事便找陳副将處理,若是無法決斷的,就去找我。”

校尉們敬服他,便随之敬服他信任的人,聞言紛紛道:“下官遵命。”

可是,一旁被忽略的幾個将領,臉色都不大好看。

陳副将卻笑道:“下官一定辦好。”

衛景朝點頭,領着沈柔,徑直回家去,沒有留下與兵同樂。

他這樣的身份,若是真坐在士兵中間,反而叫人家不自在,不如花了錢買東西給他們,讓他們自己快活自己的。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沈柔趴在他腿上,格外的溫柔乖巧。

衛景朝揉揉她的腦袋,溫聲問:“幹什麽?”

沈柔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你今天好厲害啊,那個劉校尉那麽大的塊頭,你居然也贏了。”

衛景朝解釋道:“他雖然塊頭很大,但并不比我高,只是比我健壯,所以打架時,其實優勢不大。這刀自上而下砍,高度不夠,力度自然也不夠。若是他再高些,我肯定不能贏的這樣輕松。”

沈柔不懂武力上的事情,聽他說了,亦是一知半解,只笑眼彎彎地望着他。

衛景朝被她的心尖發軟,捏捏她的臉頰,忍不住誇贊:“柔兒今日也很厲害,我讓你說馬槊,沒想到你能把賀新城說的啞口無言。”

她說時,衛景朝都頗覺驚訝。

真真是條理清晰,一字一句,将賀新城挖的所有坑,埋的所有雷,都給反駁了個清清楚楚。

賀新城說,騎兵會不适應,她說跟槍和矛大體相似。

賀新城說,不一定真的好,她就說,槊鋒刃更長,适合發力,還有破甲棱,能夠刺破盔甲,肯定比以前的好。

總而言之,沒有半句廢話。

一字一句,都答在點子上。

沈柔皺皺眉,不悅至極:“他這個人,心眼不對,嘴裏沒有半句實話。”

“別的暫且不說,我爹以前對馬槊也是極為贊賞的,曾經還說回去要在北疆也用上,我不相信他會從沒有聽說過。”

“而且如今我們看,這裏壓根毫無馬槊的身影。我想來想去,這軍中能說服我爹打消念頭的人,除卻巧言令色的賀新城,不作他想。”

提起正事,沈柔嬌嫩溫柔的小臉,頓時變得正經起來,“他為什麽不願意用馬槊?明明是這樣好的東西,所以我不信他沒有私心。”

衛景朝微微點頭,手指攏着她的長發,繞在指尖打卷,慢慢道:“先讓陸黎派人去查,明日我再行試探。”

沈柔點了點頭,并不替他操心此事。

她打了個哈欠,雙手握拳,揉了揉眼睛,告訴衛景朝:“我知道要寫什麽了。”

衛景朝低頭看她。

沈柔眯了眯眼,水透的眼眸中泛起一絲笑意,慢慢道:“寫一個話本,從前有個女扮男裝,替父從軍的士兵,陰差陽錯到了大将軍身邊侍奉,跟大将軍産生了一段不容于世俗的感情。”

衛景朝眼神一凝,手指慢慢松開她的頭發,順着脊背下滑,慢慢道:“沈柔,話裏有話?”

他長指微屈,在她腰窩處蹭了蹭。

沈柔笑着縮進他懷裏,軟聲求饒:“沒有,沒有,真的沒有,你松開我。”

衛景朝松開手。

不容于世俗的愛情。

大将軍,士兵。

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沈柔不敢再跟他胡說八道,語速飛快道:“這位姑娘在大将軍身邊,陪着大将軍經歷了很多事情,最終和将軍一同取得勝利。他們在這個過程中産生愛情,最後成婚生子,一切圓滿。”

“就是這樣一個故事。”她楚楚可憐地望着衛景朝,軟軟詢問,“我想寫,可以吧?”

衛景朝略一思索,道:“可以。”

用一個看似普通的愛情故事,将這些人醜态串聯起來,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如此,既生動有趣,又格外有意思,還能暗指某些人。

沈柔暗示道:“一般來說,如果軍隊鬥争嚴重,那麽肯定會有一個昏庸的君王,在上頭攪風弄雨,為難将軍和士兵。”

衛景朝又點頭。

沈柔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趴在他腿上,笑彎了眼睛。

衛景朝将她拎起來,抱在腿上,摟進懷中,低聲問:“笑什麽?”

沈柔眨巴着眼睛,道:“沒……沒什麽啊。我根本沒笑,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衛景朝低頭,望着她的眼,忽然明白過來。

他低頭,親親她柔軟的唇,自己的心亦軟得一塌糊塗,輕聲道:“寫吧。”

“不論你想寫什麽,都可以。”

替父從軍的女兵和大将軍,共同經歷許多事情,最後圓圓滿滿在一起。

若非實在太明顯,她恐怕是想要寫,前任大将軍的女兒和現在的大将軍,一同經歷風雨,最終圓圓滿滿在一起。

她的心思,他豈會看不懂。

她那樣說,那樣的眼神看着他,幾乎是明明白白告訴他一句話。

衛景朝,我想要寫,我們經歷了很多事情,但是最後你和我在一起了,可以嗎?

我會和那個士兵一樣勇敢,哪怕不容于世俗,哪怕要經歷很多挫折和困難,但無所畏懼。

他哪裏舍得拒絕她。

他不想拒絕她。

他自己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衛景朝将她揉進懷裏,一雙深邃如墨的眼眸,緩緩閉上。

沈柔,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姑娘,讓人徹徹底底,變了個模樣。

沈柔聽到他近乎是允諾的話,眼淚不期而至,聚在眼眶中,彙成水珠,沾濕他的衣襟。

她心裏酸酸澀澀的,什麽話都說不出口,攥緊他的衣袖,在他懷中蹭了蹭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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