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老爺子給主事兒

老三家的地是頂不好的一塊，土質較硬，還混了點兒砂石，緊鄰西邊的就是一大片砂石地了，根本種不了作物，過了砂石地再往西，就是通往鎮裏的小土道，彎彎曲曲的，一直通往林子深處。

過了林子，就是鎮子，就是村裏人都想去卻去不上的富裕安寧之地。

于祖業看着炕沿兒凝神片刻，眼睛忽然濕潤了。

他模糊的視線向左移，看見依靠炕邊坐着的是臉上挂着淚痕的于老二，于老二身後就是土炕，炕上坐的是于老三一家五口，于老三和媳婦、孩子都哭成了淚人，于月兒安靜的躺着一動不動。

“誰家都不容易哎。”于祖業一聲嘆息。

嘆息之聲鑽走進每個人的耳朵裏，誰都聽得出，老爺子是犯難了，可是，再犯難也還得有個主意。

楊氏不敢催老爺子，但是心裏急，就翻翻着眼睛卡麽着，觀察着于祖業的神态。

這事兒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就看于祖業怎麽想了。

安靜了會兒，于祖業還是開了口，“就按婆娘的意思辦吧！”說着，淡淡的眉毛間出現了深深的川字紋，口中不斷的嘆息。

于祖業繼續琢磨着，接下來的事兒都該咋辦，一件接一件也挺鬧心的。

“爹！”于老二覺得事情差不多了，也不再哭窮了，換上張平和的臉孔。

“幹哈？”于祖業問。

“老三的地賣給誰啊？他那塊地也不咋樣兒，賣不上一百兩銀子，剩下的二百多兩上哪湊去啊？”于老二心裏發慌。

“有你爹給做主呢，你還怕啥啊！”楊氏捅咕下于老二。

“對！對！爹給做主。”于老二哼哈答應着。

不過，于老二問的問題，于祖業也在犯難，老三的地賣給誰，還得求族長給張羅找買主，擡擡價，剩下的二百兩銀子也得找族長借。

可是，這族長正是劉氏的姨夫。

麻煩的就在楊氏和于老二剛把劉氏給得罪了，于老大和劉氏不幹的話，誰去找族長開這口啊！

不僅于祖業明白，楊氏和于老二心裏也明白，三人同時看向于老大和劉氏。

躺在炕上的于月兒也很好奇，她也想明白了這裏的道道，就豎起耳朵聽，聽聽劉氏會不會答應。

于老大和劉氏心裏也是明鏡的。

劉氏緊緊拉住于凡凡的手，一想起剛才于老二和楊氏合夥打于凡凡主意的事兒，就氣不打一處來。她一邊拉扯于凡凡，一邊拉扯于老大，低頭翻着白眼對着楊氏，生怕楊氏再起什麽幺蛾子。

于凡凡躲在劉氏的身後，不敢擡眼看，生怕奶再說把她賣了的事兒。

于樂樂和于笑笑都直溜地站在于老大身後，高昂着脖子輕蔑地看向坐在地上的楊氏和于老二，沒有半點兒對長輩敬重的意思。

楊氏受不得于樂樂和于笑笑的輕蔑，就一手扶住炕沿兒，一手拉扯着于老二，費勁巴力地站起來，一雙小腳站在地上搖搖晃晃還站不穩。她就依着于老二，刻意站得賊直溜，回敬了于樂樂和于笑笑兩個大白眼兒。

楊氏害怕于老大一家的厲害，但又不滿這份厲害。

楊氏清了清嗓子，“老大！你爹都給拿完主意了！你也聽明白啥意思了，就趕緊給說句痛快話兒吧！”

于老大心裏不舒服，就沒回答，假裝沒聽見地仰頭看向天棚。

楊氏拿于老大也沒辦法，就看向于祖業，“他爹，快給句話！”

于祖業在屋子裏瞅了一圈，鬧心了好一陣子，才開口，“老大！這事兒，是你去找族長還是俺去找族長。”

于老大是個孝子，他咋也不能駁了爹的意思，“俺去！”

劉氏蹙下眉頭，在于老大身後捅咕一下，那意思是不讓于老大答應。

于老大轉頭看劉氏，“俺爹發話了，這事兒還能咋辦？”

劉氏也沒辦法，只能點點頭，“那不應該的嘛！”心裏再多的不願意，一家人還得往一塊兒過，一個村子的也得往一塊兒處。劉氏說完這句違心話，特別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真是後悔攤上這麽個婆家，事兒可真多。

“不過，俺醜話說在先。”劉氏厲害的神光閃現，“賣地肯定沒問題，就是錢多錢少的事兒。但是借錢，就不簡單了，跟誰借，那可不一定！”

于祖業點點頭，“老大媳婦啊，俺也落下個痛快話兒，跟誰借都行，就別跟百萬借。”

楊氏緊忙點頭，“對啊！千萬別和百萬借，他那可是高利貸啊！”

劉氏捅咕一下于老大。

于老大中肯道：“借錢這事兒不好辦！二百多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全村除了百萬有這麽多現銀，別人家還夠嗆。”

于老二急得發慌，他咋的都行，只要能在三天內借來銀子把錢還上，他啥都豁出去了。于老二急切地看向于祖業，心裏話，就趕緊答應了吧！

于祖業瞟了眼老二，開始打起了小九九。

趁這功夫，趙氏尋思過勁兒了，她剛才一直哭月兒，都沒功夫細想別的，一聽要賣地借錢才清醒過來。她狠勁兒在于老三胳膊上掐了一把，惹得于老三皺眉看來，“幹啥玩意兒。”

趙氏低聲道：“你趕緊問問爹，賣了地，咱家咋活？吃啥喝啥穿啥啊！”說着，瞅一眼于星兒懷中兩歲的小陽。

小陽才兩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要是沒了錢，往後小陽長大咋說媳婦啊。

于老三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緊忙地擦把鼻涕眼淚，帶着哭腔道：“爹！你想想俺們家的事兒，往後，俺和老婆孩吃啥喝啥？”

還沒等于祖業回答，楊氏就叽歪道：“你剛才不答應了嘛！賣地！賣地！咋又翻翻上啦！”

于老三搖搖頭，“娘！不是翻翻，咱得整明白往後咋活？”

于祖業清了清嗓子，擡起垂下的眼皮，看向于老三，“你怕個屁！都一個院裏住着，還能餓着你咋的！”

楊氏點頭道：“就是！快別瞎摻和了，俺和你爹沒空管你，老二借錢是大事兒。閉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