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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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陸夢芸的腿傷差不多就痊愈了，她恢複行走後又承擔起為鐵手煎藥備餐的任務，每天去舊樓照應。看着師兄的身體一天天迅速恢複，她心中非常高興。

鐵手心疼小師妹，覺得她腿傷初愈該當多加歇息，幾次想勸她不須日日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因他心裏實在也是盼着能時時見着她。

鐵手終于漸漸明白自己的心果真已經被小師妹牽挂住了，不由得又驚又喜。

這日已是除夕，按慣例，晚間時分，神侯府的聽風軒內又擺開了團圓宴。今年他們還邀請了戚少商，陸夢芸難得與他碰面，見了很是是高興，特意坐到好友身邊親切敘話。

過去的一年中發生了諸多事件，衆人皆歷盡生死鏖戰、磨難困惑，好在到了年尾這親如家人的師徒、弟兄姊妹們還是平安無恙地聚在了一起，每個人心中都十分寬慰。

諸葛先生今日特別高興。因他自己沒有子嗣，所以待四個徒弟如自己孩子一般，而這一次鐵手的重創差點危及性命，也着實把他吓到了，為此深深擔憂了好幾日。如今見愛徒已無大礙，終于安下心來。他酒到酣處，對陸夢芸道。

“阿芸，我知你會撫琴，今日師叔高興，我倆合奏一曲如何？”

“師叔雅興，阿芸自當奉陪，只是要獻醜了呢。”陸夢芸笑道。

“哈哈，好！阿良，去我書房把我的洞簫以及那張‘飛泉’琴取來。”

少頃，師叔侄二人端坐窗下理弦調管，合奏了一曲《良宵引》。一時如清風入弦，絕去塵嚣，簫聲悠揚，餘音袅袅。雖此冬夜苦寒，卻讓人仿佛置身于月朗星輝的清秋夜，衆人聽得神往。

陸夢芸今日穿着那身鐵手與她定制的水綠襦裙，飄然出塵。只見她款款向琴而坐，素手玉指，輕挑細揉，秀美的臉龐一改平日的嬌俏，此刻表情沖淡恬靜，呈現出一派文雅娴淑的閨秀大氣來。

鐵手覺得自己仿佛被這如行雲流水般的琴聲淹沒了一般，聽得陶醉、看得人癡，只覺心裏有個聲音在說：“是了，這便是我一直夢寐以求的女子啊。”

“老二，”邊上的追命喚鐵手，見他呆呆地望着撫琴的人兒沒有反應，心中暗笑，起手拍拍他肩膀，“二師兄！”

“哦！啊？”鐵手回過神來。

“我就說小師妹聰明漂亮還多才多藝吧。你看這既下得了廚房又上得了廳堂的，誰娶了她真是好福氣啊！”

“嗯嗯！是啊！”鐵手輕聲應道。

“別怪我不提醒你，有些事情可是要自己好好把握的！呵呵……”追命狡黠一笑。

鐵手臉上一紅，默然不語，心裏自然懂得三師弟的好意，也知他這些日子明裏暗裏一直在幫襯自己。他不由得心思輾轉：“如今我雖是十分确定自己在愛慕着小師妹，但她待我的心意究竟如何呢？雖說此番受傷她對我着實關懷備至，但師妹畢竟年輕，天真善良，或許這就是她表達師兄妹之情的方式呢？畢竟我年歲大了她好些，萬一她根本就沒往兒女之情處想過，這表錯了情豈不尴尬？”

“從那首詞來看她心裏應是有人的，那會是我嗎？還是戚兄？方才他兩人坐一起交談似乎也很親熱。”想到這裏，鐵手不禁望了戚少商一眼，見他也帶着欣賞的目光在聽琴，不覺心頭一沉：“少商英俊多才，又比我年輕得幾歲。如今剛坐了金風細雨樓當家之位，在江湖上的聲名地位愈加顯赫了。”

“可是…不知為何，總感覺小師妹待我的好似乎與對他人不同呢？她今日這身衣衫便是我送與她的那件，還有那日在她房中，我握住她小手，她确是一點也沒有拒絕的意思……三師弟說得對，有些事是要自己好好把握的，我…我已經錯過了小珍，不能再錯過小師妹了！”鐵手暗自拿定主意。

宴罷已近子夜，陸夢芸送戚少商出府後穿過花園往沁涵苑回去。

夜空澄澈，雖沒有月亮，卻是滿天星光微茫。花園中也不黑暗，因今日過年，回廊中、亭臺檐角都點起了紅燈籠，一派節日喜慶氣氛。

“小師妹。”路過荷風亭時陸夢芸聽到有人喚自己，卻見是鐵手站在亭中。

“鐵手師兄。”陸夢芸走過去溫言道：“這麽晚還不回去？園子裏冷的很，你傷未痊愈，若是着了涼可就麻煩了。”

“無事。今日我穿得可厚實着呢。”鐵手擁緊身上的披風，笑道：“你去送戚兄了？”

“嗯。”陸夢芸道：“前陣子他曾去江南辦事途徑蘇州，我托他給家裏捎了些年禮。我爹娘也有家書請他轉交，他方才忘在馬鞍袋裏了，因此我随他去取。”

“哦。這大過年的，小師妹是不是特別想家了？”

“嗯！”陸夢芸道：“一轉眼我已在京師過得兩個新年了，待過了今夏，也是想着要回家了。”

鐵手聞言一驚：“這麽快就要回去？”

“嗯，時間也不短了，差不多快兩年了，也該回去了。”陸夢芸輕聲道。

鐵手頓時心中不安起來，一時又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可以說服她留下，不覺眉頭微皺，竟楞在了那裏。

陸夢芸見他不語便問：“師兄在此等我是有事嗎？”

“哦，哦。”鐵手回過神來，指着亭中石桌上的“飛泉琴”道：“世叔讓我把這張琴送與你。”

“啊？不，不，這是師叔收藏的唐朝名琴，我可不能要。”陸夢芸連連擺手。

“世叔說名琴贈知音，他說小師妹的琴藝配得上它。”

“多蒙他老人家看得起我。但這琴太名貴了，我還是不能收的。”

“世叔說讓你盡管收下，他還說……他說……”鐵手言語吞吐。

“他說什麽？”陸夢芸有點好奇。

“他說…若你以後嫁在京師，這琴還是會回來的。”說到這鐵手自己也覺有點不好意思，聲音都低了下來。

“這……”陸夢芸的臉一下就紅了，滿臉羞澀道：“誰說要嫁在京師？師叔今日酒喝多了呢。”

“小師妹，你…你不喜歡汴京嗎？”鐵手輕聲問道。

“我……”陸夢芸幽幽道：“汴京雖好，可到底也沒留下的理由呢……”她撫了下手中的書信，接着道：“過了年我二十一了，也不算小了，爹娘一直在催我回去，他們說已相中了幾戶好人家，就等我回去……相親看人……”

“啊……”這下鐵手有點慌了神，他顫聲道：“你這是要回去…相親？”

“唉…其實我也不喜如此……可這有緣人難得……”

鐵手當下心意已決再不猶豫，他走到陸夢芸身前，雙手輕扶她肩頭，目光深情地望着她柔聲說道：“小師妹，自與你相識這一年，雖交集不多，但師妹秀外慧中，一早就與我留下極佳印象。特別是逆水寒一案，你正邪分明、俠骨柔腸好教人敬佩。待得此番回京又見識了你的熱忱良善更覺歡喜。上月去滄州的途中，我心裏只得一個牽挂，就是想着你的肩傷有否痊愈，會不會留下疤痕？只想盡快完了差事回來陪你重新過個開開心心的生辰，陪你塑雪人、逛燈會，喝你點的茶，看你寫的字。我受傷的這些天來，小師妹對我極盡照拂，這諸般的好……游夏又非草木……如今我須央你一事，可否應了我？”

陸夢芸只覺心如鹿撞，臉紅心跳，低聲道：“師兄請說……”

鐵手鼓足勇氣說道：“這許多年江南我去了好多回，偏偏只蘇州城不曾進過。現在想來，或許就是等着小師妹你領我去呢。你若真要回蘇州，須得提前告訴我，我…我要與你同去……且求見你府上高堂……你可願意？”

陸夢芸見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而這最後一句幾乎就是在求親了，不由得驚喜交集，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鐵手師兄…我……”

這時，空中驀地響起了一陣驚雷似的爆炸聲，陸夢芸吓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往鐵手身前躲去。鐵手順勢将她攬入懷中，柔聲道：“勿怕，是宮中在放守歲爆竹了。”

原來此際已近跨年時辰，不遠處的大內宮中開始燃放煙花爆竹迎接新歲即至。

陸夢芸被鐵手攬在懷裏，臉貼着那厚實的胸膛，只聽見師兄的心和自己一樣都在劇烈跳動。他醇厚的男子氣息以及溫暖的懷抱讓她沉迷眷戀，心中自是歡喜至極：“原來鐵手師兄竟也是愛着我的，終不枉我待他癡心一片。”但她轉念又忖道：“可是…他果真能忘得了小珍姑娘嗎？”于是低着頭忍不住問道：“師兄你難道……難道真的不再思念…滄州了嗎？”

鐵手知她心思，輕輕搖了搖頭，握起她右手按在自己胸口處，溫言道：“滄州的傷已被小師妹治愈了，再去何益？如今我只想…随你去蘇州。”說罷他俯下頭在陸夢芸額頭輕輕一吻。

陸夢芸身子一顫，嬌羞不已，手臂卻情不自禁地圈住了鐵手的後腰。她胸中柔情四溢，沒料到那晚的美夢竟會在這新年到來的一刻成了真。她緊緊擁抱着這條高大的身軀，只覺心花怒放，一如這夜空中正在綻放的一樹樹璀璨煙花……

尾聲

轉眼正月已過，寒冬收尾。鐵手的傷情已然痊愈，功力也恢複如初。而他的內心也似春回大地般一片盎然。與陸夢芸兩情相悅使他那漂泊多年的情感之舟終于停進了溫馨悠靜的港灣，他所心之向往的，歸家時有人點一盞燈、熱一碗湯的歲月指日可待，而往後餘生他只想牽着小師妹的手一同維護正義、保國安民。

這一日，諸葛先生将鐵手喚到書房，遞過一封公函道：“這是杭州知府徐鑄的告急函。那大理采花賊“血山茶”又現身錢塘作案了，他來信請神侯府速速增援共捕兇手。這案子自去年案發至今一直懸着，官家也頗為關心。我看你也恢複得差不多了，怎麽樣，去跑一趟吧。”

“多蒙世叔體恤，身體已康複了，我這就去準備下，明日便出發。”鐵手道。

“好！另外，這回把阿芸帶上。她與那兇手打過照面，又是江南人氏，對那裏的地理方言都熟悉，肯定能幫上忙。你呢，也能教她些實戰經驗。”

鐵手聞言心頭狂喜，饒是他平日處事一貫鎮靜淡定，竟也忍不住喜形于色，連聲道：“好的！好的！”

“呵呵……”諸葛先生瞧他這副喜不自勝的模樣覺得好笑：“不過，你可得好生照看着她點，畢竟這次的對手甚是狡詐兇殘，萬萬不可大意了。”

“那是自然。”

諸葛先生又道：“辦完案子順道陪你師妹回家看看，拜見下她堂上雙親。我聽你大師伯說她陸家也是江南大族書禮世家。阿芸确實是個好姑娘。”

“是……”鐵手輕聲應道。

“若到時有什麽事需要我出面，盡管寫信過來，世叔自當為你作主。”

這言下之意鐵手自然懂得，他臉上一紅，心中對師尊的美意感激萬分，忙躬身施禮道：“謹遵師命！游夏理會得！”

“去吧！多加小心！”

翌日，鐵手與陸夢芸一人一騎出了汴京城南熏門，直往江南而去。

此去這程自又是幾番奇遇惡鬥、別愁離苦，而兩人卻是相愛愈深、情比金堅。雖歷經磨難，竟終成眷屬。

這正是：

錦字成書托夏郎  纖雲弄巧停平江

千年一覺春風夢  醉入錢塘始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