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當斷則斷

睜眼就是天明。

俞湘眯着眼睛看，慘白的天花板，慘白的枕頭，慘白的人臉。

隔壁床的病人輕輕打着鼾，聽起來有些恍惚感。她一時反應不過來，自己出現在這裏的原因是什麽。不過好像不要緊，對上秦曉曉那張欲言又止的臉，她堅定這位室友知道一切。

喂俞湘喝了一杯水，秦曉曉坐回原來的位置，沒坐到五秒鐘就又站了起來，探手去摸她的額頭：“還有沒有不舒服？惡心嗎，想吐嗎？暈不暈呢，眼睛看得見嗎？”

“我還好。”說話也沒有什麽不順暢，俞湘扯了下嘴角，“你什麽時候來的？”

知道俞湘問的是什麽意思，秦曉曉點頭：“那個砸人的大媽給你留了兩百塊錢就罵罵咧咧的走了，幾個好心的同學送你來的醫院，然後打電話通知了我們。”

“哦。”俞湘兩眼放空，沒有焦距渙散着。

“那個啊……俞湘同志，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照實回答我知道嗎？你……跟杜何怎麽了嗎？”秦曉曉猶豫再三還是說了，“我昨天晚上給他打電話了，他一聽到你的名字，直接把電話給挂了。”

動動手指，她答道：“分手了，就在昨天傍晚。”

聽她說完，秦曉曉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昨天晚上打電話的時候提到杜何，俞湘居然沒有表露出來任何傷心難過的地方，一點異樣都沒有。一個剛失戀的人，能做到這樣的平靜嗎？

“你提的還是他提的？”

“我。”

秦曉曉的眼神更加古怪了，按俞湘的性格來說沒有移情別戀的可能，但是杜何的氣憤也不像是他出軌……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你不喜歡他啦？”

俞湘轉過臉，額角的紗布擋住了一點視線，她看着室友，微笑起來：“他是個什麽東西，朕會喜歡他？這樣不入流的角色，路上随意采撷摸過便罷，連成為朕後宮三千裏的一員都不夠資格！”

秦曉曉聽她咬牙切齒，牙酸一陣後感嘆，果然還是生氣了的……咦，不是應該傷心難過泣不成聲麽，怎麽只是生氣這種情緒呢？

“好吧，其實你們分了也好，像杜何那種花花公子樣，不适合你的。你……”秦曉曉想了半天，終于得出一個詞來，“太正經了。”為人處世太過認真，是好也壞。

“嗯，我知道。”俞湘閉上眼睛，她這樣的人，應該是不适合談戀愛的。或許畢業之後跟媽媽中意的相親對象見個面，合個眼緣處個三五四月的就結婚，才是正途。

俞湘受的不是大傷，額頭腫了個大包，及時擦藥一兩個星期就完全消下去了。這個時候，他們班級的游玩之行，也準備好了，地點就定在Z省的W市，這是個山水秀麗的好地方。

坐了四個小時的大巴，下車的時候大家都有些僵硬。原地踢腿活動手腳之後，兩個班長扛着大旗，氣勢洶洶地往地圖上的目的地行進。

據當地人民反應，他們兇神惡煞地仿佛是來打家劫舍的。

這樣的表情其實是有原因的，大概是理想和現實的差距，說好的山清水秀沒有看到，一路上倒是見多了窮山惡水。這四個小時足足有兩個小時是在複雜的山路裏颠簸的，塵土飛揚黃沙四濺，大家對深山老林裏的景點完全沒有了期待。

兩個班長表示，自己眼瞎被圖片的唯美蒙蔽了。

嬌生慣養的孩子們最後還是受不了往上的看不見盡頭的山路了，就在山腳下的一個小鎮停了下來，他們為野營準備的帳篷沒有派上用場。

俞湘坐在小鎮人民熱情端來的小板凳上，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山裏面的空氣是新鮮的，滿眼的綠色看起來很舒服。沒有想到這樣的深山裏不但有人家，還有一個頗為熱鬧的小鎮。

有兩個孩子遠遠打量着她，頭碰頭竊竊私語，一看到她的眼神掃來就立即大笑着跑遠。

他們人數太多了，小鎮唯一的一家旅舍容納不下，他們只能三兩個人一起插到願意接納的農家裏，湊活着過兩天。

午飯他們是聚在一起吃的，村民在空曠地水泥地上擺了好幾張大圓桌，湊了些凳子擺好，六七十個人的位置才算解決。村裏沒事做的大媽大嬸來了幾個幫忙，幫女孩子們煮了幾大鍋面，大家輪流着吃。

俞湘被車颠地沒有胃口，她靠在門上，愣愣地看着遠處紅色的塑料臉盆，發呆。

直到手背人推了一下，紮着羊角辮子的小丫頭睜着圓溜溜地大眼睛看着她，臉頰緋紅：“小阿姨，吃面，媽媽加了酸菜，很好吃的。”

她的身邊，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端着小半碗面條，面條上還騰着絲縷熱氣，香味撲鼻而來。

俞湘愣了一會兒，趕緊接過男孩手裏的碗，問他：“燙不燙手？”

兩個孩子相視又是莫名大笑，手牽手蹦蹦跳跳走了。

俞湘有些無奈，又被孩子們單純的心緒感染，眼裏浮出些許笑意，挑起一根面送入嘴裏，還不錯。

吃過飯，有了力氣的男孩子就閑不住了，猴子一般抱着相機蹿進山裏，這個時候玩捉迷藏也可以說是天真無邪了。在山林裏循着小道繞來繞去，掉落了樹皮的老樹都是別樣的風景。

俞湘被秦曉曉拉着跑，看她吊在樹上讓自己給她拍照，哭笑不得。

心裏嘆息有之，就這瘋瘋癫癫的樣子，就算原本有男孩子喜歡，也要被吓退了吧。

換了個地點，俞湘按照她的要求舉起剪刀手，然後在對方喊茄子的時候，悠悠往上翻了個白眼。

秦曉曉看着照出來的效果特別滿意，這就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明媚而憂傷呀。

奔跑着可以淡忘一些事情，俞湘嘴角噙着笑意，小跑跟上秦曉曉，沖出山林。面前的山莊小巧精致，湖面上築了兩個小亭，幾幢尖頂小別墅相互依靠着，不知名的豔麗花朵妖嬈綻放。

兩個山頭之後，別有洞天。

杜家。

杜何在他媽跟前逛着，走來蕩去愣是沒有吸引到一點自家母上大人的注意力。最後實在受不了地大喊：“媽，你跟爸說說吧，讓他給我漲點生活費吧，這樣真的要活不下來了。”

杜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後道：“你周末不都空着麽，想要錢可以去找些兼職做呀。你都二十多了，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未免太舒坦了，年輕人還是得自己打拼。多跟你哥學學。”

“學成光棍麽？”杜何不屑。

嘴角一僵，杜夫人心裏暗罵這死孩子，面上卻不顯：“總比四處留情拈花惹草要好。說說，你和那姑娘怎麽樣了？”

“你說誰？俞湘？我跟她沒聯系了，這輩子都不會聯系了！”杜何忿忿道。

杜夫人眼一橫：“誰說她了，說的是你花了百來萬的那位。你們關系不是很好的嗎？沒有興趣發展成女朋友？”

杜何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對啊，自己這次丢了這麽大人，得找回來場子才行。悠悠比她漂亮比她聰明能幹多才多藝，這麽好的一個女孩帶出去簡直啪啪啪打她臉呀。

這個好，他收拾了一下心情，就給路悠悠發了個信息，約了她到世紀廣場見面。

“怎麽不說話了？”杜夫人問道。

杜何哼哼兩聲：“我要發展女朋友了啊，之前我怎麽沒想到，這麽漂亮優秀的女孩在我面前，我居然沒有去珍惜！好了媽，給我點錢吧，我明天要出門一趟。”

杜夫人轉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間，甩門聲巨大，明明白白拒絕了杜何。

她盤腿坐在床上，給大兒子打了個電話。

“杜淮啊，不是媽催你，你年紀也不小了，什麽時候帶姑娘回來呀？工作什麽的先放一放不要緊的，你多留意一下身邊的女孩子們呀。”

杜淮煩惱地揉着眉心，因為受了杜何的刺激，媽對他也催促起來了，這些天幾乎都在糾纏這件事。“媽，我現在約了客戶在外面呢，不方便跟您多說，咱們下次聊好嗎？”

“不好。”杜夫人直接拒絕，“除非你跟你客戶結婚生孩子。”

看着不遠處那六十多歲的禿頂老頭，杜淮默然。

“你要是自己不抓緊找，那我給你安排的相親你可不能再生氣了。我告訴你吧杜淮，我這輩子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你弟弟那個德行要定性恐怕是不可能的了。等以後他閃婚閃離，又閃婚的，我如果能看見你家庭美滿，好歹能有一點安慰。”

杜淮嘆氣：“好，這樣吧媽，如果三十歲我還沒有找到結婚對象，就聽你的話去相親。”

杜夫人雖然不滿意，但想想這可能是兒子最大的讓步了，也就沒再堅持，又叮囑了幾句，就算放過他了。

他走回到客戶身邊，笑說：“剛才不好意思了，張總，我們繼續談吧。關于這塊土地開發的山莊，我有一個新的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