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水陣

冷千雲一邊給卓雲逸渡着氣一邊往上游。漩渦在不知不覺中漸漸變小，冷千雲向上的速度越來越慢，原本很短的一段距離現在就像是一道鴻溝，她花光了力氣，似乎已經堅持不住了。

不行，已經堅持這麽長時間了，就差一小步了，怎麽也不能放棄，太虧了！

死命地往上，死命地拖着卓雲逸往上！

“噗”的一聲，終于是破水而出，頭露出水面後，她深呼吸一口氣。再擡眼望向遠方，還是如此，一眼看不到邊。不過好在還能看見青荼。

雖說已離開木陣，但青荼卻是實實在在長在地裏的，即使離開木陣，靈力難改，那參天的神樹還是不可以消失的。

深呼吸兩口氣，再號一下卓雲逸的脈，似乎沒有先前那樣嚴重了。只是那真氣還是亂竄着，還是有要将他撕開的趨勢。

冷千雲倒吸了一口涼氣，将卓雲逸抱得更緊了些，繼續往前劃。

原本不算長的路程卻足足花了她一個時辰。手指碰上青荼木的那刻，她完全軟下來，再沒有一點力氣。

随手抓住一根青荼長枝，又背着卓雲逸往上爬了幾步，将他放在一個幹燥離水的枝桠處，自己則背靠着青荼主枝幹，虛脫得兩眼幾乎要冒金花。

真沒想到自己還可以堅持這麽長時間，竟然比惜辰還先到。

冷千雲背靠在青荼上，無力地看着卓雲逸。大概是全身都松懈下來，此刻她感覺到一陣乏力。閉上眼休息一會兒，等一下還要破水陣呢……

只是閉上眼，她卻沉沉地睡了過去。

正午的陽光照在臉上，四月的天，不算熱，卻也不能用暖熱适宜這個詞來形容了。

冷千雲被太陽晃醒，很無力地睜開眼，面前一個蒼白的臉朝她暧昧地笑了笑。

冷千雲立刻坐正，下意識地掐了一下手腕。

很疼，不是做夢。

然後伸手搭在卓雲逸手腕上，為他號一下脈。有些不可思議地，“你，你好了？”

卓雲逸露出溫柔好看的笑，陽光打在他身上，即使他是那樣虛弱，然而從冷千雲這個角度看上去，如此明媚，還是覺得安心。

“好了就好。”冷千雲揉揉發酸的手，“我還急着要破陣帶你出去呢，現在可以緩下來休息一下了。”

“嗯。”卓雲逸朝她笑笑，臉色異常蒼白。

“我……”冷千雲還沒有說出話，便被扯進一個溫暖的懷抱。卓雲逸将頭放到她的肩膀上，很輕聲的，“千雲，對不起。”

“？”

“我說過的，有風雨，我阻我擋。可是，我食言了。”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讓冷千雲打了個寒戰。

這一抖，卓雲逸立刻放開她，看着她濕漉漉的衣服，有些心疼，“冷麽？”

冷千雲擡頭看看火辣辣的太陽，搖搖頭，“不。”

“那也要小心着涼。”卓雲逸往前又湊了幾步，狡黠地笑笑，又重複了一遍，“那也要小心着涼！”

然後又将她扯進自己溫暖的懷抱。

冷千雲推開他，“都傷成這樣了，你就消停會吧！”

卓雲逸咳了幾聲，冷千雲擡眼，“你還好吧？”

“嗯。”卓雲逸又将她抱進懷裏，“我好像有點發燒，你全身都那樣冷冰冰的，抱着你正好降溫。”

“……”

冷千雲伸手摸摸他額頭，又摸摸自己的額頭，似乎，他是有些發燒。可是發燒怎麽辦呢，這樣裹着濕衣服，這病，肯定是要加重的。

擡頭再看看太陽，似乎有了主意。

片刻後。

卓雲逸穿着青荼樹葉做成的短袍，一臉哀傷地坐在那裏。冷千雲将他原來的絲質名貴衣物高高晾在青荼樹上，又看了他一眼，“其實，你可以把裏面貼身的衣物（指內褲）也脫下來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強忍着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想看他究竟是什麽反應。

“嗯，可以。如果你願意幫我脫。”暧昧地看着她，“那樣的話，我不介意。”

“……”冷千雲轉過頭，無話可說。

傍晚時分，冷千雲摘下幾個碩大的青荼花苞作為食物。這水裏無魚，冷千雲潛了好幾次也沒有發現有什麽可以吃的東西。不過就算有吃的，他們也只能生着啃。

無火。

冷千雲咬着水嫩嫩的花苞，有些皺眉。真苦！不過好過沒有東西吃，囫囵吞下去後，又往四周看看，有些擔憂地，“惜辰他們怎麽還沒來，不會出什麽事吧。”

卓雲逸正在嚼花心，也皺着眉頭，沒理會她。

冷千雲将眼睛收回來盯着他。他又換回了原來的絲質紅衣，頭發雖然沒梳，但卻不亂，随意地披散開來，風一吹，懶懶地飄着。

冷千雲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長發，應該，也這麽飄逸吧。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心一意吃飯的卓雲逸，突然扯出了一個輕挑的笑，她伸手勾出卓雲逸下巴，然後很野蠻地将他的臉拖起來，朝他抛了個媚眼，“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誘惑？”

卓雲逸将嘴裏的東西咽下去，也看着她，“知道，不過火候還不夠。”

“？”

“至少還沒讓你瘋狂着撲過來。”雲淡風輕。

冷千雲往後退了兩步，頭靠在樹上，做出一個玩世不恭的樣子，“所以你要努力點。”

“嗯，那倒是。不過，千雲……”卓雲逸拖長了聲音，故意不懷好意地看着她。

冷千雲“呵呵”笑兩聲，“不過什麽？”被這不懷好意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

“你這樣倒是讓我忍不住想撲過來。”卓雲逸壞笑着一把抱住她，柔軟的唇瓣很小心地蓋上她的。

冷千雲一身冷汗，手忙腳亂地推開他。卓雲逸離開她水嫩的嘴唇，手卻還是死死地摟着她。冷千雲怒紅着臉，“臭流氓！”

“是流氓，不過吃了青荼後，全身都是香的。”卓雲逸朝她笑笑，發白的嘴唇依舊揚起好看的弧度。

“你骨子裏都是龌龊的東西，還說不臭！”冷千雲繼續推着他，“兄弟，什麽青青姑娘啊，紅紅姑娘啊，甚至是漆燭二夫人，你哪個沒有招惹過？但是我不一樣，我很不喜歡你這樣輕浮暧昧！”

“可是我的輕浮暧昧是只對你一個人的啊！”卓雲逸裝作很委屈地，眼睛裏似乎都要冒出水花，跟原先風影河的一模一樣。他幽幽地說，“她們都是自己送上門的。”

“……”冷千雲龇着牙齒看他，有些無奈地，“有時候我在想，我上輩子是不是把雪山毀了，這輩子才遇見你！”

“應該是這樣。”卓雲逸不懷好意看看她，又在她嘴角處吻了一下，看着她發紅的臉，戲谑地，“哎，你發燒了嗎？為什麽臉這麽紅？”

“大，大概是吧。”冷千雲扭着脖子不願意看他，卓雲逸很不滿意她的态度，将手放在她額頭處，若有所思地，“嗯，是很燙，我幫你降溫。”說着故意将自己的臉壓在她的臉上。

冷千雲完全沒有了招架之力，也就随便他亂蹭了。

躺在卓雲逸懷裏的時候她還在想，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可以忍受他的言語侮辱的，又是什麽時候開始對他的毛手毛腳習以為常的？

很多東西，是不是在不知不覺裏早就改變了？

很多心思，便在這一點一滴裏如雨後新芽，一點一點長大？

很多傷痕，也在這一流一逝裏被抹平補好？

只是，卓雲逸這樣的風流勁，對自己來說真的要接受麽？自己所受的那些侮辱還不夠麽，還要眼看着自己再一次往火坑裏跳麽？

夕陽的餘輝斜斜地灑在他們身上，冷千雲心安理得地半躺在人肉墊子上，側着頭看日落。

半片汪洋，一片火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