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青荼花香

“都黃昏了，他們怎麽還沒來？”冷千雲一邊半閉着眼休息，一邊嘟嘟嚷嚷着抱怨。

“其實這樣不也挺好麽？”卓雲逸在她耳邊輕輕吹一口氣，“天地間，就我們兩個人。”

冷千雲自動屏蔽他的暧昧話語，由半躺着改成直坐，又往四圍看了一看。

極目遠眺，盡是汪洋。茫茫水面上，只得幾片波紋。冷千雲揉揉腦袋，嘆息着說，“看雪有雪盲，那這樣看是不是會有水盲？”

“那就不要看了。”卓雲逸用手遮住她眼睛，将她抱在懷裏，聲音極具魅惑，“我幫你看，你只要照顧好自己就行。”

“滾！……”冷千雲打了幾個冷戰，撥開他的手，還往四周掃視着，有些擔心地，“你說，他們會不會出事？”

“出事？”卓雲逸裝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有些不屑地說，“惜辰功力高出你幾倍，寒竹徑受的傷又比我的輕，她若是醒了，自保也是沒有問題的。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當時的情形都比我們要好得多。”

“可是，如果出了意外呢？”冷千雲看看水面，像是在沉思，“如果是像我當初在風澤的桃花林時一樣，在水裏撞到什麽東西了呢？”

“他們倆還不至于那樣不濟，一般的漩渦也是可以沖破的。”卓雲逸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當時那三腳貓功夫，要不是我最近教了你一些，你今天有可能沖破那漩渦嗎？”

“你這人……”冷千雲皺皺眉頭，有些無奈地看看他，“你說話能不能好聽些？我今天為了救你都累趴下了，你還諷刺我！”白了他一眼，又似乎想到了什麽，“你……你當時不是暈了麽？為什麽還知道有漩渦？”

之所以這麽問，還有一個原因是，拖他出漩渦時，她還幹了一件事。

嗚嗚嗚，防止他氣息不調，給他渡氣。

他不會也知道了吧。

擡眼對上卓雲逸的目光，有些不悅地，“你當時沒暈是不是？”

“沒暈，不過跟暈了差不多。”知道她的擔心，卓雲逸伸出雙手拍拍她的白臉，笑笑，跟她解釋道，“動不了，但是對外面的世界有知覺。”

“有知覺？”冷千雲應了一句，“那你有沒有被撕破的感覺？我記得你當時體內真氣橫行，幾乎要破開你的身體。”

“嗯……”

“會不會很疼？”冷千雲試探性地問。

卓雲逸歪頭想了想，“如果我說很疼，你會不會心疼？”嘴角間又挂起了招牌式的笑容。

“跟你說正事呢，總是沒個正經樣！”冷千雲嘟嚷着，伸手去把他的脈，看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仔細一研磨，雖然說原本對他的自我恢複能力有着很高的信任度，但知道了結果後還是很驚訝，“你竟然完全恢複了？”

卓雲逸小心抽回手，改成握着她的手的姿勢，另一只手再撫上她的臉，“嗯，那我痊愈了你高不高興？”

“那自然不高興。”冷千雲也把手搭在他臉上，表示出一種無奈，臉上是戲谑，“你痊愈了，武功又比我高，我還怎麽對你動手動腳呢？”

“如果你是因為這個而感覺到不高興的話，我完全可以按照你的意思随你折騰。比如，你還是可以像在水底一樣，随便……”

“夠了，臭不要臉！”冷千雲白着臉看他，“我真覺得遇見你我要少活一百年！”

“那挺好，你正好比我大一百歲，到時候我們一起入土。”卓雲逸也很嚴肅地看着她，收起嘴角不羁的笑。

“……”

輸了，再怎麽不要臉也輸了！

他不是千年樹妖嗎？哪裏來的比她小一百歲？

冷千雲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退開兩步，離他遠些。再往四周看看。

天漸漸暗下來，最後一抹餘輝消失在天際的時候，冷千雲還是沒有等到那兩個人。有些洩氣地回過神來，“他們，會不會真的出事了？”

回答她的是長長的沉默。

許久，卓雲逸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開了口，“你說，他們會不會已經出去了？”

“不可能，若是他們破了陣，這水陣就應該消失才對，我們就不會還被困在這裏了！”冷千雲搖頭否定他。

“我說的不是他們破了陣，而是……”故意拖長了聲音，“有沒有可能是外面的人将他們拉了出去。”

“這不可能！”冷千雲搖頭道，“除非是布陣者，否則誰有那個能力？”

“所以……”

“你是說，布陣者？”冷千雲沒有等他說完話便反問他。

“嗯，布陣者。”

冷千雲突然想到了鳳冥。

的确，按照卓雲逸所說，這是萬雪山的陣法。若是這樣連起來，只能說明布陣者大發慈悲将兩人接了出去。那也就是說，這個陣法，是專門針對她和卓雲逸的。

那這個陣究竟是誰布下的？很明顯這只是想困住他們而并沒有将他們逼上絕路……回想起入陣前發生的種種，冷千雲突然想起來，“你說，是不是七重門的人做的？”

“嗯，你解釋一下。”卓雲逸放了一片葉子進嘴，輕輕叼住它，然後吹出幾個調子，“我聽一下你的猜測有什麽毛病沒有。”

冷千雲鄙夷地看着他，盯着他嘴裏的青荼葉，聽他吹了幾首曲子，有些興奮地，“原來你還有這個能力，沒想到啊！”

“你繼續說。”卓雲逸取下葉子，饒有興趣地看着她，“你說說你的想法，不要打岔。”

“你再吹幾首給我聽聽，我就說！”冷千雲被他吹的曲子吸引住。悠揚的調子，綿長的細音，聽上去有一股蒼涼和感傷。冷千雲笑着，“你再吹幾首，我就說！”

她還想再聽幾遍的原因，不是因為那動人的調子，而是那樂音裏透出來一種悲傷。

哈哈，悲傷！卓雲逸一悲傷，她就開心。

卓雲逸擡頭看了她一眼，伸手遞給她一片葉子，“你若是喜歡，我可以教你。”

“那還是算了吧。”冷千雲沒有伸手去接那片碧嫩的青葉，搖搖頭，“我不喜歡那樣傷人肺腑的東西，我還是繼續跟你說我的想法吧。”

“嗯。”卓雲逸應了一聲，繼續銜着樹葉輕輕地吹。

餘音袅袅，不絕如縷。

冷千雲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他，眉頭緊鎖，雙眼迷離，仿佛沉浸在一段不可磨滅的記憶裏。

這一刻覺得，自己離他很遠。

竟是沉默。

許久，卓雲逸停下，含笑看着她，“怎麽不說了？”

“我……”冷千雲有些發怔，“嗯……我……”

大概知道她很尴尬，這一次竟然沒有調侃，端端正正地坐好道，“其實，你剛剛懷疑得很正确，我也在想，是不是七重門所做。”

“我跟他們又沒仇沒怨的，抓我做什麽呢？”冷千雲歪着頭想了想，“除了偶爾侮辱了他們公主驸馬之外，似乎，我跟他們沒有瓜葛啊。”

“不過，我覺得你跟他們有仇有怨。”冷千雲又擡頭看看他。

“怎麽說？”

“之前不是有一群黑衣人說你要帶我去做客嗎？難道不是你們的恩怨？”冷千雲挑挑眉看他，“是不是又勾引了他們那裏哪個夫人，現在一哭二鬧三上吊要找你了？”

卓雲逸的臉色很不好看，沒有理會她，只是把玩着手裏的碧葉。

“是不是趁我裝中毒的那會兒跑出去跟人家幽會去了？”冷千雲繼續天花亂墜地說着，完全沒有看見某人黑下去的目光。

“然後呢，東窗事發，你死命賴着你沒幹那些龌龊事，然後又拿我出來做擋箭牌。所以，七重門門主什麽的就決定要拿下你……”

黑臉！

“沒想到啊，我們倆武功這麽高，又遇見了惜辰。他們自然打不過，又派了血鴉，還是沒攔得住我們，接着，他們就布下了這五行陣！”

黑臉，黑臉！

“所以，一切還是怪你拈花惹……”

“說夠了嗎？我在你眼裏就是這樣的嗎？”卓雲逸冷冷地，眉宇間帶着不悅。

冷千雲被這話說得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不，沒，沒，我，我開個玩笑……”

“我是那種喜歡拈花惹草的人麽？”卓雲逸側眼問她，語氣生硬“我喜歡招惹有夫之婦？你是這個意思吧？”

“沒，沒……”冷千雲被卓雲逸生氣的樣子給吓愣了。

他側着臉，嚴峻不茍言笑的表情倒顯得他格外沉靜。淡淡的月光下，他的一雙眸子閃亮而好看。脫下那一層風流不羁的外衣後，這樣的他倒也是吸引人得很。

卓雲逸淡淡笑着，有些凄涼，“我以為，其他人都可以這樣想，但是你不會，因為你，于我來說，總是不一樣的……”

冷千雲一聽便愣住了，這樣溫柔缱绻的話，也可以從卓雲逸嘴裏說出來麽。突然地有些感動，鼻子有些發酸。她輕輕地吸了一下鼻子後，“其實，我……我……”

“你總歸是不一樣的……”

冷千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卻在下一刻面目僵硬，似乎被驚雷劈中！

“你明明比我還不要臉，比我還要水性楊花，平時給點溫柔就泛濫，得寸進尺，貪得無厭，脾氣臭，沒遠見，你是最沒資格批評我的人！”

卓雲逸冷冷地盯着她，“你自己都這樣了，你還要這樣來說我？”

冷千雲睜大了眼睛，有些發抖，“這……這……就是我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