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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結束那天晚上的散夥飯,班裏所有人,包括班主任和任課老師,都來了,唯獨缺了趙安歌和秦墨北。

已經是半醉的班長扯着嗓子在飯桌上喊着,“給那倆打個電話。”邊說邊拿出手機。

倆人都沒接,人群裏面開始起哄,這是要有情況啊。

情況是有的,但具體什麽情況,別說在坐的同學了,兩位主人公都不知道。

這事要從高考前一天說起。蓄謀已久的趙安歌給秦墨北發了條信息,約他考試結束的那天晚上八點,在市中心廣場見面。

她原本沒抱什麽太大的希望,畢竟追了三年都沒追上。

所以就算是被拒絕了,也不差這一次,橫豎只要他是活的,單身的,她就不會慫。

信息發出去之後,趙安歌一直躺床上盯着手機看,生怕錯過了他的回複。

那天,她有驚喜要送給他。

直到秦墨北給她回了一個字,“好。”她一下從床上跳了下來,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又爬上床翻了幾個跟頭才算完。

因為這個字,趙安歌連這三天的高考都發揮超常了,超地狠了。從考場出來,她覺得她能考上清華北大,再不濟也得是西南大東南大。

總之就是各種牛逼高校随便她挑,重本非名牌的還不要。

趙安歌考完試回到家,洗了個澡。剩下的時間全都在倒騰她那些化妝品了。

敷完面膜,護膚打底之後開始上妝,口紅顏色選了迪奧999色號,女王攻還顯白。描好眉畫好眼線,最後再掃一層緋色腮紅。

她看了看鏡子裏的美人,可以說是相當落雁沉魚閉月羞花了。

趙安歌個子不矮,一米六八,在女生裏面算高的。但她還是踩了一雙八厘米的高跟鞋出門了。

晚七點四十分,她出現在中央廣場的大雕塑旁邊。

趙安歌擡頭看了看鐘樓旁邊的巨幅液晶顯示屏,上面正播着一則廣告,廣告上的女明星捧着一杯奶茶在那傻笑,“嗨,你的優樂美。”“不,是你的優樂美。”

趙安歌在雕塑四周轉了兩圈,一會低頭一會擡頭,她在找一個最佳觀視角度。

七點五十分,離好戲開場,還有十分鐘。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她反而一點都不着急。

秦墨北從不遲到,至少同學三年裏,她就沒見他遲到過。

她跑旁邊問人拿了張廣告宣傳單,鋪在雕塑下面的臺階上,坐了下來。她胳膊肘子撐在膝蓋上,兩只手托着下巴,往人群裏面看,一雙棕色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她忽然眯起眼睛笑了笑,猜想着今晚之後他們有可能會發生的不可描述的關系,連嘴角都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就是那麽地樂觀不要臉。

秦墨北是跑着過來的,趙安歌看見他來,蹭地一下從臺階上站了起來,等他跑過來。

她之所以沒有往前迎上去,完全是因為她腳下這塊地兒,是個最佳角度。

挑了好一會呢。

從這裏往液晶顯示屏那邊看過去,正好。

秦墨北穿着一件淺灰色T恤,額頭上都是汗。與她明朗燦爛的心情不同,他臉色不太好,布滿陰郁,完全不像過來赴約的人。

等他近了點,她看得很清楚,他眼睛有點紅,嘴角還有點破皮。

他不痛快,今日不宜表白。

趙安歌想,要不打個電話取消了吧,她看了看鐘樓上的時間,還有兩分鐘,來不及了。

既然這樣,那就上吧,失敗再來。

秦墨北走過來,歇了口氣,站在她面前,就看着她,一句話沒說。

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趙安歌擡起頭來看他的眼睛說道,“你來了。”雖說她穿了八厘米的高跟鞋,還是比他矮了七八公分。

秦墨北輕輕嗯了聲,他點了點頭,還是沒說話,說不出來。

八點整,鐘樓旁邊鐘聲響了八次之後,緊接着的是一段音樂,“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是那首再熟悉不過的婚禮進行曲的樂聲。

整個廣場的視線全被上面的液晶顯示屏吸引住了,他們的腳步也不匆匆了,戀人也不膩歪了,小孩也不嬉鬧了。

整個世界好像是被摁了暫停鍵。

屏幕畫面上,一行紅色大字十分醒目。

“秦墨北,我愛你!”

廣場上一秒鐘的沉默之後,是一陣喧嚣,雕塑後面還有幾個大閑人跟着起哄吹口哨。

秦墨北看着上面的字,他并不吃驚,這确實是趙安歌會幹出來的事,但他也并不欣喜。

他心裏堵着一件事,一件阻礙了他前程命運的事。

屏幕裏這幾個字,主角能看見,看熱鬧的人能看見,別有用心的人自然也能看見。

秦墨北肯定就在這個廣場!

“他在那邊,兄弟們快過來,別讓他跑了!”

只聽見人群裏有人大叫了一聲,很快三個小混混就沖了過來,他們速度很快,快到秦墨北來不及把趙安歌安置好。

為首的一個臉上有道疤胳膊上爬滿青龍紋身的人站在最前面,他擡手指着秦墨北,對圍觀的人說道,“就是這個人,欠人錢,還不上,八百多萬呢!沒錢就償命,橫豎是個禍害精,早該死了,三年前就該死。”他的聲音充滿了咬牙切齒的恨。

人群裏傳來議論聲,“這還是個孩子吧,怎麽欠人那麽多錢。”

“還不上也不能要人命啊,法制社會了都。”

還有的低聲說道,“這些不像好人,要不要報警?”

秦墨北站着沒動,冷冷地看着疤痕男。

他被這幫人截了一天了,整整一天。

趙安歌看了看秦墨北,她看到他的眼神突然變得狠厲起來,他的手攥起了拳頭,嘴唇也微發抖。這是她所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明明他是那麽豁達的一個人。

趙安歌有些自責,要是剛才,她沒有在液晶顯示屏上提起他的名字,他也不會陷入如此境地。

她打量着眼前的三個人,一個比一個長得醜,牙還黃,沒一個好鳥,全他媽不是好人。

她不知道秦墨北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若有人敢為難他,她第一個不願意。

她往前走了幾步,高跟鞋噠噠噠地踩在地上,袖子往上一撸,大聲說道,“我日您組奶奶,去滾行嗎!”說完從包裏拿出一根黑色頭繩,用牙齒咬着,雙手攏了攏那頭棕色長卷發,紮了個幹脆利索的丸子頭。

這樣做起事情來方便。

秦墨北卻是出了奇的冷靜,他把趙安歌拉在身後,擡眼對那三人說道,“別在這,換個地。”

她鞋跟太高,差點沒站穩,抓住他的胳膊才算沒跌倒。

這鞋子也礙事,一會得脫了。

疤痕男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冷笑一聲,“不愧是當過大少爺的人,打個架還挑地,講究。”

這人傻缺吧,要擱這打,中央廣場,一會安保就得來。

秦墨北轉身對趙安歌說道,“你回家去,不要跟着我,也別報警。”

趙安歌睜大眼睛看着他,沒說話。

他只好又說道,“乖乖回去,我就答應你。”

雖然這句話,她已經等了三年,真等到了,卻沒有一絲喜悅,就因為在這樣的境況下。

她不會回去,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秦墨北看她走遠了,朝另一個方向撥開人群,三個小混混跟了上去。

看熱鬧的人很快散去了,這場浪漫的愛情表白以混亂收場。

趙安歌沒走多遠就折了回來,她脫下腳上的高跟鞋,光着腳,悄聲跟了上去。

從廣場上走過去的時候,她看到了班上的同學,他們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地走進了一家KTV。

歲月如此靜好。

趙安歌往前看了看被三個小混混圍着的秦墨北,緊了緊手裏的高跟鞋。

這雙鞋很貴,所以很結實,尖尖細細的跟,一會誰要是敢打他,她就把這雙鞋狠狠扔誰臉上去。

罵也不行。

媽了個蛋,多看一眼也不行!

秦墨北帶着人到一個昏暗的小巷子裏,他轉過身,捏了捏手指,“就這吧。”

疤痕男走上前說道,“公平起見,一對一。打贏了,今天就放過你。”按照江湖規矩,後面兩個小弟往後退了退。

秦墨北看了他一眼答道,“行。”說完掄起拳頭就沖了過來,都不帶給人反應的時間的。

因為這幾個人渣,他辛苦努力的三年,全部付諸東流。

疤痕男躲了過去,反手抓住了秦墨北的胳膊。

秦墨北趁勢在他肩膀胳膊後背上用力砸了幾下,全是重要穴道。他美術好,上過人體解剖課,知道哪些穴道能讓人肢體出現瞬間短暫發麻。

疤痕男是打慣了架的,很快調整好姿勢,沖秦墨北的臉打了過來。

他一個躲閃不及,下巴被擦了一下。

趙安歌躲在牆角後面,她現在還不能動,那兩個小弟還沒動,她這要是嗷嗤嗷嗤沖過去,非得給秦墨北拖後腿不可。

她一定要穩住。

秦墨北和疤痕男不相上下,兩人身上都挨了不少拳頭。

最後,趙安歌看見秦墨北一拳頭砸在疤痕男肚子上,這一拳殺傷力很大,疤痕男躺在地上,差點沒爬起來。

趙安歌從來沒見過秦墨北打架,從沒見他如此憤怒過,真的是把人往殘了裏打。

然後趙安歌聽見秦墨北略帶哽咽的撕吼,“為什麽要毀掉我的高考!為什麽不能等我考完最後一門!”他眼裏全是憤恨和不甘,揮着拳頭的頭微微顫發抖。

他最後一門沒考。

趙安歌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他最後一門沒考。

他學習那麽認真,連在學校食堂吃飯的時候都是一邊吃一邊背單詞。每天第一個到教室,又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

他最後一門沒有考。

秦墨北像是失控了一般,一連打了疤痕男好幾拳。旁邊兩個小弟圍了上來,開始攻擊秦墨北。

趙安歌沖了過來,牟足了勁,用高跟鞋上面的尖頭朝那兩人砸去。

其中一個小弟,揮着拳頭,轉身就往趙安歌身上撲,被秦墨北給拽過去了。

他拉着趙安歌,朝小巷子外面跑去。

她沒穿鞋子,地面又不太平整,但縱然是踩到小石子,鑽心地疼,她也沒多吭一聲。

秦墨北低頭看了看她的腳,停下來,讓她跳到他背上,繼續往前跑。

趙安歌這還是第一次靠他這麽近,一低頭就能蹭到他的頭發。

不遠處就有個治安亭,只要在那附近呆着就沒事。

秦墨北跑到治安亭後面的馬路邊上,把她放了下來,他臉上有傷,胳膊關節的地方一陣陣酸疼。

他看了她一眼,“不是叫你別來嗎?”

剛才多危險。

趙安歌站在路燈下面,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過了很久才擡頭看他,說道,“你最後一門沒考。”

秦墨北沒說話。

這事他也不打算給別人說,說了也沒用,人考官也不可能讓他重新考一遍。

趙安歌有點想哭,這比她被他無數次拒絕還令人難受。

那種拼了命地努力,差點就能摘到果實,卻被人一棍子給打掉的感覺,她沒有經歷過,沒資格談什麽感同身受。

但一定很難受,無法想象。

秦墨北沒接着她的話題,低頭看了看她光着的腳,蹲下來把自己的鞋子脫了下來,放在她腳邊說道,“穿上,光着像什麽樣。”

趙安歌抽了抽鼻子,蹲下來穿鞋。她一點都不想哭,她就是鼻子酸。

高考缺席這事,換誰,誰都受不了。

秦墨北站着看她穿鞋,“肯定大了,鞋帶系緊點,能撐到家。”頓了頓又道,“不就沒考好嗎,又沒死人,不就是八百多萬嗎,又不是還不起了。”

他看她還是低着頭不說話,便繼續說道,“再不成把你賣了還債。”

聽他這樣一說,她才算好受點。

她擡起頭來問道,“你要是把我賣了,你怎麽辦?”

秦墨北站在路燈底下,看着地上的影子,說道,“那你也得能賣得出去。”說完捏了捏肩膀,“重。”

跟豬似的,背着跑幾步,肩膀都要給壓斷了。

趙安歌穿好鞋,系好鞋帶,站起來抹了抹鼻子說道,“我還沒我家養的豬的一半重。”

秦墨北看了看她的臉說道,“左臉,鼻涕水沒擦幹淨。”

趙安歌伸手摸了摸,什麽也沒摸到。哄人的。

要擱平時,她早捂着肚子笑趴下了,秦墨北還從沒跟她開過玩笑,所以這算是他們之間的關系的一大進步了。

但現在,她一點都笑不起來,一想到他最後一門沒考,她就不痛快。

她往後退了兩步,坐在路邊的小花壇上,抱着頭,好一會沒動。等她擡起頭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他因為沒鞋子穿了,所以走的時候沒有聲音。

趙安歌又在花壇邊上坐了一會,她低着頭擺弄着秦墨北的大鞋子,上面有個腳印,應該是剛才跟人打架留下的。

真是什麽爛玩意都敢踩上來。

她拿出紙巾在上面來來回回擦着。

這雙鞋的鞋底已經被磨地不平整了,應該是穿了很久。

但就算是這樣,它也是雙名牌限量版的,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得到的那種。

這就跟人似的,有的人,他天生就是天上的星星,就算暫時被烏雲遮住了,那他也還是顆星星,還得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顆。

最帥逼的那顆。

趙安歌站起來,穿着大鞋子,站路燈底下,拿出手機給家裏司機打了個電話。

等車的時候,她對着夜空拍了張照片,發了個朋友圈。

“我家大寶貝最帥最閃亮。”

不過兩三秒鐘的時間,她的朋友圈就有了更新,是秦墨北的,跟她上下條。

“高考滿五減一,滿六百減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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