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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安歌回到家,拖鞋也沒換,直接穿着秦墨北的大鞋子走進了客廳。

爸爸和阿姨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兩人同時朝她這邊看了過來,一眼就看見了那雙極不和諧的鞋子。

趙安歌心裏一直不好受,眼睛就沒往那看,叫了個人就直接往二樓去了。

爸爸應了聲,“回來了。”

阿姨從沙發上站起來,走了過來,笑着說道,“這麽晚回來,肚子餓嗎,叫李嬸給你做點面?”低頭看了看又道,“這鞋子,是哪個男同學的吧?”語氣中帶着點恰到好處欲言又止的尴尬。

趙安歌側過臉來看了她一眼,說道,“不餓。”說完繼續往樓上走去。

她太了解她這後媽的套路了,看熱鬧不嫌事大,沒熱鬧也得不動聲色地給制造點熱鬧,特別地熱心。

遇上這種情況,本着臉,不理,可破。

阿姨回到沙發上說道,“今天大小姐心情不太好,是不是沒考好?”

爸爸點了根煙,靠在沙發上,回頭看了趙安歌一眼,說道,“也沒指望她能考多好。”

趙安歌其實聽見了,但她今天心情确實不好,不想跟她爸硬杠。

走到卧室門口的時候,趙小星跑了過來,抱着她的腿直嚷,“姐姐,你跑哪去啦,我想死你啦。”

趙安歌俯下身,捏了捏他圓嘟嘟的小臉答道,“姐姐今天拯救地球去了,你怎麽還沒睡?”

她跟她後媽感情不好,跟這個同父異母的七歲弟弟卻格外親厚。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樓下阿姨在喊,“小星星,回屋睡覺去,別吵你姐。”

要擱平時,阿姨越不讓倆一起玩,她就玩地越起勁,還要開着音響,跳着小蘋果再加騎馬舞兔子舞,浪翻天地玩。

但今天她就想一個人呆着。

趙安歌彎下腰來沖趙小星笑了笑,說道,“姐姐今天有點累,回頭找你玩。”

趙小星戀戀不舍地松開她的手,道了聲晚安,回自己卧室去了。

趙安歌坐在沙發上脫下秦墨北的鞋子,光着腳洗了個澡,又光着腳爬上床。

她看了看那雙鞋,拿出手機,劃拉出朋友圈。

她前面發的那條動态,我家大寶貝最帥最閃亮那條,有好幾十個贊,十來個回複。

“大鴿子,你這是得逞了?快發紅包。”

“什麽情況啊這是。”

“寶貝在上我在下”

……

趙安歌一個都沒回複。

她往下拉了拉,看見秦墨北那條,“高考滿五減一,滿六百減一百。”

不少同學回複,全是在調侃校草的幽默風趣,就連班主任都給點了個贊。

他們都以為這只是個玩笑。

以前,但凡秦墨北發的朋友圈,哪怕是轉載的文章或廣告啥的,她一準會點贊加評論,有時候還是千八百字的長評,總之就是一通尬聊。

但這條她沒動。

她點開他的頭像,給他發了條信息,“我到家了。”

“大鴿子,你奶電話,說是有急事,趕緊的。”爸爸一邊敲門一邊喊道。

趙安歌躺在床上不想動,對着門口喊了聲,“爸,你就跟我奶說,我睡着了。”

爸爸又敲了幾下說道,“你奶剛聽見你聲音了,快點。”

趙安歌只好從床上下來,光着腳到門口開了門,拿起電話說道,“奶奶。”

奶奶在電話裏喊了聲,“寶貝大孫女,放假了吧,叫你爸送你過來,西施要生了,就這幾天了,趕緊的。”

西施是奶奶的寵物豬,據說是花了大價錢,從荷蘭空運過來的,長不大,結果這才過三四個月,長得比她都大。

有天從坡上溜一圈回來,懷上了不知誰的種。

趙安歌十分無語地答道,“母豬的骨盆入口直徑比胎兒最寬橫斷面長兩倍,很好生的,卟地一下就出來了。萬一難産,不是有獸醫嗎,還有二叔不也會。”

奶奶又喊了一嗓子,“不行,不行,都沒你接生的好,咱們趙家就你手藝最好,快點過來。哎,西施又餓了,奶奶去給它做點吃的。挂了啊,麽麽噠。”

還沒等趙安歌回過去一個麽麽噠,那邊就挂了電話。

爸爸接過電話說道,“收拾一下,明天下午叫劉叔送你過去吧。”說完看了看女兒床頭那雙男式運動鞋,“今年暑假就在你奶那過吧,填志願的時候,我叫劉叔去接你。”

說完下了樓。

趙安歌并不打算解釋那雙鞋的由來,她把鞋子拎到洗手間洗了起來,明天下午她就得走了,走之前先洗幹淨,晾好,下午帶走,留着睹物思人用。

她洗好鞋子,泡了個腳,拿着一把小矬子在腳後跟和前掌的地方使勁磨着。

小時候天天在鄉下喂豬,都是光着腳在豬欄裏面活豬飼料,有時候直接上腳在豬食槽裏面踩,就這樣養大了一代又一代的豬子豬孫們。

近點看的話,她的手和腳比那些嬌嬌嫩嫩的女孩子要粗糙一些。

後來養豬技術改進了,不再需要她用腳踩,才算慢慢養回去了一點。

秦墨北穿着一雙白襪子,從治安亭那邊走到站臺乘公交車回家。

路上不少人盯着他的腳看。

不穿鞋出門亂晃,這看起來挺神經質的,但他不理會。

下車之後,還要走上一小段才能到家。

在路口的時候,一個老婆婆在樹下搖着鵝毛扇子納涼,看見他只穿一雙襪子,非得回家把她老伴的鞋拿出來給他穿。

說是寒從腳底來,不能不穿鞋。

秦墨北被拉地沒法走,只好坐在小板凳上等着。

老婆婆臨走前說了,讓他幫忙看好凳子,別給人拾走了。

板凳是那種折疊式的,挺小一個,他一米八六的大個子坐起來,總覺得會給人壓扁了。

不多一會,老婆婆拿着一雙黑色方口老頭鞋過來了,秦墨北試了下,小了,後面小半截腳後跟塞不進去,不過要是不提上的話,也能拖回家,就跟穿拖鞋似的。

怎麽都比光腳好。

前面至少還得走十來分鐘才能到家。

老婆婆跟個小姑娘似的,很興奮地看着秦墨北穿鞋,一邊笑道,“正好,正好。”

秦墨北低頭看着鞋子,笑了笑說道,“明天這個時候,我給您還回來。”

老婆婆搖着扇子答道,“不要了,你穿正好,你留着穿。”

秦墨北沖老婆婆擺擺手,拐進了回家的小路。

小路年久失修,水泥地面裂成了一塊塊的,下面的泥土都滲了上來。路兩邊還有不少石頭渣子,多虧了這雙老頭鞋,他的腳沒受什麽罪。

世上果然還是好人多。

到家的時候,媽媽正在客廳練瑜伽,這是她每天的必修課。

看他回來了,問道,“吃了嗎,要是還沒吃的話,冰箱裏有生菜沙拉。”

秦墨北換好鞋進屋,洗好手說道,“媽,這兩天您在家沒事的時候,收拾一下東西。”說完從口袋裏拿出一百塊錢放在桌子上,“路口小超市有賣編織袋的,有空去買兩個,裝被子和厚衣服的時候用。”

劉可怡在閉着眼睛做冥想,吸了幾口氣又吐了幾口氣才答道,“太醜了,我不用,我用原來那箱子,就以前在法國買的橙色的那個。”

頓了頓又問道,“搬家?”

秦墨北嗯了聲。

那幾個人□□的已經知道他們就住這附近了,不然不會堵地這麽準。連高考的路都給他斷了。

劉可怡換了個瑜伽動作說道,“這回換個空氣好點的地,對肺部呼吸好。最好是依山傍水,以前我們不是老去那個承南避暑山莊嗎,跟那差不多就行。”

秦墨北沒說話。

劉可怡從瑜伽墊子上走下來,盯着他的臉問道,“你跟人打架了,你跟人打架了,要不要給劉醫生打個電話?”

秦墨北擺擺手答道,“沒有,撞電線杆子上了。”說完走進了卧室。

臉上還成,沒覺得疼,就嘴角破了點皮。他脫掉衣服,對着鏡子看了看,肋骨這塊最疼,看完用手摁了摁,骨頭應該沒什麽問題,多休息休息就可以了。

洗好澡擦了點藥膏躺在床上,秦墨北拿出手機,看到趙安歌給他發的信息,他想了想,沒回。

躺了十來分鐘,他從床上下來,把卧室燈光調到了最亮,走到書桌旁邊的畫架前坐了下來。

晚上光線不行,不适合畫水彩油畫之類,素描倒是不影響。他坐椅子上把筆袋裏的鉛筆重新削了一遍,從HB到10B。

今天似乎沒什麽主題,沒想到要畫點什麽,那就随便畫吧。

等他把線條輪廓搭建好了,簡單上了點明暗線條之後才注意到,這是一雙光着的女人的腳,只畫到了腳踝上面一點。

這雙腳的線條曲線很美,趕上腳模了。

秦墨北盯着看了半天,怎麽都覺得不對,于是把輪廓改了改,整個擴大了一小圈,表面皮膚肌理也用粗犷的碳素筆重新畫了遍,這樣看起來果然順眼多了。

畫完畫,秦墨北洗了洗手,躺床上拿出手機随便劃拉幾下,打開手機地圖。

要搬家,要找房子。高考砸了,生活還得繼續,不是嗎。

依山傍水的地方,出了城,穿過郊區,往南往南,再往南。

這有個叫上坡村的地方,上坡村後面有個上坡山,還有條上坡河橫穿過去。

就這了,多好的名字,上坡,吉利。過去住三個月,沒準就轉運了。

媽媽的要求是一個方面,最重要的原因是,跟他一直有合作關系的畫廊最近在收田園題材的油畫。

上坡村該是一個不錯的寫生地點。

家裏公司破産之後,爸爸不知所蹤,母子二人的生活,全靠他賣畫撐着。欠人的錢,他也在慢慢攢。

房産等一切值錢的東西賣掉還了一部分之後,還差人八百多萬。欠錢還債,天經地義,秦墨北沒話說。

第二天上午,他在家裏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中午吃完飯,按地圖上的地址,乘上一輛連接城鄉的公交車。

車裏人不少,人帶的東西也不少,甚至他腳邊還躺着一袋化肥,後面還有人手裏抓着兩只雞,撲騰撲騰着翅膀,一車雞味。

但這輛車并不到上坡村裏面,在離村三四公裏遠的國道邊上停了下來。

秦墨北下了車,路邊上停了好幾輛三蹦子,到附近的基本都是五六塊錢一趟,秦墨北随便上了一輛。

剛到村裏,還沒來得及考察一下周圍的寫生環境,就聽見頭頂上的大廣播嗷嗷叫地喊着,“趙安歌,恁家豬拱了二狗家的菜地,聽到廣播後,速到村委會來一趟!趙安歌,恁家豬拱了二狗家的菜地….”

趙安歌的豬,二狗,菜地。

這特麽都是些什麽鬼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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